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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一念夕霧 -【女配你怎麼又哭了】《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6 05:14 PM     標題: 一念夕霧 -【女配你怎麼又哭了】《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5-7-31 12:43 AM 編輯

【書名】:女配你怎麼又哭了

【作者】:一念夕霧

【內容簡介】:

  蘇菜菜穿越了o(*≧▽≦)ツ。

  ……蘇菜菜哭了。(ㄒo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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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6 05:26 PM

第一章

  這是一張妖媚靡麗到像是時時刻刻都在高潮的小臉。

  黛眉如柳,眼角含春。

  玉頰生輝的小臉上,唇紅齒白,晶瑩流艷。

  蘇菜菜捧著淺浮雕綠繡菱花鏡,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自己這張臉美則美矣,但卻美得十分不端莊。

  跟狐狸精似的。

  蘇菜菜甚為憂傷。

  令她更憂傷的,是這本書的劇情。

  蘇菜菜如今正是身處於一本名為《暖酥消》的肉文np小說當中。

  《暖酥消》講述的是一個現代少女穿越到古代虜獲師父及七位師兄身心的故事。這七位師兄都大有來頭︰留戀人間的執魂,落魄的皇子,嗜血的蝙蝠妖,復仇的墨氏傳人,白狐雪貂等等。

  師兄們的物種繁多,但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

  便是俊美得慘絕人寰。

  這和他們師父選徒標準有關。

  師父宮玖是一個深度顏控,平素唯一的喜好,便是將絕色美人的皮子剝了,穿在自己身上。

  《暖酥消》的故事,便是從剝皮開始講起︰女主穿越到了古代的亂葬崗,寄身在一個鞭刑致死的女人身上,而那天師父正巧去亂葬崗收集養屍蠱用的新鮮屍油。女主虛弱地握住師父欲取屍油的手腕,滿眼的求生欲,時間永恆地定格在這一秒,暈染成畫。師父救了女主,收之為徒。後來才知道,女主是這麼多年來第二個觸踫師父而不死的人類。

  師父宮玖因善養蠱蟲,以至於渾身上下皆是劇毒。

  而女主偏生前世是現代煉魂者,其魂魄渴望天下萬毒。

  簡直就是天雷勾地火。

  師父十分想剝了女主的皮,但卻嫌棄女主胸部太小,屁股不翹,滿身疤痕倒人胃口,穿起來不夠美艷。於是他夜夜給女主按摩,塗抹豐胸翹臀的香膏,從外到內,連緊致窄小的嫣紅玉門也不放過。

  眼瞅著女主在師父的手段下越來越嬌艷嫵媚,七位師兄們也漸漸上了心,更是上了身。沒羞沒臊的師徒生活就此拉開帷幕,日夜宣淫,後情甚為香艷。

  ……但。

  蘇菜菜並非穿越到女主卿嫵身上。

  她如今的身份是《暖酥消》頭號炮灰女配︰蘇采兒。

  《暖酥消》劇情過半,頭號女配蘇采兒強勢登場,她是失蹤多年的小師妹,也是這世上第一個觸踫師父宮玖而不死的人類。蘇采兒性格驕縱無禮,還偏生喜歡在師兄們面前裝白蓮花。蘇采兒出現之後,女主和男主們之間出現巨大感情危機,原來女主和蘇采兒長得有三分相似,當初師兄們愛上女主不過是把女主當做蘇采兒的替身。劇情開始走向了虐文線,蘇采兒不斷陷害女主,師兄們不斷維護蘇采兒,女主日漸消瘦,最後竟被蘇采兒設計流產。

  這個尚未成型的孩子激起了女主的鬥志,女主終於絕地反擊,一次次揭穿蘇采兒的陰謀,師兄們漸漸對蘇采兒失望,最後一次,蘇采兒給女主和其魔獸窮奇下了春藥,卻不想偷雞不成蝕把米,蘇采兒被女主設計誤食春藥,和其神獸闢邪媾和。而此時,師兄們早已對這個面目全非的小師妹失望不已,將殘花敗柳的蘇采兒扔到玄崢宮給修煉炙陽訣的弟子們輪補陰,落得個破陰而亡的下場。

  破、陰、而、亡……

  想到這裡,蘇菜菜不禁菊花一緊。

  更加堅定了自己的信念。

  一定要逃下山去。

  ……

  「吱呀」一聲,殿門被推開了。

  金色的暖陽在墨玉方磚上投下細細碎碎的殘芒,流光搖曳,桂影離疏。

  露出一張傾城絕色的容顏。

  柳眉鳳眸,笑容迷人,勾魂攝魄。

  正是她的師父,宮玖。

  那個有女裝癖,喜好將美人皮剝了穿在自個兒身上的骨灰級顏控。宮玖。

  若說蘇菜菜如今這臉蛋生得十分嫵媚,那眼前這人便比蘇菜菜還得嫵媚十倍。

  黛眉橫遠山,明眸羞欲語,眼角眉梢盡是流盼嬌艷的風情。

  一身紅袍襲身,豐胸長腿,玲瓏有致,行走間有如獄火生蓮,妖艷絕倫,尤其是胸前那雙輕漾的飽滿豐盈,看得人一陣頭暈目眩,口乾舌燥。

  蘇菜菜吞了吞口水。

  明明知道這不過是披在男人身上的皮囊,卻還是忍不住投去痴迷的視線。

  那雙豐盈的飽滿,隨著步伐微微顫動,綿波蕩漾。

  好想、好想捏爆它們……

  「采兒,又在發什麼呆?」

  雌雄莫辨的沙啞聲音,輕輕敲響在蘇菜菜耳畔。

  蘇菜菜虎軀一震,這才意識到自己是蘇采兒。那個在《暖酥消》中炮灰掉的頭號女配。

  旖旎的春情一瞬間,消失殆盡。

  她怎麼可以對一個想剝了自己皮的男人產生這樣淫靡的念頭呢?!

  蘇菜菜羞憤萬分。

  宮玖將手上的瓶瓶罐罐放到梨花圓木桌上,慢悠悠掃了蘇菜菜一眼。

  「采兒,為師覺得你最近發呆的時間可真是越來越長了。」宮玖說到這兒微微一頓,掃了蘇菜菜一眼,紅唇微勾,意有所指道,「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為師?」

  那雙滿含春水的鳳眸危險的眯起,悠遠深沉,碧潭一般望不到底。

  蘇菜菜被他冷颼颼的眸子盯得渾身發怵。

  扭了扭臉,乾笑道︰「徒兒哪敢欺瞞師父您吶,這跟找死有什麼區別?」

  說來也奇怪,她穿過來一個多星期了,卻沒有一個人發現她不是原來的蘇采兒。

  蘇菜菜只當他們眼睛瘸了。

  「是麼?」宮玖掩唇輕笑,眼角睨了蘇菜菜一眼,「可為師怎麼覺得你和從前有些不一樣呢。」

  蘇菜菜心中猛然一跳。

  莫不是被這廝發現自己不是原來的蘇采兒?

  小眼神一閃,她支支吾吾道︰「說、說不定是前些天徒兒落水,受到驚嚇而留下的病癥……」

  宮玖似笑非笑地盯著蘇菜菜,慵懶而迷人。

  蘇菜菜被他那毛骨悚然的眼神盯得汗毛倒豎,不敢呼吸。

  良久,那絞在蘇菜菜臉上的灼熱視線方才緩緩移開。

  蘇菜菜長長地舒了口氣。

  險些沒給憋死。

  宮玖悠悠道︰「說得也是,前些天你落水高燒不退,可把為師急壞了,施了好幾個回春訣都沒有用,長鬚那頭兒還讓為師給你準備口棺材好下葬,真真是冷血無情。」

  「自然師父最疼采兒。」蘇菜菜連忙狗腿道。

  宮玖盈盈含笑︰「算你有良心。」

  那雙鳳眸彎起來的時候,亮晶晶的,像是藏著皎月流光,幽魅而迷人。

  薄媚妖冶,明滅瀲灩。

  蘇菜菜一個沒有把持住,又給看呆了去。

  宮玖沉聲道︰「采兒,想起是誰把你推下墨水湖了嗎?」

  蘇菜菜猛地回神,搖了搖頭︰「徒兒也不知,沒看清那人的臉。」

  ……

  一個星期前。

  她剛剛穿越過來的那天,渾身發熱,耳畔一直有人在說話,腦袋裡像是有千軍萬馬在廝殺似的,直到後來有一個微涼的身子貼了上來,給她擦拭,替她降溫,整整一夜。

  對穿越第一夜的記憶十分混亂。

  混沌中,只記住了那雙微涼的大手,親密而溫柔。

  第二天她的高燒果然降了下來,意識恢復,但卻一直睜不開眼睛。

  耳畔依舊是有人在對話,從那些瑣碎的對話中,蘇菜菜終於相信,自己是穿越到了那本叫做《暖酥消》的當紅小說之中,她是炮灰女配,蘇采兒。

  彼時的蘇采兒,剛剛成為宮玖的小徒兒不到一個月,就被人推下了水,險些淹死。

  也正是此時,蘇菜菜佔據蘇采兒高燒不退的身子,替她活了下去。

  ……

  《暖酥消》是從六年後女主卿嫵出現在亂葬崗開始講起,至於六年前的現在,文中只是粗略幾句帶過,蘇菜菜根本不知道這六年發生了什麼,只知道女配蘇采兒和師兄們在一起五年,五年後,魔兵入侵霧秋山,蘇采兒失蹤,六年後,女主出現,八年後,蘇采兒回山。

  第九年,蘇采兒歿,破陰而亡。

  ……

  長長嘆了一口氣。

  距離女主出現還有六年。

  這六年,女配蘇采兒會和七位男主先後發生關系。

  ……

  「采兒,你過來。」

  宮玖沖蘇菜菜招了招手,打斷了蘇菜菜的回憶。

  看到他手中的瓶瓶罐罐,蘇菜菜臉色有些發白,不情不願地放下手中的菱花鏡,一聲不吭地坐到宮玖身邊的梨花木凳上,低眉順耳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手伸出來,該給血蠱放血了。」宮玖笑眯眯道。

  蘇菜菜緊緊攥著自己的袖子,指尖發白,悶不吭聲。

  宮玖冷聲道︰「手伸出來。」

  蘇菜菜渾身一抖,立馬就蔫耷了,將袖子擼到胳膊肘,露出一小截瑩白如玉的藕臂。

  宮玖摸了摸蘇菜菜的頭髮,寵溺道︰「這才乖……」

  說罷從黑漆方盒中拿出一隻通體雪白的肥碩巨蟲,放到蘇菜菜的手肘內側。

  凝白的肌膚下,是細細密密紫紅青布的小血管,脆弱而柔軟。

  那隻病懨懨的蟲子一觸踫到蘇菜菜白皙的肌膚,立馬就來了精神,猛地張開血盆大口,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嗷嗚一聲,貪婪地吸住那凝脂一般的手臂,嚶嚶嚶的吞咽聲時不時發出。原本通體雪白的蟲子,慢慢變得粉紅,顏色逐漸加深,直到最後,整個蟲身變得如血一般紅。

  而蘇菜菜彼時的臉色慘白得如同紙一般。

  宮玖將血紅的蟲子裝進黑漆方盒中,心滿意足道︰「今天血蠱倒是吸得挺飽,采兒,你都休息了整整一個星期,看來身子也該養好了,從明天開始,就繼續去聞海殿修習法術吧。」

  蘇菜菜虛弱地點了點頭。

  宮玖像是才發現蘇菜菜虛弱的臉色似的,驚訝地低呼了一聲。

  「采兒,你的臉色怎生這樣難看?」

  蘇菜菜暗自翻了個白眼,你給這蟲子吸一刻鐘血試試。

  像是知道蘇菜菜在想什麼似的,宮玖笑眯眯道︰「那采兒好好休息,為師就不打擾你了。」

  送走了宮玖這個瘟神之後,蘇菜菜鬼鬼祟祟溜出了門,往山下走去。

  霧秋山通往山下的路只有一條,其間怪石林立,桃影迷離,淺川繚繞,擺的是五行八卦之陣,山下的人不能上來,而山上的人輕易也無法下山。

  夕陽斜掛,餘暉盡然。

  在這陣裡轉了兩個時辰,蘇菜菜氣喘吁吁地趴在桃花樹下,有些絕望。

  看來今天又下不了山了。

  蘇菜菜望著山下民居的翠煙裊裊,星火漏殘。

  明明隔得這樣近,卻始終接觸踫不到。

  長長地嘆了口氣。

  蘇菜菜拍了拍屁股,灰溜溜地打道回府。

  將一路上綁在樹枝上做記號的碎布收了起來,蘇菜菜精疲力竭,因此沒有看到桃花樹下,紅影一閃而過,只餘下幾葉淡粉色的桃花瓣,紛紛灑灑地落下。

  夜色孤冷如墨,碎月零星。夜何其,星移漏轉,涼蟾照無睡

  蘇菜菜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無法入睡。

  忽然間,聞到一陣熟悉且迷離的香味,蘇菜菜身子一沉,仿佛被人扼住手腳,再也無法動彈。

  靠,又來了。

  她穿越到這個世界已經有七天,這七天裡,師父每到深夜就會摸遍她的全身,從上到下,從外到內,就連濕潤緊致的那處兒也不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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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編編說原著《濕禽畫意》這名字太猥瑣啦,所以換成《暖酥消》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6 05:40 PM

第二章

  感覺有濕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臉上。

  蘇菜菜心臟猛地一跳,整個身子都繃緊了。

  男人冰冷乾燥的指腹,慢悠悠地從她細滑的臉蛋上滑過,輕柔細密,若有似無,如同撫摸著一套精美的瓷器,不帶任何情慾。他緩慢而細致地輕撫著蘇菜菜的螓額,蔥鼻,香唇,粉頰,玉頸,鎖骨……一路下滑,那隻冰涼的大手落到蘇菜菜小巧精致如同玉蝶振翅一般的鎖骨上,微微一頓,繼而像是濕冷的水蛇一般滑入她微微敞開的領口裡,冷不丁握住褻衣底下的一方椒乳。

  蘇菜菜抑制不住地打了個哆嗦。

  她不能夠繼續這樣坐以待斃,任人宰割,蘇菜菜咬著牙根努力掙扎著,試圖從這無邊的黑暗中清醒過來,但不論她如何掙扎,如何用力,都無法逃脫這混沌的黑色。

  四肢無法動彈,身體像不是自己的一般,只有脆弱的靈魂在無邊黑夜裡做著徒勞的掙扎,喘息。

  無人搭救。

  弱小而可憐。

  只剩下無邊無際的黑暗,淒絕森寒,令人驚懼。

  男人身上有淡淡的藥草香氣,這令蘇菜菜想起醫院裡乾淨的消毒水味,燻得她耳根發麻,頭昏腦漲。男人又靠近了些許,撲面而來的男性荷爾蒙嚇得蘇菜菜屏住呼吸,不敢大口喘氣。

  胸口上的力道漸漸消失,蘇菜菜剛剛鬆了一口氣,便覺得身子一涼,男人像剝雞蛋一樣把她身上的衣服褪得乾乾淨淨,連褻褲都離了身,露出一雙白生生的長腿。

  蘇菜菜全身都暴露在空氣中,沒有任何遮攔,從頭到腳,毫無保留,不著寸縷。

  男人長久都沒有動作,蘇菜菜分明從他的呼吸中聽到了一絲急促。

  約莫是看到精美的瓷器而感到興奮。

  蘇菜菜睜不開眼睛,但卻依舊能夠感受得到男人落到她身上那灼熱炙燙的視線。

  嗜血的殘忍。

  令人戰慄。

  渾身抑制不住的顫抖。

  蘇菜菜從未有一刻如此清醒的認定,這男人真的會剝了自己的皮,製成穿在他身上的美人囊。

  一陣瓶瓶罐罐的脆響過後,男人將清涼至極的香膏塗抹到蘇菜菜雪白的胸口上,勾、勻、潤、鋪、點、揉、壓,香膏從她的胸口向四周推開,雪頸,香肩,豐乳,肚臍,小腹,下身,腳趾……男人手掌所到之處,皆是一竄細細密密的快慰酥麻。

  這是一個細致而緩慢的過程。

  漸漸忘了驚懼,忘了羞恥,身子如同春霖枝葉一般舒展開來。

  那是一雙充滿魔力的雙手。

  蘇菜菜著魔一般沉淪在他靈巧的指腹之下。

  簡直舒服得想哼哼。

  ……唔,介魂淡,手法真好。

  黏稠的液體被倒在她的豐盈上,沿著凝脂一般細嫩的肌膚下落,男人的雙手繞著乳尖慢慢暈開液體,從內到外打著轉,那濕熱的玉液黏黏糊糊的,附在身上極為難受,蘇菜菜很想扭動身子,但卻無法動彈絲毫,只能任由那雙大手在自己身上胡作非為,羞恥得渾身發顫,牙根咬得死緊。

  男人的動作一絲不苟,像是畫師在她身上輕柔地作畫,神聖莊嚴極了。

  但動作卻越來越淫靡。

  有什麼奇怪的東西被塞進來了。

  蘇菜菜心臟砰砰亂跳,屏住呼吸。

  是他修長的手指頭。

  他指腹上還黏著些許香膏,探進她濕潤的緊致裡,細細密密的輾轉塗抹。

  蘇菜菜緊張得腳趾頭都蜷縮了起來,心臟像是要跳到嗓子眼。

  男人的動作一頓,將濕漉漉的手指抽了出來,有些黏黏糊糊的,蘇菜菜甚至聽到了汩汩的水聲,男人似乎是咦了一聲,然後發出咂嘴的聲響,吮吸著手指頭上透明瑩潤的汁液。

  低低沉沉的笑聲,震蕩在潮濕妖冶的黑夜裡。

  男人的心情似乎很好。

  他突然俯身,貼到蘇菜菜的耳邊,濕潤的氣息燻得蘇菜菜耳根發癢。

  他說︰「采兒,你怎麼又濕了?」

  蘇菜菜怒。

  ……勞資、勞資就是水多要你管!

  她突然想起自己穿越到這裡的第二夜,那是她第一次被他這樣無禮地對待,光裸的身體不著寸縷地綻露在陌生異性面前,被撫摸,被塗抹,醒不過來,一片黑暗,驚慌失措,焦頭爛額,盡管她知道原著《暖酥消》中女配會被師父這樣對待,但卻還是忍不住想要大聲哭泣。

  然後宮玖這個畜生,就在她涕淚橫流的時候,伸出濕軟的舌頭舔走了她的眼淚。

  他趴在她的耳邊,頗為擔憂。

  「采兒,這裡怎麼濕了?」

  ……指的是蘇菜菜的眼睛。

  又抽出埋在她體內的手指,無奈道︰「采兒,你這裡怎麼也濕了?」

  ……指的是蘇菜菜的【嗶——消音詞】。

  當時,蘇菜菜立馬就止住了眼淚。

  大腦一片茫然,只覺得自己矯情丟臉極了。

  之後連續六個夜晚,每個夜晚的最後,宮玖就會趴在她的耳邊,反反覆覆地念叨著這一句,像是在磨滅人的意志一般,細細碎碎,魔音灌耳。

  采兒,你怎麼又濕了。

  采兒,你怎麼又濕了。

  采兒,你怎麼又濕了。

  ……

  分明就是諷刺她。

  蘇菜菜聽到他輕笑的語氣裡毫不掩藏的惡意。

  咬牙切齒。

  《暖酥消》連載到女配蘇采兒破陰而亡之後作者便停更了,文中還有很多謎題沒有解釋清楚,比如女配失蹤的三年去了哪裡,又比如師父宮玖的本尊是什麼,為何會喜好在身上裹著一層美人囊。停更之後,讀者們從最先開始的撒花催更,到後來的刷負分長評催更,中間不過短短三個月。

  蘇菜菜穿越前的那晚,恰好就寫了一篇長達八千字的負分長評。

  她不是為了催更,而是為了抨擊作者對於女配線的處理態度。

  在蘇菜菜眼中,師父和師兄們分明是愛過女配的,不然當初也不會在女配失蹤之後,將女主當做女配的替身弄上床。但是在《暖酥消》中,作者為了引導女主線,竟然全盤否定女配曾經擁有的愛情,將它歸類於是男主們一時衝動,身體的歡愉,沒有靈魂的交流。

  蘇菜菜怒髮沖冠。

  愛過了就是愛過了,為什麼要突出歌頌女主而貶低女配得到過的愛呢。

  憤然之下,蘇菜菜洋洋灑灑就送了八千字負分給了作者。

  然後……

  蘇菜菜老淚縱橫。

  然後,她就穿越了。

  回神。

  而如今,蘇菜菜聽著宮玖那一聲又一聲充滿嘲諷和惡意的「采兒,你怎麼又濕了。」她忽然覺得,或許作者是對的。女配和男主們之間,真的就只是一時衝動,身體的歡愉,沒有靈魂的交流。

  但為時已晚。

  蘇菜菜涕淚肆流︰作者我真的知道錯了,您快放我回去吧。

  ……

  翌日,天朗氣清,涼風送爽。

  蘇菜菜啃了兩個饅頭,就跑去了聞海殿修習法術。

  今天下分為六界︰神、魔、仙、妖、人、鬼。但六界中又藏有一界,名為上界,上界之中俱是修行之人,修得大法便可晉升為仙,大成者亦可飛升為神。如今,妖鬼二界式微,懼道懼氣,有甚者,其法力竟不如凡人,彼消此漲,妖鬼二界亦有上界修行者。

  而霧秋山便是上界修行的主要山峰之一。

  霧秋山有九宮十殿三十二堂。九宮分別由山主越竺大人座下九弟子掌管,宮玖掌疏月宮,是山主越竺的座下二弟子。十殿俱是修習法術之地,其中,以聞海殿所教習之法術最為簡單易學,其殿中修習者也是十殿最眾,大多數修行者都是從此地開始,慢慢升級到其他九殿。每年霧秋山都有一次選徒大會,九宮宮主會從十殿殿眾中選優則徒。當然,也有例外。就好比蘇菜菜是因為體質原因才被宮玖選中收為徒弟,而宮玖其他的幾個徒弟,也並非都是選徒大會中擇優而來。

  蘇菜菜到的時候,殿眾們正在練習火術。

  一竄烈焰紅火猛地撲向蘇菜菜的面門,蘇菜菜還未反應過來便落入一個泛著青竹香氣的懷抱。

  「小師妹,有沒有受傷?」

  聲音軟糯好聽,如同遠山清泉般沁人心脾。

  蘇菜菜抬眸,望進一雙江南煙雨的眸子裡。

  抱著她的少年不過十一二歲,眉清目秀,恬淡如畫,穿著一襲白袍,白衣勝雪,空谷幽蘭,整個人像是從江南煙雨中走出來的小神仙,純良而無辜,人畜無害。

  那雙黑白分明充滿擔憂的水眸,讓人毫無招架之力。

  蘇菜菜愣楞道︰「我沒事……」

  但您哪位?

  很快有人替蘇菜菜做出了解答。

  「白綏,你讓開,給我看看小師妹。」旁邊跌跌撞撞跑過來一個粉衫童子,撞開煙雨浩渺的白衣少年,抱住蘇菜菜的手臂就開始嚶嚶嚶地哭,「小師妹,你沒事吧,卻維不是有意的,卻維不知道你會突然出現吶,你沒有被燒傷吧小師妹?千萬別毀容了,不然師父一定罵死卻維了嚶嚶嚶。」

  蘇菜菜眯起了眼睛。

  小家伙,你十歲都不到吧,竟然喊我小師妹?

  你也不嫌臊得慌……

  等等,你喊那個白衣少年什麼名字來著。

  白綏?

  蘇菜菜瞪大了眼睛。

  那個看起來人畜無害但一肚子壞水的六師兄,白綏?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6 05:45 PM

第三章

  原著《暖酥消》中,女配蘇采兒本不用死得那樣淒慘,但六師兄白綏卻不肯放過她,他微笑著向其他七位男主提議,將她扔到玄崢宮,在滿山頭男人噴薄怒吼的身下,香消玉損,魂斷玄崢。

  至死,女配都不敢相信,那個純淨如雲,連花上粉蝶都不忍驚擾的六師兄白綏會這樣對待自己。

  「小師妹,你怎麼了,怎麼一直盯著白綏看?」旁邊這隻不甘寂寞的粉色團子開始大呼小叫起來,「莫不是看上了我家白綏想要提親?」他瞪大那雙水漉漉的杏眸,驚恐道,「這可不成,卻維當了小師弟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有了小師妹,怎麼能突然變成卻維的嫂子呢嚶嚶嚶……」

  ……這位小哥,您真的多慮了。

  她嫁豬嫁狗也不會嫁白綏這條毒蛇呀,這不是純粹找虐受麼。

  蘇菜菜義正言辭道︰「你放心,我一心修仙,絕無貪戀紅塵的想法,更加不會去做你嫂子。」

  卻維止了哭,瞪著一雙通紅的眼睛,遲疑道︰「真的?」

  蘇菜菜正義凜然︰「比黃金還真。」

  卻維瞅了蘇菜菜一眼,頓住,眉開眼笑道︰「那卻維就放心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匆匆忙忙從粉色的袍子裡掏出一面手掌大的菱花鏡,一邊攬鏡自照,一邊懊惱地碎碎念,「真是不小心,竟然又把眼睛哭得這樣紅,醜兮兮的難看死了,大師兄一定不喜歡……按照話本裡說的,最美的哭容應該是眸中含淚欲墜凝滯梨花印水楚楚可憐才是,看來卻維還得多努力幾次才行。」

  蘇菜菜默。

  《暖酥消》原著中,七師兄卻維是所有男主中最為簡單呆蠢的一隻,平時就喜歡攬鏡自照,研究研究坊間話本冊子什麼的。六師兄白綏和七師兄卻維是同母異父的兩兄弟。白綏是一隻白狐,卻維是一隻雪貂,他們的母親是一個平凡的人類。

  卻維的父親和白綏的父親之間有著怎樣的糾葛,蘇菜菜不知道。只知道後來白綏的父親死了,卻維的父親歷劫成仙之後,將卻維和白綏扔給好友宮玖管教,他自己和嬌妻閑雲野鶴逍遙人間,從此不理世事。

  「這裡有屍氣的味道……」

  低沉沙啞有如破鑼一般的男低音在蘇菜菜耳畔響起,沉沉有如修羅再世,惡鬼索命。

  一雙黑底紅紋的靴子停在蘇菜菜面前。

  她抬頭,那個渾身隱藏在黑暗中的黑袍少年出現在她眼前。

  眉心朱砂,邪惡魔魅。

  他用陰鷙而貪婪的眸子鎖住她的臉,唇角勾起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地獄般冰冷森寒,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露出兩顆白森森獠牙,透著血腥的乖戾。

  「在你身上,你身上有屍氣的味道。」

  濃墨一般的眸子裡席卷著猩紅的風暴,他興奮得聲音有些顫抖。

  「我要……你的血……」

  黑衣少年快如閃電,迅猛得像是一隻黑色的野豹,凶光悄然乍現,蘇菜菜只覺得胸口一疼,一陣天旋地轉,就被黑衣少年猛地撲倒在地,整個背部被撞得生疼,衣袍翻飛,青絲纏繞。蘇菜菜疼得倒吸了一口氣,那張嗜血的俊顏在蘇菜菜面前放大,張開那張血盆大口,尖銳森寒的獠牙,就要咬斷她脖子上脆弱的血管,蘇菜菜幾乎是在一瞬間就想起了這個少年是誰,渾身使出吃奶的勁兒,猛地抽出自己的手,在少年額頭正中心的朱砂上大力敲出一個爆栗。

  「嘭……」的一聲,一陣黑色的輕煙飄過。

  地上躺著一隻瘦骨嶙峋的黑色蝙蝠。

  它正抱著自己紅腫的小腦袋,齜牙咧嘴,憤恨地瞪著蘇菜菜,目光凶殘。

  蘇菜菜穩住砰砰亂跳的心臟,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果然是他,四師兄,顏弗。

  《暖酥消》原著中,四師兄顏弗是最接近野獸且毫無理智的男主,尤其是當他後來嘗到女主名器的甜頭之後,只要女主卿嫵一出現在他面前,他就會將其撲倒,不論何時何地,都能撕爛她的衣衫行那苟且之事,沒有技巧,沒有快感,只有征伐和獸慾。

  而顏弗和女主緣分的最初,便是從這充滿屍氣的血氣開始說起。

  女主卿嫵是借屍還魂,其魂魄在地府走一遭,沾上了彼岸花的陰氣,又因其是在亂葬崗重生,那裡冤魂屈曲,靈幡詭譎,更是屍氣盎然。而四師兄顏弗本尊是隻蝙蝠妖,最喜屍氣和血液,女主的鮮血對於他來說,簡直就是毒品,散發著迷人的香氣。打從看到女主卿嫵的第一天起,四師兄顏弗就不可自拔地想要咬住她的脖子吸乾她的血,將她吞拆入腹,渣都不剩。

  顏弗的法力是七師兄弟中最為低下的一隻,甚至連人類都不如,當初他走的旁門左道修成人形,導致修為基礎不牢,禁制現形,隱於他眉心的朱砂上,只要敲打他眉心朱砂上的禁制,他就會被打回原形,變成蝙蝠。女主卿嫵也因為這個禁制從顏弗身下逃過許多次。

  「血液,我要你的血液,女人,給我……吸乾你……」

  被打回原形的顏弗依舊不老實,沙啞的聲音,像是著魔一般念叨著,它猩紅著眼,貪婪而陰鷙地盯著蘇菜菜,扇動著乾癟的蝙蝠翅膀,向著她吃力地飛起來。

  蘇菜菜一把捏住它的脖子。

  彼時的小蝙蝠不過巴掌大小,瘦弱可憐,蘇菜菜兩隻手指都能碾死它,它在她指腹下不斷地掙扎,扭動著乾巴巴的身子,猩紅的小眼睛,凶狠地瞪著蘇菜菜,露出兩顆獠牙。

  「放開我,女人,快放開我,給我你的血,我要血……」

  「就你這法力,也敢打我的主意,信不信我揍得讓你這輩子都修不成人形?」蘇菜菜惡聲惡氣道,說起來也奇怪,這顏弗怎麼會突然對自己的血液也感興趣了起來,不過一瞬間就明了,她如今也算是借屍還魂,血液裡自然帶了陰氣和原主的屍氣,還真是誤打誤撞。

  這蝙蝠妖渴血起來就會沒完沒了。

  蘇菜菜想起《暖酥消》中每次女主卿嫵來葵水的時候就一陣惡寒。日防夜防,蝙蝠難防,誰知道這吸血蝙蝠妖會何時鑽到你的褻褲底下一頭扎進汩汩流血的緊致裡呢。

  一定要在自己葵水來之前逃下山。

  蘇菜菜蒼白著小臉,如是想著。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6 05:49 PM

第四章

  蘇菜菜知道這個世界裡妖怪式微,但卻不知道它們竟然已經老弱病殘到這個地步。

  七位師兄中有三隻是妖怪。

  而這三隻,竟然都還停留在最基礎的聞海殿修習法術。

  「那其他幾位師兄呢?」蘇菜菜問。

  卻維狐疑地看了蘇菜菜一眼︰「小師妹怎麼會不知道其他幾位師兄們在哪座宮殿修煉呢?」

  完了,露餡了。

  蘇菜菜菊花一緊,乾笑道︰「我足足病了七天,私以為,以師兄們的資質,定然不會還停留在原來的宮殿修習法術。」看到卻維微微撅起的粉唇,想起他還待在聞海殿,蘇菜菜連忙改口,「咳咳,當然,打好基礎也是必要修習的重點之一,正所謂厚積薄發,七師兄你定然有晉殿的一天。」

  卻維聞罷,踮起腳尖摸了摸蘇菜菜的腦袋,笑眯眯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蘇菜菜如今十三歲,而卻維只有十歲,身子還沒有蘇菜菜高。

  這動作便顯得十分滑稽。

  且他生了一副唇紅齒白的娃娃臉,怎麼看都不像是做師兄的樣子。

  蘇菜菜硬著頭皮道︰「七師兄,那其他幾位師兄究竟在何處修習法術?」

  這聲恭恭敬敬的七師兄叫得卻維極為舒坦。

  他眉開眼笑道︰「大師兄裴言在主修符指訣星相醫卜的百梧殿,二師兄和三師兄同在步青殿,主修五行遁術八卦行陣。五師兄在長歸殿,修御劍騎射。」

  「那現在誰的法術最高?」

  「自然是大師兄。」卻維驕傲地挺起胸膛,兩頰泛紅,眉飛色舞道,「百梧殿是十殿之首,幾百年來,能入得百梧殿修習的殿眾不過五十來人,簡直是鳳毛麟角。況且殿主白水大人還經常誇獎大師兄有靈性,是不可多得的修煉奇才,連素來以嚴苛刻薄出名的長鬚大人也曾說道,大師兄是近一百年來,最有可能修成上仙的修者。霧秋山,已經整整一百年沒有出過上仙呢。」

  蘇菜菜斂眸,這幾個人果然和六年後的武力值分配一樣。

  原來大師兄裴言在六年前就已經這樣厲害了麼。

  蘇菜菜又問︰「七師兄,你知道山下的那些陣法如何破解嗎?」

  「小師妹,你要下山?」卻維疑惑道。

  蘇菜菜猶豫了一會,點了點頭道︰「我想下山逛逛,總是待在山上修煉法術太枯燥了。」

  卻維表示理解,托著香腮,抱怨道︰「的確是有些枯燥,卻維的話本都看完了,他們竟然還不給卻維弄些新的來,簡直是可惡,太不把我們師父放在眼裡了。」

  「他們是誰?」

  「碧瀾堂的人呀,每月月底他們都會下山採購物資,卻維經常讓他們稍些話本上山。」

  碧瀾堂……蘇菜菜記住了這個名字。

  或許可以從他們那裡下手。

  可現在是九月初九,離月底還有二十一天,蘇菜菜怕自己等不及。

  「為什麼要在山上設陣法啊?」蘇菜菜問卻維。

  「你不知道麼?」卻維瞄了瞄左右,湊到蘇菜菜耳邊,小聲道,「咱們霧秋山百年前,曾經出過叛徒。」

  「叛徒?」

  蘇菜菜瞪大了眼睛,八卦之魂熊熊燃燒,小說裡可沒有這一齣。

  「小師妹,為何你獨獨只與七師弟說話,而不理會六師兄我呢?」

  一聲輕柔娟秀有如清泉細流的聲音輕輕響起。

  清透無害的白淨少年,用那雙滿是愁緒的水眸,不滿地看著蘇菜菜。

  溫婉清愁的模樣,像是一個受盡委屈的小媳婦。

  白綏咬唇道︰「小師妹可是討厭我?」

  蘇菜菜乳酸蛋疼。

  這位爺,我哪是討厭你,分明是怕你吶。

  蘇菜菜強笑道︰「怎麼會,六師兄你生得這樣俊,喜歡都來不及,我怎會討厭你?」

  白綏上前一步,眨了眨眼,無辜道︰「那你為何只與卻維說話,而不理我?」

  這人不是誠心挑事麼。

  蘇菜菜頻頻往後退,含糊其辭道︰「六師兄你離我這麼近做什麼?我耳朵好使得很,聽得清你在說什麼,所以不用靠我這麼近。」

  「那你倒是說說,為什麼不理我?」

  卻看他輕蹙娥眉,暗咬粉唇,肩骨瘦削,白衣如雪,宛若漠漠輕橋上籠著的一封煙雨。柔弱得像是隨時都會隨風消逝,飄散在這煙霧繚繞的清秋河畔。

  任誰都捨不得讓他受半點委屈。

  蘇菜菜不齒。

  這白蓮花,又開始裝憂愁裝可憐了。

  幸好她知道這毒蛇的真面目,不然絕對會被他唬了去。

  「因為我喜歡你,六師兄。」蘇菜菜抬頭,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睛,萬分誠懇,「所以不敢和你說話,因為心跳會加快,血液會上湧,我怕被你看到。」

  白綏一愣,怎麼著也猜不到蘇菜菜會這樣回答。

  他不過是想要看到女人窘迫為難的臉而已,卻不想他自己倒先窘迫了起來。

  這女人,還要不要臉的,怎生如此大膽。

  他也不是沒有被人表白過,但如此簡單直白的話,還是頭一次聽到。

  白綏畢竟年紀比較小,才十一歲,遇到這種不要臉的女人,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那張白淨的小臉,一寸寸爬上了可疑的紅暈。

  蘇菜菜自鳴得意,原來白蓮花小時候竟然這樣純良,捉弄一下還會臉紅,是因為還沒有黑化麼?或者說,是六年後的女配蘇采兒讓白蓮花真正的黑化起來?

  可是這小子在女主卿嫵面前也沒少惡作劇吶。

  蘇菜菜想起白綏的出身似乎不好,總是被其他宮的師兄們欺負辱罵,可是後來,那些曾經欺負辱罵過他的師兄們,都一個個消失在霧秋山,他依舊笑得純良如雪。

  如今怎會這樣純情?

  蘇菜菜有些捉摸不透這劇情了。

  想起重要的事情,蘇菜菜問︰「六師兄,你可知道如何破這山下的陣法?」

  「陣法?」白綏愣住,「小師妹想下山?」

  蘇菜菜點頭。

  白綏道︰「雖說聞海殿會教習基本的陣法,但山下所擺之陣,應該只有步青殿的人會破。」

  步青殿,蘇菜菜記得卻維說,二師兄和三師兄正是在步青殿修習。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6 06:01 PM

第五章

  蘇菜菜私以為,以自己的能力,絕無在短時間內熟破陣法的可能。

  所以,她需要一個盟友。

  一個心甘情願送她下山的盟友。

  若是在二師兄和三師兄之間選一個,蘇菜菜自然是更傾向於後者。

  二師兄,御琛,冷毅幽邃滴水不漏,並且疑心病重,不會輕易相信他人,更不會輕易幫助他人。

  更何況……

  蘇菜菜臉色有些發白。

  更何況《暖酥消》原著中,二師兄御琛掌控欲極強,經常捆綁女主四肢手腳被迫與之交歡,有輕微SM癖好,總是會用皮鞭或者蠟燭在女主身上留下滿身傷痕宣布主權。

  女主每次和二師兄做一次都會在床上躺半個月。

  蘇菜菜頭皮發麻。

  ……唔,她覺得自己還是盡可能不去打擾二師兄清修比較好。

  而三師兄卻有弱點,一個普通男人都會有的弱點。

  玩女人。

  三師兄,御盡然,風流倜儻紈褲俊逸,平素最大的願望便是御盡天下美人,若是要在這個願望前面加上個狀語,那便是花盡心思用盡辦法御盡天下美人。

  御盡然是個道具控,和女主每一場船戲都會使用各式各樣的奇淫器具,春宮圖淫書禁藥更是床榻必備,與其說他是在玩女人,更不如說他是在享受女人,深入女人,他喜歡在各式各樣的女人身上流連沉淪,探索著她們身體的秘密,與她們一同墮入情慾的業海。

  這種男人,說好聽點,是性愛大師。

  說難聽點,便是頭管不住下半身的種馬。

  御盡然十分濫情,基本上是來者不拒,雄風不息。

  但自從嘗到女主頂級名器的甜頭之後,御盡然便發現自己對其他女人再也硬不起來了。

  果然就是女主效應。

  為了拉攏御盡然這個盟友,蘇菜菜又開始做起老本行來。

  她在二十一世紀是一個插畫師,半吊子,給雜誌報刊塗一些小清新氣質的封面插畫過活,偶然間看了一本肉文小說,於是半夜按捺不住洶涌的狼血,執起數位板就塗了一張令人血脈膨脹的高段位插圖,曝到了網上,結果被編輯看中,簽約出版,在H漫界小有名氣。

  正午,暖陽沁煙,山茶荼蘼,落英橫斜葉淒瘦。

  各殿殿眾紛紛回宮,用膳歇息。

  疏月宮最裡頭的沉魚閣,門扉緊掩,窗欞密鎖。

  蘇菜菜正賊兮兮地奮筆疾書。

  既純潔,又猥瑣。

  雖說這狼毫沒有現代的素描筆好用,但到底蘇菜菜的底子還在,又熟能生巧,不到半個時辰,幾張高段位的春宮圖便大功告成。蘇菜菜將圖紙晾在一邊等乾,想了想,又埋頭畫了幾張淫器設計圖,塗上色,相信三師兄絕對無法拒絕這些誘惑。

  完成這些之後,蘇菜菜在屋子裡轉了一圈,想拾掇點銀子下山傍身,卻發現這裡連個銅板都沒有,更別提銀子了。梳妝台上倒是有些釵環首飾,是當初宮玖留下來的。這男人挺喜歡打扮蘇菜菜,從頭到腳都不放過,怎麼合他心意怎麼來。蘇菜菜想了想,撿了幾支金光閃閃的髮簪,又挑了幾串輕便易攜帶的珍珠項鏈塞進了自己的袖袋裡。

  最後看了一眼這個她整整住了八天的沉魚閣。

  羞恥荒唐而淫靡的夜晚一幕幕穿影而過。

  蘇菜菜搖了搖腦袋,輕聲對自己說。

  「這約莫是你人生中最後一次看到這個地方了,蘇菜菜。」

  「所以,不要怕,你不會再回來了。」

  ***

  三師兄御盡然住在疏月宮側殿的鳳翹閣。

  彼時,被翻紅浪,窗幔跌搖,靡靡之音如掐碎的春水一般撩人心魂。

  「師兄,恩啊……您慢點,善兒受不住啊,哈啊,輕點……」女人媚吟的嬌喚一聲高過一聲。

  房內傳來男人低低沉沉的輕笑,聲音沙啞,情慾濃彌未消。

  「小淫娃,那你是喜歡這樣,還是這樣,嗯?」

  言罷就是一記猛頂,撞得女人媚叫一聲,汁液四濺,酮體嬌顫,連連說著討厭,後越說聲音越嬌,嗓音越軟,最後連聲都沒有了,只有進氣沒有出氣,糜騷濕熱,貓爪似的撓得人心癢癢。

  蘇菜菜小心肝一抖,連忙躲在窗前聽牆角,眼睛直冒綠光,撲閃撲閃的。

  耳朵豎的筆直。

  好家伙,竟然敢白日宣淫。

  深藏於體內的H漫之魂熊熊燃燒。

  一瞬間蘇菜菜也忘記自己來此地的目的是什麼了,只顧得趴在窗戶邊,急不可耐地伸出手指頭舔了舔口水,塗在那白紗一樣的窗紙上,捅出一個破洞,腦袋瓜子湊了過去。

  正巧對著那紅影搖曳的窗幔。

  嘖嘖,三師兄竟然放下了床帳。

  真是掃興。

  咽了咽口水,但總比乾聽的好。

  蘇菜菜眼瞅著那紅浪搖得越來越快,床架晃得越來越重,女人紅唇中逸出的媚吟一聲比一聲高亢,一聲比一聲急切,蘇菜菜的心臟也是越縮越緊,越來越悶,呼吸粗重,恨不得立馬上前一把掀開那礙事的窗幔,看看裡頭到底發生了什麼。

  終於,從那床帳中滑出一隻瑩白如玉的手臂,晶瑩的指甲殼上塗著鮮紅的蔻丹花汁液。

  蘇菜菜呼吸一滯,直勾勾地盯著那隻手。

  那漂亮的手指彎曲成一個詭異的弧度,像是想要抓住什麼,卻什麼也抓不到似的,掙扎束縛,跌宕搖晃,隨著男人的一聲悶哼,尖媚至極的情潮嬌喘,女人苦苦掙扎的玉手猛地伸直,在空中擱淺兩三秒,繼而徒勞而無力地滑落到床沿邊上。如同一個破敗的娃娃,被丟棄在了床榻上。

  翻滾的紅紗帷幔漸漸平息,只聽得到男人糜慾未消的低喘和女人細細碎碎的低吟。

  蘇菜菜瞪大了眼睛,盯著那隻白玉凝脂一般細滑的手臂,看得有些呆了。

  「看夠了麼,小師妹?」

  沙啞的男聲輕輕響在蘇菜菜耳畔,帶著情慾未消的糜沉,性感至極。

  蘇菜菜猛地回頭。

  御盡然穿著一件藍色錦袍,鬆鬆垮垮地套在身上,露出大半片肌理分明的胸膛,淫靡誘惑,上面清汗涔涔,如同上好的羊脂玉在燈下泛著細碎的珠光,迷人而誘惑。

  墨髮如潑,俊逸的容顏此刻帶著幾絲饜足之後的慵懶和潮紅。

  眸如漆點,面若皎月,放蕩嫻雅。

  顯然一副風流倜儻的貴公子模樣,華美如玉。

  那雙黑漆漆的眸子,正噙著一絲懶散戲謔的笑意,含笑盈盈地盯著蘇菜菜。

  「我倒是不知道,小師妹何時養成了窺淫癖的壞習慣,莫不是向師父學的?」他上前兩步,將蘇菜菜抵到窗戶邊,沙啞道,「既然想看,何不進來與師兄一道觀摩觀摩呢?」

  濃郁的男子氣息撲面而來,蘇菜菜退無可退,整個後背都貼在窗戶紙上,發出木頭磕撞的聲音。他身上還有方才交歡留下來的汗味,想起方才聽到的粗重低喘,蘇菜菜一下子就紅了臉。

  這隻種豬,果然像《暖酥消》原著中所說的那樣,隨時隨地都在發情。

  來者不拒,雄風不息。

  「三師兄,咱們打個商量。」

  蘇菜菜揚起一張純潔的小臉,撲閃著水汪汪的眼睛道。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6 06:07 PM

第六章

  未時,暖日溶溶,碧空如洗。

  終年濃霧繚繞的霧秋山只有在這個時段才會顯現出它原來的模樣,奶白色的濃霧退散之後,霧秋山露出明媚芳菲的綠野小道,青遙峰,桃花墜漏,片片落紅渾如霧,微雨時節滿清風,隱於六界之間的上界不再像是仙氣蹁躚的迷霧仙境,反倒像是盛世繁歌的人間桃源。

  桃花濕盡,綠屏掩山,陽暉脈脈水悠悠,花底有人語。

  「三師兄,你確定你可以破這陣法?」綠油油的碧衣少女擰著眉頭,指著小道上的一棵歪脖子桃花樹道,顫聲道,「可是我們已經是第三次經過這棵歪脖子樹了……」

  「嘖嘖,這麼說來,好像是真的第三次見到這株縴合度艷霞灼灼的桃花妖妹妹呢……」藍袍少年淺笑如風,右手覆上那棵歪脖子樹的樹幹,細細地撫摸著,仿若情人間親密的耳鬢廝磨,情語含痴道,「若是桃花妖妹妹將來修成人形,定然是傾城傾國的美人……」

  那棵歪脖子樹聞言一震,抖了抖枝椏,枝頭上含苞欲放的桃蕊頃刻間「嘭」的一聲,灼然綻放。

  紅粉落絮翻飛,煙絲搖曳。

  蘇菜菜嘴角抽了抽。

  這隻種馬到底還要對一棵歪脖子樹發情多久?

  「三師兄,將來有的是時間給你和這株縴合度艷霞灼灼的桃花妖妹妹培養感情。」蘇菜菜一把抓住御盡然的衣袖,一步一步往山下拖,嘴裡不住勸慰道,「但是咱們現在還是趁著這未時迷霧消散的好時候,趕緊破陣趕路吧,不然等太陽一下山,這夜路更難走。」

  「呵呵,莫非是看到師兄和桃花妖妹妹調情,小師妹吃醋了?」御盡然玩世不恭地摟住蘇菜菜縴細的腰肢,笑得如沐春風,貼著她耳根道,「放心,師兄心中最疼愛的女人永遠都是小師妹。」

  「看來師兄是不想要這另外幾張沐春圖了?」

  蘇菜菜從袖袋裡掏出幾張畫紙,抖了抖。

  眼睛眯了起來。

  盯著御盡然放在她腰間上的手。

  那狼爪一頓,慢吞吞地離開。

  仿佛不甘心似的,臨走時還狠狠摸了一把蘇菜菜挺翹的雪臀。

  蘇菜菜額頭上的青筋「突突」「卡嚓」爆了幾根。

  ……這隻雄性荷爾蒙爆棚的種馬。

  深吸一口氣。

  握拳,為了下山,她忍。

  「果然是女人心海底針,前些天小師妹還向師兄投懷送抱,如今就翻臉不認人了。」御盡然一臉委屈,黑漆漆的眸子盯著蘇菜菜,「這麼說來,小師妹好像是和從前有些不一樣了呢。」

  蘇菜菜瞬間就蔫耷了。

  在情勢還未發展得更糟之前,一定不能讓他發現自己是冒牌貨。

  蘇菜菜一邊恨得咬牙切齒,原主蘇采兒勾搭誰不好,非得自甘墮落勾搭這油頭粉面的種馬。一邊又狗腿地將三師兄的狼爪重新放到自個兒縴細的腰肢上。

  揚起一張明媚芳菲的小臉。

  蘇菜菜乾笑︰「怎麼會不一樣呢,采兒還是三師兄最疼愛的小師妹呀。」

  您再摸摸,再摸摸看,保準是原裝吶……

  御盡然的狼爪愜意地在那縴瘦的腰線上撫了撫,掐了一把。

  眯著眼睛贊嘆道︰「嗯……縴細柔滑,肉香骨膩,線條流暢,小師妹果然還是小師妹。」

  蘇菜菜咬碎了牙齒和血吞。

  若是她沒有猜錯,御盡然這廝絕對是已經猜出來她不是從前的小師妹。

  但如今他並不點明,蘇菜菜也自然不會主動戳破。

  三師兄御盡然雖然多情且濫情,但卻是一個極為體貼女人的好情人,他懂得憐香惜玉,享受且欣賞每一個女人,覺得女人是渾然天成的藝術品,需要細細品味,精心對待。

  他尊重女人,喜好欲拒還迎,但永遠不會用強。

  所以當蘇菜菜用那些春宮圖淫器圖誘惑御盡然送自己下山玩玩的時候,御盡然不是直接用法術搶了圖紙,而是被蘇菜菜牽著鼻子走一路送下山。

  《暖酥消》裡所有男主中,御盡然的船戲最多,不只是和女主卿嫵,他和女配蘇采兒甚至是其他炮灰紅顏都有極為詳細完整且大篇幅的船戲描寫。

  他和每一個女人交歡時,都是先讓女人達到高潮,再才來紓解自己的獸慾。

  而御盡然如今放過自己不再追究她借屍還魂來去的原因……蘇菜菜只當他是荷爾蒙發作起了憐香惜玉的心思,更何況……

  蘇菜菜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龐。

  更何況蘇菜菜這張臉似乎還和他初戀小情人有三分相似。

  蘇菜菜恍然間想起,女主卿嫵的臉似乎是和和御盡然的初戀小情人有五分相似。

  嘖嘖,真是孽緣吶……

  不過,話說回來,看似濫情的御盡然其實也挺痴情。這麼多年來,一直對自己的初戀小情人戀戀不忘,從和她三分相似的蘇采兒,再到和她五分相似的卿嫵,個個都是他捧在心尖上的寵兒。

  彼時,痴情的三師兄又伸出了他的安祿山之爪,摸到了蘇菜菜豐腴飽滿的渾圓上。

  駕輕就熟地捏了捏,仿佛還不夠,又揉了揉。

  蘇菜菜唇角抽了抽。

  ……蘇菜菜決定收回剛剛那句關於痴情的感嘆。

  掃了眼那隻修長白皙的大手。

  蘇菜菜揚起臉,乾巴巴問︰「三師兄,你這又是何意?」

  「這困桃陣又起了新的變化,一時迷局,進退兩難,師兄這是在找靈感。」御盡然一臉正經。

  破個陣法需要找靈感?

  你特麼逗我?!

  蘇菜菜長吸了一口氣。

  安慰自己,千萬不要生氣,千萬不要和一頭只靠下半身思考的禽獸置氣。

  扯起唇角的肌肉,堆出一個微笑︰「那三師兄您找到靈感了沒?」

  御盡然放在蘇菜菜渾圓上的狼爪捏了捏那飽滿,心滿意足道︰「嗯,找到了。」

  卻看他拿著一根樹枝在地上圈圈畫畫,似乎是在演算著什麼,蘇菜菜湊過去瞅了瞅,全是一些沒有規則的圖形及點線,中間一個頭尾相繞的太極八卦圖,蘇菜菜眨了眨眼睛,沒看懂。

  御盡然解釋道︰「這是易,參伍以變,錯綜其數。通其變,遂成天下之文;極其數,遂定天下之象。天下萬變法陣皆是由此演算,若是你將來入得步青殿,便會懂得其中的奧妙。」

  蘇菜菜暗道,沒想到這種馬還有些真本事。

  不過,他這樣正兒八經地說教,還真是有些讓人不習慣呢。

  御盡然站起身來,在路邊搬起一塊石頭,向左走了七步,又向前走了十二步,將手上的石頭放在地上,他看著石頭對面的那株桃花樹,眯起了眼睛,將樹上的桃花摘了幾朵下來,擺出一個奇怪的多邊形,繞著放在地上的石頭擺了一圈,向石頭吹了一口氣,地上的花瓣塵土輕飛。

  御盡然彈了彈藍袍上的花瓣,指著花瓣較多的方向︰「向那個方位走。」

  一路走走停停,御盡然又用樹枝花瓣算了好幾個周目,每一次的推演過程都是五花八門,蘇菜菜看得咋舌,兩人終於在太陽下山濃霧重染之前,找到了霧秋山的出口。

  看著巨石上書著的「霧秋山」三個狂草,蘇菜菜高興雀躍得像是要飛了起來。

  御盡然道︰「小師妹這麼高興做什麼,你真的只是想要師兄帶你下山玩玩嗎?」

  蘇菜菜臉上的笑容一僵︰「這個是自然。」

  「我看小師妹這開心的樣子,還以為小師妹是逃脫囚籠再也不回來了呢。」

  蘇菜菜做低眉順眼狀︰「師兄你多慮了,采兒只是礙於修煉枯燥,想下山來透口氣。」

  「說得也是,霧秋山是上界之中仙源最盛的門派,許多人求都求不來一個上山的機會,怎麼會有人想要私逃出山呢?」御盡然抱胸而立,笑意盈盈地看著蘇菜菜。

  「的確如此。」蘇菜菜嚴肅點頭,一臉正氣浩蕩。

  御盡然笑眯眯道︰「說吧,小師妹想去哪裡玩?」

  蘇菜菜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睛,紅唇中吐出兩個字。

  「妓院。」

  ***

  秦樓位於長生街最繁華的地段,左鄰人聲鼎沸的天橋鬧市,右鄰清輝碧海的秦湄河,兩者相映成趣,引得無數文人騷客慕名而來,在此地留下不朽詩篇。秦樓高五層,佇立在秦湄河一角,在每當月落夜幕華燈初上,秦湄河上便搖曳著無數艘精美別致的水船畫舫,絲竹悅耳,喧鬧融融,站在秦樓樓頂,放眼望去,仿若整條秦湄河盡收眼底,碎墨湖畔,陌萱濃塢,大有踩盡江山之意。

  曉月墮,沈煙砌。夜風彌蕩,廊燈街火。

  秦樓中一片笙歌盡歡,醉生夢死,芳年妙妓,淡拂鉛華翠。

  蘇菜菜去綢莊換了一身綠衣男袍,金冠束髮,又加緊的束胸,畫粗了眉頭,用泥灰塗了滿臉,原本的天香國色如今只剩下爾爾中庸。

  兩人一道入了秦樓,老鴇迎了上來,笑得花枝亂顫︰「可是有相熟的姑娘要點?看兩位爺面生,想必是第一次來咱們秦樓,不如媽媽我推薦幾位姑娘給兩位爺,我們秦樓的顏香,時月……」

  「不必了,我們要點笙娘作陪。」蘇菜菜一把打斷老鴇的話。

  老鴇一愣,笑道︰「兩位爺第一次來,可能不知道,這笙娘貌醜,所以在咱們秦樓只做琴師,賣藝不賣身,是個清倌。」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6 06:16 PM

第七章

  蘇菜菜面不改色地從袖袋裡掏出一疊銀票,瞅了一眼老鴇。

  老鴇眼珠子直勾勾地盯著那疊銀票。

  伸手去拿,蘇菜菜側身一躲,令她撲了個空。

  老鴇話鋒一轉,老臉笑得像朵菊花︰「既然大爺這麼有誠意,如今就算是讓媽媽我親自作陪都是萬般樂意的,兩位爺你們先去留玥閣喝點茶稍作休息,笙娘立馬就到。」

  又喚了龜公前來伺候,殷切地將兩人引到二樓的留玥閣。

  「小師妹出手倒是闊綽。」御盡然修長的手指繞著玉盞杯杯沿打圈,黑漆漆的眸子看著蘇菜菜,意有所指道,「對這秦樓也十分熟稔的模樣,難不成這笙娘是小師妹的舊友?」

  銀票是御盡然施了點石成金的法術變的,蘇菜菜拿去綢莊買男裝之後還剩下不少。

  蘇菜菜被他的黑眸盯得渾身滲得慌,總覺得自己在他面前會無處遁形的樣子,她乾笑道︰「師兄說笑了,采兒怎麼會與這秦樓中人相熟呢?采兒不過是前些天在聞海殿聽翠微宮的師兄們說,這秦樓笙娘的琴技如何了得,所以想來長長見識罷了。」

  「哦?是嗎?」御盡然笑得意味不明,提起玉壺給自己倒了一盞茶,「說起來,小師妹似乎對這華芳夜事極為感興趣,師兄如今都有些懷疑你手中的那幾張沐春圖是否真的來自於師父的館藏了呢。」他一頓,目光灼灼地看著蘇菜菜,輕笑,「莫不是小師妹自個兒畫的?」

  蘇菜菜虎軀一震。

  這種馬難道是修了讀心術不成?

  蘇菜菜眸光閃躲,勉強笑道︰「采兒哪有那能耐呀……」暗自焦急道這笙娘怎麼上場地這麼慢,再這麼下去,她還沒甩掉御盡然這條尾巴之前,就已經把自己的祖宗十八代給交代清楚了。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笙娘終於推門而入。

  白衣襲身,輕紗掩面,身姿窈窕,懷抱琵琶螓首微垂。輕紗之上露出一雙澄若秋水長空的眸子,胭脂峨眉,楚楚可憐。這容貌雖說不上天香國色,但絕對不至於稱之為醜。

  毀就毀在那輕紗下的臉上。

  原著《暖酥消》中,笙娘是三師兄御盡然眾多紅粉知己中保質期最長且最令蘇菜菜印象深刻的一個,天生醜顏,右頰上的污紅胎記幾乎遍布整個右臉和唇鼻。

  而她妙就妙在那雙玉腳上。

  彼時的御盡然,盯著笙娘裙擺下的那雙蓮鞋繡履,眼睛都看直了。

  笙娘的那雙玉足以錦帛纏繞,使腳縴小屈上作新月狀,小巧玲瓏,行走間如凌波雲宇,步步生蓮。而笙娘本就窈窕的身姿,在那雙秀美的香鉤金蓮上輕輕搖曳,如同風撩牡丹,盡態極妍。

  「塗香莫惜蓮承步,長愁羅襪凌波去。縴妙說應難,須從掌上看。」御盡然如今哪裡還管得了蘇菜菜姓甚名誰,只痴痴地看著笙娘,一雙多情的黑眸,風流如許,綻放出千絲萬縷的溫柔,「不知姑娘能否摘下面紗與小生一見,小生唯願足矣。」

  而蘇菜菜也是在此刻躡手躡腳地抽身離去。

  能讓一個男人從一個女人身邊離開的原因,只有另外一個女人。

  原著《暖酥消》中,三師兄可是愛極了笙娘的那雙精致小巧白嫩軟滑有如花瓣般晶瑩的香鉤玉足,不僅時常握在掌心中把玩,舔咬捏聞吸搔撓,更是愛用其金蓮繡履斟酒啜飲,香艷欲絕。據小說記載,笙娘那雙金蓮繡履沾滿玉足的香氣,使陳年佳釀酒香愈濃,玉液瓊漿汁液更醇。

  其間淫靡香艷令蘇菜菜這個猥瑣少女都忍不住為之臉紅心跳。

  而那雙小巧玉足對於三師兄這個戀足癖來說簡直比極品春藥藥效更甚。

  一旦沾身,便會發痴,神魂顛倒,目眩神迷。

  走出秦樓,蘇菜菜呼吸著長安街上潮濕溫潤的空氣,張開懷抱,擁抱這撲面而來的燈火廊街,簡直想要落淚哭泣。她終於從那個噩夢一樣的霧秋山上逃了出來,不再朝不保夕,日夜舊夢。

  御盡然站在二樓翠微閣的窗台邊上,看著長安街上狂奔的那抹綠影,眸色愈陳愈濃。

  「這樣也好,與其讓宮玖那個怪物披上這張與歲兒這般相像的皮囊,還不如讓你先附著,代歲兒看盡這天下大好河山。」御盡然扯了扯唇角,「小傢伙,千萬不要再被抓回來了。」

  「公子既然這樣在意那位綠衣姑娘,又何必留宿於笙娘處呢?」從暖香屏風後走出一個輕紗薄籠的女子,輕蹙娥眉,紅妝半面,未著羅襪,露出一雙雪軟玉質的小腳。

  「哦?笙娘是在怪小生冷落了你?」御盡然風流一笑,上前兩步將笙娘一把攔腰抱起,笙娘「呀」的一聲嬌呼,一雙藕臂緊緊纏住御盡然的脖子,整個嬌軀都依偎到了他的懷中,御盡然笑得旖旎輕佻,將她放到香暖帳濃的合歡床上,身子俯了上去,將笙娘緊緊壓在身下。

  紅帳輕放,錦燭含淚。

  一時間,嬌喘粗吟,被翻紅浪,不絕於耳。

  ***

  蘇菜菜袖袋中還有不少御盡然給的銀票以及從霧秋山上帶下來的珠寶首飾,她去當鋪將這些釵環首飾全部兌換成了銀票,輕便易攜,方便隨時轉移陣地。不敢在霧秋山腳下多留,蘇菜菜擔心宮玖發現自己私逃會立馬追來,於是她買了一輛馬車雇了一位車夫,連夜趕到另外一個城鎮。

  馬車顛簸,蘇菜菜幾次命令馬夫停車,扶著小路邊上的枯木吐得天昏地暗歲月無光。

  雖然身體發虛渾身難受,但蘇菜菜的小心肝還是雀躍得像是要飛起來。

  她看見充滿光明的未來在向自己招手。

  所以當蘇菜菜趕到另外一個城鎮進客棧要了一間天字號房上樓推門進屋關門之後發現一身紅衣的宮玖正笑眯眯地沖她招手時,有些晃不過神來。

  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疼得倒抽了一口氣。

  蘇菜菜淚眼汪汪地看著笑彎了眼睛的宮玖,只覺得自己的小心肝拔涼拔涼的。

  「怎麼,采兒,看到為師很意外?」

  宮玖一襲紅衣,酥胸敞露,在昏黃的燭影下,顯得更加靈動嫵媚,玉頰生暈。他的聲音永遠雌雄莫辨,沙啞潮濕,如同情人間的耳語,靡費廝磨。

  蘇菜菜看著宮玖那張巧笑倩兮的玉顏,欲哭無淚,只覺得自己的心臟呼啦啦灌著冷風。

  心痛得說不出話來。

  「其實,你令為師更意外呢,小東西。」

  宮玖無聲逼近,如同鬼魄,森寒魅惑,修長地手指挑起蘇菜菜尖尖小小的下巴,一雙眸子似笑非笑,艷如桃李,熟悉的藥草香氣撲面而來,暗暗蔓延,散發著灼熱心扉的氣流。

  蘇菜菜咬緊了牙根,心驚肉跳,每次他觸踫自己的身體時,蘇菜菜就會抑制不住地顫抖,害怕,那雙冰冷得沒有溫度的大手,說不定就是宮玖剝下的哪個美人的皮囊,那雙殘忍的手,曾經觸摸了一個又一個美人的肌膚,溫柔地剝下她們,就如同現在觸摸蘇菜菜的肌膚一樣。

  他紅唇輕勾,似笑非笑道。

  「竟然可以說動御盡然帶你下山,還可以從他身邊全身而退,很是令為師刮目相看呢……」

  蘇菜菜膽戰心驚地看著他,滿身戒備,等待下文。

  ……所、所以你想怎麼樣?

  「小家伙,你不該表現得這般引人注意的,成功挑起了為師的好奇心,這樣對你可不好哦……」宮玖擰眉,頗為苦惱的樣子,唇角的笑容卻越來越燦爛,嬌媚詭異,晶瑩流艷。

  他俯身,那張放大的嬌顏引得蘇菜菜呼吸一滯。

  心臟砰砰亂跳。

  他黑漆漆的眸子,如同漾開了的深潭碧淵,悠遠深沉,一絲絲,一縷縷膠著蘇菜菜的臉,讓她連呼吸的勇氣都沒有,只是呆呆地看著那雙黑眸,那眸中細細碎碎的媚光,迷蒙醉人,奪人心魄。

  蘇菜菜像是被人攝住了魂魄似的,無法動彈。

  被電得七葷八素,有些恍惚。

  「告訴我,小家伙,你叫什麼名字?」沙啞輕柔的聲音,像是在勾魂。

  蘇菜菜下意識地張嘴︰「蘇菜菜……」猛地回過神來,蘇菜菜眨了眨眼睛,帶著哭腔,萬分淒涼道,「師父,您不認識采兒了嗎?我是您最疼愛的小徒弟蘇采兒呀……」

  「還在演戲?」宮玖嗤然一笑,掩唇,媚態橫生︰「八天前我就知道你不是蘇采兒了。知道我怎麼曉得的嗎?」 見蘇菜菜不說話,宮玖眸中閃耀著妖冶的光彩,湊到她耳邊,緩慢地,帶著嘲諷的惡意,慵懶沙啞道,「因為原來的采兒可沒有你的水多,一插進去,都快要漫出水來……」

  蘇菜菜臉一下子就紅了。

  她伸出食指指著他,抖啊抖。

  顫聲道︰「那你還裝作不知道我……」

  說到一半,蘇菜菜禁了聲。

  「沒錯,為師是故意的。」

  宮玖輕揚黛眉,笑得魅惑眾生,唇畔妖嬈,「看著你每天每夜膽戰心驚擔心自己身份敗露,時不時被為師嚇得臉色慘白著實是……賞心悅目。」

  蘇菜菜這會兒連顫抖的力氣都沒了。

  她木然道︰「你真變態。」

  「呵,你果然懂得如何取悅為師。」宮玖笑彎了眼睛,紅唇迷醉,撩人心弦,「再多說幾句變態來聽聽,這樣為師會覺得你特別純潔,特別可憐,讓人忍不住想要更用力地欺負你。」

  蘇菜菜心中一千頭草泥馬呼嘯而過。

  「啊,忘了告訴你。」宮玖拍了拍腦袋,這樣呆蠢的動作被他做得既妖嬈又邪肆,他唇畔上的笑容如同朝霞流雲辦流艷四溢,「為師每天晚上給你下的迷香都只是讓你的四肢不受大腦控制,但你的思維卻是清醒的,所以有些細小的反應你還是可以通過臉部表現出來。」

  蘇菜菜菊花一緊。

  ……所以,你想表達什麼。

  宮玖笑得嬌媚醉人,他說︰「小傢伙,你知不知道,你閉著眼睛在我指尖上眯著眼睛高潮的樣子有多迷人。」

  蘇菜菜「轟」的一聲,腦袋裡炸開了花。

  沒臉見人了。

  蘇菜菜捂著滾燙的臉蛋蹲在地上,痛哭流涕。

  作者大人,我發誓再也不刷負了,您行行好快放我回去吧。這裡都是變態太可怕了嚶嚶嚶。

  一雙瑩白如玉的藕臂繞住蘇菜菜的脖子,從身後抱住她的香肩,草藥香氣迷醉燻人,暗暗繚繞,蔓延肆意,冰冷濕滑的舌頭舔去蘇菜菜眼角邊上的晶瑩,宮玖砸了咂嘴。

  「菜菜,你怎麼又濕了?」

  毫不掩飾的嘲諷與惡意。

  蘇菜菜一愣,哭得更加洶涌澎湃了。

  女主你在哪裡?女主你怎麼還不出現?女主救命吶!收了這隻妖孽吧!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6 06:21 PM

第八章

  蘇菜菜嘔心瀝血花了六七個時辰好不容易從霧秋山逃到另外一個城鎮,而宮玖使用縮地術僅僅五六秒鐘就把蘇菜菜從這個城鎮裡重新拎回霧秋山。

  蘇菜菜身子一晃,睜開眼。

  看著眼前古香古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沉魚閣,忍不住淚流滿面。

  學好一門法術真的太重要了。

  只可惜她明白得太晚。

  「又在想什麼,蘇菜菜,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宮玖將蘇菜菜的小身板擺正,鳳眸幽魅,像是想起了什麼有意思的事情,嗤笑一聲,嬌媚道,「蘇菜菜,你母親怎麼給你取了這樣一個……嗯,別致的名字?」

  說到自己的母親,蘇菜菜一愣。

  低下頭,鼻子有些發酸。

  也不知道忙碌的爸爸媽媽會不會發現他們的女兒已經消失不見了呢?

  最後一次接到媽媽的電話,還是在三個月之前。那時候的蘇菜菜已經從外婆家搬了出來,獨自一個人住在半山腰的私人公寓裡,她從來都不缺錢,父母給的生活費足夠她無憂無慮地生活小半輩子,但她還是覺得不滿足,看著擺滿布偶娃娃的客廳,總覺得缺少些什麼,怎麼也填不滿。

  就如同,在外婆家,看到其樂融融的舅舅一家,覺得胸口喘不過氣來一樣。

  總覺得那冷得發疼的胸口裡,少了些什麼重要的東西。

  「蘇菜菜,你這是要哭的表情麼?」

  宮玖輕柔嬌媚的聲音將蘇菜菜拉回現實,蘇菜菜看著宮玖那目光灼灼一臉興奮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麼,心中那一直空蕩漏殘的地方竟然突然覺得很滿當當的,像是要溢出來一樣。

  怪異的滿足。

  錦燭含淚,燈影如豆,素挽金盞,淺輝明滅。

  燈下美人,一身紅袍妖冶冠世。

  那雙細長的鳳眼裡,水潤綿長,清晰地倒映著蘇菜菜蔥翠的身影。

  她甚至可以看得見那雙水眸中,一模一樣的一張俏臉,正怔怔地看著自己。

  燭淚的芳香傾瀉出一縷縷煙絲,彌蕩在空氣中,蔓延消散。

  蘇菜菜一愣,搖了搖頭,甩開腦袋裡這種奇怪的感覺。

  眼前這人,可是要扒了你的皮呢蘇菜菜。

  「怎麼突然又不哭了?」宮玖眨了眨眼,頗為可惜的模樣,眸光流轉,忽而輕笑道,「這樣也好,比起你現在流淚,為師更想看到你在床上哭著求我的樣子。」宮玖眼中妖嬈之光大盛,盯著蘇菜菜白淨的小臉,舔了舔紅唇,沙啞著嗓音道,「那水汪汪的小模樣,一定極為誘人。」

  蘇菜菜小心肝「咯噔」一跳,下意識地退後兩步。

  她哪裡還有時間悲春傷秋,保住小命再說吧。

  見蘇菜菜又有要逃的趨勢,宮玖唇角綻放出一個妖嬈魅惑的笑容,柔若無骨的大手一把摟住蘇菜菜縴細的腰肢往自己身上帶,蘇菜菜由於慣性被動地撲到他的懷裡,小臉蛋整個都埋進了他胸口兩團綿軟擠出來的溝壑之中,藥香襲人,蘇菜菜被那滑如凝脂的渾圓制住了呼吸,想起這男人身上的美人囊不知道是從那個女屍身上扒下來的,心中更加膽顫,連連手忙腳亂地掙扎著想要逃離他的掌控,卻無意間握住了那滑膩香軟的豐盈,下意識一捏,卻聽到宮玖一聲沙啞含情的嬌吟。

  蘇菜菜一抖,半邊身子都被那聲嬌吟喚得酥麻了。

  ……不過是披在身上的一套皮子而已,這變態這麼動情的反應是幾個意思。

  「蘇菜菜你怎麼這麼猴急……」宮玖嬌喘吁吁,正準備好好戲弄蘇菜菜一番,但自己說出這個別致的名字之後又忍不住跳戲,好笑道,「這名字著實難聽,不若為師重新給你取一個吧。」

  「我能有拒絕的權利嗎?」蘇菜菜問。

  「你果然天真得可愛。」

  「……」

  「蘇兒,菜兒?嗯,果然還是蘇兒比較好聽。」宮玖將掙扎得像是一尾脫水小魚一樣的蘇菜菜攔腰抱起,放到暖閣中的香榻上,雙手撐著床,俯在蘇菜菜嬌軀的上方,定定地看著她,唇角勾勒出一個妖魅悠然的笑容,「從今天開始,為師就叫你蘇兒,如何?」

  翻了個白眼,她能說個不字嗎?

  蘇菜菜扭了扭身子,想要從他掌心中逃走,但掙扎無果,她的雙手被他強制性地束在頭頂上方壓在床榻上,動彈不得,反倒累得氣喘吁吁,渾身發了熱汗,黏膩得很。

  「怎麼不扭了?」宮玖輕笑,伸出濡濕的份舌,舔了舔蘇菜菜額頭上的清汗,曖昧道,「蘇兒的水果然多得厲害,平時下迷藥的時候,只能嘗得到你花心道上的蜜液,而如今,生龍活虎地折騰了這麼久,臉上都可以生出汁液來……啊,為師忘了說,應該是,蘇兒,你怎麼又濕了才是。」

  ……這樣毫不掩飾的惡意。

  蘇菜菜一口老血生生咽進肚子裡。

  這變態果然每次是故意的。

  「呵呵,蘇兒這樣瞪大眼睛看著為師做什麼,果然是水做的骨肉,連眼睛都是水汪汪的,真是讓人忍不住想要更用力地蹂躪你呢。」宮玖聲音嘶啞森魅,帶著一絲絲春動的低啞。

  蘇菜菜被他潮濕淫魅的嗓音激得老臉一紅。

  這人……哪有一點為人師表的自覺。

  憤恨地閉上了眼睛。

  決定眼不見為淨。

  眼前這尊變態著實是太髒人眼了。

  「不睜開眼睛?」宮玖輕笑,「這樣和被下迷藥有什麼區別?」眸中月華流轉,妖冶秀美,「呵呵,不過沒關系,很快你就會睜開眼睛一邊高潮一邊尖叫著求為師不要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6 06:25 PM

第九章

  臉頰臊極了,紅得滾燙。

  「那我現在就睜開眼睛開口求著你不要,你能放過我嗎?」蘇菜菜睜開眼睛,硬著頭皮道。

  宮玖笑彎了眼︰「你都還沒高潮呢,為師怎麼會捨得放過你?」

  蘇菜菜被他一噎,頓時淚流滿面。

  有種自取其辱的感覺。

  「呵呵,果然醒過來的蘇兒比躺屍的蘇兒更加有趣。」

  宮玖低低沉沉地輕笑了起來,震蕩的胸膛裡溢滿了愉悅的情愫,他情不自禁俯身,腦袋湊到蘇菜菜臉頰上,伸出濡濕香軟的舌頭,舔了舔蘇菜菜輕輕顫抖的眼睫。

  細致溫柔,香艷而淫靡。

  「嘖嘖,這裡又濕了,為師都快要懷疑你是不是水妖變的了。」他抬頭,勾唇低笑。

  「不過,你身上並沒有水妖身上難聞的腥味。」狹長的鳳眸中有月華流轉,稍縱即逝,宮玖沉吟一番,挑眉道︰「莫不是你借屍還魂到蘇采兒身上之前是水系妖怪?」

  「蘇采兒明明是你親收的小徒弟,而我現在附身在她身上,她的靈魂不知所蹤,你一點都不擔心她的生死嗎?」蘇菜菜忍不住道。

  原著《暖酥消》中,師父宮玖在遇到女主卿嫵之前,分明很是疼愛女配蘇采兒的。

  為什麼現在卻一副漠不關心她的模樣呢。

  「做什麼要擔心她?」宮玖眨了眨眼,鳳眸無辜而涼薄,嗓音涼淡如水,漫不經心道,「為師從始至終想要的,也不過是你身上這副皮子而已。」

  蘇菜菜愣住。

  原來從始至終,宮玖都沒有愛過蘇采兒麼。

  ……他愛的,只有這副皮囊?

  「哎呀,露餡了呢。」宮玖嬌媚地拍了拍自己的額頭,以為蘇菜菜發愣是因為他暴露了自己養皮的目的,他勾著紅唇,伸出食指和拇指,扣住蘇菜菜白淨的下巴。

  那雙晶瑩流艷的鳳眸含笑盈盈地看著她。

  他柔聲道︰「不過蘇兒你現在不用怕,在你的皮子沒有養成為師所需的模樣之前,為師是絕對不會傷害你的。」言下之意便是︰什麼時候皮子養好了,什麼時候就是你的死期。

  滿意地看到身下小人兒的臉色一白,身子抖得如同篩糠。

  宮玖唇畔的笑意抑制不住地綻放。

  欺負這個水靈靈的小人兒,看她臉上痛苦絕望的神色真的十分有趣呢。

  做出擔憂的模樣,蹙著秀眉,急忙道,「哎呀,蘇兒,你身子怎麼抖得這樣厲害,是因為天氣太涼了麼?來來來,把外裳脫掉,為師幫你暖暖身子。」說罷去扯蘇菜菜身上的衣帶。

  蘇菜菜分明聽到宮玖聲音中的一絲笑意。

  死命地咬住牙根才能讓自己身子哆嗦得不太明顯,雖然她早就知道宮玖收蘇采兒為徒的初衷是為了扒她的皮,但親耳從他口中聽到自己死期逼近的消息著實太令人難以接受。

  蘇菜菜顫聲道︰「為什麼非得是我,為什麼非得是這個身子?」

  「蘇兒你又天真得可愛了。」宮玖情不自禁親了親蘇菜菜白淨得沒有一絲血色的香腮,臉貼著臉,她那臉頰上鮮活的體溫愜意得令他嘆息,「誰教為師渾身是毒,而你又是這麼多年來第二個觸踫為師不死的凡人呢,怪就怪在你為何要借屍還魂到這幅身子上,不過,這樣也好……」

  「第二個?」蘇菜菜恍惚間抓到了重點。

  在《暖酥消》中,女配蘇采兒分明是第一個觸踫宮玖不死的凡人,而女主卿嫵則是第二個。怎麼如今蘇采兒反倒是成為了第二個,那這第一個人是誰?

  蘇菜菜心臟砰砰亂跳,仿佛是看到了希望。

  難道說她所穿越的這個小說世界裡還有什麼隱藏的劇情麼?

  或許,可以從那第一個人身上尋得生機。

  「宮玖,那第一個人是誰?」蘇菜菜抓住宮玖的衣領,眼睛直放光。

  宮玖不悅道︰「蘇兒,叫我師父。」

  「師父師父,第一個觸踫你而不死的凡人是誰?」蘇菜菜軟軟道。

  宮玖似乎是極為享受蘇菜菜的稱呼,眯起了鳳眸,輕笑道︰「她死了。」

  蘇菜菜一愣,乾笑道︰「師父不是說她觸踫你之後不會死嗎?她是第一個觸踫你而不死的凡人……」瞪大了眼睛,羞憤道,「……你又在騙我?」

  「這句是真的。」

  宮玖的聲音陡然間低了下去,仿佛是在喟嘆︰「她真的死了。」

  蘇菜菜還是難以置信。

  艱難的出聲道︰「她怎麼死的?總該有個原因吧,怎麼會……」

  「這個你無需知道。」

  宮玖一把打斷蘇菜菜還未說出口的話,幾乎是有些強硬地撕爛蘇菜菜身上的外裳,蘇菜菜一驚,平時宮玖雖說也會褪去她身上的外衣,但其過程從來都沒有今天這樣粗暴,再抬頭看到宮玖臉上的表情,雖然他唇畔上依舊帶著嬌媚的笑意,但鳳眸中卻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

  那個人到底是誰……

  怎麼會讓宮玖如此失態?

  身子一涼,蘇菜菜陡然驚醒,身上的衣服已經被褪得一乾二淨,來不及思考更多,巨大的羞恥感已經席卷了她的全身,猛地抱住床上的被子,一掀,紅被翻浪,將自己光裸的肌膚蓋住。

  難以自抑地渾身打著哆嗦。

  平時她都是出於半昏迷的狀態被他看光了身子,那個時候,她還可以自欺欺人騙自己說,她醒不過來,被看光身子被摸遍全身這都是她無法掙扎抵抗的事情。

  甚至會沉淪在他那雙充滿魔力的雙手之下。

  但如今,她的神智清醒,手腳皆能動彈,再也不能這樣自欺欺人下去了。

  「躲什麼?」宮玖的神色已經恢復到了常態,他眸中含笑,慵懶而幽魅,唇畔嬌艷,戲謔道,「現在才開始害羞的話,會不會太晚了點,蘇兒?」

  掀開被子,看到那縮成一團瑟瑟發抖的小人兒時,宮玖一愣。

  「還真被嚇到了?」宮玖將光裸的小人兒揪出來,抱在懷中,摸了摸她軟軟細細的青絲,眸光注意到她腦袋瓜子上插著一支碧翠欲滴的玉簪,伸手將它抽了出來,叮囑道,「下次鑽被窩的時候記得要把這些尖銳的東西卸下來,傷到自己了怎麼辦?」

  蘇菜菜渾身發顫,離了蔽體的薄衾,整個嬌軀毫無保留地綻放在一個男人眼前,羞憤欲死,掙扎著想要從他冰冷的懷裡爬起來,尋找遮蓋的薄衾,卻被他死死控在他懷中。

  約莫是被蘇菜菜掙扎的動作擾得不耐煩了。

  宮玖涼颼颼道︰「你再敢動一下,小心我扒了你皮喲。」

  蘇菜菜立馬就老實了,整個身子縮成一個白團,背面朝他,露出一整個粉嫩白皙的香背。

  見蘇菜菜在他懷中瑟縮著身子不吭聲,宮玖突然覺得無趣了起來。

  「做什麼嚇成這樣子?為師有那麼可怕嗎?」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6 06:29 PM

第十章

  蘇菜菜十分委屈。

  想令她害怕的人是他,不想令她害怕的人也是他。

  這變態也忒難伺候了點。

  光裸的脊背上突然一涼,冰冷的膏狀物在肩窩處慢慢被塗抹開來,從她的香肩一路下滑到腰肢,那雙柔若無骨的大手細細密密地按摩著她羊脂凝玉般的肌膚,每一寸嬌嫩都沒有放過。

  「為師分明是為了你好,將你的身子養得這樣水嫩細滑,玲瓏有致,你應該感激為師才對,怎的還這般不樂意?」宮玖又取出一罐子淡綠色的液體,往手心上傾倒,雙手合十揉了揉,再用掌心慢慢推揉著蘇菜菜挺翹的香臀,繞著那方粉嫩的水蜜桃打轉。

  羞於啟齒的地方被男人這樣明目張膽的揉捏,蘇菜菜羞恥得渾身都繃緊了。

  她咬死了牙根,渾身直打顫。

  宮玖見罷,娥眉輕蹙,面色不豫,「啪」的一聲,打了蘇菜菜的屁股一巴掌。

  臀瓣白嫩的肌膚上頓時留下一個淡紅色的掌印。

  「放鬆些,繃得這樣緊做什麼?末凝水都無法勻開,這樣皮子根本就沒法吸收,養不漂亮。」宮玖的語氣十分不耐煩,嗓音低柔,帶了冷意。

  蘇菜菜涕淚四流。

  覺得自己就像是擱在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而那廚師還嫌棄這魚肉割的不夠順溜。

  ……簡直喪心病狂。

  「嘖嘖,怎麼又濕了……」宮玖察覺到自己胸口上的濕意,有些不悅道,「女人真是麻煩。」

  「既然嫌棄女人麻煩,那您還千方百計想變成女人!」蘇菜菜嗚咽道。

  「蘇兒以為為師披著美人囊是因為想變成女人?」宮玖挑眉,涼涼道,「變成女人的法術,為師不是沒有學過,但卻志不在此。」捏住蘇菜菜白淨的下巴,湊近,他伸出濡濕的舌頭,舔了舔蘇菜菜眼角邊上的晶瑩,眯著眼睛,長長地嗯了一聲,似乎是在回味這眼淚的滋味。

  睜開狹長的鳳眸,睨了蘇菜菜一眼。

  瀲灩醉人,盛世妖嬈。

  「為師只不過,是喜歡身體被女人皮肉緊緊包裹住的感覺而已……」

  「您不扒我的皮,也可以感受被女人皮肉緊緊包裹的感覺吶!」

  蘇菜菜脫口而出。

  下一秒,就恨不得撕了自己這張櫻桃小嘴。

  宮玖一愣,鳳眸彎成新月狀。

  「蘇兒倒是說說,怎麼個包裹法?」

  蘇菜菜面色如土,一頭扎進他的懷裡,躺屍,做鴕鳥狀。

  宮玖笑得樂不可支,眉梢眼角都是明媚嬌艷的笑意。

  他伸出袖長白皙的手指,逗貓似的,撥了撥蘇菜菜毛茸茸的小腦袋瓜子。

  見她死死抱住他的胳膊不給反應,他也不惱,只嗓音溫柔道︰「蘇兒,為師真是難以想象,以後若是沒有你陪伴在側,這生活得少了多少樂趣吶?」

  蘇菜菜扭了扭身子,甕聲甕氣道︰「那您不扒了我的皮不就成了。讓我活著,每天逗您開心。」

  本以為宮玖不會接話,卻不想他直接道︰「嗯,為師試試。」

  蘇菜菜一愣,不知道他說的這個試試是什麼意思,是不是真的,但身體卻首先放鬆了下來,好像一直繃在她心尖上的那根弦終於鬆了似的。

  宮玖的手,有一下沒一下撫摸著蘇菜菜的腦袋。

  像是在撫摸一個精美的瓷器。

  亦或像是在撫摸一隻乖巧可愛的寵物貓。

  兩者相同,亦或是不同,他人道不清,只有宮玖自己心中看的明白。

  興許是蘇菜菜之前的精神繃得太緊,現在突然一放鬆,就迅速跌入了夢鄉,睡得極為香甜。

  宮玖看著她極為溫順秀麗的睡顏,難得的,沒有將養皮的所有工序完成到底。

  他突然拍了拍腦袋︰「哎呀,竟然忘記這小東西沒有洗澡了,還摸了她那麼久,簡直髒死了。」

  ……

  翌日,蘇菜菜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過來。

  渾身酸痛得不行,該是昨天為了趕往另外一個城鎮坐馬車給顛簸的,蘇菜菜覺得,自己在成功逃離霧秋山之前,有必要先去聞海殿學一學縮地術了。

  在西苑裡拿了兩個饅頭,一邊啃著一邊走在去聞海殿的路上。

  疏月宮中種著大片大片的山茶花,淡粉瑩然,艷紅灼絕,奼紫嫣紅。霧秋山以桃夭為名,其他八宮皆是以桃花為景點綴伴以其他花卉,而疏月宮卻本末倒置,山茶為主,桃夭倒成了裝飾。

  風裁日染開仙囿,百花色死猩血謬。

  花色盡頭有人低語。

  「師父,徒兒已經將長歸殿所教御劍騎射悉記於心,切如今,何時才能下山?」

  少年跪得筆直,身子瘦削,貌如青松綠竹,襲一身月白錦袍,背上掛著一柄劍,模樣不過十三四歲,俊美的容顏上,一雙黑眸肅冷冰寒,宛如寒玉玄冰。

  眉目如畫,玉骨冰肌,驚世絕艷。

  只消一眼,蘇菜菜便知道這便是《暖酥消》中的那位冰冷的復仇少年︰辭雪,墨辭雪。

  《暖酥消》中,雖然七位師兄皆是俊美無儔世間難尋,但這辭雪卻是其中最最漂亮的,尤其是他那副清冷出塵不食人間煙火的清零模樣,不知道讓多少少女的芳心為之傾碎。

  一副絕世的容顏,再配以一個悲慘的身世,完全有令人沉淪著魔的資本。

  而蘇菜菜此時第一個想到的卻是辭雪在與女主歡好時的表現。

  身子抖了抖,一陣惡寒。

  雪美人十分極端,明明外表一副冷水寒煙風神玉骨的神仙模樣,但床榻上卻表現得極為激烈,喜歡追求瀕臨死亡般的快感,每每與女主顛鸞倒鳳之時,總愛用枕頭蒙住女主的腦袋令其無法呼吸,亦或是深塘纏綿,高病求歡,總之是怎麼接近死亡怎麼來。

  值得一提的是,辭雪是七位師兄中,唯一一位沒有和女配蘇采兒發生關系的男人。

  而蘇采兒,最喜歡的男人,也是這樣神仙一樣的雪美人,辭雪。

  「辭雪,你跟了為師五年,在霧秋山歷練了五年,怎的還如此這般心浮氣躁?」宮玖一身紅袍,墨髮如潑,看也不看跪著的辭雪一眼,他摘了一朵粉色山茶,湊到臉邊輕嗅一口,嗓音涼如春冰初融,「為師說過,時機未到,一切皆有天數,你且在長歸殿中再歷練兩年吧。」

  辭雪握緊了拳頭︰「師父,你兩年前也是這樣說的,可是何時才是天數將到之時?」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6 06:35 PM

第十一章

  宮玖拈花回眸︰「那政遠帝有紫薇星坐命身宮,龍氣浩脈籠魂,凡人皆不可傷其一分一毫,你雖為修道之人,但修為遠不及紫薇星宮仙元萬分,去了也是白白送死。」

  「連師父也不能傷那暴君分毫嗎?」

  辭雪抬頭,眸中霜雪紛華,冷翠含霧,雪霧盡頭帶有一絲光亮的希冀。

  「為師也不能。」宮玖搖了搖頭,垂眸,修長漂亮的手指輕捻慢攏地逗弄著掌心中的那朵粉色山茶花,漫不經心道,「且不說為師法力不及紫微星宮仙元,單是那陰險狡詐的國師末年,也夠為師好一番計較,保住性命堪堪已是強弩之末,怎能分出多餘的心思傷卻政遠帝絲毫呢?」

  辭雪一怔,星眸倏地失去光彩,如同盛塘枯荷般落敗殘彌,斷澈憔露。

  他弓背跪在地上,面色發白。

  攥緊了手指,渾身發顫,喃喃低語。

  「天地不仁……天地不仁,這世上竟無一人可以收拾這殘暴不仁的暴君……」

  「為師幾時說過這天下無人可傷政遠帝?」

  宮玖紅唇輕啟,嗓音慵懶如泉呤。

  滿意地看到跪著的雪美人露出詫異欣喜的顏色。

  宮玖心滿意足之餘,又忍不住有些扼腕,這樣冰雪細致的皮囊竟然不是生在女人身上的,著實有些暴殄天物。做不成漂亮的美人囊,宮玖心尖上像是被剜了一刀似的,幽怨至極。

  ……好在欣賞雪美人聞言色變的細微面部表情,也是極為愜意舒心的。

  人類漂亮精致的臉蛋上,就應該像這樣露出各式各樣豐富多彩的表情才對。喜時眉目舒展兩頰流光,悲時秀眉輕蹙杏眸含淚,由內而外的情感表達,這才是人類最鮮活的皮囊。

  宮玖鳳眸彎如新月,紅唇微勾。

  而這種將美人表情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成就感……

  正是他畢生所追求的惡趣味所在。

  蘇菜菜躲在廊柱後面,將宮玖的表情看得分明。

  她眨了眨眼睛。

  原來師父喜歡戲弄每一個人,並不是單單只對她一個。

  辭雪聞言,縴長濃密的睫毛一顫。

  猛地抬眸,星光流轉︰「師父的意思是……」

  「嘖嘖,這花又枯萎了……」宮玖低頭看著掌心中那朵枯敗殘灰的山茶花,秀美輕蹙,紅唇微抿,似乎是懊惱不已,「養了這麼久也沒養成百毒不侵的體質,真是掃興。」

  蘇菜菜遠目望去,卻見宮玖掌心中的那朵粉色山茶此時像是中毒了似的,從花蕊至花瓣盡數侵染成破敗的黑灰色,了無生機,全然沒有方才粉艷灼艷的怒放模樣。

  恍然間記起,宮玖似乎全身是毒,凡人觸踫則死,其他生靈亦有陰損。

  「師父,您剛剛說這天下有人可傷政遠帝,可否告知徒兒,這人是誰?」辭雪畢恭畢敬道。

  宮玖像是這才發現辭雪在問話似的,咦了一聲,詫異道︰「為師難道沒有告訴你,你二師兄御琛也是紫微星坐命身宮之人麼?」

  辭雪先是一怔,繼而像是想起了什麼,面色一變,星眸中似有風雪襲來,寒冰冷霧。

  他握緊了拳頭,聲冷道︰「師父並未告訴徒兒。」

  宮玖嬌媚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哎呀,那就是為師忘記告訴你了,瞧我這爛記性。」說罷一頓,拿狹長的鳳眸睨了辭雪一眼,嗓音纏綿道,「辭雪該不會怪為師沒有早些告訴你吧?」

  辭雪的聲音像是從齒縫裡裡擠出來似的,一字一句道︰「徒兒不敢。」

  「做什麼露出這樣沒有表情的一張臉來?」宮玖彎下身子,伸出漂亮白皙的手指,似乎是想撫摸辭雪的臉頰,卻被辭雪側臉躲過,宮玖一頓,也不尷尬,順勢摸了摸自己的廣袖雲邊,嬌笑道,「雪兒,你該知道,為師最喜歡看到你露出那副憤怒的表情,像是恨不得把為師嚼碎撕爛吞拆入腹一樣。」宮玖神色痴迷,沙啞道,「那表情,著實是性感誘人之極。」

  蘇菜菜和辭雪異口同聲道︰「你個變態。」

  「誰在那裡?!」

  辭雪倏地拔劍來戰,看到那鬼鬼祟祟出聲的人影是綠油油的蘇菜菜之後,猛地回劍勢,那雙寒如冷玉的眸子露出厭惡的表情,冷聲道,「蘇采兒,你又來糾纏我做什麼?」

  「我說過,我不會喜歡你這樣惡毒的女人,你且死了這條心吧。」辭雪長身玉立,宛如雪松。

  ……啥?惡毒的女人?

  蘇菜菜原本抱住腦袋躲劍的雙手慢慢挪開。

  露出天真懵懂的一張小臉,寫滿問號。

  這又是唱哪齣啊作者大人?

  宮玖不知何時飄到蘇菜菜身後,長臂一伸,將蘇菜菜的腰肢一摟,整個嬌軀往他懷裡帶去。

  紅唇微勾,貼著她的耳朵含笑道︰「蘇采兒喜歡辭雪,從前總是纏著辭雪練劍,一直將辭雪視作自己的所有物,曾經有別宮的小徒弟送香囊給辭雪示愛,被蘇采兒撕爛了香囊不說,竟然還設計令那小徒弟毀了容,辭雪因此十分厭惡狠毒的蘇采兒,但礙於同門之誼所以隱忍不發。蘇采兒性情驕縱,見辭雪不理她,便越挫越勇,使了不少陰毒的手段,最後一次,在辭雪的飯菜裡下媚藥,想要生米煮成熟飯,事情敗露之後,辭雪徹底和蘇采兒鬧翻,不顧同門之誼,常以惡言冷語相對。」

  蘇菜菜從宮玖冰冷的懷抱裡掙了掙。

  有些不滿。

  介人……解釋就解釋,貼她那麼緊做什麼。

  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倆有姦情是麼?

  硬著頭皮,抬眸掃了辭雪一眼,果然看到他眼中露出嘲諷的顏色。

  蘇菜菜臉紅,掙扎得越發賣力了。

  宮玖抱得死緊,蘇菜菜這副掙扎的模樣落在他人眼底,便更像是在欲拒還迎。

  辭雪眸色更冷,譏諷道︰「小師妹倒是會攀高枝,沒想到這麼快就向師父下手了,果然好手段。」那神色,那表情,仿佛像是在說︰蘇菜菜,你這個淫娃蕩婦,就這樣耐不住寂寞麼。

  蘇菜菜忍不住老淚縱橫。

  她如今的確是生了一張淫娃蕩婦的臉沒錯。

  但天地良心。

  她那嬌羞的靈魂,真的是個純潔得不得了的小清新吶!

  宮玖摟住蘇菜菜縴細的腰肢,借著防止她掙扎的手勢,輕車熟路地從她豐滿的水蜜桃上一路下滑,摸到她挺翹的屁股上,狠狠地捏了一把,方才舒心愜意道︰「果然還是蘇兒乖巧,不像你五師兄,為師摸一摸還要躲著為師,一點都不懂得尊師重道。」

  蘇菜菜嘴角抽搐,是您老人家先為師不尊的吧。

  辭雪冷冰冰道︰「去年七月,師父您最後一次不小心摸到徒兒之後,徒兒高燒七天費盡全身修為才堪堪保住性命,不然以徒兒之資,想必早就和二師兄三師兄一樣進階到步青宮了。」

  宮玖咦了一聲,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嬌笑道︰「唉,瞧為師這爛記性,又忘記自己是百毒之身這件事情了。」狹長的鳳眸看著辭雪,柔聲道,「雪兒該不會是責怪為師這『不小心』之舉吧?」

  蘇菜菜眼皮跳了跳,她怎麼覺得宮玖這「不小心」是故意為之的呢。

  辭雪握緊拳頭,畢恭畢敬道︰「徒兒不敢。」

  宮玖長長地嗯了一聲,紅唇含笑︰「不敢就好。」

  彼時的宮玖並未在意辭雪又露出這樣一副冷冰冰不討他喜歡的面癱臉,他滿心滿眼的惡趣味都落到了捉弄蘇菜菜身上,上下其手,從內到外,每一寸軟嫩都不放過。

  宮玖紅唇微翹,看著她脫水小魚一般在自己懷中做著徒勞的掙扎,著實是有趣之極。

  蘇菜菜氣喘吁吁地趴到宮玖的懷裡,眼看著逃脫無果,連忙轉移他注意力,嬌聲嚷嚷道︰「師父您剛剛說二師兄也是紫微星坐命身宮,這是怎麼回事?」

  「每當改朝換代皇位更替之時,這天下便會出現兩個命宮主星是紫薇之人,二者相爭必有一王,成王敗寇,天數使然,因而如今這天下,能殺得了政遠帝的人,只有你二師兄御琛。」宮玖道。

  辭雪握劍道︰「那徒兒現在就去請二師兄下山,助徒兒一臂之力報仇。」

  「慢。」宮玖攔住辭雪,慵懶道,「如今你二師兄的紫薇星暗淡,遠不如政遠帝的紫薇星光耀金輝,帝星正宮,說明時機未到,就算你二師兄出馬,你依舊傷不了政遠帝分毫。」

  辭雪咬著發白的唇瓣,憤恨道︰「時機,時機,究竟要等到何時才是這時機將到之時?」

  七年後。蘇菜菜默聲道,《暖酥消》中寫明︰七年後,二師兄在三師兄五師兄及女主的幫助下,成功奪得皇位,五師兄辭雪親自手刃滅族仇人政遠帝,大仇得報,曝屍三天三夜。

  蘇菜菜突然開口道︰「五師兄,難道你的仇人就只有政遠帝一人嗎?」

  辭雪一怔,擰眉道︰「自然……自然是不止,政遠帝是為討寵姬錦姒歡心所以才下令修建勞財傷命的蓬萊樓。國師末年殺我族人婦女,領軍扣押我整個墨族男人修建機械構造復雜的蓬萊樓,為其效命。監工將軍無視我墨族性命,高燒不醫,重傷不救,甚至鞭刑我墨族老弱……」

  「這便是了。」蘇菜菜打斷他如噩夢般的夢囈,不想看到他愈來愈白的臉色,她循循善誘道,「你的仇人不止政遠帝一人,你殺不了政遠帝,但其他人也殺不了麼?」

  辭雪茫然的眼睛突然一凝,他抱劍道︰「師父,徒兒請命下山。」

  蘇菜菜抱住宮玖,揚起嬌媚的小臉,軟軟道︰「師父,蘇兒也想請命下山。」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6 06:57 PM

第十二章

  「調皮,又無理取鬧了不是?」宮玖紅唇微翹,寵溺地戳了戳蘇菜菜的腦門,涼颼颼道,「你五師兄下山是為了復仇,你跟著去湊熱鬧做什麼?」

  蘇菜菜溫順道︰「蘇兒想看看霧秋山外的世界,也好助五師兄一臂之力。」

  辭雪冷道︰「委實不用小師妹費心,並且,我也不認為小師妹有能力可以助我一臂之力。」

  蘇菜菜︰「……」

  啊喂,不帶你這樣拆台的呀魂淡。

  宮玖不以為然道︰「這外面的世界有什麼好看的?不都是眾生浮雲常規六界麼,在霧秋山一樣可以看到……」說到這兒,宮玖的鳳眸變得幽怨起來,他不滿道,「你們這些小沒良心的,學到了本領之後,一個個翅膀都硬了,都想往外跑,只扔下為師這個命苦的,獨守空閨,形單影隻。」

  蘇菜菜嘴角抽了抽。

  啊喂喂,獨守空閨詞語用錯了啊喂。

  宮玖又道︰「更何況蘇兒你法術都尚未學得一星半點,這樣就想出山,簡直是痴人說夢。」

  「蘇兒愚鈍,著實是學不會那書本上的術法。」蘇菜菜低眉順眼做恭卑狀,「聽人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走得多了,氣量閱歷自然也豐富起來,更利於學法習術,所以蘇兒想要下山歷練歷練,說不定會有一番奇遇大有所成呢。」蘇菜菜眨了眨眼,「到時候師父您臉上也添光。」

  「油嘴滑舌。」宮玖眯起了眼睛,眸光瀲灩,「蘇兒該不會是想要下山趁機逃走吧?」

  擦,你怎麼知道?

  蘇菜菜小心肝一陣活蹦亂跳。

  她強作鎮定,乾笑道︰「自然不是,師父怎麼會如此多想?」

  宮玖慵懶道︰「蘇兒這不是有前科嘛,剛逮回來一天都不到,就又想著往外跑了。」

  言罷,那雙艷光流燁的鳳眸,直勾勾地盯著蘇菜菜,似笑非笑。

  「若是、若是蘇兒又逃,師父再抓回來便是。」蘇菜菜不敢看宮玖那雙妖媚迷人的眼睛,只垂著腦袋盯著自己的腳尖,她頭皮發麻道,「莫非師父是對自己沒信心,認為自己抓不到蘇兒?」

  宮玖掩唇輕笑︰「呵,為師倒是不知道,蘇兒竟然喜歡玩這貓捉老鼠的游戲。」

  蘇菜菜咽了咽口水,緊張道︰「那師父到底願不願意陪蘇兒玩?」

  「為師自然是奉陪到底。」宮玖嬌笑道,「小家伙,激將法倒是學得不錯,不過你的如意算盤倒是打錯了方向,這次,為師陪你一道下山。」滿意地看到蘇菜菜露出灰敗且痛不欲生的表情,宮玖紅唇微勾,笑眼盈盈道,「為師身上這身行頭也穿得夠久了,這張美人臉在鏡子裡看了十幾二十年,再美再艷也會徒生厭倦,所以,是時候去山下拾掇些新鮮的美人囊來了。」

  蘇菜菜一愣,臉色發白,身體抖得如同風中殘葉,淒卷飄零。

  ……所、所以是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意思麼。

  美人囊什麼的,千萬不要再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吶親師父。

  蘇菜菜痛哭流涕。

  宮玖笑眯眯得看著她,鳳眸彎成新月。

  花容秀好,春光明媚風暖香。

  ***

  業城,又名皇都,天子腳下盛世繁歌,乃六朝古都,歷史悠長,車水馬龍。業城修主乾道天安長街,長街兩旁瓊樓玉宇林立,宮闕桂閣,碧河石橋相輝承影,像是一幅連綿不絕的江南繪卷。又有街市酒肆,茶坊公廨,行人摩肩擦踵川流不息,熱鬧非凡。

  天安長街盡頭,連接著皇宮與鬧市的一大片平原空地上,正蔚然聳立著一座尚未修建完成的樓宇,與碧河橋畔的笙歌肆意不同,此處勞苦困頓,更像是一座金碧輝煌的人間地獄。

  樓宇其大三里,高千尺,乃是業城最高佔地最廣的建築物。

  玉石砌成的石階上,衣衫襤褸骨瘦如柴的苦工們正大汗淋灕地背著石頭,一步一步往上爬,他們的草鞋早已磨破,腳趾頭蹭出了血,卻依舊不敢稍作歇息。

  「給老子快點搬,做不完今天這些,就別想吃晚飯,聽到了沒有!」鎮守在城牆上方的監工將軍滿臉橫肉,手中的牛皮鞭甩得「唰唰」作響,「說你呢,那個瘦子,不許給老子偷懶。」說完又是兩鞭抽了過去,呸了一聲,罵道,「真是賤骨頭,不抽不行,墨族也不過是這種貨色……」

  原本被皮鞭抽得身子都站不起來的瘦子,聞言身子一震,猛地爬了起來,眼中怒火直冒,手中握著一個尖銳的石器就想往前衝殺了那滿臉橫肉辱罵墨族的監工將軍。

  握著石器的右手突然被一隻沉穩有力的大掌握住。

  瘦子正準備破口大罵,卻看到大掌的主人正是一個白髮蒼蒼但眉目慈善的七旬老人。

  「年輕人,切不可因為一時衝動丟了性命吶……」老人慈祥地笑著,「一切皆有法,懲善揚惡,我墨家信神明鬼,先祖常道『雖有深溪博林、幽澗無人之所,施行不可以不董,見有鬼神視之。』所以,神明會看著你為善,也會看著他們作惡,一切自有天命。」

  瘦子動容,將手中的石器收入身後背著的竹簍中,謙恭道︰「墨長老說得對,是子寧大意了。」

  老人笑著拍了拍瘦子的背︰「總有一天,神明會帶領我墨族離開這個地方。」

  瘦子有些茫然,但最終堅定了眼眸︰「神明會拯救我墨族。」

  「你們兩個,又給老子偷懶!趕緊往上搬!聽到了沒有!真是賤骨頭!」監工將軍揮起鞭子,猛地抽向老人,破竹凌風,老人疼得哎喲哎喲直叫,嘴裡連連求饒道︰「將軍饒命將軍饒命!小人這一身老骨頭怕是熬不住將軍這頓打啊……」瘦子擋在老人前頭,將他死死護在身後,那唰唰作響的皮鞭抽在人身上火辣辣地疼,瘦子疼得直吸氣,咬緊了牙根,喉頭含有血氣逸出。

  再一次遲疑了。

  神明……這世上真的有神明嗎?

  若是有,又為何會讓他忠誠的信徒墨族蒙受如此大難?

  「啊——」

  卻聽得一聲慘叫,一個人影倏地從上方跌落下來,撞到地上,揚起厚厚的塵土,口吐鮮血而亡,而蓬萊樓下裝石進簍的工人們似乎是司空見慣,神色麻木地繼續搬運著,沒有半點動容。

  政遠帝下令修建蓬萊樓,興師動眾,集各地名工巧匠,死傷無數。機械手工建造大家墨族首當其沖,每天都有人在修建的過程中從蓬萊樓墜落身亡,極寒受累,日夜困頓。

  「這世上……」瘦子拳頭握得死緊,他憤恨地看著老人,星眸暗淡,眼中含淚道︰「這世上根本就沒有神明,所謂神明,不過是先祖騙人的大話!」

  「年輕人,失去什麼,都不要失去自己的信仰。」老人臉上還掛著鞭痕,笑容卻十分慈祥。

  「可是……」

  瘦子正準備反駁些什麼,卻突然睜大了眼睛,看著老人身後的某個地方。

  他灰敗的眸中重新燃起點點星光,燎原熱芒,顫抖著嘴唇。

  「神明……長老,神明來拯救我們了……」

  老人回過頭,看著瘦子望著的地方,一愣,繼而笑道︰「是,墨族的神明回來了。」

  遠方,一紅一藍一綠三色人影御劍而來。

  辭雪看到蓬萊樓樓下屍橫遍野的工人,眸中雪色彌漫,滔天的怒意噴薄而出,帶著凌人的戰氣。

  冷寒徹骨的聲音,仿佛是來自地獄最深層的召喚。

  「傷我族者,該殺。」

  利劍出鞘,刀光劍影,速度快得根本看不清軌跡,只聽得長劍舞動裁風發出的尖嘯聲,待眾人再凝神望去之時,便只看得到那幾個穿著兵甲的禁衛軍紅抹細脖,微風拂過,盡數倒地而亡。

  「辱我族者,該殺。」

  少年不過十三四歲,一身月白藍袍,縴塵不染,手下那麼多的亡魂竟然沒有一絲半點的血跡沾染到他的錦袍上。他身影快如閃電,從蓬萊樓樓底一路上殺,勢如破竹,剛開始,眾人還未反應過來,待看清他殺的皆是身穿兵甲之人之後,工人們全都躁動起來,像是鼓舞了低迷的士氣,他們不等藍袍少年殺上來,便自己從背簍中拿起尖銳的石器,往監工身上砸,一時間,群情激奮,熱血酣暢。

  「欺我族者,該殺。」

  藍袍少年周身似有白光籠罩,宛如神祗,收割著長劍下的惡魂。足尖一點,輕鬆躍起,飛向更高的樓層,血劍力光,兵戈相撞。辭雪眸中冷森快意,從沒有如此快活地戰過一次。

  不安分的血液躁動著,仿佛他就該為殺戮而生,為征戰而活。

  蘇菜菜站在遠方的空地上,看著那抹月白身影在空中急速飛馳著,廝殺著,仿佛看到了《暖酥消》中所描寫過的那個羅剎殺神,墨辭雪,藍衣冷劍,冰殘無情。

  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辭雪,夠了,你殺的人夠多了,神明若是看到,定然會懲罰於你。」老人威嚴的聲音從樓宇上方傳來,藍袍少年倏地頓住腳步,冰冷的星眸裡溢滿強烈地不敢置信。

  「爺爺,您……您還活著?」

  辭雪鬆了長劍,長劍落在地上,光噹一聲脆響。

  他猛地跪在地上,渾身緊繃,激動得發抖︰「孫兒不孝,竟等到現在才來營救爺爺!」

  老人上前兩步,蹲下身來。

  那雙髒兮兮瘦得只剩骨頭的大手,顫顫巍巍,一把抱住縴塵不染的辭雪。

  「傻孩子,你活著,爺爺已經很滿足了。」老人渾濁的眼睛裡含著熱淚,泣不成聲,「墨族最後的希望,眾血累就的種子,我苦命的孫兒,終於像先祖營救子民那樣,救了墨族所有人。」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6 07:05 PM

第十三章

  八歲以前的墨辭雪,生活在淳樸美麗的墨村裡,有六七個玩伴,如同每一個墨村小童一般,喜好研究木具機械彈弓桃劍,陪伴父母,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閑散生活。

  那時候的他,雖然內向,但絕沒有如今這般孤漠冷毅,生人勿進。

  八歲那年,生逢巨變,白衣飄渺的國師末年帶領著一眾御林軍包圍了墨村,逼迫墨族人修建勞民傷財的蓬萊宮,墨家工藝制造傳男不傳女,所有有勞作能力的墨族男人都被強制參工,連七八歲的小男童都不放過。不到一個月,墨族死傷過百,族長反抗起義,被亂箭射死。

  為了防止墨族人再次暴亂,監工將領扣押了二十來個墨族婦女幼童,在所有墨族工匠面前,腰斬處死,以作威脅。而這些被處死的婦女幼童之中,便有辭雪的母親和姐姐。

  蓬萊樓本是摘星攬月迎候蓬萊仙君之意,卻令墨族人迎向盛大的死亡。

  饑寒交迫,日夜渾噩,漫長的一年過去,墨族工匠死傷過半,人心惶惶。

  那日,辭雪的爺爺染了風寒,辭雪的父親求藥,與監工將領發生衝突,被刺死。

  辭雪的爺爺病好之後,抱著辭雪,一邊摸著他的腦袋,一邊流著眼淚道︰「咱們墨族人不能在這裡被滅族,任人宰割,老祖宗的信仰,不能沒有延續。蓬萊樓不過修建一年,工程尚未完成十之一二,咱們墨族就死傷過半,辭雪,聽我說,我們這些男人中,必須要有人逃出去。」

  辭雪抱緊了爺爺,不吭聲。

  老人繼續道︰「墨家雖言兼愛,但爺爺也有私心,你父親死了,我們老墨家就只剩下你傳宗接代了,你逃出去,若是有能力,就來救我們,若是沒有能力,便自己找個姑娘,為我墨族留下香火。辭雪,墨族的根不能斷在爺爺這一代,等會兒我會以長老的名義召集所有人,我們往外衝,只要翻過了前頭那扇門,墨族就有希望,爺爺會護著你,你只要用力往前跑,不要回頭,一定要跑出去。」

  暴亂的那天,群情肆虐,辭雪咬著牙根,奮力奔跑。爺爺一直護著他,在他身後呼喊︰「辭雪,快點跑,不要回頭,跑出去,越過那道門,你就是希望!」爺爺的聲音漸行漸遠。

  他最終還是沒有聽爺爺的話,他回了頭,只看了一眼。

  那一眼,成為淹沒辭雪今後長達五年的血色夢靨。

  爺爺渾身是血地倒在血泊裡。

  那白髮蒼蒼瘦骨嶙峋的老人瞪大眼睛,仰天長嚎,困獸一般用力嘶喊著︰「辭雪,快跑!」

  辭雪的腳步只是一頓,便猛地擦了擦眼淚,咬著牙根,頭也不回地向前奔跑,彷彿他一生中的力氣都用在了那一刻,用在那雙腿上,沒有懦弱的眼淚,只有奔跑。

  記憶漸漸遠去。

  五年來,辭雪一直以為,爺爺是會死於那場暴亂的,畢竟那時候爺爺身下的血,流了那麼多,多得溢滿他的記憶,漫天漫地的血色彌漫,纏繞沉落。

  「爺爺,當初我明明記得你……怎麼現在又活過來了。」辭雪臉色蒼白。

  「傻孩子,什麼活過來?」老人笑著流淚,盡管塵土滿面顯得十分狼狽,但卻依舊慈眉善目︰「爺爺命大,當年在墨村從那麼高的山坡上滾下來都能痊愈,更何況是那點劍傷。」

  天地垂憐,神明總是會傾顧為善之人。

  蘇菜菜記得《暖酥消》中,五師兄辭雪以為爺爺身亡,而他全家死於非命,從此了無牽掛,一心修劍只為有朝一日親自斬殺政遠帝為族為家報仇。他六年後才學成歸來,救了蓬萊樓中的墨族人,那時的爺爺已經油盡燈枯受盡摧殘,見了辭雪一面,便永遠閉上了眼睛。

  辭雪痛恨自己為何被報仇蒙蔽了本意那麼晚才去墨族人,如果能早些,在爺爺熬到油盡燈枯之前去營救,或許爺爺就不用死。辭雪痛恨自己,也痛恨政遠帝,將所有的悔恨加之於政遠帝的身上,成為戰場上的冷面修羅,殘忍無情,甚至在兩軍對壘中,殘殺了不少無辜之人。

  簡直就是一個為復仇而活的殺人工具。

  瘋狂而可怕。

  蘇菜菜在霧秋山的時候動了惻隱之心,她不想現在這個冰雪少年,成為日後令人聞風喪膽的殺人修羅,於是她擅自點醒他,將他營救的日期提前。爺爺是他心中唯一的柔軟,蘇菜菜想,或許,爺爺可以打磨他徹骨的仇恨,讓他重回到小時候那個內向靦腆但卻心地善良的墨辭雪。

  「本宮說你們,相認得也夠久了吧……」涼颼颼的聲音傳來,宮玖一身紅袍錦衣,慢條斯理道,「若是再不趕緊離開這裡,等到國師末年趕來,本宮可沒有把握把這幾千人都送走。」

  「這位是……」墨爺爺疑惑地看著宮玖。

  「爺爺,這是我師父,霧秋山疏月宮宮主宮玖。」 辭雪解釋道。

  「原來是宮仙主大人。」墨爺爺恭恭敬敬地做了個輯,「這段日子,承蒙宮仙主大人不吝照顧小人的孫子辭雪,墨十三在這裡謝過了。」

  「本宮來不及和你客套了。」宮玖掐指一算,收了臉上慵懶妖媚的神情,沉眸道,「國師末年已經往這邊趕來,辭雪,你去召集所有墨族人,務必要在半柱香的時間內,將所有人圈到這個陣法中。」說罷抬手凌空畫了一個圈,縴手一翻,金色的光圈被推到空地上,迅速蔓延擴張,足以容納千人。宮玖從袖袋裡拿出些許符印,打到金圈邊緣,他冷道,「辭雪,記住,過時不候。」

  辭雪抱劍道︰「是,師父。」

  半柱香到,眾人盡數佔進光圈中,宮玖道︰「本宮現在用土遁術帶你們離開,去到千里之外,你們每個人都要緊緊握住另外一個人的手,不得遺漏,若是中途有人放手,本宮絕不會再回來救第二次。」一切準備就緒,宮玖閉眼,雙手結印,掐出一個手勢,低喝一聲︰「遁!」

  眾人眼前一黑,泥土的芳香騷腥味道撲面而來,燻得令人有些發暈,身體開始搖晃起來,有作嘔的感覺,但卻沒有一個人鬆手,墨族族人緊緊地握住彼此的手,凝聚一心。

  約莫十幾二十秒過去,眾人呼吸一暢,終於重見光明。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種逃出生天難以置信的感覺。

  不知道是誰帶頭喊了一聲︰「神明顯靈,護我墨族。」所有人情緒都高漲起來,紛紛向著宮玖下跪參拜,縱聲高呼︰「神明顯靈,護我墨族!神明顯靈,護我墨族!」

  「神明?」宮玖冷嗤了一聲,輕蔑道,「這神明當得還真是容易。」

  「師父,這裡是哪裡?」蘇菜菜看著眼前的斷壁殘垣,有些茫然。

  聞罷,沉浸於歡樂氣氛的墨族眾人這才發現環境不對。

  眼前像是一座被大火燒盡的小村莊,一片漆黑煙燻的廢墟,房屋籬牆傾塌,磚瓦梁柱焦黑,甚至連小道上的樹幹都燒得見底,草坪上坑坑窪窪的露出燒焦的痕跡。

  有人遲疑道︰「這裡是……墨村?」

  慢慢的,三兩個人漸漸反應過來。

  「真、真的是墨村,那間房子不就是村口孫二虎家的嗎?」

  「墨村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繡娟,翠兒你們在哪裡?爹爹回來了,回來了啊。」

  「那群天殺的!」瘦子激動起來,憤恨道︰「李將軍那群畜生,一定是他們,一定是他們幹的!為絕後患,將墨村的婦女幼童們都殺了,又放火燒了墨村!一定是他們!我要為她們報仇!」

  「不,不是他們幹的。」宮玖慢條斯理道,「且不說監工將軍們要留著墨村婦幼用來威脅你們參工,更何況這片廢墟之下並無屍氣,陰魂也不多,本宮倒覺得,這應該是墨村人自己幹的。」

  的確,宮玖說得沒錯,這片廢墟,的確是墨村人自己幹的。蘇菜菜在心中默默道。

  《暖酥消》原著中,五師兄辭雪將墨村工匠營救成功之後,將他們送往墨村與家人團聚,卻發現昔日安寧的墨村早已成為一片荒郊廢墟,正當眾人悲慟傷痛之時,女主卿嫵開啟金手指模式,感受天地萬物日月靈氣,與此地尚未成精的花草通靈,得知墨村婦幼正躲在村落山後的一處山谷裡。

  那山谷利用天時地利人和,及墨家獨有的機械建造,成為一方封閉的世外桃源。

  墨族的女人本不該傳承墨家的技藝手工建造,但男人們都被抓走參工,監工將領時不時回墨村抓婦幼斬殺威脅墨族男人,墨族的女人們不得不違背老祖宗定下的規矩,翻閱古籍,尋幽探險,覓得這樣一方隱蔽的山谷,縱然國師末年法術滔天,也依舊無法進入這裡。

  「那她們到底去了哪兒?」有人遲疑出聲。

  「總之是不在這兒。」宮玖慵懶道,「你們消失不見,末年一定會首先想到墨村這裡。本宮原本的意思是想帶著你們回到這兒,然後召集所有人,包括婦幼,一道施法術帶你們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但現在,她們不在,本宮只得先將你們送走,等我們整頓休息之後,再另作打算。」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6 07:13 PM

第十四章

  舊法重施,眾人眼前一晃,齊齊來到一方荒郊野地,漠無人煙。

  宮玖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秀眉輕蹙,他素來愛美,盡管土遁術不會讓外袍沾染泥塵,但心理作祟,總覺得往土裡走一遭,渾身都是泥巴味,臊氣燻人,著實令人難以忍受。

  「這裡是在墨村八百里以外的小道上,離鬧市官道甚遠,想來國師末年一時半會兒也追查不到這裡,你們人太多,不方便進城,先在這裡稍作歇息,明日再派十幾個人去附近的城鎮詢問墨村婦女幼童的下落。」宮玖嬌媚地挑了挑眉,「辭雪,你負責生火做飯,雖說你我二人會辟榖,但蘇兒和其他墨族人卻不會,另外,蘇兒,你來伺候為師沐浴。」

  沐、沐浴?

  蘇菜菜小心肝一跳。

  跟寬衣解帶有關的事情,總歸不是什麼好差事。

  蘇菜菜乾笑地推辭著︰「這個……不好吧,師父,蘇兒從未伺候過人沐浴,怕不合您心意……」

  心下腹誹道︰你一個混江湖的大老爺們,又不是什麼宮閣女子,要什麼人伺候。

  她硬著頭皮道︰「更何況,男女有……」

  「又調皮了不是……」宮玖打斷她的話,寵溺地攬住蘇菜菜縴細的腰肢,不知道那雙柔若無骨的大手將她腰上的哪個穴位踫了一下,蘇菜菜再張口便發現自己發不了聲來,宮玖笑得波光瀲灩,「蘇兒,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為師不過是讓你做點力所能及的小事,你都推三阻四的,著實是令為師有些寒心呢,看來,為師平時著實是太寵你了,竟寵得你如此不懂禮教,是因為皮癢了麼?」

  最後一句話,蘇菜菜分明聽到他嗓音中的冷意。

  小身板劇烈地抖了抖。

  蘇菜菜臉色煞白地緊緊捂住自己的皮子,生怕這變態一個不滿意就扒了自己。

  求救的眼神,淚眼汪汪地看向那以墨長老為首的近千位墨族漢子。

  各位大俠,妹紙的貞操就靠你們了!救命吶!

  蘇菜菜老淚縱橫。

  眾人已然將法力高強的宮玖視作上天派來拯救墨族的神明,皆是俯首敬畏,見宮玖一身女人裝扮,豐胸細腰,玲瓏有致,氣質不俗,又是上界仙宮宮主,想來沐浴之時必然比他們墨村的女人要矜貴得多,須得人前伺候也無可厚非。

  興許是蘇菜菜的眼神太過熱切,墨長老閃躲不過,只得上前兩步,勸慰道︰「小丫頭委實有些不懂事了,仙宮大人是你師父,吩咐你完成的事情,自然要盡職盡責地完成,哪有推卸的道理?」

  蘇菜菜氣得吐血。

  只得將最後的希望看向辭雪。

  誰知那月白少年抱劍而立,像是全然沒有看到蘇菜菜熱切的眼神似的。

  玉顏冷面,肅然孤漠,端如雪蓮,墨染蓮花香。

  的確是美麗婉約得像是一幅畫卷。

  但。

  ……你特麼耳朵眼睛都瘸了麼墨辭雪?

  蘇菜菜在心中咆哮。

  別人不知道宮玖是大老爺們就算了,你身為他喜歡的徒弟也不知道麼?

  蘇菜菜穿越到這個世界這麼久,頭一次開始怨恨起原主蘇采兒起來。

  這驕縱的妹紙是把墨辭雪得罪得有多徹底,才能讓他在倡導兼愛的墨族人面前見死不救吶。

  簡直是喪心病狂。

  宮玖輕笑了起來,緊貼著蘇菜菜的耳朵,小聲道︰「哎呀,小可憐,沒有人會救你了呢。」

  蘇菜菜咬著牙,看著宮玖笑得妖媚迷人瀲灩流光的那張俊顏。

  恨不得立馬伸出爪子撕碎了他。

  內心不斷張牙舞爪著。

  要不是打不過你,勞資早就和你翻臉了魂淡。

  ……而現如今,蘇菜菜只得咬碎了銀牙和血吞。

  ***

  夏末秋初,夜晚的池塘還是頗為涼爽舒適的。

  月影離落,青池煙碧。

  暖風輕送秋涼,蟲鳴慢歌晚章。

  宮玖在池塘旁的一面青石平台上站定,雙臂張開,挑眉道︰「伺候為師脫衣。」

  那頤指氣使的模樣,著實可恨至極。

  ——蘇菜菜用眼神示意︰你沒長手麼?

  ——宮玖似笑非笑,勾唇︰怎麼,你皮又癢了?

  蘇菜菜立馬就慫了。

  一邊暗自罵娘,一邊慢吞吞地抬高胳膊,將宮玖的外裳脫了下來,宮玖眉毛一挑,示意繼續,蘇菜菜只得硬著頭皮又將他的中衣裡衣盡數退去,只露出一抹紅艷豐盈的……肚兜?

  蘇菜菜嘴角抽了抽。

  ……這變態要不要異裝癖得這樣徹底吶。

  「怎麼不脫了?」宮玖笑得媚如蓮妖。

  ——蘇菜菜用眼神示意︰再脫你就要露兩點了魂淡。

  「露就露呀,大家都是女人怕什麼……」宮玖媚笑,不懷好意道,「莫不是蘇兒在害羞?」

  ——蘇菜菜在心中翻了個白眼︰呵呵,我會對著一具死人皮害羞?

  看著蘇菜菜那張表情豐富的小臉,宮玖心中柔軟得像是要溢出水來一樣。

  既滿足又心癢難耐。

  他忍不住伸出爪子,捧住蘇菜菜白淨乖巧的小臉,用力的戳扁捏圓,大力的揉搓著,仿佛還是不能表達自己心中快要融化的喜悅情愫,最後急不可耐地將那毛茸茸的小腦袋瓜子摁進他波濤洶涌的兩團渾圓裡,媚吟道︰「蘇兒,你的表情怎麼可以那樣有趣,為師喜歡得身子都酥軟了。」

  蘇菜菜的小臉被面前的這兩團蕩波綿軟堵得無法呼吸,撲面而來的藥草香味及奶香,燻得她頭暈眼花胸口發悶,她連忙伸出兩條細白粉嫩的藕臂在空中揮舞著,推攘著,想要從宮玖幾乎是變態的禁錮中逃出生天,掙扎過程中蘇菜菜的小臉由於重心的慣性在宮玖那兩團渾圓上廝磨推擠。

  最脆弱敏感的肌膚被這樣粗暴地對待。

  宮玖眯著眼睛舒服得嗯了一聲,揚起了細白的脖頸,兩頰粉透妖媚。

  沙啞的聲音,滿含春慾。

  「蘇兒……再重些,用力……嗯,為師受得住……」

  蘇菜菜一愣。

  心中一萬頭草泥馬狂奔而去。

  頓時,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了。

  「咦,怎麼不動了?」宮玖睜開了眼睛,見蘇菜菜的小腦袋瓜子裡埋在他的洶涌澎湃裡一動不動,他一愣,嬌媚地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擔憂道,「該不是憋死了吧?」

  一邊說著,一邊抬手迅速將深深陷入他渾圓溝壑中的小臉拔了出來。

  蘇菜菜聽到他擔憂的語氣,心中哼了一聲,算你有良心。

  還知道擔心她的安危。

  誰知宮玖下一句話,就又將蘇菜菜立馬打入十八層地獄。

  「憋死的皮子難看極了,眼珠翻白,唇露污紫,怎麼用法術修復縫補都成不了美人囊的模樣,簡直是暴殄天物,算了,還是收了吧,蘇兒這皮子的底子這樣好,妖媚動人,估計醜也醜不到哪兒去。」他眨了眨眼,做出驚訝的樣子,笑眯眯道,「咦,蘇兒,你沒被憋死吶?」

  蘇菜菜暴怒︰你那一副可惜至極的樣子是做給誰看?

  是在可惜扒不了她的皮麼?

  蘇菜菜恨得咬牙切齒。

  想要破口大罵,但宮玖給她下了禁言的禁止,她無法出聲。

  ……不過。

  老實說,就她那慫包,給她那心,也沒那個膽子。

  宮玖紅唇邊上的笑容漸漸蕩漾開來,有如盛世煙火,孤空綻放。

  他長臂一攬,猛地將蘇菜菜擁入懷中。

  一邊像撫摸小貓咪一樣撫摸著蘇菜菜毛茸茸的腦袋,一邊喟嘆。

  「蘇兒還是活著吧……」宮玖的聲音飄蕩在夜空潮濕的芬芳裡,空靈飄渺,「這樣憤怒的表情,有血有肉的身體,為師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看到了。你能活著真好。」

  蘇菜菜一愣。

  讓她活著?

  ……所以宮玖的意思是以後都不會再打她皮子的主意麼?

  咬了咬手指頭,蘇菜菜有些遲疑。

  他的承諾根本就做不得數。

  這妖孽明明昨晚就答應自己不殺她的,今天就又用扒皮來威脅她。

  男人的謊言,就是開在舌尖上的花,誘騙女人乖巧懂事順和心意罷了。

  她還是得逃。

  ***

  宮玖強制性地拖著蘇菜菜下塘,本來原意是讓蘇菜菜伺候他沐浴的,結果後來全然變成了宮玖伺候蘇菜菜洗澡,沒辦法,他實在是愛極了蘇菜菜身上這皮子,一摸上,就鬆不下來手,像是那雙手本就該黏在她肌膚上似的,只想將她變得更為細嫩更為芳香更為誘人,猶如他最成功的藝術品。

  好在宮玖這次並沒有亂來得太過分,只在她身體外面揉揉捏捏了一遭,放過了她羞人的緊致。

  事畢之後,蘇菜菜大鬆了一口氣,甚至有種劫後重生的喜悅。

  宮玖勾唇,暗自想到,蘇兒似乎已經很習慣他的雙手觸踫她的身體,雖說開頭的時候有些抵觸和羞臊,身子繃得死緊,但時間一長,就慢慢融化在他手下,乖巧至極。

  人類總是這樣,對時間和環境的信耐大於一切,又容易被時間和環境迷惑。

  就好比︰一個人,每天都該食三餐,如果有一個月,他都是餓著肚子,只能食一餐,那麼一個月後,偶爾給他食兩餐,便會心滿意足喜極而泣,全然忘記了一個月前,他分明是日食三餐的。

  溫水煮青蛙。

  總有一天,這隻青蛙會在慢慢升溫的溫水中,喪失逃跑的能力。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6 07:18 PM

第十五章

  一行人在荒山野外夜宿一晚。第二日,宮玖用遁地術帶著蘇菜菜、辭雪及墨長老一同來到離墨村不遠的城鎮中打探消息,而其他墨族人則繼續留在郊外等消息。

  古代打聽消息最快的地方,除了客棧,別無二選。

  「小兄弟,你可知道那城北邊的墨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墨長老問店小二,「我有一個遠方親戚住在墨村,昨日前去拜訪的時候,發現整個墨村像是被大火燒盡了一般,塵煙稀無,寥無人跡,因而甚為奇怪,那墨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的一把大火就什麼都沒了呢?」

  店小二沒有答話。

  他那雙眼睛,正直勾勾地看著宮玖胸前的兩團渾圓。

  眸光發痴,入魔怔了一般,微微睜大著。

  而宮玖這廝,竟然還頗為享受他人驚嘆且著迷的目光。卻看他唇角微勾,眼角含春,故作姿態地挺了挺胸,使那兩團綿軟更為豐滿,迷蒙著一雙狹長的鳳眸,媚眼如絲纏情。

  店小二看得眼睛都直了。

  蘇菜菜嘴角抽了抽。

  宮玖這個老變態……

  墨長老用力地咳了咳。

  店小二這才回過神來,他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回答道︰「老人家,您應該是很久都沒有去墨村拜訪吧?據我所知,那墨村,在一年前,就已經被大火燒得一乾二淨了,官府也派人去查了,但至今都不知道是誰人放的火。」

  墨長老繼續問︰「那墨村的人也沒有下落嗎?」

  店小二道︰「說來也奇怪,官府說燒毀的墨村底下並未發現半點屍骸,可那住在墨村裡的人像是憑空不見了一般,半點線索都沒有留下,誰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去了哪兒。」

  「這樣啊……」墨長老低喃道,神色愴然,從袖袋裡拿出一兩銀子,遞給店小二,「謝謝小兄弟,老朽無礙了。」銀子自然是辭雪用點石成金的法術變的。

  店小二掂了掂手中的銀子,正準備離開,又像是想起來什麼似的,折返過來道︰「老人家,若是你想尋得你親戚的下落,可以去城南市集末的豐半仙處問問,價錢也不貴,挺準的。」

  「豐半仙?」墨長老重復了一遍。

  店小二點了點頭︰「那算命的攤主叫豐時今,本來是個落第秀才不學無術,但因家中老母病重,需得重金買藥,所以年初的時候在城南擺了個算卦攤,本來以為這秀才是迫於生計所以擺攤糊弄人,誰曾想是個真材實料的,尤其是尋人破案最為在手,你們找他準沒錯。」

  墨長老謝過店小二,等店小二離開之後,才開口問︰「仙宮大人怎麼看?」

  「還能怎麼看?」宮玖慵懶地打了個哈欠,眉也不抬道,「反正一點頭緒都沒有,先試試唄。」

  一行人來到城南,茶肆的旁邊有一個攤子,一人一桌兩椅,沒什麼生意,藍袍秀才正趴在桌子上睡覺,簡易的方桌上豎著一根白色旗子,旗子上洋洋灑灑寫了三個大字︰豐半仙。

  宮玖往客椅上一坐,懶懶地托著香腮,右手扣了扣桌子︰「半仙,有生意上門了。」

  那藍袍秀才睡得正沉,動都不動一下。

  「咦,沒反應?」宮玖輕蹙娥眉,伸出白皙修長的手指,戳了戳那秀才毛茸茸的腦袋,翻過來覆過去,來回好幾次,那秀才還是醒不過來。

  蘇菜菜在心中默默想︰睡得這樣死,這秀才莫非是豬妖變的?

  宮玖眼皮子抬了抬,睨了辭雪一眼,吩咐道︰「辭雪,弄醒他。」

  辭雪上前兩步,長身玉立,拔出自己的長劍,劍身發出刺耳的出鞘聲。

  他執劍,猛地劈向那沉睡的秀才。

  刀光劍影,利劍回鞘。

  蘇菜菜一臉驚恐地看著辭雪,退後兩步。

  擦,人家秀才只不過是睡著了不理師父而已,用不著這麼粗暴地殺了他吧騷年?

  只聽得「吧啦」一聲脆響,木桌裂成了兩半,散落在地上,而那睡在木桌上的藍袍秀才也因為重力摔倒在地上,他徹底驚醒過來,屁滾尿流,抱著腦袋大呼小叫︰「怎麼了怎麼了,地動了?」

  蘇菜菜鬆了一口氣,原來只不過是劈個桌子。

  剛剛辭雪揮劍的那一瞬間,蘇菜菜還以為《暖酥消》中那個在戰場上冷血無情刀下無數亡魂的玉顏修羅又回來了。她好不容易篡改的劇情,怎麼容許他又回到原點呢?

  好在辭雪這次沒有傷及無辜。

  「沒有地動,只不過不知道為何,你這桌子突然裂開了,約莫是材質不好吧。」宮玖無辜得眨了眨眼睛,從袖袋裡拿出一兩金子,笑眯眯道,「豐半仙,我們向你尋幾個人。」

  藍袍少年見到宮玖手中的金子,眼睛瞬間亮了,直勾勾地伸手去拿,被宮玖側身躲過,藍袍少年這才抬頭看了宮玖一眼,一愣,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氣。

  「……這位姐姐好生漂亮,不知姐姐婚配與否?」藍袍少年羞澀了一張紅臉,腳尖蹭了蹭地,突然臉色一變,擰著眉頭,低斥道,「我不是讓你不說話了嗎,閉嘴,吵死了!」

  擦,這人……是精分麼?

  蘇菜菜瞪大了眼睛。

  心中頗感淒淒,老淚縱橫。

  《暖酥消》中,除了墨長老,就沒有一個人正常人麼?

  宮玖秀眉輕蹙,長長咦了一聲,疑惑道︰「這是……怎麼了?」

  「哎呀,剛剛那句話不是在對姐姐你說的……」藍袍少年趕緊上前解釋,但話說到一半,他又像發狂了一樣,暴怒地伸出雙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我讓你閉嘴!吵死人了你給我出來!閉嘴!」

  宮玖的眸光落到他用雙手捂住的耳朵上,眸色一凝,勾唇道︰「原來是這個。」

  他如同鬼魅一般,幾個閃影就挪到藍袍秀才身後,揪住秀才的衣領,拎小雞一般將他拎了起來,右手翻轉,結了一個印,手中有淡淡的金光閃過,他抬手,猛地擊向秀才的右耳,只聽「咻」的一聲,一個粉色的小團子從秀才的左耳飛射而出,砸到地上發出「哎喲」一聲嬌呼。

  蘇菜菜蹲下身子,定楮望去,看到一個指甲蓋大小的粉衣少女正捂著摔疼的屁股淚流滿面。

  「疼死了疼死了!哎喲,姑奶奶的屁股!」粉衣少女猛地站起身來,叉腰,凶神惡煞道,「是誰摔的姑奶奶我?給姑奶奶站出來!啊……」粉衣少女還未說完話,便被一隻白白嫩嫩手指輕輕捏住,放到另外一隻白白嫩嫩的手掌中,她踉蹌一下,猛地跌倒在那白生生的掌心中。

  她憤恨地仰頭看去,便看到手的主人正瞪大一雙巨大無比的黑眼睛湊近望著她。那比她身子還大的黑眼珠子著實是可怕至極,粉色少女嚶嚶嚶哭了一聲,嚇得立馬抱住腦袋撅起屁股埋進那白生生的掌心中,嬌軀瑟瑟發抖,全然沒有方才一副叉著腰姑奶奶罵街的氣勢。

  蘇菜菜伸出右手,戳了戳掌心中的小粉團,問︰「師父,這是什麼東西?」

  宮玖摸了摸下巴︰「約莫……是耳瑞吧。」

  「耳瑞?」蘇菜菜喃喃,「那是什麼?」

  「原來這幾個月一直在我耳朵裡碎碎念吵得我沒辦法睡覺的人就是你?!」藍袍秀才殺了出來,惡狠狠地從蘇菜菜掌心中搶過粉衣少女,捏住她,憤恨道,「說,你為什麼要吵得我睡不著覺?!」

  粉衣少女被他這麼一吼,身子抖得更加厲害了,委屈道︰「若不是你想聽到別人的秘密,我才不會被你的意念吸引,住到你的耳朵裡頭,說到底,還不是你自己害的。」

  「你吵得我幾個月睡不著覺還敢頂嘴?!」豐時今怒不可遏。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7 05:19 PM

第十六章

  墨長老遲疑道︰「這位公子為何對著空氣自言自語?」

  蘇菜菜詫異︰「墨長老難道看不到這豐半仙手中捏著一個小人嗎?」

  墨長老向前走了兩步,湊近腦袋,看了看豐時今的虛捏在空中的食指和拇指中間,眨了眨眼,方才抬頭悵然道︰「大概是老朽真的老了眼睛越來越不好使了吧,竟什麼都沒看到。」

  「這是怎麼回事?」蘇菜菜問。

  素來沉默寡言的辭雪開口解釋道︰「這世上,只有修道之人或天生擁有慧靈根的凡人才可以看得見妖物。」

  墨長老嘆道︰「原來如此。」

  蘇菜菜問︰「我法力如此低下,也可以看得到妖物嗎?」

  「師妹倒是挺有自知之明。」辭雪冷冷地掀了掀唇角。

  蘇菜菜羞愧地低下了腦袋。

  辭雪掃了蘇菜菜一眼,解釋道︰「凡修道之人,無論法力深淺,皆可視妖物。霧秋山為上界,上界花鳥樹林皆有靈氣,縱是再無能之人,長久居住都能修得一副慧靈根的身子。」

  無能之人……

  說得可不就是她。

  蘇菜菜羞愧得腦袋低得更低了。

  「辭雪有一點倒是說錯了。」宮玖突然一聲輕笑,將蘇菜菜攬在懷裡,對著辭雪笑眯眯道,「這耳瑞,可不是妖物,準確來講的話,她可是從凡人有了聲音開始就存在於世間的神明呢。」

  「神明?!」豐時今驚呼,捏住粉衣少女搖了搖,不敢置信道,「就這個一點用都沒有整天就只會嘰嘰喳喳講個不停的東西?她能是神明?」

  「哎呀哎呀,你慢點搖,我頭暈……」粉衣少女緊緊地抱住豐時今的手指頭,細聲尖叫,「我怎麼沒有用了?我若是沒有用,你的算卦攤能有生意嗎?你能知道孫家墩巷口的孫二娘的走失的孫女被拐進了翠鄔濃麼?你能知道天安街北邊的鄭員外府上是碧影偷了賬房的三十兩銀子嗎?你能知道是木槐村村東的葉寡婦勾搭了村西楊嬌嬌的相公嗎?」

  粉衣少女的聲音又尖又細,單單只聽一兩句還好,若是成段成段地聽著,耳朵便會像是針扎一般刺痛不已,她繼續叫道,「我明明告訴你那麼多有用的消息,竟然還說我一點用都沒有!沒有我你哪裡賺得到錢給你母親買藥?!真是不知好……」

  「吵死了!你給我閉嘴!」豐時今十分粗暴地用左手捏住了她的嘴巴,但因為小耳瑞只有指甲蓋那樣大小,所以豐時今的左手手指頭幾乎把她整個人都埋入指縫中,小耳瑞發出「唔唔唔」的嗚咽聲,伸出細細的小胳膊,扭動著四肢,努力將自己的身子往指縫外面刨。

  蘇菜菜有些看不下去。

  上前兩步,從豐時今手中搶過小耳瑞。

  小耳瑞重獲自由,抱住蘇菜菜的手指頭,「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豐時今討厭死了,討厭死了!我最討厭豐時今了!」

  宮玖嫌惡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不耐道︰「耳瑞,你若是再敢哭一聲,本宮就立馬將你撕了。」

  小耳瑞的哭聲猛地一聽,睜開紅通通的眼睛,看了宮玖一眼,有些抽抽搭搭地遲疑,似乎是在辨認宮玖說的話是否可信,正踟躕間,卻看到宮玖右手一抬,手腕翻轉,淡金色的火焰躍於手上,他睨了她一眼,小耳瑞立馬抱住腦袋道︰「我不哭了我不哭了,放過我吧!」

  「放過你自然是可以。」宮玖挑眉,涼颼颼道,「不過,你得為我們尋幾個人。」

  小耳瑞抽抽噎噎道︰「找誰?你說你說。」

  「墨族人的下落。」

  「有什麼線索提供嗎?沒有方向的話,我很難從這世界上所有的聲音中聽到有用的聲音。」

  「一年前,墨村發了一場大火,全村人都消失不見,而在六年前,墨村的所有男人都被國師末年抓到天安街盡頭的平原廣場上修建蓬萊樓,所以消失的墨族人中,大多數都是女人。」

  「好,我試試。」耳瑞擦了擦眼淚,細著嗓子回答。

  她盤腿坐在蘇菜菜的掌心中,雙手合十,在胸前飛快地結印,待手掌上帶有粉色的熒光閃爍之後,耳瑞雙手捂住自己的耳朵,閉眼,陷入了冥思。而她的表情也開始極快速地變幻著,或是喜悅或是憂傷,或是幸災樂禍或是擰眉沉痛,千變萬化,且十分迅速。

  蘇菜菜問︰「師父,她這是在做什麼?」

  「親為師一口,為師就告訴你。」

  「……」蘇菜菜唇角抽了抽。

  宮玖似乎是極為滿意蘇菜菜臉上的表情似的,笑眯眯地解釋道︰「她這是在提取全世界的聲音,從中刪減有用的信息,用來幫我們尋找墨族人的下落。」

  蘇菜菜道︰「就像順風耳一樣?」

  「不,不是同一個意思。」宮玖看著蘇菜菜手心中那小小發光的粉團,慢條斯理道,「耳瑞,寄居於凡人的耳朵之中,好聽八卦閑聞,可以聽取同一時刻的全世界所有的聲音,法力高強者,可以聽取不同時刻全世界所有的聲音,更有登峰造極者,可以聽取他人的心聲。」

  「這麼厲害?」蘇菜菜吃驚道,看著手中那個臉上還帶著淚珠的粉色團子,有些遲疑道,「可是這隻小耳瑞看起來似乎並沒有那麼有能耐的樣子。」

  宮玖輕笑︰「的確如此,依為師看,不出三個月,這隻耳瑞便會消失在這世間也說不定?」

  「為何會消失?」這回發問的是豐時今。

  宮玖道︰「這世界上,神明依賴凡人的信仰而活,若是凡人失去了對神明的信仰,那麼神明的法力便會慢慢減弱,身體也會慢慢變小,變透明,最終消失在這個時間上,不入輪回,不像人類那樣可以一生又一世,神明若是消失,便是徹底地消失了。」

  宮玖頓住,又道︰「耳瑞維持神尊,依靠的便是凡人對於秘密的信仰和熱衷。若是凡人不再有探聽他人秘密和心聲的願望,耳瑞的法力便會慢慢減少,就如同蘇兒手中的那隻耳瑞。」宮玖嘆了一口氣,看著那揮散著粉色熒光的少女,「正常的耳瑞若是從耳朵裡爬出來,是可以改變自己身體大小的,可這隻耳瑞已然失去了這項法力,顯然是她所寄居的凡人不再有熱衷於秘密的信仰。」

  豐時今愣愣地看著蘇菜菜手中那小小的一團粉影。

  仿佛有些不敢置信。

  「這聒噪的家伙……會因為我而……消失麼?」

  蘇菜菜問︰「為何這隻耳瑞不找下一個寄主呢,既然豐時今不再想要探聽別人心中的秘密,耳瑞大可以再找一個新的寄主,只要有人喜歡八卦閑聞,耳瑞自然不用消失在這世間上。」

  宮玖看著豐時今,勾唇諷刺道︰「大概是因為怕這秀才會聾掉吧。」

  在蘇菜菜掌心中入定的粉色少女的肩膀輕輕地顫了顫,看起來十分孱弱而哀婉。

  蘇菜菜怔怔道︰「聾掉?什麼意思?」

  宮玖道︰「耳瑞一旦寄居到凡人的耳朵裡,天道規定的契約便自動生成,若是離開那凡人的耳朵,契約終止,作為泄露天機的懲罰,那凡人的耳朵會因此聾掉。」

  豐時今的喉嚨裡像是梗著什麼東西似的。

  十分難受。

  他愣愣地看著蘇菜菜掌心中的那團粉色身影。

  「所以你的意思是……」豐時今沙啞著嗓音道︰「這聒噪的家伙,擔心我的耳朵會聾,所以一直冒著隨時會消失的風險……繼續住在我的耳朵裡?」

  宮玖勾唇,笑得涼薄如許︰「沒錯,這就是你口中那個一點用都沒有整天就只會嘰嘰喳喳講個不停的神明,耳瑞。」宮玖搖了搖頭,「嘖嘖,這樣聽起來,這小家伙似乎真的有些笨呢。」

  愚蠢的善良,神明總是如此。

  「我知道墨村人的下落了。」圍繞著小耳瑞周身的粉色熒光消失,她突然睜開了眼睛,細聲道︰「他們正在墨村後山西北方向五十里的澄江山谷中,山谷用假石機械封閉而成,外人無法入谷,只能等她們每月出來採辦的時候才能進去。」

  辭雪道︰「這個無礙,只要知道她們在哪個地方,其他的事情就好辦了,辭雪謝過神明。」

  墨族的人,總是對於神明抱有敬畏之心的。

  「行了,竟然知道位置,咱們就趕緊出發吧。」宮玖撫了撫額頭,秀眉輕蹙,嬌聲道,「今天的太陽可真大啊,這才曬了一會兒,本宮就有些發暈了呢。」

  蘇菜菜抬頭,看了看天空。

  日頭暖融融的,哪有宮玖說得那樣離譜。

  恍然間想了起來。

  宮玖似乎極為喜歡陰暗潮濕的地方,在日光下永遠待不到兩個時辰。

  「豐半仙,這是這次尋人的酬勞。」宮玖將手中的金子扔給了豐時今,又將蘇菜菜手中的耳瑞也一同扔給了豐時今,「這是你的人,該是交給你不錯吧,咱們後會有期。」

  說罷便攬著蘇菜菜的腰肢,闊步離開︰「快走快走,再不找個陰涼一點的地方歇一歇,為師就要熱暈了,看來咱們得先買把油紙傘遮一遮這太陽了。」

  蘇菜菜伸出了胳膊︰「師父,先等一等,我去和耳瑞說幾句話再離開。」

  宮玖一愣,嬌滴滴道︰「去吧,奴的良人,早日歸來。」說罷還裝模作樣地抹了抹眼淚。

  蘇菜菜︰「……」

  拔腿跑回方才那算卦的豐半仙的攤子。

  豐時今正不知道和耳瑞說些什麼。

  耳瑞扭著臉,滿身的別扭。

  蘇菜菜突然將耳瑞捏住,不顧豐時今的反對,強硬地將耳瑞捧在手心裡,湊近她,小聲道︰「嘿,小家伙,你口中說的那個最討厭的豐時今,其實你心中喜歡得不得了吧。」

  耳瑞的小臉一下子就紅了。

  她抱著腦袋,細聲尖叫道︰「你胡說!你胡說!我才沒有喜歡……」

  耳瑞剩下的話擠在嗓子眼裡,她飛速地看了豐時今一眼,臉頰緋紅。

  小聲道,「我才、我才沒有喜歡他呢……」

  「你到底喜歡豐時今什麼呀?」

  耳瑞變得十分嬌羞︰「他會給我講故事,其實他平時很溫柔的,很有孝心,只不過偶爾才會對我這麼凶……啊,我才沒有喜歡豐時今!我討厭豐時今最討厭豐時今了!總是罵我嫌我吵!」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蘇菜菜道,「但是你真的想要永遠的消失在這世界上嗎?我認識一個家伙,叫卻維,十分喜歡研究話本冊子,他會說的故事絕對比豐時今多。」

  「真、真的嗎?」耳瑞的眼睛直冒光,有些躍躍欲試。

  「不準跟著別人,我會給你講更多故事!」豐時今一把搶過耳瑞,惡狠狠瞪著她,「不準跟著別人跑了,知道嗎?!」

  蘇菜菜慢悠悠道︰「既然這麼在乎她,為什麼總是對她那樣凶呢?」

  豐時今一愣,喃喃道︰「我對她很凶嗎?」

  耳瑞忙不迭地點頭︰「很凶很凶!」

  豐時今怔了怔,有些不自在道︰「那我以後盡量不發脾氣,那你也不准在我睡覺的時候吵我。」

  耳瑞眉開眼笑道,拍掌道︰「好呀好呀。」

  「那麼再見了,耳瑞,豐時今。」

  蘇菜菜沖他們招了招手。

  轉身,跑向宮玖。

  那男人一襲紅衣,正撐著一把紅艷艷的骨節傘,站在長街盡頭。

  含笑而立,眉眼妖嬈。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7 05:51 PM

第十七章

  群巒疊嶂,綠屏掩翠,草燻風暖,平蕪疏林近水香。

  山林小道盡頭,走來一行人。

  宮玖、蘇菜菜、辭雪、墨長老打前頭,後面跟著浩浩蕩蕩近千人的墨族壯丁。

  墨長老道︰「墨村後山西北方向五十里的澄江山谷,約莫就是前面澄江瀑布那個地方了。」

  蘇菜菜道︰「耳瑞說那處山谷有機關密布,你們真的有辦法進去嗎?」

  墨長老笑了笑道︰「墨氏族人善機關奇門遁甲,不過是一方密閉山谷,這又有何難?」

  一行人又向前走了半柱香的功夫,蘇菜菜突然聽到耳邊一個極輕極弱的聲音。

  「幫我抬一抬好嗎?」

  帶著軟軟糯糯的懇切和無辜。

  似乎是個小孩子的聲音。

  那聲音很快就揉碎在空中,消彌無影。

  一陣暖風拂過,蘇菜菜耳鬢的青絲輕撩粉頰,有些發癢。

  彷彿那一聲呼喚只是蘇菜菜的錯覺。

  她下意識地環顧了四周,除了他們這一行人,並沒有其他人在。

  眸光微凝。

  路邊上有一個破舊的石像。

  那石像有如車輪大小,一瓣蓮花的形狀,蓮花花瓣裡頭雕著一個抱著細頸玉瓶的小金童,小金童眉開眼笑的樣子,極為討喜,石像頂端破了一個大大的缺口,髒兮兮的,顯得十分破敗。

  蘇菜菜的視線落到那笑眯眯的小金童石像上,愣住,扯了扯墨長老的袖子。

  「墨長老,那是什麼?」

  墨長老順著蘇菜菜的視線望去,哦了一聲,解釋道︰「這是送子金童,名曰司童,顧名思義,就是求子用的石像,看這石像的手藝,應該是出自於墨人之手才對,怎麼被人就這樣隨隨便便扔到路邊了呢?」墨長老沉吟了一番,擰著眉頭,疑惑道,「從前這送子金童在墨村的香火極為鼎盛,家家都盼著房中能生大胖小子,是墨村最為信仰的神明之一。」

  蘇菜菜道︰「應該是墨村人撤離得太急,所以將他扔了吧。」

  墨長老點了點頭︰「想來也該是如此。」他頓住,對辭雪道,「墨族人明鬼信神,逢神便拜,辭雪,你那裡還有沒有今早未吃完的乾糧,送給這送子金童當做是供奉香火吧。」

  「是,爺爺。」辭雪點了點頭,從袖袋裡拿出幾個白饅頭,放到石像面前,雙手合十拜了三拜。

  墨長老擊掌︰「好了,我們趕緊走吧。馬上就到瀑布了。」

  一行人緩慢向前方走著。

  總覺得有人在看自己。

  蘇菜菜忍不住回頭,又看了一眼那石像。

  孤零零的石像佇立在小道旁,斷石殘像,形單影隻。

  那石像上的小金童喜笑顏開的樣子,此刻卻顯得極為落寞。

  無聲無息的,落寞的笑。

  「蘇兒,怎麼掉隊了?」

  宮玖撐著一把紅色骨節傘,走到蘇菜菜面前,慵懶的聲音問。

  蘇菜菜晃了晃腦袋,甩掉自己心中奇怪的感覺。

  「沒事,只是覺得那石像有些奇怪罷了。」

  「石像?」宮玖眯著眼睛睨了那石像一眼,忽而一笑,「無礙,我們走吧。」

  蘇菜菜點了點頭,一綠一紅兩道身影漸漸跟上前面大部隊的步伐。

  秋山眉黛,碧波似染,江水不深山不重。

  澄江如同一方墨硯揮灑淋潑於巍峨的山巒之下,淋灕盡致,綠波浩渺,深濃淡淺。

  像極了一副墨潑古畫。

  銀河瀑布,水簾遙山,碧空隔念遠。

  墨長老嘴中念念有詞,似乎是在勘察地形,最後站到水簾瀑布急密的一個位置,頓住,他的手不斷地在瀑布邊上的青苔巨石上拍拍打打,像是在尋找什麼機關似的,他摸到一處凹陷,一頓,低喃道︰「就是這兒了。」猛地用力,將那凹陷處壓得更深,卻聽突然一聲脆響,凹陷處徹底埋到了巨石底下,露出一個小洞,小洞大小有如一枚銅錢,堪堪能夠探進去兩根手指。

  「辭雪,你過來。」墨長老喚來辭雪,叮囑他,「這裡一共有五處機關,須得五人同時打開,而這鑰匙便是墨族人的手指,你將食指和中指探進這個洞試試,看看能否摸得到一根細鐵絲。」

  辭雪將手中的長劍放在一旁,伸出手指,放進那小如銅錢的洞眼裡,擰眉斂神,手指試著撥動了一會兒,他看不到洞眼裡的情況,只能通過墨族人的精湛的手上功夫感受那藏得極深的鐵絲。

  墨族人的手指極為敏感,甚至能夠分辨出髮絲的重量。並且五指較一般人更為修長。

  良久,辭雪才低聲道︰「爺爺,摸到了。」

  「用手指夾住那根鐵絲,弄彎,你的手指在鐵絲附近摸一摸,應該會摸到一個齒輪狀的鐵質滾輪,等會兒,我們五個人要同時將這個鐵絲掛到那滾輪上,記住,要看爺爺的手勢。」

  「辭雪曉得了。」辭雪波瀾不興地點頭。

  待墨長老又在瀑布附近尋得另外四處機關,五人紛紛舉手示意,表示已經做好了準備,墨長老做著墨族人獨有的手勢,倒數計時,五、四、三、二、一……

  五人同時用力,將鐵絲掛到滾輪上。

  「卡嚓」一聲,巨大的黑鐵閘門緩緩從瀑布裡面伸出來,猛地張開,長簾水幕被一分為二。

  巨大的水汽迎面撲來,站在離瀑布比較近的幾個墨族人周身都被淋濕了。

  墨長老道︰「我們進去。」

  一行人浩浩蕩蕩沿著澄江下方細細碎碎的踏腳原石走進那充滿未知的水簾洞內。

  洞內漆黑不能視物,宮玖手指翻飛,結了一個金印,手中燃起耀目的光芒來,盈盈欲舞,洞內登時明亮有如白日。宮玖將手中的金色光芒往上方一扔,那光球便凝在了宮玖的上方,隨著他的行走而行走,時高時低,晶瑩搖曳,像是一隻指路的螢火蟲。

  這長洞越走越小,本來直徑足以容納三人的,最後變得只能容納一人,並且還需要彎腰佝僂著背脊,不知走了多久,終於走到一處寬廣處,但前方卻有四個分叉的小洞。

  誰都沒有動。

  蘇菜菜問︰「長老,接下來該怎麼做,從這四個洞口裡找一個出口嗎?該選哪個?」

  墨長老搖頭道︰「不,墨族明鬼信神,常以數字四為大忌,所以,這裡必然有第五個出口。」他轉身,對著洞內的牆壁敲敲打打起來,附耳過去,一邊敲打一邊聽聲音。

  良久,墨長老方才對辭雪道︰「出口在這裡,把它打通。」

  辭雪二話不說,直接拔劍,猛地劈向那面石壁,裂開一條細縫,他再接再厲,如此這般又劈了五六次,這面堅實的牆壁便應聲而倒,辭雪收劍,擔心有其他機關,率先走了進去。

  一路平坦,不知道在這長長的山洞中又走了多久,只走得蘇菜菜腳都快斷了的時候,長洞前方才微微有些發亮,想來是離出口不遠了,蘇菜菜咬著牙根,終於,眼前日光大盛。

  一行人走出了山洞。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7 05:58 PM

第十八章

  眼前的風景不禁讓他們呼吸一滯。

  卻看那碧影搖疏的樹林中,若隱若現,坐落著幾百個黑瓦白牆的屋子,是生氣勃勃的村落。那些大小不一的村舍,參差錯落地交雜在一起,顯得既熱鬧又溫馨,古色古香,淳樸簡致。那黑瓦砌就的煙囪裡冒著稀薄的炊煙,蓼煙疏淡,葦風蕭索。古道蜿蜒,幾個童兒正拿著木劍戲耍打鬧著。

  遙山青黛,層林盡染暖瑩色,青路深埋白瓦籬。

  近水翠碧,雞鳴狗吠嬌兒語,淡煙裊裊催人歸。

  分明就是一處寧靜趣致不問世事的世外桃源。

  墨長老的眼中一紅,感動得有些熱淚盈眶。

  彷彿這六年在天安蓬萊樓所受的苦都是值得的。

  他的族人,那些婦女幼童們,在這處世外桃源裡生活得很好,他們被保護得很好。

  墨族的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離了男人,也依舊可以把墨族照料打理得這樣齊全閑寧。那雙用來洗衣燒飯的手,依舊可以挑磚累瓦,修建機關密道,不辭勞苦。

  墨族的女人,靠那雙嬌小的手,為整個墨族的未來,撐起一片藍天。

  「娘,村外來人了,娘,你快出來看看啊,好多人吶!」一個小童放下手中的木劍,扯起嗓子呼喊了起來,像是有些害怕,又有些驚奇,一邊張著嘴巴往屋子裡跑一邊回頭張望著。

  其他幾個小童也驚惶起來,尖聲驚呼︰「娘,有外人進來了,娘……」

  俄頃,村落躁動了起來。

  女人們個個挽起袖子,或拿著菜刀,或拿著鋤頭,氣勢洶洶地從屋裡出來,凶神惡煞嚴正以待的樣子,像是要和人拼命。但臉上凶狠的表情,在見到村口的一行人之後,一瞬間,變得有些茫然起來,愣神,疑惑,狂喜,領頭的綠衣粗布姑娘眼圈一紅,嬌呼了一聲「子寧哥——」便小旋風一般飛奔而來,撲到了墨長老旁邊站著的瘦子懷裡,哭得泣不成聲︰「子寧哥,你終於回來了!」

  像是被那綠衣粗布姑娘感染了似的。

  其他村婦們紛紛扔掉手中的武器,捂著嘴巴,淚流滿面。

  終於相信。

  這不是做夢。

  她們的男人真的回來了。

  「李鐵樹你這個老不死的,怎麼現在才回來?」女人捶打著男人的胸膛,哭得滿臉的眼淚,「你知道我每天帶孩子有多辛苦?你看看這手,都磨破皮了!你怎麼現在才回來啊?!」

  「賢寶哥,你真的回來了?這不是夢?真的不是夢?」女人掐了一下自己的臉,抱著男人,泣不成聲,「我每天晚上都會夢到你回來,夢到你抱著我,每天都站在村口看著,希望你能從那裡走出來。我等到燕子飛來了又飛去,就是等不回來你……我、我以為你這輩子都回不來了……」

  老婦人乾癟的手,顫抖地摸著男人的臉︰「狗兒,讓娘好好看看。」渾濁的眼睛,努力辨認著什麼,抖了抖嘴唇,哭得哽咽︰「我的乖兒誒,怎麼瘦成這樣,他們是不是不給你飯吃?有沒有欺負你?晚上睡覺冷不冷,有沒有被子蓋?我苦命的孩子,受了這麼多的苦……」

  ……

  所有人都沉浸在重逢的喜悅之中。

  連墨長老都和一個老婦人相談甚歡,流著眼淚彼此對望著。

  只有墨辭雪。

  他站在那場熱鬧之中,孑然而立,冰雪一人。

  他的母親和姐姐死在那場滅頂之災裡,腰斬,濕熱的鮮血噴了他一臉。那場景,像是一個未解之謎,他始終都不明白,為何他離她們的身體那麼遠,她們的血液還是濺到了他的臉上。

  那濃稠溫熱的液體,彷彿至今都能在臉上感覺得到。

  冰冷而麻木。

  蘇菜菜看到默不吭聲的辭雪,心中一顫,有些心疼。

  心中明明勸慰著自己不要多管閑事。

  但嘴巴仍是忍不住開口︰「人死不能復生,活著的人這樣為她們難過,她們走得也不安心。」

  說完就恨不得撕了自己這張嬌艷欲滴的小嘴。

  蘇菜菜想,或許是深愛辭雪的蘇采兒靈魂尚未完全剝離這個身體,那句話絕對不是身為蘇菜菜的她說的。而是蘇采兒。她能感受到這副身體的深處,蘇采兒對於辭雪殘留的尚未消彌的綿綿愛意。

  辭雪一愣,怔怔地看著蘇菜菜。

  他渾身凝固的冰雪氣息也慢慢揉碎在風中。

  蘇菜菜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想要閃躲,但聲音卻不受控制地發出來。

  「或許,五師兄,你現在需要一個擁抱?」

  說這話的人不是蘇菜菜,是蘇采兒。身體不由自主地動了起來,大大地張開雙臂,如同展翅的小鳥,擁抱著澄澈如洗的碧空。這個動作也不是蘇菜菜做出來的,是蘇采兒。

  蘇菜菜被嚇得魂飛魄散。

  ……難道蘇采兒還活在這個身體裡?

  本以為孤心冷顏的辭雪會像往常一樣惡言反擊蘇菜菜,卻不想,辭雪竟然上前兩步,欺霜賽雪的容顏上,沒有一絲波瀾,薄唇緊抿,不染縴塵。他張開雙臂,一把將蘇菜菜擁到懷中。

  蘇菜菜的小臉陷在他的肩窩處,愣住。

  心中涌動起難以明滅的巨大狂喜,每一個細胞都喜悅得張開尖叫著。但蘇菜菜卻清醒地知道,這狂喜並不是來自於她,而是來自於蘇采兒。

  蘇菜菜像是一個局外人一般,漠然感受著蘇采兒洶涌的愛意。

  甚至有些茫然和無助。

  她的身體,不是自己的了。

  「蘇兒,為師看你真是越來越不把師父放在眼裡了呢……」涼颼颼的聲音響徹在蘇菜菜的耳畔,只覺得肩膀一疼,下一秒,蘇菜菜便被拉入宮玖馨香的懷抱,他用力捏住她尖尖小小的下巴,陰陽怪氣道,「竟然敢當著為師的面爬牆,當為師是死人麼?」

  ……您可不就正是披著一張死人皮麼?

  蘇菜菜眼觀鼻子鼻觀心,默默腹誹著。

  其實,心中是有些安定的。

  在這變態的懷中,方才那些屬於蘇采兒的狂喜全都消失不見。

  蘇菜菜伸出雙手,環住宮玖精窄有力的腰肢。

  現在,這個身體,動作自如,是屬於她蘇菜菜的。

  她不要過蘇采兒的人生。

  ……

  重逢相認之後,男人們一個個被自家的女人領進新房子裡。墨長老也跟著岑婆婆進了新的村舍,辭雪,蘇菜菜,宮玖自然也是跟著墨長老一同進了那間屋子。

  岑婆婆的丈夫在三十多年前就因為意外而死了,這些年一直寡居著,墨長老心儀岑婆婆,多次求親,但都被岑婆婆拒絕了。她背負著貞潔烈婦的牌坊活了三十多年,這名聲是要一直跟著她到墓地裡的。墨長老從未放棄,兩家常有往來,以至親好友之名相待,相敬如賓,婚嫁從此不提。

  竹床上正坐著一個半歲左右的稚童,抱著老虎娃娃扔來扔去,發出咯咯的笑聲。

  墨長老一愣︰「阿岑,這是哪裡來的小孩?」

  岑婆婆慈祥地上前,摸了摸稚童的腦袋︰「他叫小虎,是我去年去市集買東西的時候,在牙婆那裡花銀子買來的。」岑婆婆嘆了口氣,「人老了,就越發寂寞,想要含飴弄孫起來……而且,這墨村頂梁柱的男人都被官兵抓走了,一村的女人和幼童,總該有些新鮮的血骨融進來。」

  墨長老眼色溫柔,捏了小孩的臉︰「你叫小虎?來來,小虎,叫聲爺爺來聽聽。」忽然眸色一凝,定在一處,聲音沙啞,「阿岑,這些年你過得不好嗎?」

  「怎麼這麼說?」

  墨長老指著小虎的衣服袖口,看著岑婆婆,滿臉的憐惜︰「小虎的衣服都是破的,阿岑,是因為屋裡沒有多餘的銀兩買布做衣服嗎?」

  「不、不是啊……」岑婆婆逃避著墨長老憐惜的眼神,坐到床邊,將小虎抱在懷裡,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解釋道,「說來也奇怪,從搬進這山谷的那天起,每天早上,總有兩三家婦人會發現自家小孩身上的衣服袖口會變得破爛不已,衣服鞋子臉頰也會變得髒兮兮的,像是在地上滾了一遭又磨了一回似的,但也只是衣服髒兮兮顯得有些破爛而已,小孩的身體都無事,沒有什麼傷痕。」

  墨長老問︰「事情這樣奇怪,都沒有人來這查查原因嗎?」

  「自然是查過的,我們發現,第二天會出現這種奇怪狀況的小孩都是在一歲以下的幼童,他們都是獨居婦人從山外買來傳宗接代的男童。曾經有一次,有一位婦人半夜醒來如廁,結果發現睡在自己懷中的孫子不見了,敲鑼打鼓召集所有人找了一夜,卻什麼都沒有找到,她哭得暈了過去,被鄉親們扶回了房裡,第二日,那位婦人卻驚喜的發現,自己的孫兒正睡在自己的懷裡,除了衣服被磨破了,身子髒了點,半點傷痕都沒有……」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7 06:04 PM

第十九章

  墨長老思忖片刻,看向宮玖,躬身作輯︰「不知能否請仙宮大人留下來幫忙探查探查原因?」

  宮玖睨了墨長老一眼,涼薄道︰「你還真把本宮當做是救苦救難的菩薩了不成?」

  墨長老面露尷尬︰「這……仙宮大人的意思是……」

  「本宮當初下山,不過是看在辭雪的面子上,幫忙救人而已,既然你們現在人都已經救出來了,辭雪也殺了不少監工將領,報了血海深仇,本宮自然是要功成身退,離開這裡去別的城鎮逛逛,收集些……必需品……」宮玖紅唇輕掀,意帶嘲諷,「難道本宮還得陪著你們繼續過家家不成?」

  「這怎麼是過家家呢?我墨族子孫……」

  墨長老上前兩步想要和宮玖爭辯,卻被宮玖一把打斷。

  「那又與我何干?」

  墨長老一口氣噎在嗓子眼裡,氣得臉色漲紅,捂著胸口直咳嗽。

  宮玖嗤笑了一聲,吩咐道︰「蘇兒,我們走。」往屋外走了兩步,發現蘇菜菜沒有跟上來,宮玖回過頭,不悅道,「蘇兒,你怎麼回事?莫非還真的想留在這裡繼續向辭雪投懷送抱?」

  那語氣,簡直就像是相公呵斥爬牆的娘子不守婦道一般。

  痛心疾首。

  蘇菜菜委屈得不得了。

  她只不過是反應慢了幾拍,沒有跟上他老人家喜怒無常的步伐而已。

  用得著這麼污蔑她冰清玉潔的靈魂麼。

  心中著實有些奇怪,這變態前些天救人的時候不一副悠哉悠哉樂善好施的上人姿態麼,怎麼今天突然就變得尖酸刻薄起來了呢?簡直比女人還善變百倍。

  蘇菜菜默默垂淚。

  只當是宮玖大姨媽來了周期性脾氣暴躁把她當受氣包使。

  「怎麼?被為師猜中無話可說了?」宮玖紅唇微翹,帶著冷意,「幾天不收拾收拾你,你就越發無法無天了呢蘇兒,是皮子又癢了麼……」話還未說完,宮玖只覺得身後有一團詭異的氣息襲來,下意識側身閃過,右手猛地翻轉,凝氣聚力,高高揚起,就要劈向那團氣息。

  手臂僵硬地停在半空。

  那團氣息是方才坐在床榻上玩老虎娃娃玩得十分起勁的小童。

  因為宮玖的閃躲,小虎撲了個空,狠狠地摔到地上,他像是感覺不到疼似的,又迅速爬了起來,伸著短短肥肥的小胳膊,跌跌撞撞地又向宮玖撲過來。

  圓圓的小臉上,帶著痴傻的笑容,嘴裡流著哈喇子。

  咿咿呀呀,口齒不清道︰「姐姐,姐姐……抱……」

  宮玖僵在的原處,等到小虎快要踫到他裙擺的時候,他才猛地回神,足尖一點,猛地退後,將身前地蘇菜菜向前一攘,擰著秀眉,惡聲道︰「攔住他,別讓這髒東西踫我。」

  蘇菜菜的智商在這一刻猛地直線攀升直至爆表。

  她愣愣道︰「師父,你該不是怕身上的毒氣沾到這小孩,所以才讓蘇兒去攔住他吧?」

  宮玖一愣,冷笑道︰「原來本宮在你眼中是這樣的良善之輩?」

  承認自己是良善之輩有那麼難麼?

  蘇菜菜不怕死道︰「師父,你該不是在害羞吧?」

  宮玖抿唇,冷著那張艷若桃李的美顏。

  玉手翻轉,不知從哪裡掏出了一些瓶瓶罐罐。

  捏住一個細頸玉瓶,挑眉看著蘇菜菜,鳳眸危險地眯起。

  「蘇兒,我看你皮子是又癢了麼?」

  蘇菜菜嚇得臉色一白,立刻屁滾尿流地抱住小虎。

  不准這小東西再靠近宮玖一步。

  淚流滿面。

  這變態的話果然不可信。

  動不動就拿皮子來威脅她。

  簡單粗暴。

  簡直令人髮指。

  辭雪上前兩步,畢恭畢敬道︰「還請師父在墨村多逗留兩日,待案破之日再走也不遲。」

  宮玖答非所問,微抬眼角︰「你也看上蘇兒了?」

  蘇菜菜掩面含淚︰能不能別什麼事都扯上她啊……

  她很無辜的好麼。

  辭雪一頓,斂眉道︰「徒兒對小師妹無意。」

  「無意就好。」宮玖冷哼了一聲,又道,「為師可不想讓你對為師的皮子有所惦念。」

  蘇菜菜自動腦補了一會兒宮玖披著她的皮子和辭雪深情對望的畫面。

  菊花一緊。

  惡寒不已。

  默默禱告這種事情千萬不要發生。

  「那師父是否願意留下來助我墨村恢復從前安寧?」辭雪繼續問。

  「這個嘛……」宮玖收起了臉上的冷嘲熱諷,眉目舒展開來,又恢復成平素那般慵懶薄媚妖冶迷人的模樣,他眼波斜飛,紅唇微翹,「你先做個憤怒的表情取悅取悅為師先。」

  辭雪︰「……」

  蘇菜菜︰「……」

  墨長老︰「……?」

  仙宮大人的喜好果然與眾不同,非他等凡人能夠理解。墨長老默默想著。

  「怎麼?這麼一點點小要求都滿足不了為師,還想唆使為師幫你做事?門都沒有……」

  辭雪握緊雙拳,面無表情地看了宮玖一眼。

  繼而義無反顧地轉身,離開這個屋子,遠離這個變態。

  蘇菜菜抱著小虎,愣愣道︰「師父,那我們現在是留下來,還是離開啊?」

  宮玖看了蘇菜菜懷中的小虎一眼,眯起了眼睛︰「反正為師也有些好奇,那便留下來吧。」

  岑婆婆笑道︰「仙宮大人願意留下來,老婆子自然開心至極,這太陽落山,咱們也該吃晚飯了,不知道仙宮大人喜歡吃什麼,老婆子我別的不說,單就這一門燒飯的手藝,那是絕對拿得出手的。」

  墨長老在一旁點頭附和︰「阿岑的菜的確是燒得好吃,在蓬萊樓的時候可是日日都想的緊。」

  宮玖十分不給面子道︰「本宮從不食五榖雜糧。」

  岑婆婆一愣,恍然大悟道︰「瞧我這老糊塗,仙宮大人是仙人,自然是不用再吃飯的。」

  宮玖輕笑,不可置否。

  岑婆婆笑︰「那仙宮大人先在這房間裡打坐休息,老婆子我去給其他人燒飯做菜。」

  說罷便要轉身離開。

  宮玖叫住了她︰「我說……今晚的住宿是如何安排的?」

  岑婆婆一愣,解釋道︰「老婆子家人丁單薄,所以這屋子裡只有兩個臥房,一個是現在我們站著的這間,還有一間是留給小虎將來娶媳婦用的,若是仙宮大人不嫌棄,今晚便由老婆子我,小虎,仙宮大人以及這位蘇兒姑娘擠一間,住在大房裡,墨長老辭雪一間,住在這間小房裡。」

  宮玖道︰「本宮嫌棄。」

  岑婆婆怔怔,有些反應不過來︰「什麼?」

  「本宮說……」宮玖輕輕扯了扯唇角,「本宮嫌棄那麼多人擠在一間房子裡,又鬧騰又煩人,本宮要和蘇兒一間房,你們其他幾個人自己想辦法,不干本宮的事。」

  蘇菜菜捂臉。

  覺得自家師父著實是有些任性了。

  連帶著她臉上也覺得無光。

  岑婆婆聞罷,思忖了片刻,展顏笑道︰「是老婆子我不懂事了,仙宮大人定然是從未和凡人一同睡過大被,不習慣也是應該的。」

  宮玖哼了一聲,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

  彷彿在說︰你知道就好。

  岑婆婆繼續道︰「這樣吧,仙宮大人就和蘇兒姑娘一同住在那間大房裡,墨長老和辭雪住在小房裡,老婆子我抱著小虎去鄰居家蹭幾夜床板還是可以的。」

  宮玖擊掌︰「就這麼說定了。」

  岑婆婆帶著二人來到大房門前,恭恭敬敬道︰「仙宮大人,便是這裡了,那你們先休息,等老婆做完飯菜再來叫這位蘇兒姑娘過來吃飯。」

  宮玖道︰「你不用過來喊蘇兒吃飯了,她今天做了不討本宮歡喜的事情,本宮決定懲罰她今晚不准吃飯,另外……」宮玖指了指蘇菜菜懷中的小虎,厭惡道,「將這個髒兮兮的東西抱起走,本宮不想再看到他出現在本宮的視線裡。」

  岑婆婆離開後,宮玖粗暴地將蘇菜菜推進屋子裡。

  木門吱呀一聲關上了。

  蘇菜菜心中一沉。

  果然,宮玖臉上帶著微涼的笑意,毫無聲息地逼近她。

  他道︰「蘇兒,咱們該算算舊賬了。讓為師好好想想,該怎麼懲罰你呢?」

  蘇菜菜菊花一緊,強笑道︰「師父方才不是對岑婆婆說懲罰蘇兒今天不吃晚飯麼?」

  宮玖恬不知恥道︰「噢,那是為師騙她的。」他眨了眨眼,嬌滴滴道,「這樣她才不會打擾為師和你的好事嘛。」

  蘇菜菜欲哭無淚。

  一步步後退。

  她乾笑道︰「師父待蘇兒有如親閨女,怎麼忍心懲罰蘇兒?」

  宮玖道︰「噢?蘇兒見過讓女兒在他手上高潮的父親?這倒是為師孤陋寡聞了。」

  ……咱能不提高潮那件事麼?

  蘇菜菜老淚縱橫。

  顫聲道︰「師父,您總該讓蘇兒死個明白吧,蘇兒到底是哪裡做得不對,您說呀,蘇兒改……」

  「你今天為何對辭雪投懷送抱?就那麼喜歡他?」

  宮玖冷了一張妖媚迷人的桃花臉,質問道。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7 06:11 PM

第二十章

  蘇菜菜一愣,哭得聲嘶力竭︰「師父,徒兒冤枉吶……」

  「哦?」宮玖抱胸而立,勾唇道︰「那為師給你時間慢慢解釋,你最好能給一個讓為師滿意的理由,否則……」他止住聲音,涼颼颼的鳳眸在蘇菜菜身上掠過,眼中閃過一絲殺意,「哼……」

  蘇菜菜菊花一緊。

  這一個「哼」字是怎樣的餘音繞梁蕩氣回腸吶。

  跟冰刀子扎在人身上似的。

  蘇菜菜凍得渾身打了個哆嗦。

  淒淒哀哀道︰「師父,蘇采兒的靈魂還在我的身體裡……」

  宮玖一愣,妖媚冷艷面容有一絲鬆動。

  他微抬眼角︰「接續說。」

  蘇菜菜含淚道︰「這也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蘇采兒的存在,擁抱五師兄的人是蘇采兒,安慰五師兄的人也是蘇采兒,那個時候,身體完全不聽我的使喚……」

  宮玖聞言,秀眉輕蹙。

  容顏有如愁雲皎月,迷人朦朧。

  他沉聲道︰「眼睛閉上。」

  蘇菜菜反射性地閉上了眼睛。

  擦,她憑什麼那麼聽他話呀?蘇菜菜反應過來,扁嘴,十分不服氣,正要睜開眼睛抗議的時候,卻突然感覺有一雙冰涼的大手覆在了她額頭上,淡淡的藥草香氣襲來,蘇菜菜屏住呼吸。

  輕柔的聲音響起在耳畔。

  「閉上眼睛,身體放鬆下來,不要抵抗。」

  那雙充滿魔力的手,像是有某種神奇的吸引力,緊緊貼合著她的額頭,蘇菜菜只覺那掌心下冰涼的觸感舒服得令人喟嘆。那潔淨的力量,一遍遍洗刷著她腦中污穢蕪雜之處,整個靈台被洗滌得清靈潔淨,如同初生嬰兒一般,大腦中每條溝壑都毫無保留地綻放在那雙冰涼的大手之下。

  俯首稱臣,予給予求。

  有些不安。

  蘇菜菜閉著眼睛,濃密縴長的睫毛輕輕顫抖。

  蘇菜菜膽戰心驚道︰「……師父,你這是在做什麼?」

  「探魂,看看蘇采兒藏在你身體的哪個角落。」宮玖低聲解釋。

  介麼神奇?

  蘇菜菜吞了吞口水,道︰「那、那探到了嗎?」

  「嗯,找到了。」宮玖收了手,縴長白皙的手指摩挲著指腹,像是在感受著殘留的氣息,黑瞳奪目,「她寄居在你的脊髓裡,嘖嘖,有些……」他掃了蘇菜菜一眼,「有些……難辦呢。」

  「寄居到脊髓裡?」蘇菜菜嚇得睜開眼睛。

  倒抽一口氣。

  骨頭裡鑽了一個人。

  想想都很疼吶。

  蘇菜菜肉疼得緊,小臉皺成一團。

  宮玖思忖道︰「單就她的法力而言,為師是決計不會放在眼底的,但她卻很聰明,知道在你奪舍的時候,將殘留的法力和一魂一魄寄居到這副身體裡,並且還是寄居到身為凡人第二大腦的脊髓上,所以就算她的法力再低微,只要控制了脊髓,就完全有能力繼續控制這個身體。」

  蘇菜菜聽得有些明白。

  或許可以用現代的某些學說解釋。

  人的主觀行為受大腦控制,非主觀行為受脊髓控制。

  就好比膝跳反應。

  當膝半屈和小腿自由下垂時,輕快地叩擊膝蓋下面一指寬的地方,引起股四頭肌收縮,使小腿作急速前踢的反應。這就是脊髓反射的典型代表。

  這種反應不經過大腦,是由身體直接作出反應。

  就如同下午的時候,蘇菜菜的大腦明明十分清醒,有自己的主觀意識,但身體卻還是不受控制一樣,做出擁抱辭雪的動作。這些反應,全都是來自於脊髓中的蘇采兒。

  宮玖黑漆漆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蘇菜菜,秀眉擰得死緊。

  嗓音低沉有如石沉幽谷,擲地有聲。

  「若是蘇采兒只是與你二魂共用一體,那就好辦多了,只將她的靈魂逼出體內便是。但她卻偏偏寄居到這幅身子的脊髓上,且時間已經過了七天,二者渾為一體,生死相依,再將她的靈魂和脊髓分開,就有些麻煩了。」宮玖漆黑的鳳眸盯著蘇菜菜,「她當初應該做好再也奪不回這身體的打算,所以才捨棄了其他二魂五魄,只為保住這片刻的成全。」

  宮玖頓住,又道︰「按照道理來說,你若是不刺激她,她應該不會那麼容易就突破識海束縛掌控了這副身體……」宮玖眯起眼睛,「告訴為師,下午你腦袋瓜子裡到底想了些什麼?」

  還能想什麼……

  當然是《暖酥消》的劇情唄。

  順帶母愛爆發憐惜了一小會兒辭雪的身世。

  ……誒?等會兒……

  難道是因為她起了憐惜辭雪的心思,和蘇采兒的情緒產生共鳴,所以才讓她掌控了這個身體?

  蘇菜菜虎軀一震。

  那是不是也就意味著——如果從今往後她再也不思考關於辭雪的一切,那麼這幅身體的使用權就會一直牢牢掌控在她的手心裡,誰也搶不走?

  感覺臉蛋被人狠狠地捏住。

  蘇菜菜回神。

  疼得「嘶」了一聲。

  介人……是下了狠手的。

  半點憐香惜玉的心思都沒有。

  蘇菜菜委屈。

  眼含熱淚道︰「師父,你幹嘛掐我?!」

  宮玖拍了拍蘇菜菜被掐得泛紅的臉蛋,又捏著她小小的下巴打量了一小會兒,方才慢條斯理道︰「看你半天不答話,為師還以為你又被蘇采兒佔了魂,這不是幫你回回魂嘛……」

  宮玖掃了蘇菜菜一眼,嬌嗔道︰「蘇兒應該感謝為師幫你回魂才是,怎的還指責為師起來?」

  幫我回魂?你特麼逗我?蘇菜菜淚流滿面。

  顫顫巍巍道︰「不是有回魂的符咒麼?師父怎麼不用?」

  「一時間情急了些,所以便忘了。蘇兒也知道為師這爛記性。」宮玖眨了眨眼,恬不知恥道,「蘇兒該不會像你五師兄一樣記恨為師的不小心吧?」

  說罷,從袖袋裡掏出了一個小玉瓶,眯著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蘇菜菜。

  蘇菜菜的目光,從宮玖的臉上,挪到那小玉瓶上,又挪到了宮玖的臉上。

  流下歡快的淚水。

  猛地撲上去抱住宮玖拿著小玉瓶的縴手,泣不成聲。

  「蘇兒不敢,蘇兒謝師父回魂之恩,大恩大德,蘇兒來世定將銜環結草以報!」千萬別有一天落到老娘的手裡,不然老娘玩死你。蘇菜菜恨得咬牙切齒。

  「乖孩子。」宮玖笑眯眯地拍了拍蘇菜菜微染紅燻的小臉,嬌滴滴道,「看在你這麼乖的份上,為師決定幫人幫到底,回去就幫你洗髓,把蘇采兒的靈魂洗乾淨。」

  蘇菜菜想了想,忍不住問︰「師父,同一個身體,讓我掌管和讓蘇采兒掌管,有什麼不同?反正你要的不過是這副美人皮,又不是居住在美人皮裡的靈魂,為什麼要留下我而驅逐蘇采兒呢?」

  「自然是有些不同的……」

  宮玖脫口而出。

  說完之後便微微愣住,似乎他自己也說不明白到底有哪裡不同。

  那雙黑漆漆有如古井深潭一般幽魅的鳳眸,平日裡,總是艷光流溢,眼波斜飛,妖媚逼人,讓人不敢直視,如今,卻第一次出現了現在這種類似於茫然放空的顏色。

  蘇菜菜的心跳漏跳了兩拍。

  卻聽得宮玖突然輕笑道︰「竟然把為師也繞進去了,蘇兒和采兒,自然是有些不同的。」宮玖俯身,湊到蘇菜菜的耳邊,呵氣如蘭,曖昧道,「采兒的水哪裡有蘇兒多,為師喜歡得緊吶。」

  果然不該對這隻變態抱有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蘇菜菜痛哭流涕。

  那雙縴白細長的手指伸到蘇菜菜臉頰旁,拭了拭她眼角的淚痕。

  宮玖望著指腹上那滴晶瑩剔透的液體,笑得眉眼彎成新月,亮晶晶的,皎月流光。

  「嘖嘖,蘇兒果然就是蘇兒,怎麼說濕就濕了?」

  蘇菜菜痛不欲生,抓狂道︰「那不是濕了,那是眼淚是眼淚,我的眼淚……」

  話還未說完,便被宮玖用一根食指指腹抵住了喋喋不休的雙唇。

  那妖孽臉上,難得露出正色的表情。

  黑漆漆的眸子,嚴肅地看著她。

  紅唇微抿,秀眉輕蹙。

  「噓……別做聲,有東西進村了。」

  蘇菜菜點頭如搗蒜。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臉上的淚痕還未乾,眼圈兒泛紅,被宮玖頭一次這樣正兒八經的樣子震懾到,瞪大了一雙黑白分明盈盈含水的剪水秋眸,顯得嬌媚的小臉動人楚楚,嬌嫩欲滴。

  讓人……忍不住起了蹂躪的心思。

  想叫這水靈靈的小嬌娃在自己手中尖叫哭泣著求饒。

  宮玖面上波瀾不興,心中卻有些異樣。

  手指頭有些隱隱作癢呢。

  蘇菜菜只覺得後腦勺一痛,眼前一黑,一陣天旋地轉就再次被他抱入懷裡,淚濕的小臉蛋被人狠狠按進兩團綿軟細滑的乳波裡,口鼻間盡是淡淡的藥香氣味和女人脂粉的香甜氣息,堵著蘇菜菜無法呼吸。她下意識地掙扎,但那人的力氣比鐵人還大,她未能掙脫分毫。

  「蘇兒,你的表情委實是太可愛了,這叫我怎麼忍心怎麼忍心吶……嗯哈……嗯……」

  宮玖只覺得心中軟成了一灘春水,迫不及待地將蘇菜菜的腦袋抱入乳波中肆意蹂躪著。

  肌膚相貼的感覺著實是令人滿足得嘆息。

  讓人又興奮又急不可耐。

  只想讓胸膛裡滿滿得快要逸出來的情愫找一個宣泄口。

  聽到宮玖嬌喘吁吁的媚吟。

  蘇菜菜的身子抖了抖。

  你特麼下次表達心中歡喜的方式能不能別總是拿她的臉蛋扣胸啊擦!

  「仙宮大人,仙宮大人,小虎不見了……」

  急促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

  「吱呀」一聲,木門被推開。

  岑婆婆焦急驚慌的表情,在看到房內的情景時,瞬間石化了。

  蘇菜菜趁著宮玖也愣住的當口,猛地從他胸前的兩波洶湧中抬起頭來。

  流著奔騰的熱淚。

  歇斯底裡道︰「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樣,岑婆婆,你要聽我解釋吶!」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7 06:16 PM

第二十一章

  岑婆婆尷尬擺手︰「老婆子我什麼也沒有看到,什麼也沒有看到……」

  「不,岑婆婆,你聽我說……」蘇菜菜抓住岑婆婆的手,欲哭無淚道,「方才、方才是我不小心跌了一跤,撞到師父的身上,我們真的、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哦,是嗎?岑婆婆乾笑,那姿勢可真是跌得巧妙極了。

  宮玖笑吟吟地迎了出來,將蘇菜菜拎小雞一般拎了起來,攬到自己懷裡。

  眉眼含笑,問︰「老人家,你剛剛說什麼不見了?」

  岑婆婆拍了拍手,這才想起正事,連連急忙道︰「是小虎不見了,老婆子我把他放到搖籃裡,進灶房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再出來的時候,那搖籃裡就空無一人了,這可怎麼辦才好喲……」

  宮玖嗯了一聲,道︰「剛剛本宮的確是感覺到有外來氣息侵入到這個村落裡。」

  蘇菜菜驚恐問︰「難道是抓小孩吃的妖怪?」

  岑婆婆臉色一白。

  宮玖搖了搖頭︰「氣息太弱了,本宮感覺不到。就算是妖怪,想來也是一隻法力底下的妖怪。」

  岑婆婆忙道︰「那小虎現在究竟被帶到了那裡?」岑婆婆急得哭了起來,「老婆子我現在就只有小虎這一個盼頭了,要是他出了什麼事,那老婆子該怎麼活喲……」

  宮玖道︰「帶本宮去小虎失蹤的地方看看。」

  岑婆婆連連點頭,一行人來到主屋。

  主屋左側靠裡頭放置著一張空蕩的搖籃。

  宮玖凝神望去,咦了一聲,伸出修長的手指摸了摸那搖籃的扶手,繼而將指腹放到鼻下輕嗅一小口,低聲喃喃道︰「這氣息,似乎是在哪裡聞到過的。」又仔細地聞了聞,抬頭問岑婆婆,「這附近可有哪處種了一串紅?」

  「一串紅?」岑婆婆疑惑道,「這種花要在暖和的地方才能成活,這處山谷溫度偏低,一串紅是活不了的。」岑婆婆頓住,又道,「我想起來了,山谷外的小道上倒是野生野長了許多一串紅。」

  山谷上的小道……

  宮玖眯起了眼睛︰「是那個石像。」

  ***

  皓月初圓,暮雲飄散,華星明滅。

  山間涼風輕送,庭樹黑影,隱有紅花繁墜,清濃淺淡。

  「一、二、三,搬……再用點勁兒,小虎,馬上就要到入口了……」

  奶聲奶氣的童音傳來,輕飄飄的,像是隔著一層薄紗。

  山路一側,兩個還未及成人膝蓋高的半歲小童,正抬著一個石像,跌跌撞撞地往前面走著。那石像有馬車車輪大小,比兩個小娃娃都還要高上一個頭,因此就算是兩人合力,也依舊十分費勁兒。更何況其中一個藍衣娃娃,連路都走得不甚穩妥,更別談搬東西了。

  「吧嗒」一聲,藍衣娃娃摔倒在地,手掌磨出了血,大聲地哭了起來。

  另外一個紫衣娃娃連忙抱住藍衣娃娃,拍了拍他的背,奶聲奶氣地細聲安慰著︰「呼呼,小虎不疼哦……司童幫你吹吹,不疼哦……」一邊哄著,一邊拿出懷裡的小玉瓶,倒了幾滴淡紫色的液體在藍衣娃娃的掌心中,卻看眼前紫光瑩瑩,藍衣娃娃本來磨出了血的掌心變得光潔如玉。

  一點傷痕都沒有。

  與此同時,紫衣娃娃本來就有些透明的身體,變得更加透明了。

  紫衣娃娃鬆了一口氣,將小玉瓶重新放到懷裡,看了看自己手掌心,那裡憑空添了一處血痕,竟是和方才藍衣娃娃手心中的那一處傷寒一模一樣。

  不僅如此,若是仔細看,你會發現紫衣娃娃手心臉蛋上都是細細碎碎的傷痕,身上的衣服也是髒兮兮的,縫著大大小小的補丁。像極了一個漂亮的小乞丐。

  那張原本粉雕玉琢的小臉上,灰塵僕僕,帶著虛弱的笑容。

  「小虎,再試一次好不好……就一次,馬上就要到入口了……」

  藍衣服的小虎擦了擦眼淚,扁嘴,口齒不清道︰「好……試,司童,不哭……」

  紫衣娃娃將小虎扶了起來︰「司童沒哭啊,來吧,再試一次。」

  小虎伸出短短肥肥的小手,擦了擦司童根本就沒有淚水的小臉,執著道︰「司童,不哭……小虎,不疼……」

  紫衣娃娃笑︰「好好好,司童不哭……」

  小虎拍手,眉開眼笑︰「好,抬……」

  「我說……你們兩個沒用的小東西,需要本宮幫忙麼?」

  涼涼的聲音,像是山泉凝玉,暗自幽涼。

  宮玖一身紅衣瀟瀟,站在月光裡。

  「白天的時候,就看到你的身子已經透明得可以穿透陽光了,嘖嘖,現在怕是更虛弱了吧。」

  紫衣娃娃將小虎往身後一攬,小臉緊繃,警惕道︰「你是誰?怎麼會看得到我?」

  宮玖掩唇輕笑︰「現在的神明可真是一個比一個沒有出息了,瞧瞧你緊張的樣子。」宮玖拿眼尾掃了紫衣娃娃一眼,「本宮乃霧秋山疏月宮宮主,宮玖。」

  司童神色一鬆︰「原來是上界道友。」

  小虎伸出手臂,跌跌撞撞向宮玖撲來,咿咿呀呀道︰「姐姐……抱……」

  宮玖的笑容有片刻的僵硬,急忙側身一躲,避過小虎的擁抱。

  「小虎,我的乖孫兒,奶奶終於找到你了。」後趕來的岑婆婆一把抱住小虎,泣不成聲道,「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呀?告訴奶奶,有沒有哪裡受傷了?」

  小虎搖了搖頭,肥嘟嘟的手指頭指著石像旁的司童道︰「是,司童……」

  岑婆婆看著小虎指著的那個地方,除了一座石像,什麼人都沒有。

  她遲疑道︰「小虎的意思是……那裡有個人?」

  小虎笑眯眯點頭。

  岑婆婆哭喪著臉看著宮玖道︰「這孩子該不會被夜鬼嚇壞了腦子吧?」

  蘇菜菜扯了扯宮玖的袖子,小聲道︰「為什麼小虎可以看到上神明?難道他是天生擁有慧靈根?」

  「慧靈根哪有這麼常見?」宮玖嗤笑了一聲,「司童是送子金童,素來喜好和男童一起玩耍,能夠給他們帶來智慧和勇氣,所以一歲以下的男童都可以看到他,並且和他一起玩耍過的小孩教一般小孩會聰明勇敢許多。所以小虎明明才半歲就可以說話走路,平常半歲的小孩站不起來。」

  蘇菜菜問︰「那小虎一歲以後就看不到司童了嗎?」

  司童聞言神色一黯,濃密漆黑的睫毛輕輕顫抖。

  宮玖看了司童一眼,勾唇道︰「何止是看不到,呵呵,大多數小童在一歲之後就會慢慢忘記司童,再也不會想起,小孩子的記憶能夠存留多久?你還要指望他們會永遠記住你麼?」

  蘇菜菜默,又問︰「司童身上怎麼有那麼多的傷,衣服也那麼破,他不是神明嗎?」

  司童窘迫地擦了擦臉上的灰塵,手足無措地站在石像旁。

  「還記得為師曾跟你說過的麼?神明是靠信仰而生,你看看他的身子,是不是半透明的?這說明凡人已經失去了對他的信仰,喏,你再看看他的石像,半點香火都沒有,衣服怎麼會不破?」

  宮玖下了定論︰「為師猜,不出一個月,這家伙就會因為沒有信仰,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吧……」

  蘇菜菜愣愣地看著眼前這個髒兮兮的小孩子。

  再過一個月,他就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她澀聲道︰「那他把小虎弄到這裡來是為什麼?」

  「因為我想回家。」司童突然開口,聲音軟軟糯糯,十分好聽,「我是靠墨村人的信仰而生,墨村一直都是一個敬仰神明的村落,但是前些年,他們遭遇巨變,因而責怪神明無法庇佑他們,失去了對所有神明的信仰,不止是我一個人,還有許許多多的神明,都被他們捨棄了,我們被他們扔到神廟之外,或是一把大火燒盡,或是用石器砸毀……」

  司童低著腦袋,甕聲甕氣道︰「我不是不想庇佑他們,但是我的法力低微,無法保住他們……」

  「我沒有害他們,他們為什麼不要我,為什麼把我扔到山谷外面,還砸我的石像,我身上的傷疤都是他們砸的,疼死了,每天想一次就疼一次。」司童抽抽噎噎地流著眼淚,「既然不相信我,為什麼還要創造我?既然創造了我,為什麼要砸我?為什麼不帶我走?」

  「凡人簡直最討厭了……」

  司童哇了一聲嚎啕大哭了起來。

  小虎看到司童哭了,他嘴一癟,也跟著乾嚎了起來。

  宮玖擰眉,捂住耳朵︰「吵死了吵死了,蘇兒,趕緊讓他們倆給本宮閉嘴!」

  岑婆婆哄著小虎,滿臉的慈祥和疼愛。

  司童偷偷看著小虎,臉上有著欣羨,眼中的淚水流得更加歡快了。

  突然一個軟軟的身子擁抱了他,司童一愣,眼淚立馬就止住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7 06:24 PM

第二十二章

  司童從來都沒有被人像現在這樣擁抱過。

  少女的身上帶著淡淡的水塘香氣,輕輕淺淺的,十分好聞。

  她的身體十分柔軟,如同暖陽般和煦溫柔,這令司童腦海中浮起一個陌生且熟悉的詞。

  娘親。

  司童沒有娘親。他活了許多年,但他永遠長不大,像他這樣大小的孩子都有娘親。受了傷有娘親哄,餓了有娘親餵,天冷了娘親會做新衣服。

  哦,他已經很久沒有新衣服穿了。

  司童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地環住少女的背。

  濃密的睫毛輕輕顫抖。

  心臟砰砰亂跳,用盡全力留住這像是娘親的氣息。

  這是第一個擁抱他的大人呢。

  司童覺得很幸福。

  曾經許多次,他嘗試著擁抱那些看不到他真身的孩子母親,他十分渴望被母親摟在懷裡溫柔地對待,但他的手臂卻像是影子一般穿過了她們的身體,除了空氣,他什麼都沒有留住。

  司童將小腦袋深深埋到少女的懷裡,貪婪地汲取著她身上的溫柔。

  盡管,他知道,這溫柔不會太長。

  蘇菜菜柔聲道︰「不是說要回家嗎?我幫你抬你的石像好不好?」

  「好——」司童的聲音帶著濃濃的哭腔,卻沒有絲毫要放手的意思,依舊死死抱住蘇菜菜的背不撒手。蘇菜菜見他如此,心中柔腸百結,低下腦袋,將懷中的司童抱得更緊了。

  「我說……你們兩個,抱得也夠久了吧……」宮玖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上面兩步就要扯起蘇菜菜,卻被岑婆婆伸手攔住,她的手堪堪停到宮玖胸前半寸近的地方,宮玖旋身一轉,面色冷了下來,擰眉對岑婆婆道,「本宮說過,不喜歡任何人觸踫本宮,你莫非是聾了嗎?」

  岑婆婆笑道︰「仙宮大人莫動氣莫動氣,雖然老身看不到你們口中所說的神明,但那蘇兒姑娘現在想必正抱著那神明吧……」

  「是又如何?」宮玖不耐煩道。

  岑婆婆拍了拍懷中小虎的背,慈祥道︰「就是因為不知道那神明究竟是什麼樣子的,老婆子眼中就只有蘇兒姑娘一個人,仙宮大人難道不覺得蘇兒姑娘現在更需要這個擁抱嗎?」

  宮玖一愣,看向蘇菜菜。

  那綠衣服的少女半跪著,將紫衣服的司童緊緊抱在懷裡,縴細瘦弱的身子緊繃著,像是一個拉到極致的彎弓,努力在克制著什麼快要溢滿的情緒。

  似乎……說得沒錯呢。

  小丫頭現在需要一個擁抱。

  宮玖嗤了一聲,不滿道︰「平時本宮揉一揉就掙扎得要命,怎麼這會兒又喜歡和人抱作一團了?那個軟不拉幾的團子有什麼好抱的,怎麼及得上本宮身嬌體柔,真是沒眼光……」

  宮玖哼了一聲。

  卻是再也沒上前打斷他們。

  月至華梢的時候,一行人終於回到墨村。

  蘇菜菜氣喘吁吁地將石像搬到岑婆婆的院子裡,癱在地上,累得苟延殘喘。

  司童身子小,剛及她的膝蓋,兩個人合抬一個石像著實是有些困難。本來是想讓宮玖幫忙的,但那妖孽嘴巴一撇,厭惡道︰「竟然這麼喜歡抱司童,那你就一個人抱個夠,還喊為師做什麼?」

  於是在司童乞求的目光下。

  蘇菜菜只好打腫臉充胖子,雄赳赳,氣昂昂,一個人將石像搬了回來。

  那石像看著不重,但幾里山路走下來,還是極為吃力的。

  蘇菜菜淚流滿面。早知道當初就不該多管閑事。

  司童跪到蘇菜菜旁邊,揪住袖子的衣角,替蘇菜菜擦了擦汗,奶聲奶氣道︰「菜菜,謝謝你。」

  蘇菜菜立馬撿起大姐姐的光輝,拍了拍胸脯︰「小意思,再來二十個,我也搬得了。」

  宮玖涼涼道︰「司童不是說,那山路上還有許許多多像他這樣被村民遺棄的石像麼?你倒是意思意思,再搬十幾二十幾個回來呀?」

  蘇菜菜面色僵硬,乾笑道︰「師父又說笑了。」

  宮玖冷哼道︰「你眼中還有我這個師父嗎?」

  蘇菜菜忙不迭點頭︰「自然吶,我眼中除了師父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宮玖的臉色這才好看一點,哼了一聲︰「盡會說些甜言蜜語哄為師開心。」

  蘇菜菜暗自翻了個白眼。

  有時候覺得宮玖十分孩子氣,喜怒易變,但卻十分好哄。

  拿哄女人的那一套哄哄他,決計有用。

  蘇菜菜想到一事,問司童︰「你是怎麼進村抓走小虎的?竟然你的身子可以進來,為什麼石像不可以?」

  司童摸了摸石像,小大人般嘆息道︰「這石像就像是傳送石一般,可以把我帶到附近任何小孩的床頭,抱走他們。他跟了許多年,不僅可以傳送,還可以收取村民們進貢的香火。」

  蘇菜菜問︰「是不是我燒點衣服給你,你就可以換新衣服了?」

  司童點頭道︰「可以這麼說。」

  蘇菜菜向岑婆婆說明了一切,找了幾套小虎的衣服,拿著小火盆,有模有樣地在石像面前燒了起來,宮玖瞪了蘇菜菜一眼,氣呼呼地甩袖離開。蘇菜菜又在石像面前點了三炷香,不消片刻,司童身上的衣服就煥然一新,連臉上身上髒兮兮的痕跡也都沒有了。

  粉雕玉琢的小乞丐瞬間變成錦衣玉袍的玉娃娃。

  司童扯了扯衣角,有些羞赧地站到蘇菜菜面前,迫不及待地展示自己的新衣服。

  蘇菜菜忍不住捏了一把司童的小臉︰「小家伙挺俊的嘛……」

  司童抱住蘇菜菜的手,有些難以啟齒道︰「菜菜,我可不可以偷偷、偷偷喊你一聲娘?一聲就好……」他水娃娃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看著蘇菜菜的表情,生怕她拒絕似的,立馬又改口道,「要是不願意就算了,我,我……」司童垂下腦袋,悶悶道,「我隨便說說的……」

  蘇菜菜一愣,笑道︰「喊就喊唄,白收了一個大胖小子我還賺了呢。」

  司童歡呼一聲,雀躍地撲到蘇菜菜的懷裡,奶聲奶氣地喊了一聲娘,彷彿還不夠味似的,整個腦袋都埋進了她柔軟的懷抱裡,軟軟糯糯地呼喚著︰「娘……娘……嘻嘻,司童終於也有娘了……」

  言語中說不出的滿足和幸福。

  蘇菜菜只覺得胸前有滾燙的液體浸濕了薄衫。

  小家伙,哭了呢。

  蘇菜菜眉開眼笑道︰「誒,誒,為娘的乖兒子……」

  司童將她抱得更緊了。

  良久,司童才微微平復心情。

  他甕聲甕氣地喊著她的名字︰「菜菜……」

  「嗯?」

  「謝謝你。」

  「……笨吶,哪有神明感謝凡人的道理。」

  ***

  翌日,天朗氣清,暖陽融融。

  宮玖提議離開,並且態度強硬,任岑婆婆再怎麼挽留也留不住。

  蘇菜菜問司童︰「要不要和我們一起離開?我們霧秋山上有很多像你這樣有法力的小孩,他們是小妖怪,你如果來的話,一定會很受歡迎,有很多小伙伴。」

  宮玖擰著眉頭︰「就這麼捨不得這牙都沒長齊的小家伙?他有什麼好的?」

  蘇菜菜不吭聲,只覺得宮玖今天脾氣又見長了。

  識時務者為俊杰。

  她還是少開口的好。

  宮玖又哼了哼,涼涼道︰「更何況人家根本就不會領你的情。」

  蘇菜菜疑惑地看著宮玖。

  宮玖抬了抬下巴︰「大多數神明都是喜歡和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混居在一起的,他們喜歡凡人身上乾淨的氣息,喜歡像凡人那般生活。我們霧秋山一群修道的,他們定然不喜。」

  司童內疚道︰「對不起,菜菜,我還是想要留在這裡。是他們創造了我,我要守著他們。」

  那些弱小的人類,雖然會一遍又一遍地忘記他。

  但,只要他還記得他們就夠了。

  看著他們慢慢長大,成親,生子,就好像自己也完成了這樣的人生。

  蘇菜菜點了點頭,道︰「這樣也好,我已經和墨長老說了你們的情況,他們會陸續修復原來的石像,重新給你們建造一個神廟來,這樣你就不會再挨餓沒有衣服穿了。」

  「行了行了,咱們趕緊趕路了,等到午時太陽熱起來,為師就又走不動路了。」

  「不等等五師兄和我們一道走嗎?」蘇菜菜問。

  「他應該不會再回霧秋山了吧。」宮玖道,「這裡的生活這樣安逸,日升而作日落而息,只要有人嘗過這樣子的滋味,應該不會再想要重新回到那個清心寡欲修道復仇的世界裡吧。」

  蘇菜菜問︰「既然這裡的生活這樣安逸,那師父為什麼不喜歡這裡呢?」

  宮玖掩唇低笑,笑得傾城傾國︰「笑話,為師這樣美貌的容顏,怎麼可能適合安逸的生活?」

  蘇菜菜撇了撇嘴。

  又不是你自己的皮子,天天賣弄也不覺得臉臊。

  和岑婆婆告別之後,宮玖和蘇菜菜一同出了山谷。

  秋山眉黛,平蕪綠染。

  竄紅潑灑點綴,風暖搖曳草燻。

  一紅一綠兩道影子慢悠悠地走在山間小路上。

  一道黑影陡然間追了上去。

  蘇菜菜驚訝道︰「五師兄,你怎麼也出來了?不和墨長老一起生活嗎?」

  辭雪一身黑衣,長身玉立,並不理會蘇菜菜。

  他抱劍,向宮玖道︰「師父,徒兒同樣不適合安逸。」

  宮玖紅唇微翹︰「這倒是有趣,墨族的孩子,竟然也出了一個好征伐的異類。」他笑盈盈地看著辭雪,眯起眼睛道,「既然你這麼嚮往刀光劍影的生活,那便繼續跟著吧。辭雪,記住,這是你自己選擇的路,要記住現在的念頭,一直走下去。」

  無謂報仇,只為江湖,為一條不安逸的路。

  走下去。

  辭雪恭敬道︰「徒兒謹記於心。」

  一紅一綠一黑,漸漸消失在山谷中。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7 06:38 PM

第二十三章

  蘇菜菜未習辟榖,時至中午,肚子餓得咕咕直叫,一行人來到城中的客棧準備用膳,卻不想,在半路上遇到了豐時今。那個擁有神明耳瑞的豐半仙。

  才幾天不見,豐時今此刻憔悴得像是大病了一場似的,精神恍惚,面色蒼白。

  若不是他開口呼喚宮玖,蘇菜菜都沒有認出他來。

  豐時今拱手作輯︰「不知仙宮大人能否告知小生,耳瑞如今下落幾何?是死是活?會不會……」豐時今臉色一黯,抖著唇角道,「……會不會已經消失了?」

  宮玖眯著眼睛道︰「問本宮作甚?她不是一直跟著你嗎?」

  豐時今垂下了頭,臉色蒼白︰「前些天,小生和她吵架,一氣之下說了不該說的話,之後,她便消失了,再也聽不到她的聲音。」豐時今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苦笑道,「我這隻耳朵怕是也要聾了吧,這些天已經開始化苞流膿了,一直有液體流出來。聽聞仙宮大人曾經說過,耳瑞一旦離開宿主,宿主的耳朵便會作聾,小生只想在最後幾天,聽聽耳瑞的聲音。」

  蘇菜菜忍不住問︰「你跟她說了什麼話,耳瑞那麼有耐心,竟然會被你氣走?」

  豐時今握緊拳頭,懊悔不已︰「那日母親病情惡化,咳出了血來,我心情鬱結,而她卻還一直嘰嘰喳喳地吵個不停,我被她吵得煩了,於是……大概是說了我非常討厭你如果不是擔心耳朵會聾我早就受不了把你趕走之類的話……」

  這也忒傷人了點。蘇菜菜替耳瑞難過。

  「那就是你活該了,耳瑞分明是在安慰你。」蘇菜菜哼了聲。

  豐時今苦笑道︰「說來也奇怪,平時總是嫌她吵嫌她鬧恨不得讓她一輩子說不了話,可是如今耳根子清淨了,又開始想念她和絮絮叨叨的日子來,大概……」

  豐時今眼睫輕顫︰「大概……是習慣了吧。」

  就好像世界本就該是那樣吵鬧似的,她走了,世界也失聲了一般。

  宮玖心中一動。

  習慣麼……

  凡人還真是喜歡被時間迷惑呢。

  宮玖掃了蘇菜菜一眼。

  蘇菜菜被他盯得莫名其妙,捂緊自己的皮子。

  特麼的妖孽你又想做什麼……

  宮玖紅唇輕啟,對豐時今道︰「你的耳瑞並沒有換宿主,據古書記載,但凡耳瑞離開宿主之後,宿主的耳朵便會如同轟鳴一般,處處作痛,直到耳朵承受不住轟鳴的聲音,方才失聰。」

  「沒有換宿主?」豐時今一愣︰「那會不會她是離家出走了,會不會是不再住在耳朵裡了?」

  宮玖輕笑道︰「耳瑞若是不住在耳朵裡,那還叫什麼耳瑞?」

  豐時今瞪大眼睛︰「仙宮大人的意思是?」

  蘇菜菜忍不住道︰「意思就是,耳瑞分明還住在你的耳朵裡。」

  豐時今道︰「可是小生已經許多天沒有聽她開口講話了。她怎麼可能待在耳朵裡一句話都不吭聲?平時少說了一句八卦就會要了她的命。」

  蘇菜菜挺胸驕傲道︰「千萬不要小瞧了每個月流血七天不止,還存活在這個世界的女人,她們可是為了目的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

  宮玖古怪地掃了蘇菜菜一眼,咳了聲︰「蘇兒,耳瑞並沒有葵水。」

  哦,是嗎?

  蘇菜菜尷尬道︰「反正我就是那麼個意思,你們明白就好。」

  豐時今退後幾步,喃喃道︰「這麼說來,她……她還在我耳朵裡?」

  宮玖笑眯眯地點頭。

  豐時今側耳,試著喊了一聲︰「耳瑞?」

  耳朵裡一點回應的聲音都沒有,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似的,流膿不止,連自己的聲音都聽得像是井底水窪的回聲,隔著一層膜,聽得不甚清楚,模模糊糊的。

  但似乎有什麼奇怪的水聲。

  豐時今聲音軟了下來,柔柔道︰「小耳朵,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有個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你不是說最討厭我的嗎?如果不是擔心耳朵會聾掉早就把我趕走的嗎?現在又和我說話做什麼?我才不要理你個壞蛋!討厭死了!」

  豐時今鬆了一口氣︰「沒有走就好,沒有走就好……」

  「哼,你少得意,我現在就離家出走,再也不想再看到你了!」耳瑞氣呼呼的聲音傳來,豐時今只覺得耳蝸處有些作癢,水聲泠泠,似乎有什麼東西正要慢吞吞地爬出來,豐時今心中一驚,連忙伸出手掌去接,「到我手中來,這裡離地面高,小心摔著了。」

  「我才不要你管!你少管我的事!」耳瑞怒氣沖沖道。

  她渾身濕噠噠的,像是在池塘裡跌過一道似的,從上到下都濕透了,她紅著眼睛從耳蝸裡鑽出來,慢吞吞地抱住耳廓往下面滑,側著腦袋,偷偷往地上看了一眼,頭暈眼花,目眩神迷,立馬嚇得掉在豐時今的手掌上,抱著腦袋直嚷嚷著︰「哎呀媽呀,怎麼這麼高啊……」

  豐時今將手掌平鋪,放到自己的眼前。

  看著掌心中皺皺巴巴濕漉漉的耳瑞,他擰眉道︰「怎麼濕成這樣了?」

  耳瑞聽到他溫柔關懷的聲音,鼻頭一酸,眼淚又流了下來。

  她兩手捧著臉,哭得很大聲,聲音尖尖細細,刺耳得很︰「不是說討厭我嗎?現在又來關心我做什麼?是不是擔心你的耳朵會聾?放心,我死了你也不會聾的,你就讓我淹死在裡頭好了!」

  豐時今焦急解釋道︰「我那都是氣話,我怎麼會討厭你呢?」

  耳瑞哭聲一停,揉了揉眼睛︰「真的……真的不討厭我嗎?」

  豐時今點了點頭︰「不討厭。」

  「是不是因為怕耳朵聾了,所以才這樣騙我?」耳瑞扁嘴欲哭。

  「當然不是。在你眼中,我是這樣的人嗎?」

  耳瑞擦乾了臉上的淚水,紅著小臉道︰「即使我每天都會控制不住地吵你,會嘰嘰喳喳講個不停,說你不怎麼喜歡的八卦,纏著你給我講故事,你也……你也不討厭我嗎?」

  豐時今伸出手指頭摸了摸耳瑞的腦袋。

  含笑道︰「不討厭,一點都不討厭。」

  耳瑞肩頭一顫,瞪大了一雙哭得紅通通的眼睛,怔怔地盯著那雙溫柔的黑眼睛。

  那裡面的柔情像是潮水一般可以將她溺斃。

  「那你、那你早說嘛……」耳瑞在他手心中站了起來,細著嗓子嘰嘰喳喳講個不停,「你知不知道這幾天我都憋壞了,那個木槐村村東的葉寡婦又去勾搭了村西楊嬌嬌的相公了,西崽村白香家的三隻老母雞是鄰居偷的,蕪山後頭捕獵的獸井裡昨天掉進去了一個人,還有城中的那易家大小姐,她每天喝的湯藥裡都有她家相公親手下的慢性毒藥,她爹爹也是因為這種藥死的呢……」

  豐時今細細地聽著,以前覺得這尖尖細細的聲音十分扎耳,但如今聽著卻覺得甚是想念。

  耳瑞一邊邁著步子,一邊扒著指頭數著事情,將這幾天憋著的八卦全部一股腦兒地告訴他。

  臉上的表情生動活潑,眉飛色舞,鮮活至極。

  豐時今心滿意足地想,或許這樣吵吵鬧鬧地過完一生也不錯。

  他問她︰「這些天你一直不說話是怎麼活過來的?」

  耳瑞撅著嘴巴道︰「所以我就一直哭嘛,哭著哭著就忘記要說話了。」

  她絞了絞下身的衣角,稀稀拉拉的水珠子往下落︰「你看你看,都是我的眼淚呢!」

  「小耳朵,要是以後我又口不擇言說了一些讓你討厭的話,你千萬不要生氣,那一定是騙你的。我不能保證以後會不會又向你發脾氣,但我能保證,我一點都不討厭你。」

  豐時今拿嘴唇踫了耳瑞的腦袋一下。

  柔聲道︰「我其實,非常喜歡你呢,小耳朵。」

  「哦……哦哦……」耳瑞被他的嘴唇親得猛地向後一仰,摔到手心中,她眼神閃躲,不敢看豐時今溫柔得掐得出水來的眼睛,通紅著小臉,左看右看,結結巴巴道,「我知、知道了。」

  「嘖嘖,還真是甜蜜得令人嫉妒了。」

  宮玖涼涼的聲音,不合時宜地插了進來。

  他挑了挑眉,對耳瑞道︰「向你打聽件事,這如今天下最美麗的女人在哪裡?」

  耳瑞想都不想,直接道︰「自然是政遠帝的寵姬錦姒了,據說她美到百花都地凋盡了呢。」

  宮玖道︰「本宮打不過國師末年,換一個美人。」

  蘇菜菜一直都很奇怪,為什麼宮玖一直說自己打不過國師末年。

  他們又不曾比劃過。

  這會兒,突然靈光一閃。

  這妖孽該不會真的曾經找過寵姬錦姒想要扒人家身上的美人皮結果和國師末年過招了吧?

  蘇菜菜嘴角抽了抽。

  依他這麼個愛美且招搖的性子,說不定這個假設真的成立。

  耳瑞道︰「那易家的大小姐就是一個一等一的美人,只可惜快要死掉了。」

  宮玖擊掌笑道︰「快要死掉的正好,省的本宮動手,毀了陰德。」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8 10:10 AM

第二十四章

  蘇菜菜撇嘴道︰「你扒了人家那麼多死人皮,讓人死無全屍,這會兒倒想起損陰德了?」

  宮玖道︰「紅顏枯骨,諸法色相,都乃身外之物,人死後靈魂跌入輪回,而其身外之物都歸於塵土,不受天道制衡,與其讓美玉蒙塵明珠掩灰,還不如讓為師拾掇拾掇穿在身上,物盡其用,明珠生輝。這並未妨礙其他修行,想必天道也不會過多怪罪為師。」

  蘇菜菜理直氣壯道︰「那你還一直說要扒了我的皮,我又沒死,你就不怕殺人有損陰德嗎?」

  宮玖慢條斯理道︰「這世上有陰德,自然也有福報,偶爾因為為師死去的那些人,為師只當是抵消了為師這些年行善積德攢下來的福報。」宮玖嘆了一口氣,「這大概也是為師為什麼修了這麼多年也一直沒有修成上仙的原因吧……」

  他蹲下身子,伸出縴縴玉手,拔了幾株長在牆角縫隙的野草。

  攤開手心。

  那原本綠油油的嫩草在他手中瞬間變得灰敗暗黑,毫無生氣。

  清風微拂,那株野草的殘骸,灰飛煙滅在空中。

  宮玖拍了拍手,將手中的灰燼散落,他妖媚地眯起了眼睛,自艾自憐道,「沒辦法吶,為師這副滿身是毒的身子,總是會不小心弄死幾個觸踫為師的人,真是可憐呢……不過,這些都是命。」

  宮玖漆黑妖嬈的眸子,直勾勾地看著蘇菜菜。

  「那些注定會發生的事情,修行者稱之為天道,蘇兒,我們誰也逃不過天道,就像你注定會附身在蘇采兒身上,而為師注定會遇見不受我渾身毒氣影響的你。」

  蘇菜菜不服氣道︰「不,這不是天道,就好像方才那株草,它本不用死,是你故意去拔它,所以它才會灰飛煙滅,這不是天道,是人心,你分明是故意的。」

  宮玖輕笑了起來,摸了摸蘇菜菜的腦袋。

  「傻孩子,你說的這些,這就是天道呀。」

  紅唇輕翹,人面桃花,低語如同花下冷香彌漫纏繞。

  「天道注定為師會在那一刻,那一秒,那一瞬,起那樣的心思,結束它的生命,那些偶爾因為為師頓生的心思而死去的那些亡靈,都是因為天道。」

  蘇菜菜握拳道︰「那如果說易家小姐如今並未快死掉,你會因為你的天道去殺了她嗎?」

  宮玖眯眼道︰「為師自然不會動手殺了她。」

  蘇菜菜剛剛鬆了一口氣,卻聽得宮玖慢悠悠道︰「但為師會想方設法,讓她死,或是借刀殺人,或是令其自盡,為師想要的不過是那樣一個結果,過程如何,終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那張皮子,最後一定會出現在為師手中,穿在為師身上。」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蘇菜菜眼神一黯,總覺得自己就是下一個易家小姐。

  察覺到小傢伙又露出那樣一副不討他喜歡的模樣,宮玖心中陡然間騰起一股莫名的煩躁。

  挑起蘇菜菜白淨的小下巴。

  他不悅道︰「這麼怕為師做什麼?為師說了,只要你乖乖的,哄為師開心,為師就不會踫你的。」他頓住,又柔聲道,「乖,笑一個給為師看看。」

  蘇菜菜嘴角扯了扯,揚起一個明媚的笑容。

  宮玖輕笑著拍了拍蘇菜菜的臉︰「這才是為師的乖蘇兒。」

  辭雪抱劍而立,彷彿置身事外,稀釋著他微薄的存在感。

  不染縴塵,亙古佇立。

  ***

  一行人來到易府,從耳瑞那裡了解到,易家是城中首富,幾乎半條街的店面都是他們易家的,而易家老爺極為寵妻,夫人難產生下易家大小姐易芝君之後就死了,易家老爺也沒有續弦,既當爹又當娘地將易芝君養大,寵愛至極,但凡易芝君生辰,易家所有胭脂、綢緞、飯莊都會免費待客,城中百姓皆受易芝君福澤,因而就算她如今已嫁做人婦,眾人見到她也依舊喚她易家大小姐。

  獨一無二,眾星捧月的大小姐。

  易府門口貼了一張告示,周圍熙熙攘攘圍了一遭百姓,七嘴八舌地開始議論著。

  「易家大小姐的病情又惡化了嗎?這怎麼又開始向民間招收神醫大夫了呢?」

  「這都拖了兩年了,據說易老爺當初也是因為這個病過世的呢。」

  「易家相公真是個痴情的,若是攤在其他入贅的相公那裡,想必早就置易家大小姐的病情與不顧,拿著易家大筆的遺產逍遙快活了去吧。」

  三年前,易家招選上門女婿,多少名門公子鄉紳富賈不顧入贅賤名趨之若鶩。

  那時候易芝君的芳名早已名揚千里,遠近皆聞,其姿容絕色,蕙質蘭心,驚才絕艷,世無其二,就連忠王御謙也曾拜倒在易芝君的石榴裙下,並願意為她散去妻妾,蘭房肆意,獨寵她一人。

  可偏偏易芝君最後卻看上了一個不起眼的窮酸書生,傅寧遠。

  傅寧遠以一首《鳳求凰》真情意切,打動了易芝君,兩人結為連理,羨煞旁人。

  世人皆道傅寧遠好命,娶了一個如花似玉的老婆,坐擁易家千里財產,定是上輩子修來的福。

  那首深摯纏綿的《鳳求凰》也因此傳作佳話。

  鳳歌一曲,凰落其梢。

  同心結締,齊翼飛揚。

  蘇菜菜想起耳瑞的話,後齒生涼。

  這易芝君身上的毒,分明就是她相公親自下的。

  甚至易芝君的爹爹也是因為這種毒藥逝世的。

  這哪裡是流芳百世的佳話,分明就是富家千金養了一匹吃人的白眼狼。

  蘇菜菜哼道︰「傅寧遠這人,場面功夫倒是做得不錯,竟然沒有一個人看出他的狼子野心嗎?」

  宮玖盯著易府上方的天空出神。

  陡然輕笑︰「呵呵,真是沒想到,竟然在這兒還會遇到老熟人。」

  蘇菜菜問︰「師父認識這易家的人?」

  「這易家與我何干?」宮玖搖頭,似乎有些懷念︰「那家伙是一隻獸,嗜虐獸,雌獸以女子郁結苦悶的情愫為食,最喜世間情殤之事,常附著在為情所困的女子身上,會因為其被虐待而興奮,嗜虐獸會慢慢掏空寄主的精氣靈魂,至其死亡,而寄主也會因為嗜虐獸的嗜虐情緒感染,變得消極萎靡,渴望被心上人更誅心的對待,虐身虐心,直至心死如灰,嗜虐獸饜足,寄主方可死亡。」

  蘇菜菜菊花一緊︰「這嗜虐獸難道是抖M?」

  宮玖疑惑道︰「抖矮牧是何物?」

  蘇菜菜咽了咽口水道︰「遭受鞭打、捆綁、羞辱或受到其他虐待可以得到性興奮或樂趣的人。」

  宮玖一愣,神色微妙地看了蘇菜菜一眼︰「蘇兒怎會對此類生靈有所了解?」

  蘇菜菜乾笑道︰「是、是三師兄告訴我的。」

  宮玖臉色沉了下來︰「以後,離你三師兄遠一些。」他想了想,狹長的鳳眸眯起起來,又道,「不過這鞭打捆綁似乎聽起來挺有意思的樣子,不如蘇兒,我們哪天試試?」

  ……自作孽不可活。

  擦擦擦,她為什麼要多嘴?為什麼要多嘴?!蘇菜菜痛哭流涕。

  宮玖寵溺地摸了摸蘇菜菜的腦袋,解釋道︰「嗜虐獸和你口中所說的抖矮牧有所不同,雌獸本身極為怕疼,一點傷口就可能要了她的命,她不喜歡被虐待,只不過是喜歡吞噬這種被虐待而產生的情愫而已,嗜虐獸感覺不到愛和希望,所以她們從來不笑,從來都不快樂。」

  蘇菜菜神色古怪地看了宮玖一眼︰「師父怎麼認識如此奇怪的獸?」

  宮玖笑眯眯道︰「說起來,這嗜虐獸也算得上是為師的老幫手了,她幫助為師虐死了好幾個絕色美人,就好比為師身上這身皮子,就是嗜虐獸虐死了人之後,為師扒的皮。」

  果然變態和變態才會成為好朋友。蘇菜菜痛心疾首。

  宮玖道︰「走,我們進去。」

  蘇菜菜問︰「去哪兒?」

  「自然是這易府,做美人囊要取最新鮮的皮子,超過三天皮子硬了之後再扒下來就不好繪妝了,披在身上也會不舒服。」宮玖揉了揉自己的胸,「嘖嘖,好像有些鬆了呢。」

  蘇菜菜道︰「這易家小姐不還沒死嘛,你現在進去做什麼?」

  宮玖敲了敲蘇菜菜的腦袋︰「那嗜虐獸雖然本身怕痛,但卻從來都不會大意地引導寄主情愫讓其作出自虐的事情來,我上上次看中一套好皮子就是被這嗜虐獸摧殘用燈盞熱油毀了容,當真可惜極了。」

  蘇菜菜驚恐道︰「要是我進去了,那嗜虐獸附身到我身上了怎麼辦?」

  宮玖笑眯眯道︰「那就等她玩死你之後,為師再來扒你的皮嘛……」

  你那一副迫不及待躍躍欲試的表情是想怎樣?!蘇菜菜老淚縱橫。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8 10:16 AM

第二十五章

  宮玖揭了告示,僕人直勾勾地看著宮玖胸前兩團波濤蕩漾的綿軟,張著嘴巴說不出話來。

  辭雪冷冷地咳了一聲,僕人才回過神來,宮玖表明來歷,僕人立馬收起痴迷的眼神,惶恐道︰「原來是上界的仙宮大人,小的眼拙了,望仙宮大人見諒。」

  上界在民間等同於仙界,上界修行之人也頗受老百姓們尊崇敬畏。

  僕人恭恭敬敬地將三人請到內院等候,不到一會兒,易家如今的主人傅寧遠急忙趕來。

  蘇菜菜本以為傅寧遠會是一個陰鬱涼薄之人,卻不想此人眉若朗星,溫潤如玉,渾身洋溢著一種書生才有的書卷氣息,簡直和耳瑞口中的白眼狼判做兩人。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豬八戒也很善良。蘇菜菜默默腹誹。

  傅寧遠看到宮玖先是一呆,但到底是在商場摸爬滾打歷練了兩年的人,不過一秒,又恢復常色,拱手作輯道︰「小生拜會仙宮大人。」抬頭,面色急切,「仙宮大人真的可以救我娘子嗎?」

  眼中的情深意切,綿情款款,演得跟真的似的。

  如果不是耳瑞早就將實情告訴了他們,恐怕蘇菜菜現在一定會被他的深情所打動。

  宮玖擺手道︰「先帶本宮去見見你娘子,本宮才可下定斷。」

  傅寧遠略一沉吟,看了辭雪一眼,躊躇道︰「娘子病容臥榻,不便見外男,這……」

  「無礙……」宮玖對辭雪道,「你在門外候著,不要進去打擾易小姐靜養。」

  「是。」辭雪應了一聲。

  蘇菜菜在心中張牙舞爪︰沒眼識的狼崽子,這紅衣服的妖孽也是外男吶!外男吶!

  彷彿知道蘇菜菜在想什麼似的,宮玖唇角微翹,一把將張牙舞爪的蘇菜菜攬在懷裡,摟著她縴細的腰肢,硬生生地拖進了易芝君的閨房。

  瑩白紗幔重重掩印,檀香清幽徐徐,淡煙裊裊纏繞蔓延升騰。

  屋內的擺設極盡奢華,輕薄透光的瑩白落地絲帳,帳繩墜有翡翠勾水晶碧朱金色流蘇,地板是上好的硫石黑玉鋪就而成,光可鑒人,平整細膩,珊瑚七寶屏風之後是花梨木雕彩鳳呈祥瓖浮紋琉璃圓木桌,桌上一鼎青銅白鶴檀香爐,仙鶴壺嘴逸出輕煙幾絲如許。

  紅底金色妝花輕紗床幔,紗帳用碧玉金鉤勾住,四周以蓮花紋流甦裝飾,層層疊疊,如同漾開的百花盛宴。帳頂是一朵招搖明媚的牡丹花,金色質地,雕琢精細。

  床上躺著一個唇無血色病容枯槁的美人。

  ……土、土豪,我們做噴油吧!蘇菜菜熱淚盈眶地撲上去,握住病美人的手。

  宮玖眯著眼睛,用打量瓷器的眼神上上下下掃了易芝君一眼。

  這女人生得眉目如畫,膚如凝脂,姿容姣好,盡管如今病容懨懨,也難掩其麗色。

  嗯,是套不錯的美人囊。

  得到這個結論之後,宮玖眸光下移,落到蘇菜菜緊緊握住易芝君的手上。

  眸色一沉。

  「蘇兒,你是嫌你的日子過得太悠閑了所以想要提前結束這毫無意義的人生麼?」宮玖的嗓音像是冬日裡結冰的山泉,泠泠含冰,令人腳根生寒。

  蘇菜菜精神抖擻︰「徒兒不敢!徒兒不敢!」

  「那你還不快給為師滾過來,抓著易小姐的手不放做什麼?你也想像她那樣臥床不醒嗎?別的為師可能滿足不了你,但單單就臥床不醒這項而言,為師絕對讓你滿意。」宮玖冷聲哼道。

  蘇菜菜虎軀一震,立馬嚇得屁滾尿流爬到宮玖身後。

  淚眼婆娑。

  這妖孽的脾氣如此暴躁。

  難道是月經不調?

  擦。

  宮玖見她露出這驚慌失措的樣子,方才愜意地舒了口氣。

  細長的眉目舒展開來。

  撫摸貓兒一般摸了摸蘇菜菜毛茸茸的腦袋,神色溫柔,嗓音涼涼道︰「哼,要是再讓為師看到你亂摸東西,小心為師砍了你這雙漂亮的小爪子,聽明白了嗎?」

  蘇菜菜一臉惶恐︰「聽、聽到了。」

  宮玖又哼了一聲,這才縴手翻轉,從左手紅衣廣袖中飛射出一道細細的紅繩,扣在易芝君的手腕上,繩子被拉得筆直,宮玖伸出右手,放在那道紅繩上,細細地把脈著。

  片刻,收了紅繩,對傅寧遠道︰「油盡燈枯,約莫還有一個星期可活了。」

  傅寧遠一愣,蘇菜菜抬頭去看,竟然也分不清楚他此刻的表情到底是欣喜還是難過。

  宮玖掃了他一眼,繼續道︰「若是本宮坐鎮,興許還可以多活幾天。」

  「那就有勞仙宮大人了。」傅寧遠作輯道。

  宮玖點了點頭,對傅寧遠道︰「你先出去,本宮要施法將尊夫人體內的污穢之氣先排出來,其他人在場,此法難以施展,在外等候便可。」

  待傅寧遠離開,關上了房門,蘇菜菜小心翼翼問︰「師父,這易小姐真的只有一個星期可活了嗎?」

  宮玖哼了一聲︰「若是嗜虐獸還在她體內這樣搗騰掏空她,一個星期都是長的。」

  話畢,他雙手在胸前掐了一個決,淡淡的金光肆意閃爍,食指中指二指並攏高抬,將指尖上的光芒打到易芝君光潔的額頭上,卻看那易芝君渾身一顫,猛地睜開眼睛。

  宮玖收勢,笑眯眯地向易芝君打招呼︰「同歸,好久不見。」

  易芝君看到宮玖,眸中充滿恐慌。

  她眼眶一紅,迅速積聚淚水,哭哭啼啼道︰「宮玖,你又來做什麼?」

  蘇菜菜眼巴巴問︰「師父,你對她做了什麼?她怎麼這麼怕你?」

  宮玖道︰「現在和我們說話的人不是易芝君本體,而是寄身在她身上的嗜虐獸,嗜虐獸平時說話的時候就是這樣,眼中常含淚水,充滿恐慌和敵意,這種獸覺得全世界都會殘害她,面對危險的時候,一邊感到害怕,一邊又覺得興奮,迫不及待想要被更殘忍粗暴的對待,你看看她的眼神,明明流著眼淚卻又亢奮燃起火花呢,冰與火的踫撞,是不是很漂亮?」

  蘇菜菜默。師父你的語氣很變態噢。

  易芝君,噢,不,應該是說嗜虐獸。嗜虐獸收了眼淚,看了蘇菜菜一眼︰「這位是……」

  宮玖攬著蘇菜菜的腰肢,笑眯眯道︰「本宮新收的小徒弟,表情很有趣對吧?」

  嗜虐獸仔仔細細地打量了蘇菜菜的臉,喃喃道︰「她身上也有絕望的氣息,雖然不是情殤,但也很好吃的樣子……啊,不行,我得忍住,易芝君這女人馬上就死了,這次我一定要飽餐一頓……」

  嗜虐獸咬著下唇,直勾勾地盯著蘇菜菜,一臉的猶疑糾結。

  蘇菜菜被她瞅的毛骨悚然。

  「第一,警告你,不許打蘇兒的主意,雖說你現在在易芝君體內,沒有人能奈何得了你,但等你從易芝君身上出來,就有的你受的。」宮玖攔在蘇菜菜身前,玉顏發冷,「第二,這易芝君的皮子我要了,你再怎麼想被虐,也不能讓她的臉和身子被弄花了,不然後果就不是被囚黑山那麼簡單了。」

  嗜虐獸委屈道︰「可是我真的很餓嘛,餓起來就會頭腦發熱,什麼都顧不來了,只想要寄主自虐,想要寄主毀容,想要寄主被鞭打,想要寄主被心上人欺負到絕望,那絕望太美味了……」

  宮玖冷冷道︰「噢,那等你吃飽了從易芝君身上滾出來之後,本宮就來滿足你,用皮鞭抽打你,毀容,火烙,據本宮所知嗜虐獸沒有癒合能力呢,那皮鞭會將你抽得鮮血淋灕皮肉四濺,綻開的血肉會慢慢腐爛,疼得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倒吸氣,然後你會疼得死去,再也嘗不到時間最美味的絕望和情殤。」

  極為怕疼的嗜虐獸霧蒙蒙的眼眶裡又迅速籠罩了淚水。

  她瑟瑟發抖,楚楚可憐道︰「是,是,同歸再也不敢了,求仙宮大人饒了小獸吧……」

  泫然欲泣的眸子裡是星星燃原,夜火闌珊。

  她舔了舔乾涸的嘴角,興奮得顫抖。

  「就是這樣高高在上的語氣,這樣仗勢欺人的聲調,好久、好久都沒有聽到了呢,宮玖,宮玖,再來幾句吧……快來蹂躪我,踐踏我,污蔑我……」

  特麼的這都是什麼變態吶。

  蘇菜菜嘴角抽了抽。

  「姐姐今日又沒有醒過來嗎?」門外響起一個輕柔的聲音。

  蘇菜菜猛然一驚︰「外面的聲音這樣清晰,傅寧遠該不會聽到你們講話了吧?」

  宮玖道︰「無礙,為師下了禁制,他聽不到屋裡的談話。」

  蘇菜菜問︰「這屋外話說的人是誰?」

  嗜虐獸舔了舔嘴唇,一邊興奮得探腦袋,一邊流淚道︰「她是我現在最愛的女人,每次她出現,易芝君就會痛苦,絕望,生無可戀,那滋味,太美好了,嗷嗚嗷嗚我有些迫不及待了呢……」

  蘇菜菜默。

  容她出去喘口氣先。

  不然和這隻奇怪的獸待久了,她絕壁會成為神經病。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8 10:20 AM

第二十六章

  嗜虐獸開心地哭哭啼啼道︰「你們兩個不要再把我從易芝君的身體裡喊出來了,等會兒易芝君就會醒過來,你們快讓外面的那女人進來虐易芝君,不要打擾我吃情殤嗚嗚嗚好餓……」

  蘇菜菜嘴角微微抽搐。

  這隻獸一面哭一面笑,這樣精分真的沒問題麼?

  「吱呀」一聲,蘇菜菜推開房門。

  門外除了傅寧遠和辭雪,還站著一個大著肚子的年輕婦人。

  黛眉似煙,素娥新洗,弱不禁風。

  雖然比不上易芝君的風姿絕世,但也算得上是小家碧玉一枚。

  傅寧遠擰眉,低聲訓斥著那位孕婦︰「你前些天剛剛動了胎氣,就不要到處亂跑,又傷了孩子怎麼辦?」說是這麼說,但他卻動作十分輕柔地托住孕婦燕奴的腰肢。

  燕奴眼眶一紅,抹淚道︰「夫君,小姐那天不是有意推燕奴的,可能是燕奴有孕,讓小姐想起了傷心事,所以才……小姐的浩兒,天可憐見,那麼聰明伶俐的孩子,怎麼就傷寒燒成了傻子呢?」

  傅寧遠的眸光陡然沉了下來。

  他緊抿著唇角,靜默半晌。

  傅寧遠鬆了扶住燕奴腰肢的手,長身玉立,冷漠疏離地站到一邊,寒聲道︰「燕奴,你早已不是易芝君的貼身丫鬟,如今又懷有我的孩子,以後不許再稱易芝君為小姐,免得讓人看笑話。」

  燕奴被他眼中的冷色攝住,連忙道︰「是是是,是燕奴不懂規矩了。」抬頭看了傅寧遠一眼,見他面色如常,方才小心翼翼地繼續道,「姐姐的身子好些了嗎?」

  傅寧遠疏淡道︰「無礙,這裡沒有你什麼事,你先回房,我待會兒再去看你。」

  燕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裡惹他生氣了,但卻懂得如何討男人歡心。當男人露出這樣不耐煩的神情時,就算你留得住他的人,也留不住他的心,這個時候就要懂得示弱,知進退。

  燕奴看了看那半開著的房門,唇角露出輕蔑的笑容。

  而房中那個嬌嬌小姐,永遠都不懂得如何示弱,如何討男人歡心。

  燕奴回過頭來,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烏髮簪花,碧玉裊裊,我見猶憐。

  「夫君,替燕奴向姐姐問好,那燕奴先回去了。」

  傅寧遠冷漠地擺了擺手,全然不似方才那副熱忱摟腰的模樣。

  見宮玖和蘇菜菜從房內出來,傅寧遠如同每一個心繫嬌妻的相公一般,上前兩步,急切問道︰「仙宮大人,我娘子情況如何?病情可有好轉?」

  燕奴向二人微微施了一禮,這才在僕人的簇擁中,裊娜離開。

  宮玖道︰「這會兒怕是該醒過來了。」看了傅寧遠一眼,妖嬈地笑道,「她第一眼看到你應該會更高興,這樣對她的病情很有幫助。」

  蘇菜菜︰「……」

  師父你應該是說嗜虐獸第一眼看到傅寧遠來虐易芝君會更高興吧。

  ……這樣縮詞減句誤導傅寧遠的做法,真的大丈夫?

  傅寧遠聽到這話,腳步生生一頓。

  面容寂靜,薄唇緊抿。

  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更加冷峻起來。

  他拱手道︰「請仙宮大人在引鳳樓稍作休息,小生看看娘子便過來。」叫了一個管事的僕人帶二人離開,他整頓了一下自己衣袍上的褶皺,這才雍華軒朗地抬腿進入易芝君的房間。

  ***

  易芝君猛地睜開眼睛。

  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眼淚不可抑制地流了下來。

  她好像做了一個漫長而可怕的惡夢,她夢到她的爹爹病死了,她的兒子傷寒燒成了傻子,而她的夫君在第二日便將一個青樓妓子迎進了門。那妓子,六年前還只是她易芝君的一個小丫鬟。

  這個夢太可怕,比小時候第一次喝中藥調理身子更可怕。

  可不是嘛。

  在遇到傅寧遠之前,天之驕女易芝君人生中最可怕的事情不過是每月喝喝中藥。

  那時候的她,以為全世界最苦的東西,不過是那一碗黑乎乎的藥湯。

  簡直天真得可憐。

  傻孩子,人心呢,比那藥湯還要難喝苦澀百倍呢。

  易芝君笑了起來,比哭更難看,滾燙的眼淚從她的臉頰邊滑過。

  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青衣儒袍的傅寧遠走了進來,站在床榻前,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易芝君有些恍惚,明明是那樣恨著又愛著的人,現在看起來為什麼這樣陌生呢?

  就算身體虛弱,但心中那強烈的恨意卻十分洶涌,像脫籠巨獸一般撲了出來。

  「傅寧遠,你給我滾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易芝君擦了眼淚,指著門口,恨恨地瞪著他。見他沒有反應,易芝君心中陡然間騰起一種肆虐的煩躁,不斷將枕頭被子砸到他身上,不住地大叫,「你給我滾出去,滾出去,這裡是易府!易府不歡迎你!滾啊!」

  傅寧遠站在那裡不說話,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發瘋。

  等到易芝君本就虛弱的身子折騰得一點力氣都沒有的時候,傅寧遠這才彎下腰,一件一件將地上薄衾,錦枕,軟毯撿起來,上前兩步,將薄衾蓋在易芝君不住喘氣的嬌軀上。

  他仔仔細細地看了易芝君一眼,傾身,在易芝君蒼白的唇角上落下一個冰冷的吻。

  他貼著她的唇角,疏淡道︰「芝君,易府如今整個都是我的。」

  陳述句,毫無疑問,毫無感情。

  易芝君側臉,露出極度厭惡的表情。

  伸出右手,用力地揉搓著被他吻過的唇角,彷彿那裡有什麼骯髒污穢的東西一般。

  她的胸膛急劇地起伏著,像是一條擱淺在沙灘上的垂死的魚。

  淡唇裡吐出了一個字︰「滾!」

  傅寧遠笑了笑︰「好呀,我滾,你千萬別動氣,要是真的這麼死了,你讓浩兒怎麼辦?」

  易芝君睫毛輕顫,急劇起伏的胸膛慢慢恢復平靜。

  她側過身,背對著傅寧遠,澀聲道︰「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得很,想來沒幾天可活了,阿遠,看在我們夫妻一場六年的份上,讓浩兒過來和我住吧……我現在,只有他了。」

  傅寧遠眸色加深,藏在袖口裡的拳頭緊緊攥緊。

  他輕聲道︰「好呀,明天就讓浩兒來陪你。」

  易芝君不再說話,只留了一個瘦弱不堪的縴背給傅寧遠。

  傅寧遠靜靜地看了她很久,半晌,才沙啞道︰「芝君,我先走了。」

  沒有人回應,傅寧遠輕輕地笑了笑,轉身離開。

  易芝君緊緊咬著牙齒,讓自己不要哭出聲來。

  她始終都想不明白,為什麼他們之間會變成現在這樣?

  明明當初,那場桃林盛宴的邂逅,美好明淨得像是一段話本裡的舊夢。

  ***

  六年前的易芝君天真美好,被爹爹捧在手心裡寵上了天。

  那時候的易芝君覺得天下間最可怕的事情便是每月要喝的中藥藥湯。

  她苦得小臉皺成了一團,趴到爹爹懷裡不住地喊著好苦好苦,爹爹心疼地往她嘴裡塞蜜餞,點了點易芝君的小瓊鼻,笑哈哈地說︰「咱們阿君都是大姑娘了,還這麼愛和爹爹撒嬌,不怕將來沒有夫君要嗎?」

  易芝君驕縱地叉著腰,大言不慚︰「他們敢不要我,我就用銀子砸死他們,我爹爹可是城中首富呢!」

  爹爹笑得合不攏嘴︰「我的小阿君,這麼蠻橫可怎麼辦喲。」爹爹一頓,繼而摸了摸易芝君的腦袋,柔聲道,「這樣刁蠻也好,以後咱們小阿君就不會被人欺負了呢。」

  易芝君十八歲了,是個老姑娘了。

  縱然爹爹萬般捨不得,易芝君還是得嫁人,好在易府家大業大,找個上門女婿完全不是問題。

  但也要乖女兒看得上眼的。

  桃林盛宴,易府招婿,天下皆聞。

  忠王御謙拜倒在易芝君的石榴裙下,願意為她散去妻妾,蘭房恣意,獨寵她一人。

  所有人都覺得易芝君會看上風流英俊的忠王御謙,連爹爹都十分贊成,可偏偏小丫頭不屑一顧︰「你說御謙好,他說御謙好,你們都說他好,我也覺得他不錯,可我偏偏就是不喜歡。」

  是被寵得多厲害才會說出這樣天真的話。

  易芝君在六年後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那青衣儒袍的落魄書生,在桃林下歌了一曲鳳求凰。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游四海求其凰。

  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艷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

  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

  雙眸相遇,易芝君羞紅了一張俏臉,躲到爹爹的懷裡,指著桃樹下的那書生,嬌聲道︰「爹爹,爹爹,阿君要嫁他。」

  那一年的翠城,易家大小姐出嫁。

  滿城飛花,紅妝十里,所有孩童都傳唱著鳳兮鳳兮的神話。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8 10:26 AM

第二十七章

  易芝君和傅寧遠成親的第一年。

  易芝君覺得她是天下間最幸福的女人。

  夫君溫柔體貼,爹爹慈愛寬厚,公婆老實本分,生活美滿幸福。

  傅寧遠白日裡會跟著爹爹學習打理商鋪租子的事情,夜裡便來陪她。

  床笫之間,顛鸞倒鳳,被翻紅浪,錦燭殘光。

  雲雨方歇。

  暖酥遺春韻,紅色窗幔裡只聽得到彼此饜足軟糜的粗喘,潮濕氤氳。

  傅寧遠望著易芝君清汗淋淋的玉顏發呆,黑漆漆的眸子裡不知道在想什麼。

  易芝君羞紅的一張俏臉,如同一隻饜足的小貓一般賴到他的懷裡,白生生的藕臂攀住他的脖子,天真明媚︰「夫君總是盯著芝君做什麼?芝君臉上有東西嗎?」

  聲音嬌嬌軟軟,讓人想要將她含在嘴裡細細融化在唇齒間。

  傅寧遠低著頭,青絲散在側顏邊,唇畔含笑,長眉俊目。

  那時候的傅寧遠,還是一個笑得溫潤如玉的書生模樣。

  「我們芝君生得真漂亮,膚如凝脂,嬌靨如花。」他吻了吻易芝君的眉心,沙啞著聲音道︰「今天跟著爹爹到商鋪裡走了一遭,才知道,許多名門公子都想娶芝君回家呢。」

  那時候的易芝君是蜜罐子裡爬出來的嬌嬌女,哪裡聽得出傅寧遠言語間的澀意。

  她一顆芳心都付在眼前這人身上,聽他這樣誇贊自己美貌,心中既是得意又是甜蜜,撲上去咬住他的手指頭,驕縱道︰「知道就好,所以你要好好待芝君,一定不要負了芝君,這天下,想要娶芝君的人還有很多很多呢……要是你有朝一日負了芝君,芝君一定不會回頭再多看看你一眼。」

  傅寧遠默不作聲,只用那雙幽沉如同碧潭一般深遠的眸子,定定地盯著她。

  易芝君心中一蕩,一顆春心撲通撲通亂跳,徹底收了大小姐的架子。她酡紅著一張小臉,趴在他的胸前,軟軟道︰「不過,就算他們千般好萬般好,我也只喜歡夫君你一個人。」

  傅寧遠捏住易芝君的下巴,吻住那張嬌艷欲滴的紅唇。

  嬌房春濃,暖香帳深。

  「芝君,我娘想要抱孫子,所以……」

  「簡單呀,將來……」女人的聲音嬌得可以掐出水來,隱隱含羞,「將來我給你生七八個孩子,一半跟你姓,一半跟我姓,不用擔心我爹,我爹爹什麼都聽我的。」

  「能生七八個呀,那不是跟小豬仔一樣,我家芝君真厲害……」

  「阿遠你又笑話我,我咬你呀。」

  兩人鬧做一團。

  銀鈴般的笑聲漸漸變成韻濕泥濘的嬌喘,糜艷酥軟。

  和香閨密友們小聚的時候,聽她們郁郁苦悶地抱怨著婆媳間的瑣碎齟齬,易芝君笑得花枝亂顫︰「易府上下都聽我的,婆婆怎麼敢來教訓我呢?」

  易芝君和傅寧遠成親的第二年零一個月。

  傅寧遠的母親病重,想要在在臨死之前抱一抱孫子。

  易芝君體寒,是從娘胎裡落下的病根,這些年一直喝中藥調養。易芝君怕苦,平時喝點溫血養氣的藥湯就跟要她命似的難受,但看到傅寧遠因為婆婆的病情變得日漸消瘦,易芝君咬緊了牙根每天一碗中藥接著一碗地餵,就是想讓自己能夠早日懷上一個孩子哄婆婆開心。

  婆婆的病情越來越嚴重,幾乎不怎麼下床走動了。

  易芝君帶著丫鬟們親自去寺裡上香,希望菩薩保婆婆平安。

  但卻在回來的路上驚了馬,馬車翻了,易芝君掉進池塘裡。冬日的池塘寒水冰冷刺骨,凍得易芝君的小臉污紫污紫的,唇無血色。幾番糾葛,僕人終於將易芝君從寒水裡救了出來,當天晚上,易芝君便發了燒,整個夜裡說著胡話,半條腿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恍惚間似乎聽到爹爹厲聲訓斥著誰︰「我家阿君要是這麼沒了,我讓你們傅家都跟著陪葬!」

  易芝君整整病了三天才退了燒。

  爹爹抱著易芝君,顫抖著嘴巴半晌都說不出話來,最後才流下熱淚,哀痛地哭著︰「我的好阿君,乖阿君,你終於醒了,要是你也不在了,那爹爹……爹爹該怎麼活啊……」

  那是易芝君第一次看到爹爹哭。

  原來永遠高大慈愛替她撐起一片天空的爹爹也是會倒下來的。

  易芝君有些恍惚,也有些不安,只緊緊地抱住爹爹不說話。

  爹爹變得緊張極了,他重金聘請了一幫能工巧匠修建了一座供奉易芝君的神廟,為易芝君還願請福,廣布恩澤。每個人在這座神廟裡給易芝君上一炷香就能領到三文錢。

  因而香火綿延,門庭若市。

  易芝君和傅寧遠成親的第二年零兩個月。

  易芝君的天空是灰色的。

  因為那場溺水沒有要她的命,卻奪走她作為母親的權利。

  大夫沉吟道︰「大小姐,怕是今生都難以受孕了,就算受孕,也可能會血崩發生意外。」

  易老爺想起易芝君難產而死的母親,一把握住易芝君的手,白著臉道︰「我們阿君不生了,不生了。」他摸著易芝君的腦袋,緊張後怕道,「我們阿君只要平平安安的,長命百歲。」

  傅寧遠站在床邊不說話,如同空氣,靜靜地看著她們父女倆,玉顏俊目,長身玉立。

  易芝君和傅寧遠成親的第二年零三個月。

  易老爺決定給傅寧遠納小妾,給易家留下香火。易家九代單傳,到易老爺這代生了女兒,沒有別的旁支,而傅寧遠入贅到了易家,自然也是易老爺半個兒子,易家的香火理應由他繼承。

  易芝君因為不能生育而難過,也覺得自己對不起傅寧遠,於是便答應了父親,等小妾生了孩子之後,便過繼到易芝君膝下撫養,那小妾也會被打發到遠方,不再來打擾易芝君的生活。

  易老爺想把易芝君的一切都打理完好,讓她一生無憂。

  要挑身世乾淨,又老實本分的丫頭。

  易芝君選其他丫頭,總覺得心裡悶得慌,於是便選了從小一起長大的燕奴。

  燕奴乖巧懂事,長得清秀,心向著她,易芝君很放心。

  易老爺擔心傅寧遠移情別戀愛上燕奴,會對易芝君不利,於是每夜傅寧遠和燕奴雲雨歡好的時候,都派人守在房外,監督他們不能說話,不能交流,不能點燈看到彼此的身體。

  那房間是黑漆漆的,沒有半點光亮的。

  在那黑暗沉重的床榻上,年輕的男女,只能做愛,不停的做愛,只為生孩子而瘋狂的做愛。

  沒有尊嚴和將來,只是兩個用來生孩子的機器,觸踫,掙扎,深入,刺進,高潮。

  易芝君和傅寧遠成親的第二年零五個月。

  燕奴懷孕。

  易芝君高估了自己的胸懷,每日每夜忍受自己的夫君在另外一個女人的身體裡馳騁,令她的心血翻涌,絕望生妒。那痛苦像是螞蟻爬一般,侵蝕覆蓋著她的骨骼,帶著幾分徹骨疼痛。

  易芝君瘦的不成人形。

  易芝君和傅寧遠成親的第二年零九個月。

  忠王御謙從邊關回來,看望易芝君。

  傅寧遠忙著商鋪的事情,於是易芝君和香閨密友們一同答應了御謙的畫舫游湖之約。

  那日驟雨突降,畫船躲雨,姐妹們失散又集合,潮濕泥濘,一個下午。

  易芝君和傅寧遠成親的第二年零十個月。

  易芝君懷孕。

  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驚喜地問大夫︰「不是說、不是說我不能懷孕嗎?」

  大夫道︰「只是難以受孕,並不是絕對不能受孕,小姐要考慮清楚,到底要不要生這個孩子,因為小姐天生體寒,再加上一年前那場大病,生孩子很有可能難產。」

  生,當然要生。為什麼不生?

  易芝君高興得身子都像是要飛起來,艷艷生輝。

  她沒有言而無信,她是可以給他生孩子的。

  生七個八個,他一半,她一半。

  是她和他兩個人的孩子。

  易芝君跪在爹爹面前,哭著道︰「爹爹,爹爹,阿君從小到大就求你這一回,您讓阿君生下孩子吧,阿君實在是受不了阿遠有別的女人。既然阿君有孩子,為什麼還要領養別的女人的孩子?」

  易老爺從來都捨不得拒絕女兒,就算她想要天上的星星,他都能摘給她。

  更何況她哭得這樣傷心,瘦得不成人形。

  他摸了摸易芝君的腦袋,嘆息︰「阿君竟然想生,那便生吧,只不過,那燕奴腹中的孩子,就留不住了。」見易芝君疑惑地看著他,易老爺道,「傻阿君,爹爹捨不得你受半點委屈吶。」

  易芝君咬著下唇,想了一會兒,還是答應了。

  她摸了摸肚子,誰都沒有她的孩子重要。

  當天晚上,易芝君向傅寧遠宣布懷孕這個喜訊。

  傅寧遠高興極了,像孩子一般抱著她轉圈圈。

  他這些日子十分沉靜,很少笑,易芝君看著他稍顯疲憊的笑顏,也跟著傻笑。

  兩人躺在床上,易芝君想起燕奴的事情,輾轉反側睡不著覺。

  她抱住傅寧遠的腰︰「阿遠,要是有一天你發現芝君做錯了一件事情,你一定要原諒芝君。」

  傅寧遠笑︰「芝君又背著我做了什麼壞事?」

  她撒嬌道︰「你先答應嘛,一定要原諒芝君。」

  傅寧遠點了點易芝君粉嫩的鼻子,溫柔地一字一句道。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8 10:31 AM

第二十八章

  易芝君和傅寧遠成親的第二年第十一個月。

  燕奴小產。

  據說是她晚上起夜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

  所有人都明白,這不過是易老爺為了粉飾太平而做的借口而已。

  易芝君剛剛懷孕,燕奴就小產,世上哪有那麼巧的事情?更何況,作為姑爺小妾的她,起夜怎麼會沒有旁人伺候著呢?所有人都麻木地選擇沉默,俯首帖耳,唯命是從。

  傅寧遠被易老爺叫到房裡談話,談了些什麼,沒人知道。

  易芝君有些不安地在門外等候著,待傅寧遠推開門從房裡出來,看著傅寧遠沉沉有如古井幽深隱忍的黑眸時,易芝君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句「你說過要原諒我」的痴話,硬生生卡在喉嚨裡,如鯁在喉,苦澀難以下咽。

  傅寧遠靜靜地看了她一小會兒,薄唇緊抿,瞳仁深似寒潭。

  半晌,才扯了扯唇角,嗓音低啞︰「有事?」

  心中陡然一顫。

  他那副陌生冷毅的表情,令易芝君心中生出洶涌的害怕來,如墜冰窖。

  那害怕的感覺有如洪水猛獸,來去迅猛,風卷殘雲地吞噬著她的心臟,讓她喘不過氣來。

  她急急道了聲「無事」,便拎著裙擺,落荒而逃。

  第二日,傅寧遠的母親得知燕奴小產的事情,大罵了一聲「孽子」,便兩腿一蹬,氣得仙逝。傅寧遠的父親在料理完傅老夫人的後事之後,沉默地收拾了包袱,選擇回鄉下種田。

  易老爺挽留,傅老爺冷笑︰「老朽一介耕農布衣,攀不起易家這座金碧輝煌的大宅。」

  第五日,燕奴以「不詳」之名被趕出易府。

  傅寧遠變得越來越沉默。

  易芝君和傅寧遠成親的第三年零九個月。

  易芝君產子,是個胖八斤的男孩,易老爺取名易浩,恩澤浩蕩,綿延萬世。

  傅寧遠抱著剛出生的孩子,臉上帶著笑,但笑卻不達眼底。

  一個深夜,傅寧遠割傷了浩兒的小臂,將浩兒的血和他的血滴到同一碗清水裡。

  血液不融。

  不融啊。

  似乎有人在雲端嘆息。

  黑暗的種子,在易府照不到月光的角落裡,生根發芽,漸漸抽枝生蕊,茁壯妖嬈,生成一片枝繁葉茂黑暗郁結的的大樹。那樹下,淒淒冷冷,赫然是傅寧遠煢煢孑立的影子。

  浩兒十分聰明,三個月大的時候便會開口說話,喊了第一聲娘。六個月大的時候,便會完整地背下《鳳求凰》,舉城皆奇,尊其乃神童文曲星轉世,極富盛名。

  與此同時,易老爺的身子越來越虛弱,纏綿臥榻,易府中大小事由逐漸由傅寧遠掌控。

  易芝君和傅寧遠成親的第四年零三個月。

  易老爺仙逝。

  臨死前,在城主面前做了見證,易府所有房契租子財產由易芝君繼承,她死後,便由易浩繼承。易芝君在傅寧遠的懷裡哭成淚人,之後大病了一場。

  易芝君和傅寧遠成親的第四年零四個月。

  易芝君的病時好時壞,病好的時候,如同常人一般,病重的時候,便整個人都意識不清犯了迷糊。與此同時,傅寧遠不再與易芝君同房,開始留宿青樓,夜不歸宿。

  易芝君的脾氣開始變得暴躁,將枕頭砸到傅寧遠的身上,歇斯底里︰「你怎麼敢?你怎麼敢去那種地方?!」傅寧遠伸手安撫她,易芝君打了傅寧遠一巴掌,大叫︰「離我遠點,別用你的髒手踫我!」傅寧遠冷笑,抓住她欲再揮舞的手臂︰「怎麼,就許你水性楊花,不許我夜夜笙歌嗎?」

  易芝君不知道他在說什麼,腦袋裡電閃雷鳴轟炸一團,只急得流淚,對他拳打腳踢。

  「你滾!你給我滾!易府不需要你!我不要再看到你!」

  傅寧遠撕了她的衣服,強行進入了她,大手捏住她的胸前的綿軟,冷笑︰「不需要我?口是心非的賤女人,身體倒是很誠實嘛……說,要不要我再重一點?溫柔一點?嗯?」

  易芝君哭得眼淚都乾涸了。

  一絲不掛的肉體,躺在冰涼的地板上,隨著他的聳動而上下機械地抖動著,如同一個泄欲的工具,麻木而殘忍,沒有半點尊嚴。

  易芝君瞪大了失神的眸子,直勾勾看著屋頂,如同死魚一般。

  她恍恍惚惚的想,事情不該是這樣子的,他和她之間不該是現在這樣子的。

  胸口的刺痛一寸寸加緊,痛得她眼淚鼻涕都嗆了出來,喉頭酸澀,心臟像是被人大力地撕開,每一寸的血肉都被人反復切割撕扯抽痛,心膽俱裂,分崩離析。

  易芝君腦袋又開始迷糊了,看不到眼前的事,眼前的物。

  五日後,她從混沌中醒來,心中十分不安,讓人抱來浩兒,浩兒竟然在發著高燒。

  「你們眼睛瞎了不成?看到他發燒竟然不去請大夫?」

  易芝君目眥盡裂,將花瓶摔了一地。

  大夫悲憫地看著易芝君︰「小少爺的燒退是退了,但……從此之後,怕只能是一個痴兒了。」

  易芝君肩頭一震,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流著眼淚哭著︰「我的浩兒三個月就會說話,六個月就會背詩,他是文曲星轉世!他怎麼會變成痴兒,我的浩兒怎麼會變成痴兒?!」

  她猛地抬頭,恨恨道︰「是不是你害的浩兒,是不是你在騙我!」易芝君將桌上的妝鏡盒奩盡數砸到大夫身上,大叫︰「你們都在騙我!你們都是騙子!你們都想害我和浩兒!」她神經兮兮地瞪大眼睛,「我爹爹呢?只有爹爹不會騙我,我要我爹爹回來!你們快把爹爹找回來!」

  「易芝君,不要在這裡發瘋,下人們都看著呢!」傅寧遠一把抓住易芝君揪頭髮的手。

  易芝君看到傅寧遠,像是看到了救星,天真有如孩童,拉著他的手,驚喜道︰「阿遠你回來啦……」易芝君指著大夫和匍匐在地瑟瑟發抖的丫鬟們,神經質道,「你快打死他們,他們騙我說浩兒傻了呢!我的浩兒是神童,三個月就會說話,六個月就會背詩,他是文曲星轉世,怎麼會傻了呢!他們都是壞人,都想害我和浩兒!阿遠你快幫我打死他們!」

  「易芝君,人命在你眼底就這樣輕賤可以隨意生殺嗎?」傅寧遠寒聲說著。

  易芝君睫毛一顫,猛地鬆開了傅寧遠的手。

  她漸漸恢復平靜。

  歪著腦袋,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

  她笑了笑,輕聲道︰「阿遠,浩兒發燒的時候,你在哪裡?」

  傅寧遠避開她的眼神,低聲道︰「在醉春樓。」頓住,又補了一句,「在應酬。」

  易芝君笑得很輕聲︰「哦,應酬呀。」她低頭,「我知道了。」

  醉春樓,她經常聽下人們提起,傅寧遠在醉春樓包了一個妓子,金銀珠寶,釵環首飾,寵愛得不得了,就等哪天,一台轎子將那妓子迎進易府。

  易芝君沒有辦法,下人們現在都不聽她的了。

  她被傅寧遠軟禁在易府,連出門求救的機會都沒有。

  第二日,燕奴被一台粉色的轎子迎進了易府。

  易芝君看著眼前粉黛青艷的女子,苦笑道︰「原來醉春樓被傅寧遠包養的妓子,是你呀。」

  燕奴笑,勝利者的姿態︰「小姐,燕奴回來了。」

  那晚,易芝君抱著被子痛哭失聲。

  原來是這樣。

  原來是這樣啊。

  就因為傅寧遠愛上了燕奴,恨她殺了燕奴的孩子,所以才會這樣報復她和浩兒……

  所以就這麼折磨她,每日每夜,他身上都帶著其他女人身上的脂粉味,在她的身體裡撻伐,用刻薄的話刺激她,讓她發瘋,讓她像乞兒般求饒著,苟延殘喘地活著。

  原來當年,他竟然是愛燕奴的……

  爹爹,怎麼辦,阿君好冷,一個人活著好辛苦,你帶阿君走好不好。

  易芝君和傅寧遠成親的第六年零五個月。

  燕奴再次懷孕。

  易芝君的病情越發嚴重,發病起來就砸東西,迷糊,經常會傷到浩兒,浩兒被帶到奶娘處照顧。她和傅寧遠再也沒有正常交談過,每次看到他就會抑制不住地發怒,踢打咒罵。

  「你現在,哪裡還像一個大家小姐的樣子?」傅寧遠經常這樣冷笑著嘲諷她,然後用繩子綁住她的手腳,一遍遍地進入她,侮辱她,如同對待最低賤的妓子一般。

  易芝君和傅寧遠成親的第六年零九個月。

  燕奴挺著大肚子來易芝君的房裡耀武揚威。

  易芝君現在已經從被軟禁在易府,變成軟禁到臥房,哪裡都去不得,只能每日每夜囚禁在房裡,等傅寧遠想起了她,就脫光了身子如同牲口一般被綁在床上,為他泄憤。

  易芝君苦笑,他恨她,很明顯。

  她身上,背負著他最愛女人的兒子的一條命呢,他怎能不恨。

  燕奴喝了一口茶,輕笑道︰「小姐,浩兒發燒的那天,寧遠在我那裡,醉春樓。」

  哦,我知道呀。易芝君有些麻木,不說話。

  燕奴媚笑︰「你知道下人那天來稟告浩兒高燒不退請他回去看看的時候,寧遠說了什麼嗎?」

  易芝君總算有了一些反應,抬眼看著燕奴。

  燕奴掩著唇角嬌笑︰「他說呀,下人們看錯了,浩兒沒有高燒,也不必請大夫呢。」

  「你給我閉嘴!滾!滾出去!」易芝君又開始犯病了,她哭著將花瓶砸到地上,推了燕奴一把,燕奴作勢倒在地上,大聲喊著︰「姐姐不要打我,饒命呀,不要打我肚中的孩子!」

  「易芝君你夠了,當年就是這樣殺了燕奴的孩子,現在又要作惡嗎?」傅寧遠不知何時進來,猛地扇了易芝君一巴掌,易芝君被打得摔在地上,臉上火辣辣地疼。

  她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憎恨,清淚簌簌往下落。

  「那我的孩子呢?!我的浩兒呢!你們就這樣看著我的浩兒發高燒不請大夫!」易芝君擦了擦眼淚,恨聲道,「你們的孩子就該死,憑什麼我的浩兒傻了,你們的孩子還活在世上!」

  傅寧遠一愣,面色鐵青,扔下一句「不可理喻」便急沖沖帶著喊痛的燕奴走了。

  易芝君趴在地上哭。

  他那副緊張兮兮心疼燕奴孩子的樣子,刺痛了易芝君千瘡百孔的心。

  為什麼燕奴的孩子就是他的孩子。

  她易芝君的孩子就活該燒成痴兒呢。

  第二日,易芝君喝了湯藥之後,又變迷糊了,比以往更加迅猛,整整一個月,都沒有從迷糊的狀態中清醒過來,恍惚間好像聽到男人的怒吼聲,瓷器破碎的聲音,在責罰著誰。

  是爹爹嗎?易芝君想,這世上只有爹爹才會因為她而心疼,而責罰下人。

  爹爹是要帶她走了嗎?

  易芝君有些開心,覺得得到了解脫,她終於不用暗無天日地待在這個令她恥辱痛苦的房間裡了。

  她的靈魂奮力地向上游著,卻突然被人抓住了手。

  「易芝君,你不准走!你不要你的浩兒了嗎?那個傻子,沒有你,該怎麼辦?」

  是呀,她的浩兒,那個傻孩子,沒有她,應該會被傅寧遠折磨死吧。

  她在的時候,傅寧遠只會折磨她。

  她若是不在了,浩兒那孩子,會活得更辛苦吧。

  易芝君和傅寧遠成親的第六年十個月。

  易芝君被仙宮大人救醒。

  看到傅寧遠,她還是會憤怒地發瘋,發完瘋之後心中空落落的,又想起她的傻兒子來。

  哎呀,易芝君你不能又發病了,你還得打起精神照顧浩兒呢。

  你不能惹傅寧遠生氣,他會打浩兒,不給浩兒請大夫看病。

  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易芝君,用卑微的,軟軟的,小心翼翼的聲音,祈求著傅寧遠。

  「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得很,想來沒幾天可活了,阿遠,看在我們夫妻一場六年的份上,讓浩兒過來和我住吧……我現在,只有他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8 10:36 AM

第二十九章

  浩兒生得像易芝君,唇紅齒白,粉雕玉琢,艷濯流光。

  黑溜溜的眼睛,水汪汪的,十分可愛。

  但卻一直流著噁心的鼻涕和口水,咧著嘴對人傻笑,小嘴裡咿咿呀呀的說不清楚話。

  痴兒。

  三個月會開口說話,六個月會背《鳳求凰》,舉城皆奇的平城小神童,如今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痴兒,明明已經三歲了,卻還是只會呼嚕呼嚕吃著自己的口水,把手指頭放到嘴裡啃咬吮吸,眼神呆滯,見到身材婀娜的美人便傻兮兮地咧嘴喊娘。

  痴呆懵懂,嬌憨蠢愚。

  易芝君顫抖著雙手,從傅寧遠懷中小心翼翼地抱住浩兒。

  她一邊親吻他粉嫩的臉頰,一邊流淚呢喃︰「娘發病的時候是不是又嚇到你了,浩兒別怕啊,娘在這裡,娘給你找大夫,娘會保護你,我們不怕……」

  「娘……」浩兒眨巴眨巴水汪汪的眼睛,彎了眼睛,軟軟糯糯地喊著,「娘……娘……」

  小嘴張開,含住易芝君的手指頭,咧嘴傻笑,口水流了出來。

  傅寧遠長眉微蹙,問丫鬟︰「仙宮大人今日來看過夫人沒有?她怎麼說?」

  丫鬟倏地跪在地上,瑟瑟發抖道︰「仙宮大人說、說夫人昨天動了心肺,讓我們盡快……準備後事……」聲音越來越小,整個人都匍匐在地上。

  傅寧遠的拳頭在廣袖中攥緊,他揮了揮手,沉郁道︰「你們都下去。」

  轉身,看向床榻上的那個女人。

  易芝君彷彿根本沒有聽到自己大限將至的消息似的,只緊緊抱住懷中的孩子,美目含淚,逗著他笑︰「浩兒,這幾天有沒有想娘,有沒有不乖?嗯……乖孩子,娘也想浩兒。」

  她的皮膚慘白得像紙,肩頭削瘦,烏髮雪膚,如同一個艷麗的女鬼。

  傅寧遠恍然間驚覺,她已經多久沒有曬曬太陽了。

  他把她在這個房間裡關了多久?

  一年?兩年?還是三年?

  他也記不清了。

  傅寧遠沙啞著嗓音︰「芝君,想不想去院子裡逛逛?」

  易芝君睫毛輕輕顫抖,小心翼翼地抬眸。

  眼中有著卑微的期盼︰「我……我可以嗎?」

  傅寧遠猛地別過臉,不敢看她淚眼盈盈盛滿企盼的水眸。

  「當然可以……」他吸了一口氣,聲音乾澀,破如沙鑼︰「芝君,怎麼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你過去……從來不會這樣和我說話的。」

  易家大小姐的語氣不應該是永遠高高在上無法無天的嗎?

  怎麼會變得這樣渺小卑微低到塵土裡?

  傅寧遠覺得心臟像是被人大力地捏住,抽抽拉拉地疼,疼得令他無法呼吸。

  易芝君身子瑟縮了一下,抱緊懷中的浩兒,小聲道︰「我怕又惹你不高興了,你會不給浩兒請大夫。」她將額頭貼到浩兒臉上,蹭了蹭,眼神空洞而漆黑,「我的浩兒千萬不要再生病了,乖乖的,長命百歲,不要生病……生病會沒有大夫,會像娘這樣死掉的……」

  傅寧遠猛地抬頭︰「誰跟你說的浩兒生病沒請大夫?」

  「燕奴呀……」易芝君扯了扯嘴角苦澀地笑了笑,「她說浩兒生病那天,你在她那兒,親口聽到你說讓僕人不要請大夫,裝作浩兒沒有生病的樣子。」易芝君低下頭,聲音幽幽的,「可是我的浩兒明明生病了呀,他發著高燒,燒成了傻子……」

  傅寧遠握緊了拳頭,面色沉郁,默不吭聲。

  易芝君抬頭,笑得虛弱︰「你這樣做,是為了給你和燕奴的那個孩子報仇吧?」她有些委屈,抿唇,「可是我不知道你喜歡她呀,如果你那麼喜歡她,我或許就……」

  傅寧遠黑漆漆的眸子看著她。

  她笑了笑,沒有說下去,只道︰「沒有或許,是我活該,不會討你喜歡,總是做些讓你生厭的事,你現在應該是恨透了我,巴不得我早點去死,為你和燕奴的孩子報仇吧。」

  傅寧遠張了張唇,想要說些什麼,卻又哆嗦著閉嘴。

  「阿遠,就到此為止好不好?我害死了燕奴的孩子,這麼些年,一直被你折磨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眼看著我馬上就要死了,咱們結清了好不好?」易芝君上前兩步,眼中揮散著瀕臨死境的幽光,「我的浩兒是活該,不該投胎到我的肚子裡,令你生厭,但他身上也流著你的血呀……」易芝君突然住了嘴,她苦笑,「我怎麼又傻了,浩兒在你心中哪裡比得上燕奴的孩子?」

  傅寧遠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笑得比哭還難看︰「芝君,我們出去逛逛吧。」

  落英秋絮,煙微陽瘦,易府後院裡開滿了紫花野菊,紫瑩流光。

  易芝君慘白的臉色在暖陽下,乾淨得有些透明。

  她拍了拍浩兒的背,輕聲道︰「秋天到了呀……」

  「芝君,你身子虛,浩兒我來抱吧。」

  傅寧遠伸手,勢欲抱走易芝君懷中的浩兒,卻被易芝君側身躲過。

  彷彿是腦袋中的一根線繃得太緊,被硬生生扯開。

  她突然發作起來。

  那雙水眸裡充滿戒備和不安,急急道︰「不要踫我的浩兒,他很乖,不要打他!」

  「我沒有打他,芝君,我是怕……」

  「不要過來,不准踫浩兒,你滾開!你們都想害我的浩兒,都想讓他死!你們滾開!」

  易芝君一步步往後退,情緒有些激動,眸光驚懼倉惶。

  「好好好,我不踫,芝君你不要亂動,後面是花壇,小心摔跤了。」傅寧遠擰著眉頭。

  忽而聽到一聲輕柔的聲音飄來。

  「姐姐,你身體好些了麼?燕奴擔心極了。」燕奴扶住易芝君不斷後退的身子,滿臉擔憂。

  「娘……」易芝君懷中的浩兒突然沖燕奴伸出手,傻笑著,沖著燕奴喊︰「娘……娘……」

  易芝君一把抓住浩兒的手,面色惶恐,焦急地說︰「浩兒,娘在這裡,她不是你娘,我才是!」

  浩兒傻兮兮地笑了起來,沖著燕奴喊︰「娘……娘……」

  易芝君揪著自己的頭髮,死命地拉扯著,呢喃︰「她不是你娘……我才是,我才是呀……為什麼你們都要她,不要我,為什麼都不喜歡我……」易芝君驚懼得眼前一黑,心血翻涌,仰頭向後倒下。

  傅寧遠三步並作兩步抱住易芝君,以及她懷中的浩兒。

  「姐姐這是怎麼了?」燕奴做出擔心的表情。

  傅寧遠厲聲道︰「你滾回去,不准再出現在後院。」

  燕奴臉色一白,囁喏道︰「是。」

  傅寧遠抱著易芝君大步奔向宮玖所居住的屋子,一把推開宮玖的房間︰「仙宮大人,仙宮大人,快來看看我娘子,她方才又暈倒了。」

  宮玖射出紅線扣在易芝君的手腕上,嗔怪地看了一眼傅寧遠︰「怎麼又讓她動肝火了,怕她死得不夠快嗎?若是恨她,直接殺掉便是,何苦來得這樣糾糾纏纏?」

  傅寧遠臉色蒼白︰「仙宮大人的意思是……沒救了嗎?」

  宮玖收了紅線,哼了一聲︰「反正本宮是沒轍了。」

  傅寧遠將浩兒交給奶娘,將易芝君抱回她自己的屋子。

  靜靜地看了她的睡顏一會兒,傅寧遠離開,一個人去了芝君廟。

  芝君廟是五年前易老爺為易芝君所建。每個人在這座神廟裡給易芝君上一炷香就能領到三文錢。因此門庭若市,福澤萬里,香火鼎盛,救活了不少乞兒老人。

  傅寧遠原先是對這座廟頗為不齒的。

  這世上哪有神明?若是有,天下間怎麼還有那麼多信徒流離失所飽受欺凌?

  那時候的他,不懂易老爺的絕望倉惶和擔憂。

  如今,在易芝君生命即將消逝前的這幾日,突然就懂了。

  人吶,一旦被逼到窮途末路,便只會求神拜佛以慰人心了。

  傅寧遠跪在蒲團上,默默念著經。

  芝君廟裡供奉著的人是易芝君神像,神像和易芝君有九分相像,但眉眼間卻沒有易芝君的張揚。

  如今那抹桃艷流光的張揚也在歲月的磨礪中,漸漸從易芝君的臉上消失。

  留下的,只有倉惶和驚懼。

  以及進藥後的瘋魔。

  那藥,是他從一個外藩商人那兒得來的,是一種慢性毒藥,需要長時間下藥,日積月累,能夠讓人神志不清,瘋癲而亡。那商人告訴他,這藥無色無味,便是神仙也察覺不出來。

  傅寧遠給易芝君和易老爺同時下了這藥。

  易老爺花了半年,死在了病榻上。

  而易芝君卻花了三年。

  傅寧遠到底是心軟了。

  當易芝君又惹他生氣了,他便給她下藥,但是幾乎是在第二天他就會開始心疼,請大夫來調理。又一日,又惹他生氣了,便再下藥,再心疼,再調理,如此反復。

  那桃艷清濯的嬌小姐,只要咬著指頭跟他說一聲要什麼,就算是讓他死他也會願意。

  但終究是舊夢。

  書生,寒窗苦讀數十年,只修得了那一身傲骨。

  更何況,他傅寧遠還是一個窮書生。

  他身上,最值錢的,便是那卑鄙可恥的自尊。

  而易府,卻偏偏將這自尊踩在泥土裡碾上十幾腳。

  他怎麼能不恨。

  當初初遇時的風花雪月在泥土裡生出黑暗妖嬈的花,背道而馳,天南地北。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8 10:40 AM

第三十章

  她嬌嬌軟軟地說︰「阿遠,要是有一天你發現芝君做錯了一件事情,你一定要原諒芝君。」

  他笑著答應,可是在時間的消彌中漸漸涼了心。

  望著那碗凝血不融的血水,抿唇冷笑。

  他的答應,可不包括她紅杏出牆懷上野男人的孩子。

  易芝君,那個女人,怎麼會笑得那樣天真而殘忍,抱著他的腰,哄騙著他讓他原諒她這樣荒唐的錯誤?她哪裡來的自信和勇氣這麼說?是因為他窮酸卑微而她永遠高高在上嗎?

  恨,悄無聲息地曼延彌散。

  他奪走了她的一切,但仍不滿足。他愛上那種在她身上馳騁撻伐掌控一切的感覺,原來將人的自尊踩在腳下的感覺是這樣暢快淋灕,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也有向他哭泣求饒的一天。

  但上天作證,在他最恨的時候,也從未真正想過要了她的命。

  他怎麼會容許生命中失去易芝君這樣一個人。

  她幾乎是他漫苦淒清的生命中唯一的一抹桃色,那場桃林盛宴,粉絮游絲,他怎忍心捨去。

  傅寧遠合掌,脊背彎曲,深深地匍匐在神像面前。

  若是世上真有神明,信徒傅寧遠願捨壽,換芝君半生無憂。

  青煙裊裊,香火徐徐,眾神無悲無喜。

  傅寧遠面無表情地從蒲團上站起,轉身離開,卻聽得身後一聲呼喚。

  煙隔飄渺,仿若雲端的佛偈。

  「施主請留步。」

  轉身望去,身後站著一個青衣少年,含笑而立,面目慈悲,宛如佛坐蓮台。

  傅寧遠擰眉︰「你是……」

  青衣少年淡笑,悲憫蒼生︰「我是渡施主苦厄之人。」

  ***

  易芝君從混沌中猛地醒來。

  她恍惚了一會兒,才想起自己的處境,問丫鬟碧容︰「浩兒呢?」

  「小少爺被奶娘接走了。」碧容道。

  易芝君道︰「讓奶娘把浩兒抱過來。」想了一會兒,又道,「讓劉管家也過來。」

  碧容遲疑︰「這……」

  易芝君面色一冷︰「怎麼,我現在連你也使喚不了?」

  碧容想起今日傅寧遠抱著易芝君回來時臉上焦急的表情,心中一凜,猛地跪下來,瑟瑟發抖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這就去將他們喊來。」

  易芝君不耐地揮了揮手,待碧容離開,才捂住胸口小喘。

  她苦笑,身子這樣虛弱,才說幾句就已經開始喘氣,看來真的是活到頭了。

  但至少,請撐到浩兒安全離開這裡之後再死。

  易芝君,你能為浩兒做的,就只有這些了。

  碧容讓人請了浩兒和劉管家來,心中想了想,又喚了一個丫頭︰「你快去芝君廟通知姑爺,就說小姐醒了,現在在屋裡接見劉管家,要快,在一盞茶的時間之內趕到知道嗎?」

  丫頭點了點頭,急急忙忙路過後院,卻被石子兒絆倒了,膝蓋出了血,腳也麻了,傷得不輕,眼瞧著是無法在半盞茶內趕到了,突然看到假山後頭飄過一抹綠影。

  丫頭急急喚道︰「仙子小姐,仙子小姐。」

  蘇菜菜一愣,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丫頭道︰「仙子小姐能幫我去芝君廟找姑爺回來嗎?就說小姐醒了,現在在召見劉管家,讓姑爺回來看看。奴婢腳摔了,怕是一時半會兒趕不到。」

  蘇菜菜摸了摸水靈靈的臉蛋,嬌羞道︰「竟然叫我仙子……」

  丫頭沉默,又道︰「仙子小姐幫我去找一找姑爺吧……」

  蘇菜菜笑得滿足,像隻偷了腥的貓︰「好說好說。」

  話分兩頭。

  瀾芝閣。易芝君的閨房。

  易芝君從花梨木雕翠玉蘭浣紗衣櫥裡拿起一疊厚厚的地契,交到劉管家手裡,跪在地上,流著眼淚︰「劉管家,您看著芝君從小長大,芝君求您,拿著這些地契帶著浩兒走好不好?芝君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了。」她擦了擦眼淚,急忙道,「若是這些不夠,芝君這裡還有很多銀票,您都拿走,只求放浩兒一條活路,芝君自己是無所謂,但浩兒不能這麼沒了。」

  「小姐,使不得,使不得呀,你快起來……」劉管家連忙扶起了芝君,哀痛道,「就算老奴想幫小姐,也沒有這個能力呀,現在整個易府都在姑爺的掌控下,老奴的一舉一動姑爺都看在眼裡,指不定剛剛出了這個門,姑爺後腳就跟來了,更何況……更何況老奴的兒子還在姑爺手裡。」

  易芝君慘白了一張臉,哭得無助︰「那怎麼辦?我可憐的浩兒該怎麼辦?他還那麼小……」

  劉管家到底是看著易芝君長大的,見她面容愁苦不復往昔榮華,又哭得這樣淒苦無助,心中的愧疚越發的濃重,猛地跪在地上,一邊打自己的臉,一邊聲淚俱下︰「老奴對不起小姐,對不起老爺,當初姑爺給老爺下藥的時候,老奴的兒子在姑爺手中,不敢提醒老爺,如今又害小姐受這個苦,是老奴混賬,老奴對不起老爺,小姐放心,就算是拼了老奴這條命,也會把小少爺送出去……」

  易芝君肩頭一震,不敢置信地望著劉管家︰「劉管家,你說藥……什麼藥?傅寧遠他……他給我爹爹下了什麼藥?」話未說完,熱淚便從眼眶中溢出,簌簌地往下落。

  芝君廟。

  青衣少年拂手一揮,大堂上方憑空出現的影像慢慢消失。

  傅寧遠的面色蒼白如紙︰「不,不可能……那日畫舫游湖,御謙怎麼會和芝君什麼都沒做,光是品茶品了一下午?這虛像是假的,我分明聽人說,他們之間有苟且……」

  「虛像是時間剪影,怎麼能夠做得了假?」青衣少年笑得悲憫,「那日,易芝君和御謙,的確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你所以為的那些,不過是你的自卑作祟而已。」

  不,他不相信。

  他不敢相信。

  若這是真的,那浩兒那孩子……他以後該如何面對浩兒那孩子?

  傅寧遠眼中有著絕望的淒狂,孤注一擲,死灰欲燃︰「那那碗凝血不融的血水怎麼解釋?若不是芝君背叛我,浩兒的血怎麼會和我的血不相融?」

  「因為滴血認親本身就是謬論,你竟然會相信這種謠言而不去相信自己的妻子?你眼睛瘸了不成?」蘇菜菜跨過門檻,氣憤道︰「原來你一直都在懷疑易小姐對你不忠?簡直蠢得該死!」

  傅寧遠眼中似有血淚噴薄︰「謬論?滴血認親怎麼會是謬論?《南史》記載……」

  「不要和我談那些沒有生命的死書!」蘇菜菜一把打斷他,「你隨便喊十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僕人,割開他們的手指,相互滴於一碗清水裡,就知道孰是孰非了!」

  瀾煙閣。易芝君的閨房。

  易芝君聽完劉管家的話,流著眼淚,突然發癲似的笑了起來︰「我一直以為只有我被傅寧遠報復,受盡折磨,原來……原來爹爹也是他害死的?呵呵,他竟然為了燕奴的孩子,害死了爹爹,害死了我爹爹?」易芝君大笑,彷彿是想要用盡全身所有力氣大笑,笑得比哭還難看數百倍,卻流著淚執著地笑著,「我如今也要死了,兩條人命抵他一條人命……傅寧遠,你好狠啊……」

  易芝君噗的噴出一口血,白色的襦裙上染上了點點血漬,猶如血蓮盛開在潔白的冰雪之上。

  芝君廟。

  十個僕人,十隻小碗,竟然有六隻碗裡的血都是相溶的。

  但他們分明是知根知底毫無血緣的人。

  傅寧遠的嘴唇發抖,眼中慌亂,一步一步後退,難以置信︰「怎麼會這樣?古書怎麼會出錯?古書怎麼會是錯的?」他茫然的黑眸突然一凝,想起了什麼,彷彿是受了傷絕望孤苦的困獸找到了救命的浮木,慌亂倉惶,「芝君,我的芝君,芝君在哪裡……」

  他轉過身,落荒而奔。

  「修道之人?」青衣少年,慈眉善目,含笑盈盈看著蘇菜菜。

  蘇菜菜困惑,小子你哪位?

  青衣少年笑得溫柔︰「我是渡苦渡厄之人,何餘燼。」

  何餘燼,名字有些熟悉呢,蘇菜菜擰著眉頭。

  瀾煙閣。易芝君的閨房。

  易芝君意識模糊地躺在床上,聽著耳畔丫鬟小廝們慌亂的聲音以及劉管家悔恨痛哭的聲音,只覺得一切都離她那樣遠,她的身體越來越沉,眼皮越來越重。

  鼻尖嗅到一絲桃花的芬芳。

  大概是真的要死了吧,易芝君闔著眼睛,恍恍惚惚的想。

  不然,秋日裡,怎麼會聞到桃花的香氣呢。

  她看到那白衣儒杉的窮書生,長身玉立,站在在桃花樹下,對著她靦腆溫柔地笑。

  她聽到他溫柔堅定的歌聲,悠久而漫長,像是一首歲月不老的絲竹樂曲。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游四海求其凰。

  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艷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

  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

  末了,似乎聽到有人在耳邊大聲呼喚著她的名字。

  易芝君。

  喊得那樣絕望淒苦。

  是誰呢?

  易芝君在混沌中笑了笑,是誰都與她無關了。

  世界已經結束,一切都與她無關了。

  她跪在佛前,默默禱告︰如有來世,易芝君,千萬千萬,不要遇見傅寧遠。

  那個在桃花樹下為她唱歌的少年,六道輪回,上天下地,再也不要遇見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8 10:54 AM

第三十一章

  傅寧遠緊緊抱著易芝君尚有餘溫的身體,低著頭,沉默不語。

  她死了。

  她沒有呼吸,沒有心跳。

  她已經死了。

  甚至沒有來得及看他一眼。

  僕人們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沒有一個人敢抬頭看傅寧遠此刻臉上的表情。

  傅寧遠將她緊緊抱在懷裡,胳膊不住的收緊,手指因為太過用力而指節泛白,輕輕打著顫。

  他以前怎麼沒有發現,她已經瘦成這樣了呢?全身上下全是骨頭,一點肉都沒有,硌得人痛得很,彷彿再用一點力道就會讓這女人的身體散架一般。

  那個豐腴玉潤的嬌小姐,怎麼會變成如今這樣?

  那些嬌嬌軟軟的溫言細語,分明就像是昨日夜裡的纏綿。

  她一臉饜足後的慵懶,嬌柔迷人,趾高氣揚,又帶著小女兒的嬌羞。

  「知道就好,所以你要好好待芝君,一定不要負了芝君。」

  「這天下,想要娶芝君的人還有很多很多呢……」

  「要是你有朝一日負了芝君,芝君一定不會回頭再多看看你一眼。」

  「不過,就算他們千般好萬般好,我也只喜歡夫君你一個人。」

  「將來我給你生七八個孩子,一半跟你姓,一半跟我姓,不用擔心我爹,我爹爹什麼都聽我的。」

  「阿遠你又笑話我,我咬你呀。」

  「阿遠,要是有一天你發現芝君做錯了一件事情,你一定要原諒芝君。」

  那日,你到底要我原諒什麼?

  芝君,醒過來,告訴我,到底讓我原諒什麼?

  別裝睡了,我知道,你又在捉弄我。

  快醒過來。

  告訴我。

  究竟是要我原諒什麼?

  醒過來。

  我什麼都原諒你,都原諒你,芝君。

  只要你,醒過來。

  傅寧遠將腦袋深深埋進易芝君的肩窩,黑眸晦澀沉痛,哆嗦著泛白的唇角,發不出聲音來,眼中的熱淚順著眼眶滑落,渾身劇烈地顫抖,彷彿是幼獸失去母獸時絕望淒婉的悲鳴。

  無聲的悲鳴。

  可是他懷中那個慢慢冷卻的人,再也看不到他驚痛的眉眼。

  蘇菜菜趕回來,便看到這樣一副情景。

  黑袍的男人緊緊抱著白衣染血的女人,渾身發顫,淒苦絕望,像是要把女人揉進他骨血中一樣。

  畫面悲涼,彷彿被全世界遺棄。

  浩兒從奶娘的懷裡爬了出來,滾到地上,跌跌撞撞爬到傅寧遠腳邊,抱著他的腳,傻兮兮地笑,口水順著唇角往下流,他仰著一張傻氣的笑臉,奶聲奶氣的背著詩。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游四海求其凰。鳳兮鳳兮歸故鄉,遨游四海求其凰。鳳兮鳳兮歸故鄉,遨游四海求其凰……」

  傅寧遠的肩頭劇烈一顫,繼而將懷中的易芝君抱得更緊,身子發抖,像是抱住世上最後的救贖,不願再面對這個荒唐郁孽的未來。沒有勇氣再看那孩子一眼。

  彷彿黃泉碧落,忘川奈何,天地間,只有他和她兩個人。

  易芝君的身體突然迸發出一陣粉色的光芒。

  蘇菜菜虎軀一震︰屍、屍變了?

  卻看見一團白色的影子從易芝君身上滾了出來。

  「終於……吃飽了,嗝……」饜足的嘆息。

  是一個豆蔻年華的雪衣少女。紅瞳,巴掌臉,細眉細眼,營養不良,瘦得只剩骨頭。她眼圈鼻頭和嘴唇都是粉紅色,像是哭了很多天哭得紅腫了一般,映著她慘白的臉色,有些像吸血女鬼。從衣服裡露出來的雪頸上有著斑駁的粉色蝴蝶印跡,大小不一,爬滿了她的玉頸,似有向上攀附的趨勢。

  蘇菜菜環顧了四周,陡然驚覺,似乎只有自己看得到這奇怪的少女。

  宮玖無聲無息靠在蘇菜菜身後,輕聲喟嘆︰「咦,同歸出來了。」

  蘇菜菜嚇了一跳,捂著活蹦亂跳的小心肝,瞪大眼睛道︰「師父你什麼時候來的?」

  下回出場的時候能稍微有點腳步聲成麼壯士?蘇菜菜默默腹誹。

  宮玖眯著眼睛道︰「易芝君死的時候,為師就來了。」他拿狹長的鳳眸掃了蘇菜菜一眼,嬌嗔道,「蘇兒,你看戲看得太入迷了,身入此局,霧裡看花,這樣可不太好噢。」

  蘇菜菜一愣,連忙轉移話題道︰「你剛剛說同歸,這女孩就是那隻叫同歸的嗜虐獸嗎?」

  宮玖舒心地笑了笑︰「沒錯,她就是嗜虐獸,是不是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樣?」

  何止是不一樣?蘇菜菜默默道,嗜虐獸在她眼中基本上就是個長著犄角獠牙血盆大口的變態。

  卻不想,本尊竟然如此小清新。

  雪衣少女回過頭來,紅眸發痴,饑渴難耐,垂涎地看著易芝君,易芝君的額頭綻放出一抹粉紅色的熒光,慢慢擴散,從那一團熒光中撲扇撲扇飛出一隻粉色光芒的蝴蝶,蝴蝶振翅飛舞,熒光點點,飛到雪衣少女面前,繞著她轉了一圈,最後落到她的下頷處,凝固,粉色光芒漸漸消失,那隻飛舞的粉蝶變成她下頷上的一抹粉色印跡,和她脖頸上的粉色蝴蝶斑一模一樣。

  蘇菜菜指著那隻化作印跡的粉蝶,張大嘴巴︰「師父,這是什麼法術?」

  宮玖搖了搖頭,解釋道︰「這並非是法術,而是絕殤。嗜虐獸以情殤為食,常附身在痴情女子身上,嘗其絕望品其殤,除非寄主能感覺到來自心上人的愛意不再痛苦,不然嗜虐獸便會一直待在寄主身上,直至將寄主身子元神掏空為止。寄主身死,嗜虐獸饜足而出,寄主身上最後一縷情殤,稱為絕殤,絕殤化作粉蝶斑附在嗜虐獸身上,從腳踝處順沿而上,四肢,心臟,鎖骨,下頷……待最後一隻絕殤爬上嗜虐獸的眉心,漫身蝴蝶振翅而飛,粉光瑩潤大盛,嗜虐獸便會興極而亡。」

  蘇菜菜菊花一緊︰「興極而亡?這是種什麼死法?」

  「傻孩子,這世間,有愛才有殤。」宮玖慢條斯理道︰「嗜虐獸一生驚懼倉惶,活在絕望中,感覺不到愛和快樂,從來不會笑。那些翩翩飛舞的粉蝶,每一隻絕殤上都有一絲當初尚未變成絕殤的繾綣愛意,嗜虐獸會在生命中的最後一刻,感受到來自幾百幾千個痴心女子的愛意,在愛和快樂的包圍下,微笑著死去。」

  蘇菜菜望著那雪衣少女下頷上的粉蝶發呆︰「所以,同歸身上的蝴蝶斑,是她生命的倒計時?」

  宮玖嘆息︰「的確,按照她這種吃法,不用十年,那絕殤便會爬滿她的臉……」

  蘇菜菜問︰「明明知道自己會死,嗜虐獸為什麼還要吃絕殤?多吃一隻絕殤,他們就離死亡近了一步,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愚笨的獸?」

  「因為不吃情殤他們會餓死。而絕殤,是情殤名品,對於他們來說,就好比人類之於罌粟花,是他們無法抗拒的癮。」宮玖笑,眉眼彎彎,唇角沒有絲毫暖意︰「所以嗜虐獸他們一生活在淒惶絕望中,看著自己的死期一點點逼近,看著他們自己將自己逼向深淵,無人救贖。」

  「還是來晚了啊……」

  一聲悲憫的嘆息,那位叫做何餘燼的青衣少年來到嗜虐獸旁邊,縴手一翻,凝神掐訣,食指上凝出一滴鮮紅色的血,他將血餵到嗜虐獸嘴邊,柔聲道,「同歸,吃這個……」

  嗜虐獸露出警惕的神情,秀眉擰得死緊,充滿敵意︰「何餘燼你煩不煩呀,怎麼老追著我不放?不過這次你來晚了,我已經吃掉絕殤並且又多了一隻粉蝶,你看……」嗜虐獸指了指自己的下頷。

  她臉上有著小孩子惡作劇得逞的驕傲自喜。

  「這次你隱去氣息跑得太遠,我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查到這裡,可惜,還是沒趕上,讓你離死亡又近了一步。」何餘燼搖了搖頭,露出慈悲的笑容,溫文爾雅,猶如青竹冉立。

  將食指指腹上凝出來的血珠又湊近嗜虐獸了些許。

  「別對我露出這麼噁心的笑容,噁心死了。」嗜虐獸一臉的厭惡嫌棄。

  擰著眉頭,似乎頗為垂涎那何餘燼食指上的血珠子似的,伸出粉嫩的舌頭,舔了舔,繼而慌忙地抱住他的手,如同野獸進食一般發出咕嚕嚕的聲音,貪婪地吸著他指尖上的傷口。

  蘇菜菜扯了扯宮玖的袖子,茫然道︰「這是……佛祖割肉餵鷹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錯,是馴養。」宮玖的表情無不諷刺,「這人想馴養甦同歸已經想了幾百年了。每次等到同歸吃完絕殤的時候就強制性地餵血給同歸,現在他的血在同歸心中大概是和絕殤一樣美味的存在。」

  「為什麼不是餵食花花草草饅頭花生,而是餵食他自己的血呢?」蘇菜菜問,這得多痛吶。

  宮玖眯起了鳳眸,勾唇譏笑道︰「因為其他東西別的人也可以餵同歸,而只有他何餘燼身上的血,同歸離了他就永遠吃不到。」

  蘇菜菜心中默默為何餘燼點贊︰大俠好手段。

  宮玖又道︰「不過這人幾百年了都沒有馴養成功,同歸一次次地附身到痴心女子身上,一次次棄他的血肉於不顧。」宮玖嘲諷地看著何餘燼,聲音冰涼,「獸性難馴,這小子竟然自不量力想要馴養上古紀就已經存在於世的獸,簡直是痴人說夢。」

  何餘燼抬頭,看向宮玖,唇畔帶著悲憫蒼生的笑容。

  他的眸光從宮玖身上滑過,落到蘇菜菜身上,輕啟朱唇︰「姑娘,他說得沒錯,獸性難馴,你可要小心了。」

  小心?蘇菜菜虎軀一震。她要小心誰的獸性難馴?

  這裡除了她,就是宮玖呀。

  蘇菜菜的智商「騰」的上線。

  「師父,你也是獸?」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8 05:40 PM

第三十二章

  宮玖臉上閃過一絲沉郁。

  他沒有理會蘇菜菜,只眯起眼睛對嗜虐獸冷聲道︰「同歸,看在你幫我弄了那麼多美人囊的面子上,我幫你攔住他,你趕緊逃,不要再被這個賤人抓到了,嗜虐獸就應該有嗜虐獸的樣子,就算死,也要像一個獸那樣自由高傲地死去,而不是成為凡人圈養在籠子裡的寵物。」

  嗜虐獸一愣,瞳仁中貪婪的深紅色漸漸退卻,變成淺淡的水紅色。

  她鬆了抱住韓於墨指頭的手,唇角上還殘留著他指腹上的鮮血,殷紅欲滴,她的眸中充滿戒備和驚懼,帶著感激︰「宮玖,謝謝你。」

  宮玖略略頷首,猛地出招,紅衣翩然,和何餘燼打作一團,動作快如閃電,讓人看不到招式。

  嗜虐獸身子一閃,幾個虛影凌亂閃爍,趁機逃跑消失在眾人面前。

  蘇菜菜發現宮玖和何餘燼戰鬥的時候,身影彷彿是能夠穿透實物一般,除了她,屋子裡的僕人們都像是看不到他們爭鬥似的,依舊如故地跪在地上瑟縮發抖。

  想來是宮玖在方才來的時候就已經下了禁制了吧。

  兩人同時揮出最後一掌,被彼此的法力震開,猛地往後退了兩三步。

  宮玖舔了舔唇角的血跡,笑得妖媚︰「嗜虐獸的氣息已經消失了,你去慢慢找吧。」

  何餘燼臉上依舊帶著悲憫的笑容,但卻已經沒了溫度︰「我說過,我對她沒有惡意。」

  「噢?沒有惡意?那你憑什麼認為嗜虐獸就該感激你被你馴服?」宮玖冷笑,「收起你的假仁假義慈悲為懷,本宮最見不得你們這些虛偽的佛修,整天露出一副悲憫蒼生高高在上的噁心模樣,彷彿所有人在你們眼中都是可憐蟲需要被你們救贖,你省省吧,本宮不吃你那一套。你馴養同歸,不過是為了彰顯你的慈悲為懷,是你成佛路上的功德業績,以受後人稱頌,但抱歉,嗜虐獸不是你往日裡救過的貓貓狗狗,同歸天性嗜虐,你這樣割指餵血,有礙天道倫常,是不會修得功業的。」

  何餘燼微笑︰「看來你對佛修的怨念頗為深重呢。」

  宮玖冷道︰「本宮不過是看不慣你們那副高高在上藐視眾生的姿態罷了。」

  何餘燼輕笑,悲憫地搖了搖頭︰「痴兒啊……痴兒……」

  身形一閃,消失在原地。

  場面一時間頗有些尷尬。

  蘇菜菜乾笑道︰「師父,你的真身到底是什麼?」

  宮玖睨了她一眼,勾唇不豫道︰「上一個看到我真身的凡人已經穿在我身上了。」

  蘇菜菜面如豬肝色,顫聲道︰「該不是您現在身上這身吧?」

  宮玖點了點頭,笑得勾魂攝魄嬌媚迷人︰「沒錯,那蘇兒還想知道為師的真身是什麼嗎?」

  蘇菜菜臉色煞白,連忙擺手︰「徒兒不敢徒兒不敢,師父不管是什麼獸,在徒兒眼中都是俊美無儔傾城國色世無其二的美艷師父。」

  宮玖哼了一聲,彈了彈蘇菜菜光亮的腦門,嬌嗔道︰「甜言蜜語,油腔滑調。」

  您可不就是喜歡這一套麼。蘇菜菜蛋疼乳酸胃痛得緊。

  ***

  易芝君死去的第一天。

  傅寧遠守著她的屍體不吃不喝不說話,只有浩兒念詩的時候,他才會有些微弱的反應。

  那反應,似乎叫做驚痛。

  不知道為何,自易芝君死後,浩兒便成天成夜地背著《鳳求凰》。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游四海求其凰。

  稚聲稚氣的聲音,飄蕩在靈堂中。

  彷彿是來自舊日歲月裡最刺耳的嘲諷,頗為詭異。

  易芝君死去的第三天。

  按照平城的習俗,逝者應該三天入棺,五天下葬。

  傅寧遠將所有僕人清散,親自給易芝君擦臉上妝換衣,動作輕柔,彷彿在對待世間上獨一無二的珍寶,他小心翼翼地將她抱進牡丹浮紋金玉棺裡,親吻著她冰冷的額頭。

  芝君,等我。

  易芝君死去的第三天夜裡。

  宮玖給傅寧遠下了禁制,令其昏睡,宮玖推開棺材蓋,看了看易芝君僵冷的臉,可惜道︰「嘖嘖,這皮子的怨氣頗重呢,太影響美貌了。」他湊近她,「你可有欲了難了之事,本宮為你消了這口怨氣可好?」

  易芝君死去的第四天。

  燕奴再次小產,胎死腹中,大人雖然救活過來了,但卻被剝奪了身為母親的能力。

  傅寧遠守在令堂裡,沒有去看望。

  得到這個消息之後,也只是略略頷首,讓管家送了些許補品。

  易芝君死去的第五天,下葬。

  百姓們讓道相送,這些年,芝君廟救助了不少乞兒孤老。所有人都在猜測,若是易家大小姐死了,這芝君廟會不會從此再也沒有三文錢一炷香的規矩,會不會世間從此不會再有芝君廟。

  百人多的隊伍,靈幡重重,紙錢飄灑,哀聲一片。

  十六壯丁抬著玉棺,傅寧遠親自扶棺,奶娘抱著浩兒走在玉棺一側。

  忽而一陣狂風大作,吹翻了玉棺,十六壯士東倒西歪。

  傅寧遠面色慌亂地去將玉棺裡的易芝君安置好,卻看到裡頭正躺著一個血淋淋被剝了皮的屍體,屍體露出鮮血淋灕的血肉和白森森的骨頭,衣服完好地穿在身上,皮子卻不翼而飛。

  「不、這不是真的……芝君……」傅寧遠伸出顫抖的手,想要觸踫,卻又猛地收回來,濃重的悲哀,像是巨石一般砸在他的心口上,細碎的石子兒尖銳地扎進他的血肉裡,刺骨的痛,彌漫在四肢百骸,他哆嗦著發白的唇角,眼中流出血淚,「這不是真的,我的芝君……芝君不是這樣的……」

  明明不願意相信,但他卻是那樣確信,這個面目全非的女屍就是他的妻子,易芝君。

  「……不!」傅寧遠仰天巨吼。

  如同幼獸發出絕望的嘶吼。

  百姓們從狂風中恢復意識起來,看到玉棺中的景象,面色發白,驚駭不已,紛紛指指點點,窺探起易府辛密來。

  「這下你的怨氣該消了吧,易芝君?」宮玖站在人群後方,摸了摸手中的包裹,從包裹縫隙裡露出一個美人臉,「看到他現在這樣痛悔過去,你就別再怨了,省的到時候投不了胎。」

  蘇菜菜在旁邊不停地打著哆嗦,臉色發白。

  宮玖掃了蘇菜菜一眼,嗔怪道︰「你抖個什麼勁兒,又不是你身上的皮子。」

  可是她曾經親眼看到易芝君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過。蘇菜菜說不出話來。

  雖然她一直知道宮玖會扒了易芝君的皮子,並且他身上現在披著的就是一張死人皮。

  但當她親眼看到宮玖抱著皮子撫摸的時候,還是會控制不住地顫抖,害怕。

  說不定下一個被他抱在手裡撫摸的皮子,就是她蘇菜菜。

  一聲嘹亮的童音突然響徹在鬧哄哄的長街上。

  「娘……」

  浩兒在奶娘懷中不住的掙扎著,奶娘不敢太用勁傷了他,一時不察,被浩兒掙脫開,滾到了地上,浩兒臉上揚起一個傻兮兮的笑容,沖著前方不知名的某處,大聲喊著︰「娘……娘……」

  手腳並用地向前爬著,沒爬到幾步,就又被奶娘抱在了懷裡。

  奶娘苦口婆心道︰「我的乖小少爺喲,不要鬧……」

  浩兒卻突然哭了起來,手指指著前方的某處︰「娘……我要娘……」

  「浩兒從來都不哭的。」傅寧遠一愣,從巨大的悲傷中醒了過來,他的神色有些詭異,彷彿是久病的患者恰逢名醫看到了生的希望,眼中迸發出流溢的光彩,甚至有些神經質了,他顫聲道,「浩兒從來都只會笑,不會哭的,他今天怎麼會哭?」

  傅寧遠上前抱住了浩兒,瘋狂道︰「浩兒,告訴爹爹,你看到了什麼?」

  就算是一絲希望,他也不會放過。

  就算不過是一個三歲痴兒的戲言,他也會當真。

  沒有比現在更糟糕絕望的境地了,他已經退無可退,只能瘋狂地選擇相信。

  浩兒手指指著一個方向,哭著嚷嚷道︰「娘……娘……要娘……」

  傅寧遠笑著起來,望著浩兒所指的方向,顫抖地落淚︰「乖浩兒,我們一起去找你娘。」

  宮玖拎著想要趁機逃跑的蘇菜菜,嬌聲道︰「我們一起去。」

  所有人都覺得傅寧遠現在已經瘋了,不然他怎麼會相信一個三歲痴兒的瘋言瘋語。

  一行人來到芝君廟。

  傅寧遠站定,不敢置信地問懷中的浩兒︰「你娘……她在這裡?」

  浩兒終於止了哭,望著大殿中的易芝君神像傻笑︰「娘……」

  微風輕送,神廟大殿中的黃布飛舞,白燭明滅閃耀,一瞬間像是盡數熄滅了,但又在下一瞬,全部燃了起來。

  傅寧遠望著大殿中的易芝君神像,流下了眼淚︰「芝君,我來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8 05:47 PM

第三十三章

  蘇菜菜遠遠地站在芝君廟大門口,看到易芝君神像的後方,站著一個白衣女子,分明是易芝君的模樣,但她眼角眉梢卻沒有易芝君的張揚嬌艷,有的只是溫婉和慈悲,恍若神祗。

  蘇菜菜瞠目結舌︰「師父,那神像後面的人,是易芝君?」

  宮玖也有些發愣,突然勾唇笑道︰「原來是這樣,因為芝君廟香火鼎盛,易老爺為易芝君早早地修了神像,供奉的香火盡數餵了那神像,而神像沒有神格,當易芝君死去,靈魂就飛升成了神格,接納了這神像的香火,成為神明。」

  蘇菜菜問︰「難道每個設廟供奉的神像都可以封神嗎?」

  宮玖搖頭︰「自然是不行,神明哪有那麼容易當上的。想來應該是易芝君前幾世修的善緣吧,再加上這一世,救了不少乞兒孤老,而她本性也不壞,所以才當上了神明。」

  蘇菜菜點了點頭,又問︰「師父,你曾經說過,神明是靠信仰而生,而神明失去信仰,便會永遠的消失。那若是芝君廟以後沒有香火了,易芝君不是不能投胎,永遠消失了嗎?」

  宮玖解釋道︰「易芝君並非是靠信仰而生的神明,她是人為的神明,以百姓香火為生,就算是將來芝君廟沒有了香火,易芝君消失之後,她也是可以重新投入六道輪回的。」

  「師父,我怎麼感覺易芝君和原來的樣子有些不一樣了。」

  宮玖看了那神像身後的白衣女子一眼,笑道︰「自然是有些不一樣,她死後,過去的所有紅塵俗世便和她盡數脫離了關系,現在身為神明的易芝君,過去的記憶對於她來說,就像是戲子所唱的戲,她雖然能夠懂得那悲喜的情感,但卻再也不會感同身受了。簡單來說,現在身為神明的易芝君,差不多就是一張白紙,不再會有愛,也不再回有恨,剩下的,只有廣布恩澤,做一個神明該做的事。」

  蘇菜菜沉吟。

  有記憶,卻不再有情感麼?

  蘇菜菜看著神像後面那個懵懂溫婉的白衣女子,易芝君不再有過去的歇斯底里,也沒有過去的憔悴病弱,現在的她,可以心平氣和地站在長案之上,對著大殿中的傅寧遠拈花微笑。

  易芝君已經從過去的記憶中徹底剝離出來,而傅寧遠卻永遠地活在過去的記憶中。

  他抱著懷中的浩兒,緊緊地抱著︰「浩兒,謝謝你,我找到你娘了。」

  據後來《御史․鐘公游記》記載︰平城四季如春,城中有一廟,名曰芝君廟,長明燈裊裊,上一炷香便可得三文錢。神廟的主人是平城富商,住在神廟的耳房裡,每天都會為神像擦洗真身靈台,夜夜都可以聽見富商誦經的聲音。據聞,芝君廟供奉的人是富商的妻子,因而芝君廟又被後世稱為娘子廟。拜謁者可保夫妻和睦,子寧順康,經鐘公查證,確為靈驗。

  富商獨有一子,男生女相,乃神童,半歲而痴,逢婀娜女子便喊娘。後娶城主女兒為妻,生三子兩女,巷街有聞,痴兒與城主女兒初相遇,便謂之曰娘,後謂之娘子,成為佳話。

  宮玖看了手中包袱中的美人囊一眼,卻見美人眉宇間的一抹怨氣消失不見。

  宮玖笑了笑︰「原來你一直怨的是,傅寧遠沒有來神廟找你的靈魂?」

  蘇菜菜疑惑道︰「人死了,皮子還會有情感有怨氣?」

  宮玖道︰「這是自然,人死後,最後一縷生氣便會附著在皮囊上,這也就是為什麼那麼多人含冤而死便死不瞑目一般,只有當他報了仇,那雙目才能合上。」

  蘇菜菜點了點頭,雖然用科學的方法也可以解釋死不瞑目的緣由。但來了這個世界這麼久,她倒是寧願相信宮玖的說法,因為這樣更加有血有肉,是動人的故事,而不是冰冷無趣的科學。

  事情告一段落,宮玖三人向傅寧遠辭行,準備回霧秋山。

  蘇菜菜以鮮少出門沒有玩盡興之由央著宮玖在平城又多逗留一日,向他說了不少甜言蜜語的好話,宮玖這才大慈大悲地答應蘇菜菜,在她身上揉揉捏捏好一遭才罷休。

  笑話,她這一次下山就是為了逃,怎麼可能還繼續回到霧秋山那個大囚籠做刀俎魚肉?

  想到宮玖包裹裡那身易芝君的皮子,蘇菜菜就一陣惡寒。

  三人住客棧的時候,宮玖本來是要和蘇菜菜一間房,蘇菜菜怕那易芝君那身皮子怕得都快要哭出來,宮玖這才拍了拍她面色發白的小臉,笑眯眯地讓她一個人一間房。

  蘇菜菜躺在客棧的床上,翻來覆去,絞盡腦汁想著對策。

  明天到底該怎麼逃呢……真是傷腦筋吶。

  燭光一閃,房間裡突然出現一抹青色的身影。

  蘇菜菜嚇了一大跳,正要大聲尖叫,卻被那人捂住了口鼻。

  「姑娘,我是何餘燼。」

  蘇菜菜忙不迭點頭,示意自己不會出聲,何餘燼這才放了蘇菜菜。

  蘇菜菜問︰「你來找我做什麼?嗜虐獸又不在我這兒,要報仇找我師父,出門右拐第三間就是了。我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真的。」

  何餘燼微笑道︰「姑娘是否想要離開宮玖卻無能為力?」

  蘇菜菜驚喜道︰「你想要幫我?」

  何餘燼道︰「姑娘忘記了我曾經說的嗎?我是渡苦渡厄之人,自然是想要幫助姑娘的。」

  蘇菜菜抓住何餘燼的手︰「那你趕緊帶我走,要是再晚點師父就發現了。」

  何餘燼從懷中拿出一個符咒,合在手掌中央,掐了一個訣,不一會兒,房間裡便出現了一頂紅色的轎子,轎子由四個犄角小鬼抬著,情形頗為詭異。

  蘇菜菜問︰「這是……」

  何餘燼笑著解釋︰「還請姑娘上轎,這四隻小鬼會把姑娘帶到安全之處,讓宮玖再也找不到。」

  蘇菜菜有些遲疑起來︰「我為什麼要相信你,若是你騙我呢?」

  何餘燼含笑盈盈︰「佛修從來都不會騙人,還請姑娘快些考慮,我只能將宮玖的房間禁制半個時辰,半個時辰之後,他可能就會發現氣息不對。」

  蘇菜菜想了想,拎著包袱,終於還是鑽進了那頂轎子裡。

  按照宮玖的話來說,何餘燼應該是一個喜歡多管閑事慈悲為懷的佛修才是,應該不會出什麼差錯。

  彼時的蘇菜菜還沒有發現,如今的她已經這樣信賴宮玖所說的一切了。

  紅色轎子被抬起,耳畔有著細碎的風聲,蘇菜菜將轎簾掀開一角,看到兩側不斷閃爍的景物,時而是屋頂,時而是樹叢,時而是河川,畫面沒有連貫性,想來應該是瞬間移動。

  不知道轎子在空中行了多久,直到蘇菜菜都有些睏得想要睡著的時候,轎子被放了下來。

  一個犄角小鬼細聲細氣地道︰「姑娘,青城到了。前面就是客棧。」

  蘇菜菜下了轎子,向那四個犄角小鬼道謝,剛說完話,這四個抬轎子的小鬼便從她眼前倏地一下消失不見,令蘇菜菜差點以為這一切不過是她的錯覺。

  蘇菜菜想起了自己妖媚的容貌,於是在地上抹了一把灰,塗在臉上,這才大搖大擺地走進客棧。

  她帶著的包袱裡準備了些許銀票,是私下裡向辭雪要的,以備不時之需。

  要了一間上房,蘇菜菜有些睏頓,關上房門沒有洗漱便躺在了床上。

  長夜迢迢,萬物俱籟,此夜無星,青城上方的月亮大得有些詭異。

  紙窗突然被人戳了一個洞。

  從外頭伸進來一個管狀的物體,裊裊輕煙從那細管中逸出,迅速飄散在這個屋子裡。

  蘇菜菜睡得香甜。

  「吱呀」一聲,三個大漢推門進來。

  「老三,你真的確定這姑娘是個美人?我看她那臉蠟黃蠟黃的,有些不大像呢。」

  「大哥你就放心吧,她身上的衣服雖然寬鬆,但我一眼就看出來她身子有料了,尤其是那小蠻腰,縴縴細細,讓衣服裡晃動,勾人得很,更何況,她那張臉,脖子和臉上的膚色根本就不一樣,一看就是漂亮女人想要做的無鹽裝扮。」

  「漂不漂亮,反正關了燈都一樣,咱們就和以前先把她開了苞,爽一爽,再把她賣給青樓,這樣就又可以賺上一筆銀子了……真是沒有想到路過青城這破地方就能有這樣意外的收獲。」

  「怪就怪她為什麼要一個人來客棧住店了,這不是擺明了讓人有機可乘嘛……」

  三雙罪惡的大手在蘇菜菜嬌軟的身子上撫摸揉捏,一人撕了蘇菜菜的外裳,興奮道︰「老三,這女人的確是有料呀,瞧這皮膚白的,可比咱們往日裡操弄的女人水嫩得多。」

  蘇菜菜猛然睜開眼睛,拔了頭上的髮簪,向其中一個人的臉上刺去。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8 05:52 PM

第三十四章

  但她就算是再出其不意,憑她身嬌體弱的身子,哪裡是三個壯漢的對手。

  白嫩嫩的手臂在半空中就被人截住,一個壯漢笑得驚奇︰「嘿,這小妞竟然不怕迷藥,莫非是身懷絕技不成?」他猥瑣地搓了搓手,腆著臉笑,「那我倒要好好試上一試了。」

  骯髒發黑的大手在蘇菜菜雪白如玉的脖頸上流連,粗糲的大掌很快便將蘇菜菜細膩白皙的肌膚磨得發紅,蘇菜菜渾身抑制不住的顫抖,咬著牙根,死命地踢打著身上的壯漢,急得快要哭出來,另外兩個壯漢很快地將蘇菜菜的四肢束縛住,狠狠地按在床上,令她動都不能動一下。

  「嘶啦」一聲,蘇菜菜的裡衣被人撕裂,露出翠綠欲滴的肚兜。

  鼓囊囊的豐乳酥胸令三個壯漢眼中一深︰「真是看不出來呀,這小妞奶子竟然這麼大。」

  粗鄙的言辭令蘇菜菜渾身哆嗦得更加厲害,害怕得說不出話來,只得用力地掙扎。

  一雙大手隔著單薄的衣料摸了上去,狠狠地捏了一把那沉甸甸的水蜜桃,最後低下腦袋湊過去含住了一方綿軟,噁心的口水打濕了蘇菜菜的身上單薄的肚兜,蘇菜菜渾身一顫,嚇得驚聲尖叫起來大喊救命,卻被另外一個壯漢用手死死堵住嘴巴唔唔說不出聲音來。

  蘇菜菜的眼淚從眼眶中溢出,滴到那雙骯髒的大掌上。

  心中害怕極了,整個靈魂都在發聲尖叫,蘇菜菜聞到一股男人的惡臭,她以前哪裡聞過這樣噁心的味道,宮玖和辭雪身上都是好聞的藥草香和青竹香氣,這三個男人身上的臊氣噁心得蘇菜菜反胃直想吐,身子更加虛弱起來,她渾身的力氣都幾乎在掙扎中耗費乾淨了。

  眼淚簌簌地往下落,在最害怕的那一刻,竟然想起宮玖的好來。

  雖然那妖孽總是恐嚇她,戲弄她,但卻從來不會像現在這樣生硬地強迫她。

  身上一涼,肚兜被人扔到了地上。

  壯漢站起身子,脫下他的褲子,露出鼓脹的碩柱,蘇菜菜第一次親眼見到這麼個噁心的玩意兒,嚇得連哭的時間都沒有,身子抖得更加厲害了,但四肢像是被另外兩個壯漢牢牢釘在床板上似的,怎麼也動不了,光著下身的壯漢一把脫了蘇菜菜的褲子,粗暴地分開蘇菜菜的雙腿,提起那紫黑的碩物便要往蘇菜菜兩腿之間挺進。

  蘇菜菜咬著自己的舌頭,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哎呀……你們該死了。」

  一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柔媚嬌嗔。

  蘇菜菜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想念他的主人。

  宮玖一身紅衣落到床前,玉手翻轉,中指指尖凝出一滴血珠,揚手將血珠射到其中一個壯漢身上,卻見那壯漢陡然渾身一僵,面色發黑,下一瞬,渾身像是枯萎的花朵一般,一點點衰敗腐爛,最終變成沙子稀稀拉拉地落到地上,只剩下一團皺皺巴巴的衣服。

  另外兩個壯漢驚懼不已,嚇得臉色發白,拔腿便要向外逃。

  「一個也別想逃,看光了我的蘇兒,你們在本宮眼中已經是個死人了。」

  陰冷沉郁的聲音,令人齒根生寒,仿若來自地獄的傳喚。

  兩滴血珠飛射到兩名壯漢身上,他們迅速枯萎腐爛,變作黑色的沙粒,落到地上。

  宮玖上前兩步,溫柔地將蘇菜菜抱到自己懷中,摸了摸她哭得紅腫的眼睛,宮玖眼中流溢著細細碎碎的心疼,他輕聲哄著她︰「蘇兒,要是沒有為師,你該怎麼辦吶……」

  蘇菜菜在他懷中瑟瑟發抖,如同一隻受驚了的小兔。

  光裸的身軀,蜷縮著的手腳,整個兒都埋在宮玖寬大的紅袍裡。

  她悶聲悶氣,帶著哭腔,虛弱道︰「師父,你在外面看了多久?」

  宮玖臉上沒有絲毫沒發現的心虛,他面色如常,摸了摸蘇菜菜散亂的青絲,寵溺道︰「哎呀,被你發現了,我的蘇兒越來越聰明了呢,怎麼猜出來的?」

  蘇菜菜捏緊他的袖子,甕聲甕氣︰「時間太湊巧了,怎麼可能在最後一刻,就那最後一刻趕來?小說中都沒這麼及時,狗血泡沫劇也不是這麼演的……可是,師父,為什麼?」

  蘇菜菜揚起雪白的小臉,咬著牙,倔強地看著他,眼中含著盈盈的淚。

  「師父,為什麼先是見死不救,卻又在最後一刻救我?」

  宮玖湊近蘇菜菜的小臉,伸出冰涼的舌頭,如同蛇信子一般輕柔地舔去蘇菜菜眼角的淚珠,他鳳眸微眯,臉上帶著溫柔至極的微笑,嘴裡的話卻比寒冰更加寒冷。

  「蘇兒,這是懲罰,懲罰你又從為師身邊逃開。」宮玖的眸色沉暗,妖嬈魅惑,勾著唇角,殘忍道,「這是為師最後一次縱容你逃跑,如果下一次,你又企圖想要從為師身邊逃走,就不只是被人強暴那麼簡單了,為師說到做到。」

  蘇菜菜一愣,身子抖得越發狠了。

  就是因為要懲罰她,所以就見死不救?

  看到有人想要強暴她,他也無動於衷?

  手指攥緊,指節發白,指甲狠狠扎緊肉裡。

  世上怎麼會有宮玖這樣涼薄狠毒的男人?

  若不是她拆穿他,他會不會一直以救命恩人的姿態出現在她的生命中?

  蘇菜菜渾身發冷,那顆本來因為害怕而劇烈顫抖的心臟,一寸寸涼了下去。

  「走水啦,大家快點逃呀……走水了,快逃呀……」

  窗戶外面傳來敲鑼的聲音,人聲鼎沸,小孩哭鬧不止,大人們上下樓梯奔跑的聲音。

  宮玖面色一凝,掐訣,手指上卻無半點法力。

  「事情有些不對勁呢……」

  他拿起蘇菜菜的衣服想要幫她套在她身上,卻發現那些衣服早已經被人撕成了碎片,宮玖渾身一展,紅袍脫身蹁躚高高揚起,罩在蘇菜菜身上,宮玖將她抱在懷裡,面色凝重︰「為師的法術施不出來,這裡被人下了陣法,暫時不知道是何方神聖,我們先出去看看再說。」

  屋外,火光一片,百姓奔走相告,燎燎巨火將漆黑寂寥的夜空燒得發紅。

  那掛在夜空中碩大的圓月亮似乎也被這火光染得猩紅。

  人潮在城門口聚集,群情激奮。

  「放我們出去,我們要出去……」

  許多人高馬大的壯漢去拉城門的銅環,卻怎麼也拉不開。

  四周的房屋酒肆茶館都是木頭建造的,燒起來便如火龍一般,一個接著一個,很快,整個青城都籠罩在一片紅光之中,人們怨聲哀道,痛苦嘶喊。

  「走水了,為什麼不放我們出去?為什麼不讓我們出去?開門啊!」

  有人大力地捶打著城門,但城門卻像是釘死在城牆上似的,怎麼也打不開。

  城門上方陡然出現一派黑衣弓箭手,他們手握彎弓,弦上貼有火箭,領頭一聲令下,火箭齊齊從彎弓中射出,利箭入肉的悶聲傳來,幾個人身上被火箭射中,渾身都燃燒起來,其他百姓見狀紛紛做鳥獸狀,再也沒有人敢在城門底下叫囂,也沒有人伸手去救那幾個被火箭射中的人。

  走到哪裡都是火光和哭聲。

  宮玖抱著蘇菜菜站在長街中央,看著奔走的人群四處亂竄,臉上帶著凝重的沉默。

  火勢不知道是從哪裡開始的,映入眼簾的,都是火光融融的一片。

  蘇菜菜扯住宮玖的袖子︰「師父,這是怎麼回事?我們逃不出去了嗎?」

  宮玖看著四處亂竄的人群,擰著眉頭道︰「總覺得哪裡有些怪異呢……」

  蘇菜菜道︰「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宮玖道︰「看看情況……」

  宮玖話還未說完,便抱著蘇菜菜猛地蹲到地上,一竄火龍從他們頭頂上方呼嘯而過,帶著灼熱滾燙的熱流縈繞,還沒讓宮玖思考更多,那呼嘯而過的活動在天空中轉了一個大彎,又開始俯沖,猛地向宮玖他們所在的方向射來,來勢洶洶,凌雲之姿。

  宮玖二話不說,抱著蘇菜菜便往前面奔跑,那竄火龍在二人身後窮追不捨,蘇菜菜緊緊抱著宮玖的脖子,蜷縮在他懷裡,躲過路上灼人的火龍,耳畔是宮玖越來越急促的喘氣聲。蘇菜菜驚覺宮玖說他的法力施展不出來,再這樣下去的話,他們一定會被那火龍追到。

  宮玖抱著蘇菜菜跑得越來越慢,身後的火龍驟然間趕上了他們,蘇菜菜眼尾掃到那火光離他們越來越近,身子在地上投下的影子越來越短,直到最後,宮玖猛地將蘇菜菜撲到在地,後背一疼,寬大的衣袍將蘇菜菜整個身子都籠罩住,宮玖緊緊將蘇菜菜護在下方。

  蘇菜菜害怕得閉上了眼睛。

  火龍包圍了他們,但蘇菜菜卻一點灼熱的感覺都沒有感受到。

  蘇菜菜睜了眼睛︰「師父,這是怎麼回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8 05:58 PM

第三十五章

  眼前的情景頗為詭異。

  蘇菜菜黑白分明的瞳孔中倒映著漫天的火光,黑煙滾滾,滿目蒼夷,那通紅的火舌將他們包裹,跳躍的火苗舐著她的臉頰,像是要把她的眼睛都燒著似的,但蘇菜菜卻一點被灼燙的感覺都沒有,不僅如此,她發現那火舌也並未點燃他們的衣袍,就像是影像一般,從他們身上穿過。

  暖風襲人,耳畔是火星迸裂的脆響。

  蘇菜菜一愣,難道說這不是真的火,而只是幻象?

  宮玖擰著眉頭,站起來,環顧四周。

  百姓四下逃竄,處處都是哀嚎呼救聲,從城牆上飛射出一枚火箭,射到一位婦人身上,婦人後背騰地燃起一大片火舌,她尖叫著在地上打滾,企圖撲滅火苗,但那火勢越來越大,最終燒成了一個火人,她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撞到逃命的男人身上,兩人都燃燒了起來,紅光漫天,烈焰冉冉。

  宮玖上前兩步,走到那名垂死掙扎的婦人面前,有些遲疑地伸出右手,觸踫她身上跳躍的火苗。

  他的手從她的身子裡穿了過去,如同虛影。

  蘇菜菜從地上爬了起來,皺眉︰「師父,這些人和火都是幻象?」

  宮玖將手收了回來,放到鼻尖嗅了嗅︰「屍氣的味道……」他呢喃,舉目望去,街上上哭喊嚎叫的難民,臉上都有不正常的青色慘白,印堂發黑,宮玖擰眉︰「這些人……都是亡靈。」

  蘇菜菜虎軀一震,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

  她顫顫巍巍道︰「師父,你的意思是……這裡是一座鬼城?」

  宮玖點了點頭,蘇菜菜臉上一白,猛地抓住宮玖的袖子,哆嗦著嘴唇,牙齒直打顫︰「那、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宮玖掃了蘇菜菜一眼,嗤笑︰「瞧你那點出息,不過是幾千隻亡靈而已,你就嚇成這樣?」

  蘇菜菜打著哆嗦,委屈道︰「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鬼長什麼樣子,當然害怕了。」

  宮玖捏了捏蘇菜菜僵冷的臉頰,大力地揉搓著,直到那張煞白的小臉被欺凌得露出玫瑰花般粉嫩鮮活的樣子,宮玖心滿意足地捧著她的小臉柔聲道︰「行了行了,有師父在,你還怕個什麼?」

  蘇菜菜抓住他的手,猛地用力,將自己的臉蛋從他手裡掙脫出來。

  一邊疼得倒吸氣,一邊問︰「師父,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

  不得不說,宮玖的暴力解壓法還真有些管用。

  蘇菜菜被他一陣折騰,竟然也不害怕那些亡靈了起來。

  宮玖笑眯眯道︰「這座城裡布了結界,只能進,不能出,為師如今這會兒施不了法,想來一時半會兒也出不去,反正這些火苗也燒不到我們,只能靜觀其變,看看這座城裡的亡靈到底是從何而來,為何在這座死城中久久彌留不去投胎,之後再行打算。」

  「只能進,不能出?」蘇菜菜疑惑道,「可是帶我來這裡的抬轎小鬼就消失在我面前了,他們就倒是可以出去呢。」

  宮玖道︰「那是轎鬼,六界暢行無阻,洪荒都攔不住他們,更何況是這一座小小的死城。」

  蘇菜菜想了想,道︰「師父,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哼,你竟然還敢和為師提這件事?」宮玖狠狠敲了蘇菜菜一個爆栗,惡狠狠道︰「你和那何餘燼很熟稔麼?他讓你上轎子你就上轎子,他要是把你賣了你還不得幫著他數錢?」

  蘇菜菜眼瞅著宮玖臉色不對,連忙投懷送抱諂媚道︰「我知道,師父一定會把徒兒買回來。」

  宮玖臉色好了些許,仍舊板著張嬌媚動人的美顏,恨聲道︰「成天就知道油嘴滑舌,不務正業,真當為師這麼好糊弄不成?」

  蘇菜菜做搖尾巴狀,軟聲︰「不是師父好糊弄,而是師父疼徒兒,徒兒心裡明白得很。」

  宮玖哼了一聲︰「你知道就好。」

  他突然掃了蘇菜菜一眼,那墨玉妖嬈般的鳳眸裡,盡是冷玉冰寒。

  「不過蘇兒,你要知道,為師待你再好,也是有個限度的。」他勾唇,唇畔沒有絲毫暖意,「這是你最後一次逃跑,沒有下次,明白麼?」

  蘇菜菜心中一凜,低眉順眼道︰「徒兒明白。」

  「乖孩子。」宮玖摸了摸蘇菜菜的腦袋,以作嘉獎,繼而解釋道,「那何餘燼不是什麼好東西,你以後離他遠一點。這次用抬轎小鬼把你送到這座鬼城,隱去了你的氣息,不過是想讓為師找不到你而已……哼,那個賤人自己找不到同歸,竟然拿本宮出氣,簡直罪不可恕。」

  蘇菜菜道︰「既然何餘燼隱去了徒兒的氣息,那師父你怎麼還找得到徒兒?」

  宮玖突然湊近蘇菜菜,嬌媚地眨了眨眼睛,得意道︰「幸好為師聰明,下山之前就放了隻蠱蟲在你身體裡,就算隔得再遠,只要母蟲在為師手裡,都能感覺到你的方位。」

  蘇菜菜臉色一白︰「我、我身體裡有隻蟲子?」

  宮玖輕笑了起來︰「嘖嘖,怎麼臉色又這麼難看?來來來,師父幫你潤一潤。」

  說罷便又伸出狼爪,捏住蘇菜菜的小臉,用力地搓扁捏圓,直到將她的小臉掐得紅潤才鬆了手,拍了拍她粉嫩的小臉蛋,眯著眼睛笑得燦爛︰「這樣的顏色才對嘛……」

  蘇菜菜忍辱負重,淚眼婆娑︰「徒兒謝過師父。」

  宮玖擺了擺手,掩唇嬌笑道︰「呵呵,咱們是師徒,跟師父客氣什麼?」

  蘇菜菜老淚縱橫,可是我根本就不需要這紅潤的氣色吶魂淡。

  於是乎,宮玖在蘇菜菜身上開發出了第二個能夠取悅他的新技能︰捏臉。

  噢,第一個技能是︰埋胸。

  總之,蘇菜菜都不怎麼開心就對了。

  咳咳,扯遠了,回到現實。

  兩人在一片火海中慢慢前行,入眼的盡是燃燒的瓊樓玉宇,倒塌的舞榭歌台,燒焦的茶肆酒館,人們或是向著遠方奔跑著,或是站在長街中望著那片火海發呆,神情呆滯絕望。

  夜晚的月亮圓如玉盤,高高地掛在夜空中,沉默地看著下方受苦受累的黎民百姓,冰冷皎潔。

  月亮邊緣,隱有淡紅色的灰敗暈染。

  兩人來到河畔柳橋邊,這裡聚集了許多痛失住所的人們,他們面色愁苦,對未來充滿茫然。

  「陛下不是說會派太醫來青城賑災除疫嗎?為什麼沒有等來太醫,卻等來了這些黑衣人縱火屠城殘害我們?這到底是陛下的意思還是裴相的意思?」

  「我沒有得瘟疫,為什麼不讓我出去?為什麼不讓我出城?」

  「大概是擔心我們會將疫情帶到其他城鎮吧……」

  「得了瘟疫的人不過幾百人,為什麼要把我們幾千人都殺死?太醫呢?不是說會派太醫來麼?」

  「明天呢?明天怎麼辦?明天那些黑衣人會不會就進城屠殺我們?」

  ……

  「瘟疫?」蘇菜菜一愣,這才發現這些人之中,有好幾個隔得遠遠的人,他們捂著嘴巴大聲地咳嗽著,面色枯黃形容枯槁,想來就是他們口中得了瘟疫的人。

  竟然因為有人得了瘟疫,皇帝就要屠城嗎?

  蘇菜菜問宮玖︰「師父,這些景象,是曾經真實發生過的吧?」

  宮玖沒有理會蘇菜菜,只陷入自己的沉思中︰「裴相?該不是幾百年前金辰王朝的裴相吧?」

  「師父認識那位裴相?」蘇菜菜詫異。

  宮玖望著蘇菜菜,抿唇︰「如果是裴相裴言,想來你也該認識。」

  裴言?那不是《暖酥消》裡大師兄的名字嗎?蘇菜菜疑惑不已。

  宮玖掃了那群人一眼,沉吟道︰「看他們服飾的風格,倒的確有些像幾百年前的樣子。」

  「幾百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幾百年前的影像會在這裡重新出現?」蘇菜菜呢喃。

  宮玖沒有回答她,只是望著天上的月亮

  發呆。

  月圓而紅,必有重妖。

  枯坐一夜,第二日,在天空最黑暗的那一刻,曙光照亮了這座淪為廢墟的死城。

  眼前倏地光影閃耀後退,烈焰焚天的景象一幕幕在眼前飛速流逝。

  蘇菜菜一陣天旋地轉,下一秒,便和宮玖一同出現在他們進城的長街口上。

  她瞪大眼睛,望著眼前的情景發楞。

  昨日還淪為火海廢墟的城鎮今日早晨便又恢復成了瑰麗安寧的秀鎮模樣。

  蘇菜菜瞠目結舌,指著眼前的屋捨。

  「這是怎麼回事?」

  宮玖摸著下巴道︰「似乎,一切又回到原點了呢,走,我們進去看看……」

  兩人又來到蘇菜菜昨日入住的那間客棧,蘇菜菜要了一間上房,聽到那客棧老板娘說了和昨天一模一樣的話︰「東子,帶這位姑娘上天字三號房,你地字一號房的房間收拾好了沒有?沒有?沒有就趕緊的,等會兒客人來多了就沒有時間給你收拾了。」

  蘇菜菜愣住,望著宮玖道︰「師父,真的、真的回到原點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8 06:03 PM

第三十六章

  蘇菜菜還穿著昨天那身翠綠色的衣服。

  可明明,這衣服昨天就被那三個壯漢撕成碎片了。

  她伸出手指頭,戳了戳老板娘放在算盤上的手。心裡念叨著,也不知道現在能不能觸踫得到這亡靈,蘇菜菜本來以為她的手可能會像昨天那般如同幻影一般穿過老板娘的身子。

  但此刻,她卻實實在在地摸到了老板娘的手。

  老板娘一愣,看著蘇菜菜的狼爪子︰「姑娘這是何意?」

  蘇菜菜倏地縮回手,扯了扯宮玖的袖子,小聲問︰「難道這老板娘不是亡靈?」

  宮玖眯起眼睛︰「味道是屍氣沒錯,昨晚我們看到的應該只是影像,是鬼魂的虛影,所以手能夠穿透他們的身體。而這老板娘是亡靈的本體,擁有的人格,可以和外人對話思考。」

  蘇菜菜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問那老板娘︰「掌櫃的,我昨天來過這家客棧,你有印象嗎?」

  老板娘嬌笑道︰「姑娘你說笑了,奴家別的本領沒有,單就是這記人的本事卻是不錯,今個兒,明明是你第一次來奴家客棧,怎麼能說是昨天就來了呢?」

  蘇菜菜沉默,對宮玖道︰「師父,看來只有我們倆個有昨天的記憶了。」

  突然聽到客棧外面傳來喧嘩聲,聲音有些熟悉。

  「大哥,我們昨天不是……不是已經死了嗎?怎麼今天又重新出現在城門口了?」

  「難道昨天是做夢?不像呀……我現在想起來都覺得脊背發涼……」

  「這青城也忒邪門了點,早知道昨天就不在這裡留宿了,剛才怎麼推城門也推不開……」

  「先在青城找個人問問怎麼出去吧……以後就算路過也不要來這種鬼位置了。」

  三人的話戛然而止,站在客棧外面,瞪大了眼睛看著客棧裡頭的蘇菜菜和宮玖,臉色煞白。

  其中一個壯漢哆嗦著雙腿,驚恐道︰「老、老大,這不是昨天晚上那個人嗎?」

  蘇菜菜想起昨晚的事情,那壯漢赤著身子分開她的雙腿,滿嘴的惡臭氣味。

  身子瑟縮了一下,眼睫輕顫,有些害怕地揪住宮玖的袖子。

  宮玖感覺到蘇菜菜的顫抖,安撫地將她攬到懷裡,盯著那三個壯漢,勾唇冷笑︰「竟然還沒有死,是因為這座城全部回到原點了嗎?嘖嘖,看到你們三人,本宮手指頭又開始癢起來了呢。」

  三個人嚇得渾身直打哆嗦,聽到宮玖陰陽怪氣的聲音之後,越發地確定昨天的事情不是做夢,連忙拔腿就跑。宮玖冷哼了一聲,右手翻轉,指尖凝出一粒血珠,向空中拋起,手掌擊向血珠拍成三滴,揚手射到三個狂奔的壯漢身上,卻見那三人身子一頓,渾身一黑,再次化作沙粒。

  老板娘尖叫起來︰「殺人了啊……」

  客棧裡為數不多的客人們嚇得哄作鳥獸散,頃刻間消失得沒影。

  宮玖敲了敲桌子,唇角帶著毫無溫度的笑容,冷艷薄媚,冰雪嬌容,他譏諷地看著老板娘︰「不想像他們樣死掉的話,就老實回答本宮的問題。」

  老板娘嚇得花容失色瑟瑟發抖,連連點頭︰「是是是。」

  宮玖滿意地眯起了眼睛,鳳眸流轉︰「現在可是金辰王朝?裴相裴言把持朝政?」

  老板娘忙不迭點頭︰「的確是裴相、是裴相。」

  「這青城的瘟疫又是怎麼回事?怎麼沒有太醫前來救治?」宮玖問。

  「城主大人三天前就上報了朝廷,青城離皇都不過一天的腳程,想來也該是今明兩天朝廷就會派人下來了。」老板娘顫聲回答。

  「這城門為何打不開?」

  「城主昨天說為防止疫情擴散,所以將城門封了,而重病患者全部從家中移到了救濟院,由城裡的郎中開藥,散施患者,但效果不甚明顯,所以還是要等皇城派來的太醫院醫者才可保命。」

  宮玖擰著眉頭,又問︰「這幾日,城中可曾發生過什麼奇怪的事情?或者奇怪的人?」

  老板娘想了想道︰「並無,我們城以守己聞名,夜不閉戶路不拾遺,並未出什麼大事。」

  宮玖下意識地摸了摸懷中蘇菜菜毛茸茸的腦袋︰「這就奇了……」

  當天夜裡,烈火又燒了起來。

  哀鴻遍野。

  「走水啦,大家快點逃呀……走水了,快逃呀……」

  「放我們出去,我們要出去……」

  「走水了,為什麼不放我們出去?為什麼不讓我們出去?開門啊!」

  一模一樣的情景,一模一樣的話語。

  城門上的黑衣人手執彎弓射出火箭,逃竄的人群中有不少人沾到火星渾身都燃燒了起來。

  房屋樓台茶肆酒館傾塌成一片火海,熊熊烈火,濃煙滾滾。

  宮玖領著蘇菜菜往城中央走︰「去那邊看看……」

  路過昨天經過的那座柳橋。

  絕望的百姓對明天充滿茫然和驚懼,圍作一團,彼此汲取溫暖。

  「陛下不是說會派太醫來青城賑災除疫嗎?為什麼沒有等來太醫,卻等來了這些黑衣人縱火屠城殘害我們?這到底是陛下的意思還是裴相的意思?」

  「明天呢?明天怎麼辦?明天那些黑衣人會不會就進城屠殺我們?」

  蘇菜菜擰眉︰「怎麼和昨天一模一樣?」

  「為師猜,這座死城,應該白天亡靈自由,晚上便會按照百年前的歷史重演,記錄火燒青城的那一天……」宮玖擰眉,「但可為何會反復重演那一天,仍舊找不到頭緒……」

  蘇菜菜望著柳橋邊上惶惑驚蒼對明天的到來不抱有半點希望的人們,忍不住道︰「永遠讓他們活在生命中最害怕驚懼的那一天,重復那一天的絕望,這也太可憐了。」

  宮玖愣了愣︰「第二天,他們就會將今夜忘記,重新回到原點。」

  蘇菜菜皺著秀眉,自顧自道︰「就算時間會將過去忘記,但這一刻,他們是真真切切地在絕望。這樣重復絕望了幾百年,就算記憶消失了,潛意識裡多多少少還是會感到害怕惶惑吧。」

  宮玖看著蘇菜菜不吭聲,鳳眸裡沉暗如墨,薄媚妖嬈,不知道在想什麼。

  太陽總在最黑暗的那一刻升起。

  曙光拂過,一寸寸親吻著大火燒盡之後的廢墟。

  熒光閃耀,長影凝秋,青城又恢復成白日裡秀美寧靜的模樣。

  眼前一晃,蘇菜菜和宮玖又再次被送到了城門口,眼前是早安的集市長街。

  旁邊突然閃出三個人,正是前天意圖強暴蘇菜菜的那三位壯漢。

  他們正頭暈眼花地扶著腦袋,突然看到宮玖,彷彿看到鬼似的,瞪大了眼睛,雙腿直打哆嗦。

  宮玖哼了一聲,輕車熟路地凝出血珠,擊向三人。

  三人再次化作黑色的沙粒,稀稀落落墜到地上,只魚下皺巴巴的衣服。

  連救命都還沒來得及說出口。

  蘇菜菜嘴角抽了抽︰「師父,反正你現在出手殺了他們,他們明天也一定會復活,何必浪費力氣做無用功呢?」

  宮玖抱住蘇菜菜,摸了摸她的腦袋,只柔聲道︰「蘇兒,別怕。」

  蘇菜菜不知道為什麼,鼻尖突然一酸。

  眨了眨眼睛,掩飾了過去。

  兩人在城中閑逛,蘇菜菜看著街上這些和凡人無異的亡靈們,突然想到︰「師父,既然這些凡人不停地在重復火燒青城的那一天,那麼那一天的神明或者妖怪呢,他們還在不在?」

  「感覺不到任何神明和妖怪的氣息,但昨夜瞧那月大而紅,分明就是藏有重妖的模樣。」

  蘇菜菜擰著眉頭,茫然地看著大街上的百姓。

  他們分明做著凡人每天都在做的事情,甚至自己也認為自己是凡人,但為何偏偏卻是鬼呢?

  腦袋裡突然精光一閃。

  蘇菜菜抓住宮玖的袖子問︰「師父,凡人去廟宇上香是供奉的神明,那麼鬼呢?鬼上香供奉的是什麼?」

  宮玖聞言一愣,神色一正︰「走,去廟宇看看。」

  青城的廟宇看起來歷史頗為悠久,牌匾梁柱有重新修葺過的痕跡,古香古色,佛氣盎然。

  寺廟供奉的是釋迦牟尼佛和文殊菩薩,普賢菩薩。

  宮玖望著長案上的一盞長明燈冷笑︰「這青城內外滿是屍氣,而你的氣息又和這青城融為一體支撐著整個青城的亡靈,竟然從本宮眼皮子底下躲了過去,真是有能耐吶……」

  蘇菜菜問︰「這一切都是這盞長明燈搞的鬼?他是神明嗎?」

  宮玖嗤了一聲︰「他是墮神,自甘墮落的神明。」

  宮玖將長案上的長明燈拿了起來,晃了晃,冷哼了一聲︰「還不出來?小心本宮將這盞長明燈摁滅了,看你怎麼再禍害百姓?」

  一個黑衣小童倏地從燈盞裡冒了出來,一把搶過宮玖手中的燈盞,惡狠狠道︰「我就是要禍害他們你管得著嗎?這座城現在都聽我的,你竟然敢這樣和我說話,活得不耐煩了嗎?」

  眼前這個凶神惡煞的小童看起來不過一兩歲,額上有著黑色火焰印跡。

  小臉白淨,唇色烏黑,其他看起來跟常人小孩無異。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8 06:08 PM

第三十七章

  蘇菜菜忍不住道︰「總該有個原因吧,你把他們的靈魂束縛在這座死城裡不讓他們投胎到底是為了什麼?每日每夜讓他們重復生命中最絕望的那天,到底是為了什麼?」

  黑衣小童虎著小臉,凶神惡煞道︰「誰讓他們一點都不期待我的降生!那些愚蠢的凡人,竟然敢無視我的存在,在我出生的那一天不來拜祭我,還放火燒了寺廟!真是可惡!我聽了幾百年枯燥無聊的佛偈頌詞,聞了幾百年沉悶燻鼻的香火,好不容易從燈芯修成人形,他們竟然那樣無禮地對待我!沒有恭恭敬敬的香火,沒有誠心誠意的拜祭,只有哀鴻遍野,絕望淒苦,活該受到上天的懲罰!」

  這大概是一個中二病的黑化史。

  黑衣小童叫作燈華。

  燈華是青城廟宇中一盞普普通通的長明燈,寺廟裡供奉的是釋迦牟尼佛和文殊菩薩,普賢菩薩。他們是大佛,佛像金身在各個寺廟裡都有修築,因而雲游四方,鮮少蒞臨青城收取香火。所以青城百姓供奉的香火,大部分都落入了燈華的腹中。

  和尚們每日每夜唱著佛經,敲著木魚做課業。

  燈華聽得久了,漸漸從普通的長明燈修成了靈,有了自己的意識。

  那時候的他,只是一縷靈,沒有五官和手腳。

  在他眼中,佛祖是不配擁有這麼多的香火和拜祭的,因為佛祖從來都沒有照拂過青城的百姓,燈華認為,這裡供奉的香火本來就是應該屬於他的,他是青城唯一的神明,這是他應得的。

  燈華認為百姓愚鈍,因為他們拜祭錯了神明。

  而他智慧,偉大,慈悲,優越,了不起,是應該受萬人敬仰叩拜的。

  為了看到百姓們敬畏的表情,燈華生出了眼。

  為了聞到百姓們供奉給他的香火,燈華生出了鼻。

  為了聽到百姓們誠心誠意的祈禱,燈華生出了耳。

  為了告訴百姓們福澤所在,燈華生出了嘴。

  為了觸踫他虔誠弱小的信徒,燈華生出了手,生出了腳。

  一切都是那樣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燈華成為一個真正的神明,偉大的神明。

  他認為他的降生是應該受到所有百姓們的敬畏和笑容的。

  但迎接他的卻是烈焰、焦土、傾塌、死屍、哭嚎、哀鴻遍野。

  燈華憤怒,難道百姓們從來都沒有期待偉大的他的降生?

  簡直罪不可恕。

  剛剛出生擁有神格的小神明燈華,在出生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裡,漸漸黑化,變成了墮神。

  墮神擁有比神明更加強大的力量,形如妖魔,凶殘狠辣。

  那一夜,黑衣軍隊屠城,火燒屋舍,屍橫遍野,青城無一人生還。

  那一夜,燈華墮神。

  額上的鮮紅烈焰印跡緩緩變得漆黑,粉嫩的唇瓣漸漸變得烏黑,衣服由白袍變成黑袍,他的臉色愈白,髮絲愈黑,他收集著青城的亡靈們,將時間永遠循環在他們最絕望的那一天。

  最天真的邪惡,綻放在燒焦的廢墟之上。

  燈華的容貌,不是純黑,便是純白。

  蒼白的臉,漆黑的眼瞳,潔白的眼白,烏黑的唇,雪白的肌膚,墨黑的青絲。

  連罪惡都是這樣純正到底。

  他站在青城最高的地方,冷笑地看著下方庸庸碌碌的亡靈,惡劣地勾嘴。他要懲罰這些愚蠢的凡人,不迎接神明蒞臨的凡人。在他背後,似乎有一對黑色泥濘的翅膀,緩緩張開,蔓延肆意,擁抱著整座青城,形成一座黑沼,沉沒在歲月的荒潮之中。

  青城變成一座孤城,被歷史遺忘,隔著黑霧蒙蒙的煙雨,黑沼彌墨。

  它像是存在於另外一個世界的城鎮,沒有人知道它具體的位置,城中的亡靈們每天過著重復循環的人生,但他們自己卻不知道他們在重復生命,沒有任何一個亡靈從這絕望的城鎮中驚醒過來,他們麻木地前行著,日復一日地前行著,行屍走肉,碌碌而為。

  無人掙脫,無人反抗,無人覺醒。

  ***

  「我見過許多熊孩子,就是沒見過你這麼惡劣的熊孩子!」蘇菜菜氣得上前兩步,猛地一個爆栗砸到燈華的小腦袋上,痛心疾首,「你身為一個神明,怎麼可以腦袋裡只想著自己,以自我為中心?!你認為自己的出生不被期待,就將這些無辜的亡靈囚禁在這座死城裡永世不得投胎,有沒有想過他們為什麼不期待你的出生?那個時候他們連生命都有可能保不住了,你還想讓他們給你拜祭和微笑?你腦袋被菊花夾過嗎,思想怎麼能這麼狹隘?!」

  燈華捂著腦袋尖叫︰「我是偉大的神明,你竟然敢打我?!我要懲罰你!懲罰你!」

  「我不止要打你,我還想抽你呢!」蘇菜菜不知道心中哪一條脆弱的神經被燈華踩到了,一把將燈華推到在地,扒了他的褲子,用手掌就在他剝了皮的雞蛋般白嫩柔滑的屁股上抽打了起來,「懲罰懲罰?你們這些法力高強的人腦袋裡就只知道懲罰,完全不顧及我們凡人的感受,你知道那時候我有多絕望嗎?法力高強了不起嗎?會殺人了不起嗎?要不是打不贏你我早和你翻臉了!」

  燈華哇哇大叫,帶著哭腔︰「你竟然敢打神明、偉大的神明?你活得不耐煩了嗎?」

  蘇菜菜又用力地在他屁股上打了一巴掌,凶狠道︰「你這也叫偉大?熊孩子知道偉大兩個字該怎麼寫嗎?偉大是奉獻是兼愛是無私,你看看你的做法,配得上偉大兩個字嗎?」

  「我就是偉大,錯的不是我,是世界!」燈華哭哭啼啼道。

  「世界你妹!我看你是中二病晚期了吧!這麼多年難道就沒有人教過你要成熟要長大嗎?仗著自己法力高就捉弄我們凡人,成天嚇唬我很好玩嗎?我們凡人看起來就這麼好欺負嗎?信不信將來我也扒了你的皮看看!」蘇菜菜凶殘地在燈華雪白的屁股上留下一道道粉嫩的紅痕,毫不心慈手軟。

  宮玖齒間一寒,縴手掩唇,倒吸了一口涼氣。

  嘖嘖,原來小受氣包蘇兒也有這麼威武雄壯的一面吶。

  真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只不過,這番話……唔,怎麼越看越像是指桑罵槐呢。

  宮玖覺得脊背有些發涼,清了清嗓子,尷尬道︰「咳咳,蘇兒,你這樣虐童似乎不太好吧……」

  蘇菜菜恨聲道︰「我虐童?我哪裡叫虐童?這家伙法力高強一隻手指頭就能把我摁死我能虐待他?我……」蘇菜菜的聲音戛然而止,眼神茫然,小聲呢喃︰「一隻手指頭就能把我摁死……?」

  她陡然間驚醒過來。

  智商再次「騰」的上線。

  她抱住燈華,臉色惶恐,淚流滿面道︰「剛才打你的那個人不是我,是住在我身體裡面的蘇采兒!她控制了我的手腳,我是無辜的!你要懲罰就懲罰她吧!」

  燈華臉色有些難看,咬著牙,黑漆漆的眸子憤恨地瞪著蘇菜菜。

  那眼神分明寫著︰我要是真信你,那才是真的腦袋被菊花夾了。

  蘇菜菜這下才開始後怕起來,她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屁滾尿流地撲到宮玖懷裡,仰著一張楚楚可憐嬌柔的小臉,淚眼婆娑道︰「師、師父,你打得贏這孩子嗎?」

  宮玖眯起了眼睛,沉吟道︰「為師如今半點法術都使不出來,有些難說呢……」

  蘇菜菜絕望,老淚縱橫道︰「要是這孩子要殺我,您會保護徒兒的對吧?」

  宮玖做出猶豫的樣子︰「這個……也有些難說,你剛才好像說要扒了誰的皮來著?」

  蘇菜菜痛心疾首︰「師父您聽錯了!徒兒對您忠心耿耿天地可鑒千萬不要錯殺良民吶!」

  「行了,瞧你這點出息……」宮玖眉眼彎彎,笑眯眯的掐了一把蘇菜菜煞白的小臉,寵溺道,「讓你乖乖學法術不學,只知道抱為師大腿,要是有一天為師不在你身邊了,看你求誰去……」

  蘇菜菜趕緊表忠心,奴顏婢膝道︰「徒兒會一直抱著師父大腿,永遠留在師父身邊。」

  宮玖鳳眸中的妖嬈更盛,他勾著唇角,摸了摸蘇菜菜毛茸茸的腦袋︰「乖孩子。」

  燈華虎著一張小臉,從地上爬了起來,咬著下唇,沉郁地盯著蘇菜菜,不吭聲。

  半晌,他才有些艱澀地開口︰「我活了四百年,從來都沒有人跟我說過什麼是成熟,什麼是成長,什麼是偉大……我也、我也不想知道,這個世界裡從來都只有我是清醒的。」

  蘇菜菜在宮玖的懷裡側過臉,望著燈華,罵道︰「自私鬼,膽小鬼!」

  「你……」燈華氣得又要跳起來,卻在下一秒沉寂了下去,他耷拉著腦袋︰「或許你說得沒錯,我是自私,是膽小,但我生出來就是這個樣子的,又沒有人管我,沒有人在意我,只有我一個人活著,沒人和我說話,我那麼期待和那些百姓們見面,可是他們根本就不期待我的降生……」

  燈華的聲音越來越小,帶著一絲倔強的委屈︰「我真的……錯了嗎?」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8 06:20 PM

第三十八章

  蘇菜菜哼了一聲︰「你沒錯,錯的是世界。」

  燈華立馬炸了起來︰「你這是在取笑我嗎?!」

  「看來你很明白自己是錯誤的嘛……」蘇菜菜慢悠悠的說著,連她自己可能都沒有注意到,此刻她漫不經心的語氣竟和宮玖有些相像,蘇菜菜看了看燈華冰冷的小臉,繼而慢條斯理道,「既然知道錯了,就立刻改正呀,修補錯誤從來都不會令人覺得太晚。你也不算太壞,只不過是有些自以為是,有些想當然而已,你想獲得贊同,因為得不到所以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燈華冷著小臉,嘟囔著︰「說得好像你很懂似的……」

  蘇菜菜眉開眼笑︰「我當然懂了,小家伙,姐姐可是從你這個年紀混過來的呢。」

  每個孩子都有一個偉大的夢,認為自己和別人不同,是肩負使命的英雄。他們喜歡以自我為中心,在心中構建自我認同的世界。渴望得到認同,拒絕任何反對的聲音。

  燈華,你就是曾經的我。

  只不過那個時候我很窩囊,連任性都不大敢,怕婆婆和舅舅覺得我在發瘋,會厭惡我,將我送走。我只能縮在房間裡,站在落地的平面鏡面前,披著漂亮的床單,拿著長柄雨傘,對著鏡子裡的我,揮舞雨傘,如同舞劍,扮演一個女戰士。世界需要我去拯救,光明,請賜予我力量。

  這樣蠢兮兮的過去,雖然可笑,但卻是最純真的回憶。

  雖然蘇菜菜覺得現在的自己也很純真。

  但,說到底,她已經沒有當初那樣會揮舞雨傘當做劍般的純真了。

  「現在才改正錯誤,真的來得及嗎?」燈華低聲喃喃,眼中有些茫然。

  「來得及的。」蘇菜菜誠懇點頭。

  燈華有些遲疑︰「可是,他們會不會討厭我?是我把他們囚禁在這座死城裡四百年。」

  蘇菜菜立刻潑冷水道︰「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他們會認識你嗎?」

  燈華氣得立馬就跳了起來,眸中有憤恨的火苗在燃燒︰「你……」他胸膛劇烈起伏著,突然又頓住,嘟著嘴,小聲道,「說得也是,他們壓根不認識我……」

  「如果你放了這些亡靈,我想他們還是會感謝你的。」蘇菜菜補了一句。

  燈華急道︰「誰要他們感謝,我才不在乎!」

  「你就死鴨子嘴硬吧。」

  燈華最後還是放了這些亡靈。

  他小小的身子騰空,慢慢升高,漂浮在空中,俯瞰著整座青城。

  從他身上慢慢傾瀉出細細碎碎的白光,溫柔和煦,一點都不刺眼,像極了隔了紗的日光。

  他額上的漆黑火焰印跡慢慢恢復成鮮活的紅色,烏唇變得粉嫩,蒼白的小臉漸漸有了生氣,黑色的衣袍一寸寸變得雪白,黑色的墮神逐漸變成當初他初獲神格的樣子。

  聖潔美好,白淨無瑕。

  他揮袖,長光撩過,由他雪白的衣袖裡揮灑出點點落落的瑩白色光芒,那白色的微光像是情人輕撫臉頰的手,洋洋灑灑,落到青城每一片黑暗的角落,如同甘霖潤物。像是一副被烈火焚燒殆盡的畫卷,白光的縈繞下,安靜秀寧的青城一寸寸變成燒焦的廢墟,成為洪荒中的歷史。

  街上行走的行人,鬧市裡嘻戲的孩童,酒樓茶肆裡高談闊論的書生……所有人,都靜止在那一刻,如同時光驀然凝固,停滯不前,亡靈們臉上的表情倏地變得茫然,眼瞳放空。

  這才是亡靈真正墮入輪回的樣子。

  無悲無喜,無懼無怒。

  燈華落到地上,伸出稚嫩的小手,指尖閃爍著溫暖的白芒,憑空畫了一個圈,如同打開了另外一個世界的大門,眼前金光大盛,耳畔是佛偈經誦,音韻經文,佛聲朗朗,木魚聲揚,猶如置身於金光大殿聖祖佛堂︰天羅神,地羅神,人離難,難離身,一切災殃化為塵,南無摩訶般若波羅蜜。

  如同收到天神的指引,青城中的亡靈們一個接著一個走進那扇滿溢佛光和經文的大門,有條不紊,循序漸進,得到聖光的超度之後,這些庸碌了四百年的亡靈們,就可以重新投入六道輪回紅塵俗世之中,不再重復人生,開啟命運的新篇章。直到最後一個亡靈進去,那扇金光大門才緩緩闔上。

  金光消失,世界再次恢復成焦土廢墟的蕭條模樣。

  城門口躺著十幾個人,他們昏迷著,人事不省。其中就包括那三個企圖強暴蘇菜菜的壯漢。

  蘇菜菜問燈華︰「這些人是怎麼回事?」

  燈華擰著眉頭,解釋道︰「青城在四百年前就已經被我封印了,按照常理來說,凡人應該不會闖進這座封印的城鎮中才是,但可能是時空發生踫撞形成了扭曲和裂縫,這四百年,總是一些凡人會誤打誤撞進入這個城鎮。他們只能進,不能出,亡靈們重復昨天的生活昨天的記憶,無人覺醒,但這些誤入青城的凡人卻有著自己的記憶自己的意識,知道這座城鎮在重復往昔的命運。他們是清醒的。」

  燈華看著蘇菜菜,「就像你和你師父,你們擁有每天的記憶,還有那三個人,他們也是兩天前才進入青城的,因此知道自己已經被你師父殺了三回了。」

  蘇菜菜冷哼︰「所以兩天前我被這三個人欺辱的時候你也看到了?」

  燈華道︰「這是當然,我的神力已經和這座城鎮融為一體了,城中所有的大小事務我都知道。」

  「那你為什麼不救我?」

  燈華莫名其妙道︰「我為什麼要救你?你又沒有叩拜我……」

  蘇菜菜又忍不住修理熊孩子起來,猛地敲了一個爆栗在燈華頭上︰「你這個神怎麼能這樣,神明要兼愛要無私,真是不知道你當初怎麼修成神明的!」

  燈華抱著腦袋淚眼汪汪,有些不服氣︰「又沒有人教我,我怎麼知道神明怎麼做?寺廟裡供奉的佛祖們不也從來都沒有照拂過青城的百姓嗎?怎麼沒有人打他們呀?」

  蘇菜菜恨聲道︰「你做錯事了還敢頂嘴?」作勢又要打。

  燈華眼中閃過驚懼,完全忘記了自己也是有法力的神明,只如一個凡人小孩一般,連忙抱住自己的腦袋一邊閃躲一邊嚷嚷道︰「大不了下次我再救你嘛!不收你的香火錢!」

  蘇菜菜突然停了下來,看著燈華愣愣道︰「喂,小孩,你的身體怎麼變透明了?」

  燈華雪白的袍子變得有些發虛,額上的火焰印跡像是快要熄滅似的,黯淡無光,忽明忽滅,他的眉眼已經有些淡了,五官不甚明顯,並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更加透明。

  「大概、大概是要消失了吧……」燈華怔怔地看著自己有些透明的小手,落寞道,「我的神格是靠青城百姓的香火修來的,而青城早就亡了城,我之所以活了這麼久,是因為後來墮神靠著亡靈們微薄的香火,現在,連亡靈都重新投入輪回了,我應該,也會死掉吧……」

  蘇菜菜愣住,說不出話來。

  燈華眼中閃過屬於稚兒的害怕的神情,但卻拿更加冰冷驕傲的臉色掩飾了過去︰「剛剛打開往生門的時候,我感受不到輪回的召喚,想必,神明是沒有輪回的,現在我消失了,應該是永遠的消失了吧……」燈華握緊的拳頭,帶著虛弱的哭腔,小聲道,「可惡,就到此為止了嗎……我都還沒有成為一個偉大的神明,就這樣莫名其妙的消失,真的……有些不甘心呢……」

  蘇菜菜看到熊孩子露出這樣虛弱的神情,心中突然一疼。

  燈華突然抬頭,眼中有著水光,他露出倨傲的表情,凶巴巴道︰「蘇菜菜,我知道你的名字,但你應該都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告訴你,我叫燈華,是守護青城的神明,法力高強,無所不能,雖然守護了他們四百年,卻沒有一個人知道我的名字。」燈華咬著下唇,有些委屈,「我……我等會兒就要消失了,你記得要記住我的名字,千萬不要忘了,不然我化成灰也不會放過你的!」

  蘇菜菜一怔,垂眸低笑︰真是的,害怕被所有人忘記就直說嘛,幹嘛做出這樣威脅的樣子呢。

  「你哪裡是守護了他們四百年,分明是坑了他們四百年吧。」蘇菜菜潑冷水。

  「你竟然敢污蔑神明!」燈華被蘇菜菜點燃了,又要炸毛起來,揮拳便要打蘇菜菜。

  可是他的手卻穿過蘇菜菜的身體,如同虛影一般垂落。

  他愣了愣,看著自己已經完全透明的手,半晌回不過神來。

  燈華耷拉著腦袋,聲音萎靡︰「你說得沒錯,我坑了他們四百年,如果我消失了,他們應該會很開心吧……就像我的出生不受期待一樣,我的死亡也從來沒有被人放在心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8 06:26 PM

第三十九章

  蘇菜菜笑眯眯道︰「誰說你要死了?」

  燈華猛地抬頭,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蘇菜菜卻不理會燈華的問題,只回頭問宮玖︰「師父,你說過,神明是靠信仰而生,但也有的神明是靠香火而生,就像易芝君,她若是斷了香火,神格消失,還是可以以鬼魂的方式投入輪回。那燈華呢?燈華也是靠香火為生的,他若是消失,會進輪回嗎?」

  宮玖道︰「易芝君和燈華不同,易芝君本身是靈魂,收取她神像中的神格,這才成了神。若是有一天香火斷了,易芝君失去神格,便會重新變成靈魂,跌入六道輪回。而燈華本身是一盞長明燈,他不是靈魂,若是他的神格消失了,便就會和其他神明一樣,永遠地消失。」

  蘇菜菜像是猜到了似的,眉開眼笑道︰「那若是將燈華送到一處香火鼎盛的地方去呢?」

  宮玖眯起了鳳眸,沉吟︰「蘇兒的意思是……」

  蘇菜菜抓住宮玖的袖子,搖著尾巴道︰「師父,師父,我們將燈華送到易芝君那裡吧。」

  宮玖想了想,看了蘇菜菜一眼︰「也好,就當是積福報了。」

  青城的封印解開,宮玖的法力恢復。

  他在胸前掐了一個訣,三人身形一閃,來到一處金碧輝煌的廟宇。

  此處香火鼎盛,燭光瑩潤,金像瑰麗,川流不息。

  芝君廟。

  三人從大殿陰暗的角落裡走出來,宮玖施了一個隱身訣,讓前來叩拜易芝君的百姓看不到他們。

  易芝君正在和浩兒吹蠟燭玩,大概因為浩兒是痴兒的原因,他竟然可以看得到易芝君,偶爾還可以觸踫易芝君的身子,被她抱在懷裡撫摸。

  傅寧遠將臥房搬到了芝君廟大殿的耳房裡,平時也是在那裡料理賬務。

  蘇菜菜領著燈華到易芝君面前,笑眯眯道︰「易小姐,給你帶了一個伴來,這是燈華,本來是青城的神明,但後來他們亡城了,所以想把他寄住到你的芝君廟,可以嗎?」

  蘇菜菜捏住燈華冷冰冰的小臉︰「快跟易小姐打個招呼,叫易姐姐。」

  燈華十分不合作,在蘇菜菜的懷中扭來扭曲,這裡的香火鼎盛,燈華偷吃香火偷吃慣了,一會兒便吸飽了,身體變得不那麼透明,可以觸踫蘇菜菜。他在蘇菜菜懷中扭來扭去,冷著小臉,就是不打招呼,十分別扭。以他如今的法力,是絕對可以推開蘇菜菜的束縛的,但是他卻沒有。

  這個綠油油的女人,雖然對他很凶,剛剛見面就不停地打他。

  但不知道為什麼,他還是在她身上感受到了溫暖。

  那種會讓人落淚的溫暖。

  燈華貼著這溫暖的懷抱,明明還沒有離開,就已經開始想念了。

  易芝君的眉目溫婉,顧盼和柔,曾經的妖媚嬌艷,如今都浸染成了水墨清淺。

  眼角眉梢的麗色,雖然仍舊驚艷,但卻已經讓人不敢褻瀆,不敢多看,怕擾了神女清夢。

  易芝君蹲著身子,摸了摸燈華有些透明的腦袋,淺笑如雲︰「自然沒有問題,別的小孩不喜歡和浩兒一起玩,我想,這孩子應該會喜歡浩兒吧。」

  蘇菜菜清了清嗓子,有些尷尬︰「咳咳,易小姐,如果可以的話,你還是讓這孩子離浩兒遠一點比較好。」

  易芝君不解︰「這是為何?」

  「這孩子脾氣……可能有點不大好……」蘇菜菜的話音剛落,便看到浩兒跌跌撞撞地撲到的燈華身上,「吧唧」一下,在燈華白淨的小臉上糊了一臉口水,蘇菜菜心中惡寒,以為熊孩子又要開始發作打人的時候,卻看到燈華只是用袖子冷冷地將臉上的口水擦掉,厭惡地看著浩兒。

  他抬頭問蘇菜菜︰「這小子不是愚蠢的凡人嗎?怎麼可以踫得到我?」

  蘇菜菜也是一臉的疑惑,易芝君柔聲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浩兒這孩子有時候可以踫得到我,有時候又不可以……不過大部分的時候,他都是和普通小孩一樣,觸踫不到神明。」

  宮玖仔仔細細地看了浩兒一會兒,嘆了一口氣︰「原來是這樣……」

  「怎麼了,師父?」蘇菜菜問。

  宮玖解釋道︰「浩兒是神明易芝君的孩子,盡管易芝君懷著他的時候還只是一個凡人,但那時候易芝君的金身已經修得了神格,所以浩兒生來就擁有慧靈根,這麼乾淨的修道苗子,如今卻成了痴兒,長得又如此漂亮,真是……可惜了。」

  易芝君聞言,眼神一黯。

  蘇菜菜有些疑惑地看著易芝君,不是說易芝君成神之後便只有過去的記憶,而沒有過去的情感嗎?那為什麼現在又表現得像是很關心浩兒似的……

  浩兒如今有三歲了,而燈華看起來不過一歲的樣子。

  浩兒抱住燈華的小臉,又糊了他一臉的口水,奶聲奶氣地說︰「娘……娘……」

  燈華板著小臉,老氣橫秋道︰「我是哥哥,叫哥哥,雖然我看起來沒有你大,但我已經四百歲了,你明白嗎?喂,不許往我臉上吐口水了,聽到了沒?你又來?愚蠢的凡人,我懲罰你的呀!」

  浩兒只是傻兮兮地抱住燈華笑,口水鼻涕全部蹭到了燈華雪白的衣袍上。

  燈華僵著身子任由浩兒抱住蹭。他板著一張冷冰冰的小臉,面無表情,但眼神卻有些慌亂,不知道怎麼辦才好,眉頭皺得死緊,求助的眼神看向蘇菜菜。

  蘇菜菜給了他一個「你自求多福」的眼神。

  易芝君回過頭,輕笑了起來︰「蘇姑娘,我看浩兒和燈華相處得很融洽嘛。」

  蘇菜菜幸災樂禍地看著燈華,笑眯眯道︰「我也覺得挺不錯。」

  燈華的小臉黑得快要滴出水來,恨恨地瞪了蘇菜菜一眼。

  蘇菜菜捂著小嘴偷笑,突然想起一事,她咬了咬嘴唇,似乎有些難以啟齒,咬牙,問易芝君︰「易小姐,我師父……他把你的皮子偷了,這樣沒有關係嗎?」

  易芝君一愣,神色有些茫然,繼而微笑︰「我已經脫離紅塵,皮囊皆是外物,他若是喜歡,便拿走吧。」易芝君看著不遠處的宮玖,他還是原來的模樣,易芝君秀眉輕蹙,「不過,蘇姑娘,你師父成日裡把死人皮披到身上,你還這樣跟著他,你都不會害怕嗎?」

  當然怕吶!蘇菜菜老淚縱橫。但是她逃不脫,再怕再苦也只能咬碎銀牙和血吞。

  蘇菜菜靈光一閃,握住易芝君的手,小聲嘀咕道︰「易小姐,你打得贏我師父嗎?」

  易芝君抱歉道︰「我剛做神明沒幾天,許多法術都使得不甚穩妥,想來是打不贏的。」

  「那和燈華聯手呢?」蘇菜菜眼巴巴問。

  易芝君還未出聲回答,便聽得宮玖涼颼颼道︰「就算他們二人聯手,那也打不贏為師。」他幾步來到蘇菜菜身邊,捏著她的耳朵,冷聲道,「蘇兒,你是不是又想背著為師做什麼壞事?」

  蘇菜菜菊花一緊,她說得這樣小聲這妖孽都能聽得見,這家伙到底有多厲害……

  逃跑的想法再次落空。

  蘇菜菜撲到宮玖懷裡,淚眼婆娑︰「徒兒不敢,徒兒不敢……」

  宮玖哼了一聲,摸了摸蘇菜菜瑟瑟發抖的腦袋,溫柔道︰「有時候,還真的挺想把你這條白生生的狗腿打斷呢……」蘇菜菜抖得越發歡快了,宮玖垂眸掃了她一眼,紅唇輕勾,滿意地笑了起來。

  傾城妖嬈,魅惑艷麗。

  易芝君嘆息地搖了搖頭,神色悲憫。

  臨別時際。

  蘇菜菜扯著燈華叮囑道︰「你要乖乖聽易小姐的話,不准欺負浩兒,也不許欺負平城其他的百姓,你說過要做一個偉大的神明,這裡就是你的疆土,好好守護他們吧。」

  燈華有些別扭道︰「那你會不會來看我?」

  蘇菜菜笑話他︰「你很喜歡我呀?這麼期待我來看望你?」

  「我才沒有很喜歡你!」燈華又炸毛了起來,他握緊拳頭,側過臉,臉上浮起淡淡的粉紅色,似乎有些難以啟齒,「那你、那你到底會不會來平城看我?」

  蘇菜菜捏了捏他粉紅色的小臉,手感還挺不錯,終於有些明白為什麼宮玖總是要掐她的臉頰了。

  她笑眯眯道︰「當然要來看你了呀,我總該要看看你被浩兒欺負得有多慘吧。」

  「我說,你們兩個到底有完沒完,真的就那麼不把本宮放在眼底嗎?」

  宮玖將蘇菜菜拎小雞一般拎了起來,冷著臉,朝著廟宇外面走去。

  蘇菜菜從宮玖的狼爪中回過頭來,沖燈華招手︰「燈華,下次見到你的時候,你一定會成為偉大的神明,好好保重,我會過來看你的!」

  燈華滿臉的不自在,冰雪般白淨的小臉上出現了類似於害羞的神情。

  他不情不願地揮著手︰「行了,囉嗦死了,你也保重,記得來平城看我,不然我絕不饒你……」

  大殿外面,辭雪抱劍而立,面無表情等候著他們出來。他的身後背著一個寶藍色的包袱,蘇菜菜認了出來,正是當初宮玖手中那個裝著易芝君美人皮的包袱。

  蘇菜菜抖了抖,臉色煞白。

  宮玖眼尾掃到了蘇菜菜的臉色,腳步驀然一頓︰「蘇兒,在這裡等等我。」

  還未等蘇菜菜回答,宮玖便掐了一個訣,閃身從原地消失。

  宮玖紅色的身影來到青城的廢墟之上,看到那三個還在昏睡的壯漢,他眸色一深,指尖凝出了血,想了一會,突然頓住,左手掐訣用氣波將那三個壯漢打醒,等到他們看到宮玖露出驚恐絕望的眼神時,宮玖才心滿意足地出招,射出指尖上的血珠,秀手翻轉,擊成三滴。

  讓他們在驚恐中死去。

  墨黑色的沙粒落到那團皺巴巴的衣服裡。

  宮玖滿意地呼了一口氣,笑容嬌柔︰「總算是死掉了。」

  正準備離開,卻看到青城城口躺著的那些個凡人慢慢爬了起來,他們瞧見重復了幾百年的青城變成了廢墟,眼神都都充滿了茫然和恐懼,像是被人遺棄的小狗。

  宮玖看了一眼他們,露出諷刺的笑容,掐訣,閃身離開。

  據後書記載,這些曾經莫名消失又突然出現的人們,在離開青城不到一年的時間裡,都死亡了。

  因為他們已經習慣青城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麻木機械的生活,那裡有吃不完的食物,用不完的衣料,不用生產,不用勞作,當他們從青城的廢墟中離開之後,已經完全適應不了現在的生活。

  或是自殺,或是得病,他們無一生還,不得善終。

  宮玖突然出現在蘇菜菜眼前,蘇菜菜疑惑道︰「師父,你剛剛去了哪兒。」

  宮玖嘴角噙著一抹妖異邪魅的笑容,帶著些許寵溺︰「乖,不怕。」

  蘇菜菜一愣,低著腦袋,不吭聲。

  三人從平城離開,去往霧秋山。

  落日將他們年輕的身影拖得老長,重重黑影,像是蔓延到了世界盡頭。

  餘暉淋灕,長影尋歌。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8 06:32 PM

第四十章

  沉魚閣,又回到這個充滿羞恥回憶的房間。

  蘇菜菜趴到床上,抱著枕頭自艾自憐,暗自打氣。

  看來一時半會兒是逃不走了,除非她能夠把體內那隻蠱蟲抓出來且確保自己能夠不被宮玖抓到,不然再這樣冒冒失失地逃亡,下場一定會十分難看。

  蘇菜菜想起宮玖說的話。

  「這是為師最後一次縱容你逃跑。」

  「如果下一次,你又企圖想要從為師身邊逃走,就不只是被人強暴那麼簡單了。」

  「為師說到做到。」

  那人說這話時冰冷有如寒冰碎玉般的眸子,妖異鬼魅。

  心尖一顫,蘇菜菜嚇得渾身直打哆嗦。

  下山了這麼長時間,蘇菜菜終於明白法術的重要性。

  命運應該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不是在宮玖身上。她下定決心,回山之後一定要好好修習法術,直到她不再倚仗任何人的那一天。

  宮玖回山之後,便一個人拎著寶藍色的包袱喜滋滋地去了後山,不知道去搗鼓什麼。

  後山有一處海巒洞,正是宮玖閉關修煉的地方。蘇菜菜直覺得宮玖是去那裡做些令她害怕的事情了。畢竟那寶藍色的包袱裡裝著的,可是易芝君的皮。

  時至正午,蘇菜菜在廚房裡拿了幾個包子,邊吃邊去聞海殿修習法術。

  今日教授的是五行之術中的遁地術。

  這可是個好東西。

  蘇菜菜下山之後幾乎每天都看著宮玖使用它。

  只要知道具體的目標地點,再遠再高都能用遁地術將人帶過去。初學者只能一人遁地,法力越高,所攜帶的人也越多,像宮玖那般一次性攜帶千人的遁地術,已然是登峰造極的程度。

  蘇菜菜屏氣凝神,閉上眼睛,默念著殿主師叔教導的口訣,初次的目標地點是聞海殿殿外,在靈台識海中搜索一遍去殿外的路線,雙手捏訣,屏住呼吸,施術,再睜開眼,卻是站在原地動也不動。

  不甘心地又反覆試了十幾次遁地術,依舊是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蘇菜菜有些喪氣。

  ……果然因為她是炮灰女配,所以沒有女主光環的她什麼法術也學不好麼?

  原著《暖酥消》中,女主卿嫵冰雪聰明,玲瓏剔透,基本上什麼法術只消練上一遍便會使得如魚得水嫻熟無比。而女配蘇采兒在原著中基本上就是一個驕縱萬分的廢物。

  蘇菜菜淚流滿面。私以為,她一點都不驕縱,但卻會在廢物這條路上一路走到黑。

  天賦真的太重要了。

  卻維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副長輩師兄的模樣,安慰蘇菜菜︰「沒關系的小師妹,卻維也使不出遁地術,想來是因為這法術太難了,所以我們學不會。」

  蘇菜菜淚眼婆娑地問︰「那有什麼法術是簡單的?」

  卻維想了想,囁喏道︰「卻維也不知道,到目前為止都沒有找到簡單易學的法術。」

  蘇菜菜︰「……」

  我為什麼要問卻維這個蠢東西。蘇菜菜默默掩面。

  卻維又重新捏了一次決,分明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卻不想,這一次竟然真的成功了。他身影一閃,出現在聞海殿門口的位置,雙腳懸在空中,倏地落下地來。

  卻維腳踝一扭,身形不穩,撲騰一下撲到地上,揚起層層灰土。

  蘇菜菜倒吸了一口氣,這孩子摔得不輕吶,聲音聽著挺沉的。

  卻維眼眶立馬就紅了,盈盈含淚,秀眉輕蹙,猛地從懷中掏出一面菱花鏡,攬鏡自照,睫毛輕輕顫抖,做出楚楚可憐的模樣,整個人猶如狂風夜雨後飽受欺凌的水仙花,淡粉細膩,水潤瑩白。

  卻維對著鏡子,顫著聲音哽咽道︰「卻維不可以哭,千萬不能哭,卻維要做一個堅強的妖怪。」

  情深意切,目若含霧。

  說罷,從那泛紅的眼眶裡流下一滴清淚。

  晶瑩剔透,娟秀動人。

  卻維對著鏡子摸了摸自己粉嫩的小臉,喃喃低語︰「嗯,這次好像哭得好看了一些呢……」

  蘇菜菜嘴角抽了抽。

  沒道理啊。

  卻維這個蠢貨都可以學會遁地術,聰明伶俐如她蘇菜菜,怎麼可能還不如卻維?

  蘇菜菜握拳,給自己打氣,渾身的力量都集中在靈台之中,又掐了一次訣。

  睜開眼睛,身體依舊是站在原地,波瀾不動。

  ……又失敗了。

  一陣寒風拂過。

  蘇菜菜的士氣被打擊到了谷底,奄奄一息。

  渾渾噩噩學了一下午的遁術,蘇菜菜依舊是毫無進展,沒有一次成功,至酉時,斜日落雲,彩霞裊繞,聞海殿課業結束,金鐘悠長的聲音傳來,殿眾們魚貫而出,有說有笑地回各宮各堂。

  蘇菜菜耷拉著腦袋,拖著疲憊的小身板離開聞海殿,卻看到殿門口站著一身紅衣的宮玖。

  他身後是溶溶紅日,霞光氤氳,金光萬丈,映著他的紅衣,如同火鳳涅浴火重生。

  宮玖笑眯眯地對著蘇菜菜招手︰「蘇兒,你過來。」

  蘇菜菜呆在了原地,心中騰起一股奇怪的感覺。

  這個場景似乎有些像是父母來幼兒園接孩子放學回家呢……

  旁邊有殿眾在竊竊私語。

  「這不是疏月宮的宮師叔嗎?真人真的很漂亮誒!迷人死了!」

  蘇菜菜︰迷人的是他身上的死人皮,不是宮玖。

  「據說宮師叔是男人,喜歡用變身術將自己變作女人的模樣,沒有人見過他的真身呢……」

  蘇菜菜︰不是變身術,而是真人皮。

  「他怎麼來聞海殿了?」

  「似乎是來接蘇采兒回宮呢……」

  眾人的焦點落到蘇菜菜身上,蘇菜菜有些適應不了眾人灼熱的視線,扭捏著身子,磨磨蹭蹭走到宮玖面前,小聲抱怨道︰「師父你怎麼來了?」

  這妖孽,走到哪裡都招搖騷包得不行,總是能夠引起騷亂吸引眾人的視線。

  宮玖絲毫不在乎眾人赤裸裸的目光,只笑盈盈地執起蘇菜菜的小手︰「師父帶你去個地方。」

  說罷也不理會蘇菜菜的回答,便自顧自牽著她往外走。

  蘇菜菜在後面小聲嘟囔著︰「帶我去個地方,也可以等到我回宮之後再走嘛,做什麼這麼急?」

  宮玖笑彎了眼睛,眸中的妖嬈之色肆意飛揚,他揉了揉胸口,嬌嗔道︰「一想到等會兒要和蘇兒脫光了共浴一池,為師便忍不住有些迫不及待嘛……」

  他言罷,舔了舔紅唇,露出垂涎饑渴的表情,媚眼如絲。

  共浴一池……

  蘇菜菜菊花一緊,連忙頓住︰「師父,我們究竟要去哪裡?」

  宮玖掐了一個訣,兩人身形一閃,來到一處溶洞。

  蘇菜菜睜開眼睛,眼前的溶洞五彩繽紛,大大小小的鐘乳石,石筍,石柱參差不齊,雜亂無章構成一幅瑰麗磅礡的石林繪卷。溶洞中央是一方水潭,水潭上方氤氳著薄薄的霧氣,奶白色的水霧擋住水面,讓人一眼看不到底,有種夢游仙境的錯覺。空氣濕熱,蘇菜菜剛剛站了一會兒變覺得身子有些熱,有淡淡的香草氣息縈繞在鼻端,似乎是和宮玖身上的藥草香味一樣。

  水潭旁邊立著一張白玉案几,上面放置著一些瓶瓶罐罐和布帛湯碗。

  蘇菜菜愣住︰「這是溫泉?」

  宮玖搖了搖頭,含笑道︰「這是洗髓池。」

  「洗髓池?」

  宮玖摸了摸蘇菜菜的小腦袋,笑眯眯解釋道︰「你不是說感覺到蘇采兒還在你體內嗎?在這洗髓池泡上七七四十九天,再每日服用為師給你特意調制的湯藥,自然能夠將她洗乾淨。」

  蘇菜菜點了點頭,瞅了宮玖一眼,溫吞道︰「洗澡而已,我一個人可以搞定的。」

  言下之意便是︰哪涼快您哪去,這裡用不著您吶啊喂。

  宮玖嗔了蘇菜菜一眼,嬌艷的紅唇微微勾起,不滿道︰「你一個人哪裡忍受得住這水蝕骨肉的痛苦?這洗髓池的水是取自每日清晨千年雪蓮精花瓣上的露水凝聚而成,其水質乾淨潔烈至極,不僅可以吸取骨髓中的穢物,還能讓人脫胎換骨,美容養顏,故而這水會讓人飽嘗抽骨扒筋之痛。」

  抽骨扒筋之痛……

  蘇菜菜突然想起來了,《暖酥消》原著中,似乎也出現過洗髓池這個名詞。卿嫵剛出場的時候渾身遍布鞭痕,宮玖便讓她來泡這洗髓池洗淨她身上可怖的疤痕,兩人日日光裸相對,暗潮涌動,情愫漸深。這洗髓池池水使得人皮膚骨肉疼痛不已猶如刀割,而宮玖則是這徹骨疼痛中唯一的救贖。

  蘇菜菜虎軀一震,大義凜然道︰「師父,此等聖物還是您自己留著慢慢享受吧,徒兒不敢覬覦萬分。」

  宮玖媚眼斜飛︰「那你體內的蘇采兒又出來掌控你的身子怎麼辦?」

  蘇菜菜咬著下唇,遲疑不已,咬牙道︰「掌控便掌控吧,她難道還能把身子又奪回去不成?」

  「又犯傻了是不是?蘇兒,現在可由不得你不願意……」宮玖將蘇菜菜身子一摟,縱身一躍,將她抱到水池邊上,彎身拿起一碗藥湯,遞到蘇菜菜嘴邊,伸手捏住蘇菜菜的兩頰,將苦澀燻鼻的藥湯硬生生餵了進去,蘇菜菜被迫喝下湯藥,嗆得眼淚鼻涕流了滿臉。

  宮玖將小碗扔到一邊,抱住蘇菜菜的身子猛地扎進洗髓池中。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8 06:40 PM

第四十一章

  池水潔烈濕熱,水汽縈繞彌漫,撲騰起一大片晶瑩的水花,薄霧裊裊。

  蘇菜菜全身浸在溫熱的池水中,疼得臉色一下子就變白了,渾身的骨肉像是被鈍刀一寸寸割磨一般,被大力地撕扯著,骨肉分離,牙齒疼得直打顫,水霧如同硫酸一般侵蝕著她的骨骼,皮膚有著灼熱的刺疼,明明池水溫潤,但蘇菜菜卻抑制不住地起了冷汗,涼意滑過脊髓,帶著刺骨的疼痛。

  冰與火的交融,抽筋拔骨,心血翻涌,極致的疼痛。

  渾身的力氣在進入水池的那一刻倏地消耗殆盡,蘇菜菜身形不穩,爛泥一般無力地癱軟下來,倒在宮玖冰涼的懷裡,疼得瑟瑟發抖,眼淚不住地流淌著,發不出聲音來。

  「乖,咬住這個……」宮玖微涼的聲音傳來,一雙柔若無骨的大手施巧勁撬開蘇菜菜緊咬著的牙根,將一方疊好的布帛塞到她的齒間,緊緊咬住,防止她咬到自己的舌頭。

  蘇菜菜的皮膚像是有火在燒,骨骼又像是置身於冰天雪地之中,涼意鑽進骨頭縫裡,疼得渾身打顫,宮玖的身體冰涼,恰好能夠給她灼熱的皮膚降溫,蘇菜菜倒吸一口涼氣,拼盡全力靠近宮玖,緊緊環住他的脖頸,如同溺水的人在絕望中找到一塊浮木一般,得到唯一的救贖。

  「乖,不疼不疼啊……」宮玖的嗓音如同情人間的耳語。

  蘇菜菜不停地抽泣著,眼睛迅速哭得紅腫,鼻尖發紅,唇無血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蜷在他的懷裡,如同小獸一般發出瑟瑟悲鳴,可憐無助,也不知道是因為疼的,還是因為哭的。大腦一片空白,什麼東西都想不了,只有徹骨的疼痛,絞割,刺痛……

  蘇菜菜的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落,宮玖動作輕柔地用手撥開她臉上浸濕的亂髮,微涼的紅唇湊到她的眼皮上,舔去她睫毛上的淚珠,心疼道︰「蘇兒不哭,不哭,馬上就不疼了……」

  宮玖的聲音溫柔,柔軟得讓人想要落淚。

  蘇菜菜終於哭出聲來,像是所有的疼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哭得撕心裂肺。

  她蜷在他的懷中,因而沒有看到宮玖微翹的紅唇,以及黑眸裡光華流轉的笑意。

  小家伙瑟瑟發抖淚眼盈盈可憐兮兮的樣子,真的、真的讓人很想用力地蹂躪她呢。

  宮玖在水中動作嫻熟地將蘇菜菜的衣服褪下,剝雞蛋一般將蘇菜菜從衣服中剝了出來,繼而將她摟在自己懷中,防止她癱軟的身子下滑,他右手一翻,衣袍一展,將自己的衣服也褪去。

  紅色的華服漂浮在水汽裊繞的池面,和綠色的薄衫交織在一起。

  飄飄蕩蕩,起起伏伏,隨波蕩漾。

  緊貼著宮玖冰涼胸膛的灼燙皮膚感受到了一陣陣舒涼愜慰的氣息,蘇菜菜將他抱得更加緊了,皮膚毫無保留地熨帖在一起,蘇菜菜蜷在他的懷裡,胸前的兩團綿軟和他豐盈的渾圓緊貼,在水波蕩漾中因為身體顫抖而細細的廝磨著,有一種奇異的感覺。

  宮玖的雙手附在蘇菜菜瑟縮的背脊上,手掌在水裡泛著和煦的金光。

  蘇菜菜只覺得脊背像是涌進一團舒慰乾淨的氣息,那刺骨的疼痛似乎緩解了些許,渾身有如曬太陽一般暖洋洋的舒心愜意,雖然仍舊很疼,但蘇菜菜一直緊揪著的心臟終於舒緩了過來。

  意識有些混沌不清了,想來是因為哭得太久,身體已經達到了疼痛負荷的極限,蘇菜菜昏昏欲睡,突然敏感的耳垂被人狠狠咬了一口,蘇菜菜努力撐著快要闔上的眼皮,委屈地看向宮玖。

  「師父,為什麼咬我?」蘇菜菜含淚控訴。

  宮玖笑得媚眼如絲,誘惑嬌媚。

  「千萬不能睡。若是你睡著了,你身體裡的穢物便會流入你沉睡的識海裡,侵蝕你的神經,待你醒來,就很有可能性格大變,喜怒不定,受腦袋裡的穢物影響,做出難以意料的事情。」

  蘇菜菜默默的想,宮玖性格這樣糟糕喜怒不定,或許就是因為在這洗髓池泡得太久?

  「又在想什麼?」宮玖不滿蘇菜菜的走神。

  蘇菜菜的身體像是已經疼得有些麻木了,在宮玖手掌舒涼的氣息下,竟然也恢復了幾分力氣,她強打著精神,虛弱道︰「我在想,這洗髓池每天要泡多久?」

  「還早著呢,這洗髓池每日要泡兩個時辰才能奏效,你且慢慢忍著吧。」

  蘇菜菜絕望,雖然身體已經不如剛剛開始那般撕心裂肺的疼痛,但仍舊在隱隱作痛著。那一陣又一陣的刺痛有如螞蟻在侵蝕骨頭一般,骨頭縫裡都在流淌著疼意。

  宮玖吻了吻蘇菜菜驚懼的眼睛,輕笑道︰「別怕,師父陪著你。」

  他的手在蘇菜菜的嬌軀上游弋,輕揉慢捻,不斷按摩著蘇菜菜的緊致如雪的肌膚,似乎是在舒緩蘇菜菜皮膚的灼痛感,那冰涼的雙手所到之處,皆是一竄舒慰的涼流。蘇菜菜在疼痛中已經顧不上矜持了,忍不住嚶嚀一聲,將自己的嬌軀又往他懷裡湊了湊,渴望更大的慰藉。

  那雙大手越來越放肆,捻起蘇菜菜胸前的兩團嬌乳捏揉了起來,一圈一圈繞著乳尖打磨。

  蘇菜菜心中騰的一跳,連忙伸手抱住自己的酥胸,一臉警惕︰「師父你這又是做什麼?」

  宮玖嗔了蘇菜菜一眼︰「反正都是按摩身子,為師順便幫你揉一揉那兒嘛,可以豐胸噢……」

  「這、這怎麼能一樣?」蘇菜菜迅速粉了雙頰。

  宮玖捏住蘇菜菜的蔥鼻,眉眼彎彎︰「怎麼還是這麼害羞,都揉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蘇菜菜咬著下唇,臊得兩頰酡紅,委屈地看著宮玖,不吭聲。

  「行了行了,女人就是這麼麻煩,為師不揉你那兒了行了吧?」宮玖嬌滴滴地說著,雙手順著蘇菜菜的腰線下滑,落到她的挺翹的雪臀上,感受她豐滿的臀肉從他指縫中溢出,舒服得嘆息。

  蘇菜菜難過地在宮玖懷裡扭了扭身子,想要逃脫宮玖的魔爪,胸前的柔軟摩挲著宮玖豐盈綿軟的乳房,蘇菜菜覺得乳尖上一陣酥麻,心頭猛敲。嬌軀一顫,有種奇異的快慰感流竄在身體裡。

  突然感覺臀上一緊,宮玖將蘇菜菜的雪臀緊緊按在他的腿間,羞恥的地方緊緊熨帖在一起。

  蘇菜菜明顯地感受到自己腿根抵住一處硬若玄鐵的隆起。

  隆起?蘇菜菜虎軀一震。

  微涼的紅唇湊到蘇菜菜耳邊,沙啞的聲音,雌雄莫辨,帶著情慾的味道。

  「蘇兒,扭得這樣用力,是不是忘記了為師也是個男人?嗯?」

  蘇菜菜臉色有些發白。

  宮玖低沉道︰「想不想摸摸?」

  蘇菜菜吞了吞口水。

  顧不上身體侵蝕的疼痛了,心中竟然騰起一股奇異的渴望來。

  黑白分明的眸子裡閃爍著小狼崽一般的光芒。

  宮玖輕笑一聲,握住蘇菜菜嬌軟的小手,就往他的腿間摸去,蘇菜菜的指尖在水下游動,順著宮玖滑膩的肌膚,落到那一處鼓脹隆起之上,那被美人囊緊緊埋住的碩物,竟然在蘇菜菜的指尖上猛地一跳,蘇菜菜嚇得立馬就縮回了手,眼睛睜得大大的,瞳孔猛縮,有些失神。

  「乖孩子,再摸摸看……」宮玖含住蘇菜菜白皙如玉的耳垂,濕涼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耳蝸裡,最敏感的地方被人緊致濕潤地包裹著,蘇菜菜舒服得渾身一抖,尾椎有些酥麻酸軟。

  宮玖捏住蘇菜菜的小手,按在那處硬硬的隆起之上,繞著它畫圈。

  蘇菜菜心臟砰砰亂跳,像是被人攝住了心魂,忘記了羞恥,竟然沒有反抗,乖乖地被宮玖握住小手,一邊打著哆嗦,一邊幫他做著骯髒的事情。

  耳邊只聽得到宮玖越來越放縱的嬌吟聲。

  蘇菜菜心臟像是要跳到嗓子眼裡,喉嚨發乾,乾渴極了。

  宮玖將蘇菜菜的小手越握越緊,滑動的速度越變越快,那媚人的嬌吟不知道從何時變成男人的低喘,在最後一刻,宮玖將蘇菜菜的小手死死按在那處越來越大的隆起之上,悶哼一聲,既快慰又痛苦地揚起雪白的脖頸,猶如垂死的美麗天鵝,到達極限。

  蘇菜菜只覺得手掌隔著那層美人囊,感受到一陣陣水流沖擊著掌心。

  詭異極了。

  像是一場荒誕的夢。

  但似乎,並不討厭。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宮玖從餘韻中清醒過來。

  他咬住蘇菜菜的嘴唇,沙啞著聲音,嬌嗔道︰「都怪你,又弄髒了為師的皮子。」

  宮玖將蘇菜菜攔腰抱起,猛地從池子裡躍起,濺起一片水花,飛到一方青石之上,上面鋪著厚厚的獸毯,宮玖小心翼翼將蘇菜菜放到那潔白柔軟的毯子上面,用薄衾掩住她濕透了的嬌軀。

  「今天洗髓就到此為止吧,你待在這裡不要亂動,為師去換一身皮子再過來。」

  蘇菜菜現在整個人都處於混沌之中,沒有答話。

  宮玖笑眯眯摸了摸蘇菜菜的腦袋,光裸著身子,縱身離去。

  待他走了很久,蘇菜菜才猛地回過神來。

  天哪嚕,她剛剛究竟做了些什麼?蘇菜菜羞憤得捶胸頓足,她竟然在幫他打手槍?

  沒臉活了。

  蘇菜菜整個身子如同煮熟了的蝦子一般泛紅,咬住被子,淚流滿面。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9 08:10 AM

第四十二章

  蘇菜菜用薄衾將自己緊緊包裹成一個肉粽,倒在潔白柔軟的獸毯上,躺屍。

  不多時,有人輕輕扯了扯她腦袋上方的被子。

  蘇菜菜咬著牙趴在毯子上,撅著屁股,哼哧哼哧地將身上的被子團得更緊,一點縫都不留。

  隔著薄衾,上面傳來一聲極輕極細的輕笑。

  「蘇兒,你這又是在做什麼?」

  蘇菜菜不吭聲,心中又是羞臊又是後悔。

  心臟砰砰亂跳。

  剛才怎麼就跟鬼迷了心竅一樣,幫他做那麼羞恥骯髒的事情呢?

  美色誤人。

  蘇菜菜痛心疾首。

  宮玖又笑了一聲,嗓音裡滿是愉悅,似乎心情很好︰「你喜歡待在被子裡,那便待著吧。」

  蘇菜菜剛剛鬆了一口氣,便覺得臀上突然一緊。

  那妖孽竟然隔著被子揉捏她的屁股。

  力道均勻,動作纏綿,速度適中。

  那雙輕柔靈巧的手往越來越下流的地方滑去。

  簡直喪心病狂。

  蘇菜菜心頭一顫,剛剛受過刺激的敏感身體馬上就有了反應,下腹涌起一股熱流,呼吸變得粗重,咬著下唇,羞臊得腳趾頭都緊緊蜷縮了起來,酥麻難耐。

  身體似乎有些奇怪呢。

  或許是被洗髓池池水洗滌淨化過的原因,身體變得極為敏感。

  蘇菜菜咬著牙根,在被子裡蠕動動了起來,企圖將自己的臀部挪到下面,躲過宮玖作惡的雙手,她光裸的肌膚在細膩柔滑的絲綢薄衾裡摩挲著,竟然有種詭異的舒慰感,愜意得令人嘆息。

  剛剛將趴姿改為臥躺,身體一涼,薄衾被人猛地掀開,冷風呼啦啦地灌了進來。

  「抓到你了吧,蘇兒……」愉悅的嗓音,有如山泉叮呤,輕柔蘊笑。

  眼前是一個陌生的美人臉。

  眸如漆點,流轉著皎月華光,盈盈含笑。

  蘇菜菜愣愣地看著他,呆若木雞。

  宮玖的笑顏漸漸消失,他摸了摸自己臉,恍有所悟,紅唇微勾,嗔了蘇菜菜一眼,嬌滴滴道︰「為師換個皮子你就不認識為師了?真是沒眼色!」

  蘇菜菜愣神,她自然是知道這人是宮玖,他的聲音沒有變,但她卻突然開始遲疑了起來。

  現在的宮玖又換了一身皮,這幅美人囊鳳眼桃腮,櫻桃小嘴,笑如春風含情,眼神挑逗,酥骨迷人,雖然不如先前那副皮子艷驚四座國色傾城,但卻也是一位明媚嬌艷的美人。

  這些都是假的。

  不管是方才在洗髓池令她情迷意亂的美人皮,還是如今這個笑得風情媚艷的美人皮。 他們都是假的,都不是宮玖。

  蘇菜菜不知道為什麼心中突然很失落,似乎是有些不甘心。

  那剛剛發芽的情動又一點點地熄滅了下來。

  宮玖見蘇菜菜露出這副萎靡的表情,他臉上本來明媚的嬌笑,也跟著消失了。宮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抿唇,不悅道︰「蘇兒不喜歡為師現在這身皮子?」

  蘇菜菜不吭聲。

  宮玖只當蘇菜菜是默認了,不滿地哼了哼︰「不喜歡也沒辦法,剛剛那副皮子被你弄髒了,只能暫時換這套穿穿,而且,那皮子為師穿了幾十年了,皮子上的許多妝容都開始脫落退色了,得重新在藥湯裡泡一泡,重新上妝之後才能穿。」

  蘇菜菜身體開始嚇得發軟。

  宮玖瞅了一眼蘇菜菜,突然道︰「你要是實在不喜歡,那便跟著為師去那邊的山洞裡挑一副你喜歡的皮子,為師換上不就成了,做什麼哭喪著臉,這表情一點都不可愛。」

  說罷便用薄衾包裹著蘇菜菜,攔腰抱起,幾個幻影,便消失在這個暖霧氤氳的洞窟。

  待蘇菜菜重新睜開眼,眼前又是另外一個溶洞。

  只不過這裡溫度極低,溶洞內壁結了厚厚的玄冰,寒霧彌繞,周圍豎著五顏六色絢麗多彩的冰層冰雕群,遠處還有泛著霧氣的冰潭,寒氣太重,蘇菜菜裹著被子都狠狠地打了一個哆嗦。宮玖將蘇菜菜抱緊了些許,將她帶到溶洞左側的一個冰雕面前,輕聲問︰「這幅美人囊怎麼樣?」

  眼前是一個冰人。

  她閉著眼睛,光裸著身子,皮膚上面附著一層淺淡的冰層,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個冰雕。

  蘇菜菜倒吸一口涼氣。

  環顧四周,這才注意到,方才她一直以為的冰雕群,竟然是一個個冰人組成的。

  宮玖剛剛說什麼?這是美人囊?

  蘇菜菜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宮玖解釋道︰「這些都是上妝塗面完成之後的美人囊,解凍之後就可以直接拿來穿。怎麼樣,看起來是不是像是真人被冰凍住了一樣?但其實它們身體裡充盈的不是血肉,而是冰……」

  似乎是想證明自己說話的話似的,宮玖右手翻轉,指尖泛著金光,往一位冰人額上一點,那冰人皮膚上的透明冰層漸漸融化,從頭部開始塌軟,如同花朵枯萎一般,整個冰人慢慢萎焉起來,從頭到腳,最後軟趴趴地落到地上,變成一灘美人皮,毫無生氣。

  宮玖抱著蘇菜菜後退一步,示意她看地上的皮子︰「再捏個風乾訣,這個皮子就可以穿了。」

  蘇菜菜慘白著一張小臉,嚇得牙齒直打顫。

  宮玖抱著蘇菜菜,走過一個個冰人面前,像是在炫耀自己的珍品似的,得意道︰「這些都是為師收集起來的美人皮,個個都是絕世紅顏,蘇兒,你喜歡哪一副,為師就穿哪一副。」

  彷彿是極大的恩賜一般。

  蘇菜菜在他懷中瑟瑟發抖,說不出話來。

  「冷了?」宮玖嗔怪道︰「讓你好好修習法術你不修,現在知道沒有法力受不住寒了吧。」說是這麼說,但宮玖還是將手貼到蘇菜菜背上,隔著被子向她體內輸入暖流。

  半晌,才聽到蘇菜菜甕聲甕氣的聲音。

  「那易芝君呢?易芝君也和這些皮子一樣嗎?」

  宮玖笑道︰「她的皮子自然不是在這裡。」

  他抱著蘇菜菜走到一方冰桶面前,解釋道︰「新鮮的皮子剛剛剝下來,要先泡在藥水裡浸泡半個月,待皮子舒展軟化之後才能上妝。死人皮終究是死人皮,若是不用特殊的顏料上一道妝,穿在身上便像是死人一般,一點都不漂亮。喏,這藥湯裡泡著的,就是易芝君。」

  冰桶剛及宮玖腰部,是將一塊完整的大冰塊裡鏤空一個小池子做成的冰桶,冰桶裡頭滿溢著黑乎乎的藥湯,藥湯冒著寒霧,裡頭有一副美人皮沉沉浮浮。

  突然從這沉浮中露出一張淋著藥汁的美人臉。

  正是易芝君的臉。

  蘇菜菜嚇得大叫一聲,猛地扎進宮玖的懷裡,渾身抖得如同篩糠。

  「瞧你這點出息,膽子就米粒兒那麼小,一副皮子有什麼可怕的。」

  宮玖在蘇菜菜腦袋上方嗤笑著。

  蘇菜菜輕顫著道︰「師、師父,我們離開這裡吧……」

  宮玖擰著眉頭,似乎十分不滿,但卻沒有多說什麼,只哼了一聲,便閃影離開冰窟。

  溫度一下子變得溫暖起來,兩人又重新來到之前那個有著洗髓池的溶洞。

  宮玖小心翼翼地將蘇菜菜放在洗髓池旁邊的那塊巨大的青石上。

  蘇菜菜沾了毛毯,便迅速滾做一團,將自己重新裹成了肉粽模樣,瑟瑟發抖。

  宮玖面色不豫,摸了摸蘇菜菜瑟縮的脊背,哼道︰

  「那皮子有那麼可怕嗎?為師這不是在你身邊陪著你麼,怎麼還嚇成這樣?真是沒用的東西……」

  蘇菜菜不理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恐懼之中。

  暖霧彌漫,水汽氤氳。

  歲月寂靜無聲。

  過了許久,蘇菜菜才在被子裡悶聲悶氣地問︰「師父,為什麼你非要披著美人囊不可呢?」

  宮玖愣了愣,才低聲道︰「為師不是說過麼?為師喜歡被女人皮肉緊緊包裹的感覺。」

  「比喜歡蘇兒還喜歡嗎?」蘇菜菜在被子裡,咬著下唇。

  宮玖撫摸蘇菜菜脊背的手一頓,眸色漸深,沒有吭聲。

  蘇菜菜等了一會兒,吸了一口氣,才小聲道︰「師父,可以可以,不要披易芝君的皮?」

  「你很怕那張皮子嗎?」宮玖問。

  「怕,當然怕,怕得要命,我認識易芝君,看著她在我面前死亡,那副皮子是她的,就算她已經死了,在我心中,那皮子仍舊是她的,看到那皮子就會想起她,就算師父有一天披上了易芝君的皮,在我心中,站在我面前的依舊是易芝君,而不是師父。」

  宮玖鳳眸裡閃過沉暗的情緒,他抿著紅唇,不說話。

  半晌,才不甘道︰「行了,不穿就不穿吧。」

  「那師父現在身上這副皮子也不要穿了吧,就換成以前的那副不行嗎?」

  「蘇菜菜,你給為師適可而止。」宮玖發起脾氣來。

  蘇菜菜不說話了。

  心開始慢慢下沉,宮玖對她的寵愛總是有個限度,超過了那個度,便一分一毫也得不到。

  兩人皆是一陣沉默。

  不知道過了多久,等到蘇菜菜都快要被暖霧燻得睡著的時候,宮玖突然將她連被子一起抱了起來,蘇菜菜立馬就清醒了,露出腦袋,連忙問︰「師父,我們要去哪裡?」

  蘇菜菜怕宮玖又將她帶到方才那個布滿冰人美人皮的冰洞。

  宮玖惡聲惡氣道︰「放心,不會將你賣了,我們回宮。」

  蘇菜菜這才放下心來。

  卻突然看見宮玖的臉。

  這臉,又變成了她所熟悉那樣艷驚天下酥媚風情。

  他換上了原來的那副皮。

  蘇菜菜看得有些呆了。

  宮玖似乎是有些羞惱,惡狠狠道︰「再看就把你眼珠子挖下來。」

  蘇菜菜一愣,捂著嘴賊笑了起來。

  她喜滋滋地埋在宮玖的懷裡,笑得花枝亂顫。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9 08:51 AM

第四十三章

  將蘇菜菜抱回沉魚閣的床榻上之後,宮玖憑空消失了一會兒,再回來時,手中便多了一些瓶瓶罐罐,他將它們放到床頭的案几上,拿出一個黑漆金紋雕山茶花方盒︰「下山了這麼久,一直沒有給血蠱吸血,這蟲子怕是要餓死了。」從黑漆方盒裡取出一隻通體雪白的乾癟蟲子,宮玖抬眸,對著蘇菜菜道,「蘇兒,將手臂伸出來。」

  蘇菜菜心中一凜。

  下山這麼久,竟然忘記了山上還有這麼一茬。

  瞬間哭喪了一張小臉。

  蘇菜菜討饒道︰「我剛剛泡了洗髓池,皮膚火辣辣的在燒,今天就免了吧師父……」

  這要是放在從前,蘇菜菜萬萬不敢和宮玖這樣討價還價的,但不知道從何時起,蘇菜菜對宮玖產生了一種詭異的親昵情愫,不再懼怕他,甚至懂得如何在他面前撒嬌耍賴為自己博利。

  宮玖眉毛都沒挑一下,伸手摸了摸蘇菜菜的腦袋,不容拒絕的語氣。

  「乖,聽話。」

  蘇菜菜一聽就知道沒戲,只得硬著頭皮擼起袖子,磨磨蹭蹭,露出一截藕臂。

  那白嫩嫩的手臂因為洗髓池潔烈池水的洗滌,被灼燙得白裡透紅,散發出花瓣一樣粉嫩的顏色。

  宮玖將乾癟的蟲子放到蘇菜菜手肘內側的凝脂肌膚上,那蟲子就像是貓見了魚腥似的,立馬猛撲到蘇菜菜的手臂上,張開嘴巴牢牢吸住那塊隱約可見細細青筋的肌膚,蟲身慢慢從雪白變得鮮紅。

  其實蟲子並未咬破蘇菜菜的肌膚,但蘇菜菜看到那蟲身從雪白變得鮮紅,便覺得心中一陣肉疼。

  那染料可都是她身上流淌著的血液吶。

  《暖酥消》原著中,並沒有關於血蠱的記載,或許有,但蘇菜菜忘記了,畢竟血蠱不過是一個小道具而已,她哪裡記得住。因此,蘇菜菜對於血蠱的來去一無所知。

  當初不敢過多詢問,是擔心身份敗露被宮玖察覺。

  而如今,她和宮玖心中明鏡一般明白,便忍不住問道︰「師父,這血蠱養著到底做什麼用的?」

  宮玖將吸得飽脹的血紅蟲子捏住,放到黑漆方盒中,漫不經心道︰「養花呀。」

  養花?蘇菜菜疑惑,突然想起來,疏月宮裡種著許多山茶花,而宮玖曾經和辭雪在走廊交談時,捏了一朵山茶,握在手中,靜靜等待它枯敗消融成灰,他低垂著眉眼,可惜的樣子。

  花圃中隨風而逝的嘆息。

  「嘖嘖,這花又枯萎了……」

  「養了這麼久也沒養成百毒不侵的體質,真是掃興。」

  蘇菜菜愣神。或許宮玖所說的養花是指養成那些百毒不侵的山茶花?

  宮玖輕柔的聲音打斷蘇菜菜的思緒。

  「接下來,要做正事咯……」

  蘇菜菜抬眸看去。

  宮玖正握著一個細頸白玉瓶晃了晃,眉眼彎彎,笑眯眯地看著她。

  蘇菜菜菊花一緊。

  沉魚閣荒謬羞恥的夜晚一幕幕在眼前晃過。

  自己現在被子底下不著寸縷,不是更方便宮玖作案嗎?

  身子抖了抖。

  蘇菜菜頭皮發麻,一面裹著被子往床角縮,一面乾笑道︰「師父,今天就算了吧,剛剛我被吸了那麼多血,現在頭很暈,啊,我要暈了,真的要暈了……」

  宮玖咧著嘴,齜牙笑︰「暈了正好,省的為師還要花功夫防止你掙扎。」

  「師父你不是說好不扒我皮了嗎?怎麼還要養著它呢?」蘇菜菜硬著頭皮道。

  宮玖無辜地眨眼︰「為師這不是為了你好,想讓你變得更加漂亮嘛……」說罷嗔了蘇菜菜一眼,「你還不領情,真是一個小沒良心的。」

  鬼才信你。

  蘇菜菜乾笑著擺手︰「我一點都不想變漂亮,真的。」

  宮玖點了點蘇菜菜的鼻尖,寵溺道︰「蘇兒又犯傻了,為師想讓你變漂亮,你就得變漂亮,這跟你願不願意是兩碼事,為師看著賞心悅目的就可以了。」

  蘇菜菜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只能乾瞪著眼睛望著他。

  宮玖笑眯眯地抬手,掌心中溢著金色的光芒,手掌輕輕向上抬動,蘇菜菜覺得裹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像是被外力拉扯一般,被子整個都虛虛地飄到了空中。

  蘇菜菜氣結。

  原來這妖孽明明可以將她從被子裡剝離出來,剛剛在溶洞裡的時候,卻故意隔著被子摸她屁股逼她就範,動作還那樣色慾。

  簡直喪盡天良。

  涼風襲人。

  蘇菜菜不著寸縷,整個身子毫無保留地綻放在宮玖眼底。

  羞恥感如同猛獸一般席卷全身,蘇菜菜面紅耳熱,猛地扎進床上另外一疊被子裡,誰知不到兩秒,這套被子也漂浮了起來,她攥都攥不住。

  眼尾掃到宮玖笑眯眯的眼睛。

  這人分明就是在耍著她玩。

  蘇菜菜憤恨至極,抱膝掩住重點部位側身縮在床角,青絲鋪滿後背,咬著嘴唇瞪著他。

  宮玖掩唇輕笑,鳳眸中華光流轉。

  「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現在都敢瞪為師了呢。」

  若是蘇菜菜的眼睛會殺人,宮玖現在早已經死過幾百遍了。

  宮玖坐在床邊,將嬌小的她抱到自己懷裡,笑眯眯道︰「行了,躲了躲了,逃也逃了,反正你怎麼樣都逃不過為師的掌心,還是乖乖聽話好了,這樣省去了不少麻煩。」

  蘇菜菜在宮玖懷裡掙了掙,明明知道掙不開,但卻還是在努力掙扎著,奮力抵抗。

  宮玖好笑地看著懷裡窮折騰的粉團兒,妖異的鳳眸裡滿溢著縱容。

  像是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搖頭,輕輕笑了笑,宮玖將細頸玉瓶裡的汁液倒在了蘇菜菜的肩頭上,蘇菜菜剛從洗髓池清洗過的肌膚極為敏感,冰涼的液體灑在身上,順著肩頭向下滴落,激得蘇菜菜渾身打了一個哆嗦。

  感覺到蘇菜菜的瑟縮,宮玖眼中的笑意更濃,將蘇菜菜胸前凌亂的青絲撥到腦袋後面,露出整個豐盈粉嫩的水蜜桃,蘇菜菜的皮膚如同白瓷一般細膩柔滑,在沉魚閣盈盈的燈影下,整個嬌軀瑟瑟發抖,煥發著瑩潤的淡色珠光,豐腴迷人,如同晨光中飽含露水等待採擷的山茶花,粉艷嬌嫩。

  宮玖的眸色漸深,伸出手將蘇菜菜肩頭上的汁液向她胸口塗抹揉勻,手指的力道有些失控地加重,將蘇菜菜凝脂一般粉嫩的肌膚揉捏得更加紅潤,看著自己的手指在這粉嫩的肌膚上留下一道道紅痕,宮玖呼吸加重,隱隱竟有施虐的快感。

  蘇菜菜心頭猛敲,粉頰漲紅,猛地抓住宮玖在她胸前作亂的手,想要推拒,但不知道為什麼,宮玖的手臂就像是銅城鐵壁一般,任她再怎麼推攘,竟然都紋絲不動。

  ……紋絲不動。

  彷彿她的掙扎像是蚊子咬似的,對他不起半點作用。

  蘇菜菜心中咯噔一跳。

  從前她在他懷中掙扎的時候,就算收效甚微,但他的動作總能因此稍微停滯些許的,蘇菜菜心中一涼,現在才明白,她的掙扎起不起作用,全看宮玖有沒有心思逗弄她。

  他若是有了心思,便會笑眯眯地和她做著你來我往你攻我守的游戲,逗貓似的。

  但他若是沒有了心思,那她的抗拒她的掙扎對他來說便一點作用都沒有,像是一場笑話。

  他攻城略地,他勢如破竹,他長驅直入。

  無人可擋,無人可護。

  蘇菜菜一陣後怕,她竟然自以為是地掙扎了那麼久?

  可笑之極。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宮玖到底有多強大,而她有多微小。

  螳臂當車,自不量力。

  認清事實,蘇菜菜背脊有些發涼,涼得牙齒打顫。

  半晌,才啞著嗓子︰「師父……」

  宮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蘇菜菜豐盈的胸前,他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嗯?」

  「可不可以,熄燈?這樣我會好受一些。」

  若是阻擋不了,但至少保留一些尊嚴。

  蘇菜菜的聲音軟軟糯糯,是宮玖最喜歡的腔調,她總是知道該如何為自己博利。

  宮玖一愣,紅唇微勾︰「不掙扎了?」

  大概是真的認命了。

  蘇菜菜囁喏道︰「不掙扎了。」又吸氣道,「關燈吧,師父。」

  宮玖唇角的笑意更濃,右手一彈,燈光熄滅,房間裡漆黑一片。

  蘇菜菜抓緊宮玖的袖子,身子抑制不住的發抖。

  宮玖彷彿在黑暗中也看得見似的,俯身,準確地吻住蘇菜菜的眉心。

  「乖孩子,師父不會傷害你的,別怕。」

  這次宮玖塗抹揉捏的力道十分溫柔,一點都不如方才見光時那般粗暴,這力道彷彿是一縷在黑夜裡瘋狂滋長的癮,蘇菜菜在黑暗中看不到一切,看不到將來,只能感受到這雙輕柔的大手在自己身上演奏一頁頁美妙的華章,極度敏感的肌膚下,流竄著難以啟齒的舒慰。

  黑夜是醜惡最美麗的屏障,似乎所有事情,在黑夜中,都顯得那樣心安理得,意識淡漠。

  彷彿看不見,就可以當做沒有發生一樣。

  黏膩的汁液塗滿了全身,如同潤滑劑,那雙大掌將她光裸的身軀當做畫布,游刃有餘地揉、勻、捏、按、勾,如同水中小魚一般向更加私密的地方滑去。

  蘇菜菜嚶嚀一聲,抓住身下的被單,手指攥得死緊。

  那雙手冰涼,修長,溫柔,充滿魔力。

  蘇菜菜可恥地在這雙冰涼的大掌之下沉淪。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9 08:59 AM

第四十四章

  日月如流,時光荏苒,轉眼間,一個月過去。

  蘇菜菜這一個月裡每日都會被宮玖抱到洗髓池洗髓,後來她才了解到,這個洗髓池位於疏月宮後山的海巒洞,海巒洞正是宮玖平日裡閉關修煉的地方,洞中分冰火兩極,大小洞窟不下二十個,她上次看到的冰洞也是海巒洞裡的一個分支,位於冰極,而有洗髓池的暖溶洞,則位於火極。

  除了這兩個溶洞,蘇菜菜再也沒有去過海巒洞裡其他的小洞窟。

  整整一個月,蘇菜菜都承受著抽筋拔骨之痛,渾身的骨頭像是被人拆開,又重新裝上似的,每一根骨頭縫裡都泛著針扎一樣的疼痛,池水溫潤,蘇菜菜的肌膚卻被燙得發紅,她咬著牙,在池水裡緊緊攀住宮玖的脖子,像是抱住唯一能夠達到彼岸的浮木,顛沛流離,跌宕起伏,不敢放手。

  在這無窮無盡的痛苦裡,她只能仰仗他。

  那雙冰涼的雙手,在她光裸的身軀上慢慢游弋,撫慰灼燙的疼痛。

  撫慰她惶懼的心靈。

  最初的驚痛灼燙慢慢隨著時間退卻,整整一個月,蘇菜菜很明顯地感受到,洗髓池裡的水變得越來越溫和,蘇菜菜身上的灼痛也變得越來越平緩,雖依舊隱隱作痛,卻不再如同當初那般刺骨驚痛。

  宮玖說︰「這是自然的,洗髓池裡的水只灼穢物,你泡了這麼長時間,每日穢物少一些,這池水便會溫和一些,當你在洗髓池裡感受到池水如同溫泉一般溫和柔潤時,就說明你體內的穢物已經完完全全都被洗髓池的池水洗乾淨了。一般來說,這個完全淨化的周期是七七四十九天。」

  隨著痛覺發生改變的,還有蘇菜菜的容貌。

  蘇菜菜出落得越來越水靈,臉蛋越來越嬌媚。

  從前的蘇菜菜雖然明媚動人,但和驚容絕艷的大美人宮玖站到一塊兒,便立馬被他比了下去。

  若將宮玖比作嫵媚芳菲的紅玫瑰,那蘇菜菜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一根白嫩嫩綠油油的美麗大白菜。

  而如今,蘇菜菜在洗髓池裡泡了整整一個月,每夜又被宮玖那些瓶瓶罐罐從上到下從裡到外這樣細心保養著,整個人像是回爐重造了似的,白嫩嫩綠油油的美麗大白菜慢慢長成了一塊精雕細琢嬌艷欲滴的碧凰翠玉,玉質水透,綠染浮翠,每一寸容顏都透露著精致二字。

  冰肌玉骨,華茂春松。

  她的肌膚像是冬日裡早梅枝端的那半截雪,潔白無瑕,晶瑩剔透。黛眉似煙,美目含情,澄若秋水盈波,明明是一雙清澈至極的眼睛,卻在眼尾上翹,生生勾出一抹淺淡的媚意,靈動嫵媚。

  紅唇未塗而含朱,粉頰未勻生胭脂。

  那水嫩的臉蛋未施粉黛,但卻唇紅齒白,瑰姿艷逸,嬌媚不可方物。

  芳澤無加,鉛華弗御。

  蘇菜菜進聞海殿的時候,一身粉衣的卻維正在對著菱花鏡臭美,感覺到蘇菜菜的氣息,卻維笑眯眯地抬頭,準備和蘇菜菜打招呼︰「小師妹,你來啦……」

  聲音戛然而止。

  卻維愣愣地看著蘇菜菜。

  從不離手的菱花鏡「吧嗒」一下落到了地上。

  半晌,卻維才回過神來,他直勾勾地看著她的臉蛋,呆呆道︰「小師妹,你怎麼比昨天變得更漂亮了?」白綏不知道何時也湊了過來,盯著蘇菜菜被綠衣束縛顯得更加豐滿嬌腴的胸口,眸光發黑,睫毛輕顫,露出痴迷的目光︰「小師妹這裡也大了許多呢……」

  蘇菜菜菊花一緊,趕緊捂住了胸口。這才想起來,《暖酥消》原著中,六師兄白綏不僅喜歡誘惑女主卿嫵自慰,還喜歡整夜含住女主卿嫵的乳頭入眠。

  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變態。

  蘇菜菜渾身抖了抖。

  身後響起一聲毛骨悚然的破鑼沙嗓。

  「血氣……更重了……」

  是四師兄顏弗的聲音。

  光影掠過,蘇菜菜在顏弗撲過來的那一刻,猛地一個爆栗敲在他額心的朱砂上。

  「嘭……」的一聲,一陣黑色的輕煙飄過。

  顏弗變成一隻乾癟的黑色蝙蝠,跌坐在地上,他抱著紅腫的腦袋,目光凶殘地瞪著蘇菜菜。

  齜牙咧嘴,喉嚨裡發出咕咕的聲音。

  「總有一天……我要……我要吸乾你……」

  蘇菜菜翻了一個白眼︰「等你哪天破除完了自己的禁制再來嚇唬我吧。」

  宮玖每天嚇唬她,她打不贏他,夾緊菊花做人忍忍就算了。

  顏弗這小子打不贏她還整天嚇唬她,她就忍不了了。

  沒錯,她就是這樣一個欺軟怕硬的妹紙。

  今天修習的法術是定身術,蘇菜菜掐訣試了許多次,依舊是毫無進展,好在聞海殿大多數殿眾都是愚蠢的妖怪,蘇菜菜比上不足,比下也不會是墊底。

  不時有一些熱情的師兄來教導蘇菜菜念訣的秘竅,這可是蘇菜菜從未享受過的待遇。

  似乎,被搭訕了呢。

  可惜對方都是妖怪,而不是人類。

  蘇菜菜不好意思拒絕,只得乖乖做出一副虛心請教的模樣,讓幾位師兄來教導自己如何修習定身術,蘇菜菜榆木腦袋一場課下來什麼都沒有學會,倒是弄得那幾位熱情的師兄面紅耳赤眼神迷醉了。

  蘇菜菜摸了摸自己的臉,皺起了好看的眉頭。

  也不知道自己現在容顏到底是福還是禍。

  下課之後,蘇菜菜依舊被宮玖領到洗髓池洗髓,今日洗髓好受了許多,那疼痛的程度也只是在皮肉之上,並未深入骨頭,蘇菜菜咬著牙一會兒便挺過了兩個時辰,宮玖將酥軟的蘇菜菜抱到沉魚閣,照例在黑暗中將她身體塗上一層厚厚的香膏又揉捏按摩了許久,方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蘇菜菜從洗髓池出來的身子變得極為疲憊,重新套上褻衣,不一會兒便進入了夢鄉。

  半夢半醒之間,總覺得下腹有些下墜的疼痛。

  蘇菜菜睏極,翻過身子沒有理會,只懶懶地想著自己睡著了或許就不會再痛了。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蘇菜菜總覺得有人在自己身上摸索,蘇菜菜直覺的認為那是宮玖去而又返,因此放鬆了警惕,如果在她身上作亂的人是宮玖的話,似乎也不用太在意,或許是因為習慣,或許是因為其他,蘇菜菜已經將宮玖列入了可觸踫她身體的存在。

  蘇菜菜腦袋裡疲憊極了,就要再次入眠的時候,突然一個毛茸茸的腦袋湊到了她兩腿之間,大手分開她並攏的雙腿,腦袋不停地蹭著她的大腿根部,不知道在做些什麼。

  這人不是宮玖。

  蘇菜菜心中倏地一驚,徹底清醒了過來。

  房間裡關了燈,黑暗中,蘇菜菜隱隱約約只看得到一個黑乎乎的身影,似乎是個男人。

  蘇菜菜嚇得尖叫起來,拿起床頭的枕頭胡亂揮舞著,黑暗裡似乎打到了那個人,只聽得「噗」的一聲,眼前的黑影消失不見,蘇菜菜不敢放下枕頭,生怕這人只是偷偷躲起來蟄伏準備致命一擊,不多時,蘇菜菜覺得自己腿間似乎有什麼不明物體在磨蹭撥弄著,她汗毛豎起,從床上跳了起來,想要將腿上的東西甩下去,大聲尖叫著救命。

  耳邊有風聲吹過,蘇菜菜被擁進一個冰涼且熟悉的懷抱裡。

  「蘇兒,別怕。」

  宮玖的聲音帶著夜露的濕涼。

  眼前金光一閃。

  沉魚閣的油燈驀然點燃,房間恢復了光明。

  撲入眼簾的是一身紅衣的宮玖,他正抱著她,蘇菜菜一瞬間不再懼怕,心中騰起一股濕潤的委屈,像是找到了依靠,她軟軟道︰「師父,房間裡有其他人……」

  宮玖安撫似的摸了摸蘇菜菜的腦袋,如同撫摸一隻受了驚的兔子。

  他的眼睛看向地上的一處,鳳眸微眯,示意蘇菜菜︰「喏,你說的人在那裡。」

  蘇菜菜看向那裡,卻發現一隻黑色的蝙蝠正軟軟地躺在地上。

  它的額心生著一抹朱砂印跡。

  正是顏弗。

  蘇菜菜脾氣上來了,原來攪得她驚慌失措屁滾尿流的男人竟然是顏弗這麼個沒用的東西,忍不住從宮玖懷裡掙脫出來上前兩步,蹲下身子捏住顏弗,死命地掐他脖子,咬牙切齒道︰「你半夜不睡覺跑到我房間做什麼?」

  宮玖靠了過來,冷冷道︰「阿蝠,為師說過,不准你靠近沉魚閣的,現在你又是何意?你想死嗎?」

  蘇菜菜這下才明白過來,為什麼顏弗那麼喜歡吸她的血卻從來不在晚上來打攪她,原來是宮玖早就下好的命令,心中不覺有些溫暖。

  顏弗聽到宮玖的話,渾身都忍不住凍得打了個哆嗦。

  他不敢看宮玖冷冰冰的眼睛,只得用乾癟的翅膀捂住腦袋,破鑼嗓音︰「今晚這裡的血氣濃重,實在是太美味了,我一時間沒有忍住……」

  「血氣濃重?」宮玖輕輕嗅了嗅,將視線落到了蘇菜菜沾著血跡的褻褲上,一愣,驟然輕笑。

  他摸了摸蘇菜菜臉蛋,紅唇微勾︰「傻孩子,你是大姑娘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9 09:06 AM

第四十五章

  大姑娘?

  蘇菜菜愣住,一時半會兒沒有反應過來。

  待她眼尾掃到床單上那抹鮮紅的血漬時,腦袋裡翁的一聲,臉頰若火燒,漲紅一片。

  大姨媽竟然來了。

  並且還被兩個男人看到了自己的姨媽血。

  蘇菜菜悲痛欲絕,臉臊得恨不得挖個地洞將自個兒埋進去。

  這下可丟臉丟大發了。

  宮玖好笑地看著蘇菜菜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拍了拍她的腦袋瓜子,熱心道︰「你這兒應該沒有準備月事帶吧?走,去為師那兒,為師的彌月閣裡有不少乾淨的月事帶呢。」

  蘇菜菜瞅了宮玖一眼,眼神古怪︰你一個大老爺們沒事用月事帶做什麼?

  似乎知道蘇菜菜在想什麼似的,宮玖嗔了蘇菜菜一眼,鳳眸光轉,笑得風華絕代︰「這不是為蘇兒準備著的嘛,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蘇兒沒有父母,這些女兒家的事情自然是由為師代勞。」

  說的好聽,你摸光我渾身上下那會兒怎麼沒有想到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呢。蘇菜菜默默翻白眼。

  沒有理會被敲成原形的顏弗,宮玖牽著蘇菜菜的手,閃影掠風,縮地成寸,來到彌月閣。

  這是蘇菜菜第一次來彌月閣,閣中金珠玉翠,珠簾華韻,玉璧生輝,紅紗垂簾落地而臥,如同女兒家的閨房,但卻又處處顯得輕浮奢華,不似正經人女兒家閨房那般清幽粉膩。

  蘇菜菜鼻頭一皺,下意識想起了秦樓笙娘的留玥閣。

  這兩處地方雖然裝置內構均不相同,但給人的感覺卻是一樣的浮糜艷俗,勾人心癢。

  這變態身為一個漢紙將自己的房間扮作女兒家的閨房就算了,竟然還裝扮成妓子的閨房。

  蘇菜菜嘴角抽了抽。

  口味還真是獨特。

  宮玖將紫檀木山茶花瓖玳瑁碧紗衣櫃打開,裡頭是疊的整整齊齊的紅衣華裳,蘇菜菜不由嘖嘖稱奇,她再怎麼喜歡綠色,也不會讓自己的衣櫥裡單單只放著綠色的衣裳,就像五師兄辭雪,他平時一般都會穿月白色的衣裳,但偶爾也會穿上黑色的勁裝。

  一個人再怎麼喜歡一種顏色,但看久了總會審美疲勞。

  像宮玖這樣偏執病態的喜歡,還真是少之又少。

  宮玖在衣櫥裡最裡頭,翻出一個紅色的包袱,將它拿出來放到花梨木圓桌上攤開,包袱裡頭放著一小堆白色的布條,想必就是月事帶——古代的衛生巾了。

  月事帶是在布條裡包裹著棉花和草木灰,兩端繫著長長的細繩,女子葵水來時,便將布條置於兩腿之間,再用上方的兩條細繩繞著胯部繫上一圈。

  模樣和丁字褲有些相像。

  宮玖將一個月事帶遞給蘇菜菜,迫不及待道︰「蘇兒,快去換上試試。」

  他眸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想了想,又從衣櫥裡拿了一套紅衣褻褲給蘇菜菜,細心叮囑道,「你褲子也髒了,還是先換上為師的衣服再說吧,喏,屏風在那裡。」

  蘇菜菜直覺得宮玖的眼神十分古怪,但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蘇菜菜沒有多想,拿了月事帶和衣服之後便走到屏風後面開始脫衣服,脫到一半的時候,突然想到,她這樣在男子房中換衣會不會有些不妥?宮玖會不會偷看?

  想到這裡,蘇菜菜心驚肉跳,暗罵自己實在是太放鬆警惕了,她將脫掉的外裳又重新穿了起來,賊頭賊腦地湊到屏風邊,往宮玖的方向望去,眼神對踫,宮玖正眼巴巴地望著這邊。

  蘇菜菜心中一凜,這變態果然在偷看自己。

  宮玖看到蘇菜菜露出腦袋張望,也是一愣︰「怎麼速度這樣快?」

  蘇菜菜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推辭道︰「我還是回沉魚閣自己換吧,不打攪師父休息了。」

  宮玖攔住蘇菜菜︰「怎麼會打攪呢?是不是不會繫這帶子?」宮玖一副「我就知道你笨」的樣子,從蘇菜菜手中接過月事帶,牽著她的手往屏風後面走,笑眯眯道,「來來來,為師幫你。」

  偷雞不成蝕把米。

  賠了夫人又折兵。

  「不用、不用了……」蘇菜菜臉漲得通紅,「我自己會繫。」

  宮玖眨眼,嬌滴滴道︰「跟為師客氣個什麼,為師又不會笑話你。」

  「真不用了……」蘇菜菜有苦說不出。

  宮玖想了想,恍然大悟道︰「蘇兒,你該不是擔心為師趁機佔你便宜吧?」

  蘇菜菜︰難道你不是?

  「蘇兒,為師在你眼中就這麼不堪嗎?」宮玖微微嘟起水潤的紅唇,顯示自己的不滿,蘇菜菜有些心虛,暗自道難道自己真的誤會了他,正皺著眉頭思索的時候,卻聽著宮玖繼續抱怨著道,「為師佔你便宜,還需要趁機?這也太小看為師了點吧……」

  蘇菜菜︰……

  這可真是大實話。

  蘇菜菜默默掩面哭泣。

  看來命定是有這麼一劫逃不脫了。

  宮玖伸出濕軟濡潤的舌頭,舔去蘇菜菜眼角的淚痕,笑眯眯道︰「蘇兒,你怎麼又濕了?」

  蘇菜菜抖了一下,許久沒有聽到的魔音穿耳,依舊威力不減當年。

  真是又懷念又悲傷。

  蘇菜菜聽到這聲諷刺,只覺得未來一片灰暗無望,眼淚流得越發洶涌了。

  宮玖強行扒光了蘇菜菜的褻褲,非要親自幫她換上月事帶,蘇菜菜自然是拼命扭著身子不合作,臉臊得像是要燒穿整個臉蛋似的,大概是因為身體扭動的幅度太大,蘇菜菜覺得小腹一股熱流涌出體外,心中暗叫一聲糟糕,便聽見宮玖「嘖」了一聲,他的手抬了起來。

  那隻削蔥根般白潤柔細的縴手手背上落了一滴血珠,白底紅珠,刺眼得很。

  她的葵水竟然滴到了他的手上。

  蘇菜菜「轟」的一聲,腦袋裡炸開了花,心中如鼓擂敲。

  為什麼要在他的面前這樣丟臉?為什麼總是要讓她這麼丟臉?

  蘇菜菜痛哭流涕抓腮撓牆。

  給她一塊豆腐讓她自我了斷算了吧。

  可是,人生總是沒有最絕望,只有更絕望。

  卻看那宮玖盯著手背上那滴血珠愣了兩秒鐘,突然將手遞到了唇邊,紅唇微啟,伸出粉嫩濕軟的舌頭,將那紅艷艷的血珠舔舐乾淨,末了,砸了砸嘴︰「這水味道還不錯。」

  味、道、還、不、錯……

  難道你還想再來一杯麼魂淡?!

  蘇菜菜臉紅得像是快要爆炸一般,七竅生煙,頭暈目眩。

  身子晃了晃,蘇菜菜虛弱地扶住屏風,吐血身亡。

  宮玖勢如破竹,不一會兒就將蘇菜菜的褻褲褪了下來,蘇菜菜那個當口羞臊得連掙扎的勇氣都沒有了,只得在宮玖懷裡躺屍撞死,她總是這樣,一遇到事情了就會鴕鳥躲避,宮玖將月事帶放到蘇菜菜兩腿之間,安置好了之後,又將上方的兩條細繩繫到她的胯上。

  一個月事帶就這樣被固定好了。

  蘇菜菜等了一會兒,依舊覺得身下涼涼的冷風直灌。

  這位小哥這位爺,月事帶綁好了您到底是給我穿上褻褲先啊。蘇菜菜淚流滿面。

  突然,感覺到一隻柔若無骨的手在輕柔地撫摸著她柔嫩的臀部,那力道如同風掠湖面般輕柔婉曼,若有似無的撫摸撓得人心中直癢癢。

  蘇菜菜陡然一驚,這變態又想做什麼?

  她驀然睜大眼睛,望進了一雙戲謔的鳳眸裡。

  他「呀」了一聲,眉眼彎彎道︰「蘇兒不裝死了?」

  蘇菜菜臉上一紅,在屏風上找到掛著的褻褲,迅速將褻褲套在了身上,這過程中宮玖一直都沒有出聲阻攔,只彎著一雙好看的鳳眸,含笑盈盈地看著她動作,眸光寵溺,溢滿縱容。

  待蘇菜菜收拾完畢,想要繞過屏風的時候,宮玖出聲道︰「蘇兒這是要去哪裡?」

  蘇菜菜小聲道︰「自然是回沉魚閣。」

  宮玖上前兩步,勾唇道︰「顏弗可能正在沉魚閣等你回去自投羅網喲。」

  蘇菜菜虎軀一震,想起《暖酥消》中,顏弗曾經在卿嫵來葵水的時候,化作蝙蝠一頭扎進她汩汩流血的幽徑裡,貪婪地吮吸著污血,撲閃撲閃地揮動著沾血的翅膀,鮮血淋灕,催人欲吐。

  蘇菜菜臉色一白,這腳是再也抬不起來了。

  她乾笑道︰「師父不是可以將顏弗弄走嗎?只要弄走顏弗,我就能回沉魚閣了。」

  宮玖眨了眨眼睛,一臉可惜的模樣︰「可是為師一點都不想趕顏弗出沉魚閣呢……」

  蘇菜菜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

  宮玖笑眯眯道︰「蘇兒今晚就在彌月閣留宿吧。」

  蘇菜菜在心中囁喏︰在您這裡留宿跟羊入虎口有什麼區別?

  宮玖摸了摸蘇菜菜毛茸茸的腦袋瓜子,笑眯眯道︰「放心,為師不會拿你怎麼樣的,就算為師真想拿你開刀,你以為你回了沉魚閣就能逃脫得了嗎?」

  ……所以是……沒有退路了麼?

  蘇菜菜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只得忍辱負重,答應宮玖在彌月閣留宿。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9 09:12 AM

第四十六章

  出乎意料的是,這一夜,宮玖竟然真的沒有拿蘇菜菜怎麼樣,只是單純的擁著她在床上睡覺,蘇菜菜本來還提心吊膽擔心他老人家心血來潮玩碧血洗銀槍,所以一直強打著精神不肯閉眼睛,但看他手腳老實,沒有撩撥她,她就慢慢放下心來。

  或許,宮玖說得沒錯。

  如果他真的想拿她怎麼樣的話,她就算回到了沉魚閣也於事無補。

  這麼想著,蘇菜菜一夜的擔驚受怕終於慢慢鬆弛下來,慢慢閉上眼睛進入夢鄉。

  翌日,蘇菜菜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房間裡陰媚柔和,紅紗沉重,窗扉緊掩,沒有一絲陽光透進來。

  蘇菜菜眨了眨眼睛,這才意識到這裡不是自己的沉魚閣。

  她動了動身子,想要爬起來,身子陡然一僵,感覺自己光裸的臀部上似乎還黏著一隻冰涼的爪子,她僵著脖子,慢慢回過來頭,宮玖和衣而臥,閉眸斂容,睡得正沉。

  他那雙冰涼柔縴的大掌,正放在她光裸的臀瓣上。

  光裸的……臀瓣?

  蘇菜菜瞪大眼睛。

  宮玖這變態什麼時候把她褲子給扒了?

  「碧血洗銀槍」五個大字在蘇菜菜腦海中呼嘯而過。

  她虎軀一震,連忙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身體,沒有青紫紅痕,也沒有什麼撕裂酸麻的痛楚,想來宮玖應該沒有對她進行實質性的傷害,但他把她褲子脫掉只是為了撫摸她的臀瓣嗎?

  蘇菜菜一陣惡寒,這個喜好還真是稀奇。

  蘇菜菜在腳邊找到自己的褻褲,正準備翻身將它套上去的時候,一隻潔白的縴手將蘇菜菜的手臂握住。蘇菜菜抬頭去看,不知何時,宮玖已經睜開了眼睛。

  他蒲扇般的眼睫微微顫動,鳳眸慵懶地掀開,帶著清晨初醒的薄媚。

  宮玖盯著蘇菜菜的腿,嬌媚悠涼道︰「穿上褲子做什麼,這樣挺好看的……」

  蘇菜菜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暴露在空氣中白生生的兩條長腿,下面什麼都沒有穿,只繫了一個月事帶,看起來頗像是穿了一件性感丁字褲。

  似乎有些明白昨天晚上宮玖為什麼那麼熱心地非要幫自己穿上這月事帶了。

  感情是為了好看。

  就跟現代的男人喜歡女人穿上丁字褲一樣的道理。

  半遮半掩,肉香骨膩,糜色曖昧。

  但身上這股血腥味道著實是燻人的很,難道宮玖就聞不到嗎?

  蘇菜菜瑟縮道︰「師父,我身體很難受,想重新換一個新的月事帶。」

  「女人就是麻煩。」宮玖哼了一聲,滿臉的嫌棄,但卻仍舊起身去圓木桌上拿了一份乾淨潔白的月事帶,走到床邊,就要解蘇菜菜身上這條髒掉的月事帶幫她換上。

  蘇菜菜心中一跳,連忙去攔︰「師父我自己會弄,自己會弄!」

  宮玖看了一眼蘇菜菜漲紅的小臉,退後一步,抱胸而立︰「那好,你自己弄,為師不插手。」

  蘇菜菜這回學乖了,拿著月事帶和褲子,立馬跟小兔子一般逃到紗櫥後面,也不計較宮玖會不會偷看了,直接解了細繩,彎腰將乾淨的月事帶重新繫上,套上褲子。她將那條髒了的月事帶從地上撿起來,想著等會兒回沉魚閣就找塊地方將它埋了。

  辭過宮玖,蘇菜菜回到沉魚閣重新換上了自己的衣裳,她剛才身上這套是宮玖的衣服,若是穿上那身去聞海殿,一定會被卻維他們問七問八,蘇菜菜不好解釋。

  聞海殿今日教授的是定身術,蘇菜菜看了一眼四師兄顏弗,那人正一臉饑渴地看著蘇菜菜,眼睛裡閃爍著餓狼一般凶殘的綠光,一副想撲倒又很猶豫的模樣。

  蘇菜菜深深覺得,這定身術真的太有必要掌握了。

  依舊是學不會,毫無進展,蘇菜菜垂頭喪氣,熱心的別宮師兄們圍上來紛紛獻計,有說幫蘇菜菜補習的,有說要送蘇菜菜靈丹妙藥的,蘇菜菜受寵若驚,紅著小臉一一應著。

  他們痴迷灼熱的目光落到蘇菜菜的小臉上。

  蘇菜菜眉頭微微皺了起來,開始擔心自己的未來。

  「你們都走開,小師妹是卻維的小師妹,不準你們打她的主意!」卻維驕橫地將別宮的師兄們推開,將蘇菜菜護到身後,寒著一張小臉,瞪著他們。

  待別宮師兄們走後,卻維才斂了寒臉,跑到蘇菜菜面前,紅著小臉道︰「小師妹,你是我們疏月宮的,千萬不要被其他宮殿裡的師兄們拐跑了。」

  蘇菜菜點了點頭,看著卻維通紅的小臉,眉頭皺得越深了。

  今日蘇菜菜來了葵水,因此不用去海巒洞洗髓,她用過晚膳,便早早地上床入睡。

  「吱呀」一聲,宮玖推門而入。

  蘇菜菜從床上騰地跳起來,一臉警惕︰「師父,你半夜來我這裡做什麼?」

  宮玖慵懶地眨了眨眼睛︰「為師這不是擔心顏弗會過來打擾你睡覺所以特意過來保護你嘛……」

  鬼才相信你胡扯。蘇菜菜默默翻白眼。

  宮玖徑直走到床邊,脫了鞋,爬上蘇菜菜的床,將她擁到懷裡,倒在枕頭上,愜意道︰「果然抱著你睡覺比較舒服……」宮玖一頓,「為師素來眠淺,周遭有個什麼動靜都會立馬清醒過來,可是今日早晨為師卻睡得那樣沉,你醒了都為師都沒有發現。為師往日裡一個人睡習慣了,房間裡冷冷清清的,別人不習慣,但為師卻覺得十分舒服,享受這安靜的孤獨,今日才發現,原來比冷清更舒服的是陪伴,其實兩個人一起入眠也挺好,手能摸得到,眼睛能看到,便覺得時間一點都不難熬。」

  你不難熬,我很難熬啊大哥。蘇菜菜在宮玖懷中一臉苦大仇深。

  天知道宮玖會在她睡覺的時候又做出什麼下流的事情。

  第二日,蘇菜菜醒來的時候果然發現自己的褲子又被宮玖扒了,而他白縴柔細的手掌依舊放在她粉嫩的臀瓣上,如同生來就和她的臀瓣長到一塊似的。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皆是如此。

  第五日的時候,蘇菜菜的葵水已經徹底清乾淨了,於是宮玖便要求蘇菜菜繼續泡洗髓池。

  像這樣又繼續泡了十幾日,蘇菜菜覺得池水越來越溫和,甚至已經漸漸開始感覺不到疼痛了,大多數的時候,蘇菜菜就像是在泡溫泉一般,舒心愜意地躺在池壁邊,張開雙臂享受身心放鬆的感覺,而宮玖則是在岸邊,將蘇菜菜的青絲鋪平,用沾著桑果汁的楊柳木梳將蘇菜菜的青絲梳整,保養著她滿頭烏黑的秀髮,讓它更加順滑水潤。

  溶洞裡水汽氤氳,煙霧彌繞,燻人心懷。

  偶爾還能聽見一兩滴霧珠凝聚在石柱上滴落入水的滴答聲。

  清潤靈脆,餘聲廖蕩。

  蘇菜菜泡在水中,現如今的池水已經和如平常溫泉之水無異,溫和暖融,瑩潤入膚。

  趁蘇菜菜放鬆的時候,宮玖一隻手附到她額上探了探,他放下手來,對著蘇菜菜柔聲道︰「你體內蘇采兒的魂魄已經徹底被洗髓池的池水洗乾淨了,這副身體如今是你一個人的了……」

  蘇菜菜只覺得這溫泉跑得十分舒爽,有些不捨道︰「那我以後還能來這裡泡溫泉嗎?」

  宮玖笑道︰「自然是可以。」

  兩個時辰轉瞬即過,蘇菜菜泡得渾身嬌軟無力,臉上也是燻熱嫣紅,透著幾分媚意,她慢悠悠地準備爬上岸穿衣服回沉魚閣,卻被宮玖一把從岸上扯回水裡,撲騰起一大片晶瑩的水花。

  蘇菜菜抹了抹臉上的水珠,瞪著宮玖,控訴道︰「師父你這又做什麼?」

  宮玖幽沉深邃的鳳眸直勾勾地看著蘇菜菜的臉,眸色漆黑似海,看了許久。他無聲貼近蘇菜菜光裸的嬌軀,手臂在水中環住蘇菜菜縴細的腰肢,將嬌小的她摟在懷中,沙啞的嗓音。

  「為師想試試。」

  「試什麼?」蘇菜菜不明所以。

  宮玖紅潤的薄唇微微勾起,他垂下頭,含住蘇菜菜白潤如玉的耳垂,紅唇湊到她耳邊,曖昧地一字一句道︰「另外一種被女人皮肉包裹的感覺。」

  蘇菜菜一愣,腦袋裡轟鳴一片,立馬用力掙扎起來,撲騰起陣陣水花。宮玖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由著她掙扎,他笑彎了一雙好看的眼睛,鳳眸裡光華流轉,將她的腰肢牢牢握在手掌心中。

  「想不想看看我真正的樣子?」

  宮玖眯著眼睛,嗓音誘惑,溢滿了溫柔。

  蘇菜菜竟然還能在慌亂中察覺宮玖沒有用尊稱。

  當真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蘇菜菜掙扎得越發厲害起來,現如今她自身難保,哪還有那份閑工夫看他的真身啊。

  宮玖鬆了握住蘇菜菜腰肢的手,蘇菜菜得了空,便立馬踉蹌著身子逃上岸,但身體卻在下一秒被定住了,蘇菜菜下意識就想起那日所學的定身術來。

  難道剛剛宮玖鬆了手,是為了捏訣定住她?

  蘇菜菜現在的姿勢十分尷尬,她站在淺水區域,池水剛剛過膝,整個身體都暴露在空氣中,僵著身子一動也不能動,一想到宮玖可能會看光自己的身體,縱然被他看過多次,蘇菜菜也依舊羞恥得臉頰火燒,想要一頭撞死在溶洞裡的石柱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9 09:24 AM

第四十七章

  溶洞裡十分安靜,暖霧裊裊,只聽得到水花濺躍的聲音。

  蘇菜菜背對著宮玖,不知道宮玖在她身後做些什麼。

  心臟砰砰亂跳,她被溫泉泡得酥軟發熱的身體,暴露在空氣中,水霧凝結成水珠,順著蘇菜菜曲線流暢的臀部,沿著白生生修長的細腿,慢悠悠滑入池水中,水珠消融不見。

  萬籟俱靜,水紋逐蕩。

  感覺身後水花撩落的聲音越來越近。

  蘇菜菜屏住呼吸,胸口劇烈地起伏,心跳得像是要到嗓子眼裡。

  宮玖過來了,他要做什麼?他會傷害她嗎?逼她做不喜歡的事情?

  身後伸出一雙慘白的雙手,握住她縴細柔軟的腰肢。

  觸感冰涼,蘇菜菜被凍得渾身打了一個哆嗦。

  身體在那一刻突然重獲自由,像是被人解了定身術,來不及多想,蘇菜菜使出吃奶的勁兒猛地向岸上衝去,心肉猛敲,彷彿身後有什麼可怕的洪水猛獸追逐著她一般。

  誰知剛邁出兩步,蘇菜菜的胳膊被人一拉,由於外力猛地向後一倒,撲到那男人懷裡,腦袋一疼,撞得頭暈眼花涕淚橫流,蘇菜菜疼得皺起小臉,下意識伸出手去揉自己的腦袋。

  一隻冰涼的手掌搶在她前頭,覆上她撞得紅腫的額頭。

  「怎麼總是這麼不小心……撞疼了吧?」

  那聲音低沉,如同林間清風吹過洞簫發出的絲竹之聲,林籟泉韻,低沉醇厚。

  嗓音隨風而逝,猶如在耳,讓人想要再仔細品味一遍。

  蘇菜菜聽得愣神。

  這不是宮玖的聲音。

  宮玖從前的聲音應該是雌雄莫辨,沙啞輕柔,如同紗撩芳心,勾得人心癢癢。

  但他現在的聲音卻直教人覺得像是林間洞簫,飄渺隔雲端,世間再難尋。

  泛著一股子儒雅仙氣。

  「怎麼一句話都不說?莫不是撞傻了?」

  那好聽得猶如仙樂飄嬈的嗓音再次輕響在耳畔,蘇菜菜忍不住抬頭,看向宮玖。

  那一眼,只消那一眼,便萬劫不復,墮入他眼中深不見底的碧淵。

  宮玖又換了一副模樣。

  或許這就是他本來的樣子。

  長眉鳳眸,清輝流轉,斯文俊逸,溫潤如玉。

  眉目疏俊猶如靜川明波,丹唇朱艷宛若山茶灼燃。

  他的皮膚慘白,想來是因為長時間裹在美人囊中看不見陽光,肌膚慘白如紙,近乎透明。他紅唇含艷,襯著他慘白的臉色,那紅唇愈紅,雪膚紅唇,顏色分明,有絲詭異的俊美之感。

  他那雙有如工筆勾勒描繪的鳳眸,狹長柔細,眼梢微微上挑,勾出一弧淺淡薄媚,黑眸漆漆,如同墨硯潑就,濃墨淋灕,眸中幽深似海,遂沉不明,膠著人的視線,讓人的心魂都溺斃在那一雙沉幽似海的黑眸中,被那墨色的漩渦席卷揉碎,再無清醒存活的可能。

  眸如漆點,悠遠深沉。

  就那樣含笑盈盈地看著你,讓你無處遁形。

  蘇菜菜看得眼睛都發直了,屏住呼吸,不敢大口喘氣。

  他那張儒雅斯文俊美無儔的臉龐,龍章鳳姿,雍容華貴,滿是男子氣息,但若是看得久了,卻又會在這風流韻致中看出一抹不可思議的淺黛媚色來。

  蘇菜菜覺得詭異極了。

  竹露清風蘭芝皎月一般俊逸的臉,卻有一雙動人勾魂的眼睛。

  讓人心生歡喜,難以抑制的傾訴愛意。

  《暖酥消》原著中,宮玖也曾在女主卿嫵面前脫去美人囊,那場景頗為驚悚,整個人如同破繭成蝶一般從美人囊中剝離出來,蘇菜菜慶幸宮玖沒有這樣嚇唬她,她想起《暖酥消》中對宮玖的形容︰「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艷獨絕,世無其二。」

  豐神如玉的容顏,骨子裡卻是嬌媚絕艷。

  媚骨天成,活色生香。

  蘇菜菜被他眼梢的媚色秒得魂飛魄散屍骨全無。

  宮玖紅唇的弧度越來越大,他勾著唇,伸出縴縴玉手,將呆若木雞的蘇菜菜往深水區裡一推。

  蘇菜菜睜大眼睛仰頭倒進水裡。

  溫泉水塘裡撲騰起一大片晶瑩破碎的水花。

  水聲縈縈,聞音相思。

  宮玖長身玉立,唇畔帶笑,慢悠悠朝深水區裡的蘇菜菜走去。

  動作優雅,如同獵食的花豹。

  蘇菜菜被滿面的溫水一淋,淋成落湯雞。

  嗆了幾口泉水,抹臉,蘇菜菜從痴愣中清醒過來,正要掙扎著往淺水區游去,卻被人又重新按進水裡,蘇菜菜咬著牙齒掙扎著,憤恨地抬頭怒視始作俑者,卻在下一秒又痴愣住了。

  那張儒雅斯文卻又媚骨天成的俊臉……

  難以形容,勾魂攝魄。

  放大數倍,映在她的眼簾。

  心跳得像是要飛出胸膛。

  漫天的粉紅泡泡噗嚕嚕地升騰。

  蘇菜菜又被秒得七葷八素分不清楚天南地北了。

  宮玖在水中握住蘇菜菜縴細柔軟猶如楊柳枝的腰板,輕笑道︰「瞧你這傻樣兒……」

  說罷,俯身低頭,吻住她因為呆愣而微微張開的粉唇。

  蘇菜菜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

  噗的一聲,腦袋裡炸開了花……

  宮玖、宮玖竟然吻她?

  吻她的唇?

  蘇菜菜呆愣地宮玖那張俊逸動人的臉龐,一時間也忘記了反應,只傻傻地愣在那裡。

  心臟砰砰亂跳。

  那冰涼的嘴唇貼著她的粉唇,彼此的呼吸噴灑在唇齒間,寒氣逼人,就算是溫泉的熱度也無法消融他唇舌的冰涼,蘇菜菜打了一個寒顫,立馬清醒了過來。

  她奮力掙扎著,推抵著宮玖結實平坦的胸膛,想要拉開兩人的距離。

  但他卻食髓知味,攻城略池,捧住她的後腦,修長白皙的指尖插進她烏黑的青絲裡,一遍又一遍地吮吸著她的唇舌,纏綿不休,蘇菜菜頭暈目眩,眼前發黑,被奪去所有的呼吸,本就嬌軟的身體,一揉就碎,無力地倒在宮玖懷裡,如同一灘酥軟的爛泥。

  宮玖翻身將蘇菜菜狠狠抵在池壁上,鬆了她的唇,往她的潔白如玉的脖頸上吻去,冰涼的吻激得蘇菜菜渾身直打哆嗦,她終於重獲空氣,大口大口地喘氣,貪婪地呼吸著水霧彌漫中稀薄的氧氣。

  她的臉頰泛著胭脂色,嗓子乾啞,眼睛因為暈眩而放大失神。

  宮玖手法嫻熟地一路吮吸舔舐著她微微顫抖的嬌軀,大掌下滑,在水中握住她胸前一方豐盈的綿軟,蘇菜菜身子一抖,不可抑止地嬌吟出聲,這洗髓池的池水極為古怪,不僅可以養顏美容,還能讓女人的肌膚像是重獲新生一般,如同嬰兒般敏感嬌嫩。

  蘇菜菜羞憤欲死,緊緊咬著嘴唇,防止自己再發出那樣令人羞恥的聲音。

  宮玖的手指如同微風輕掠竹林間一般在蘇菜菜脊背上的肌膚摩挲徘徊,在她的身體上點燃火苗,落到她挺翹的臀瓣上,雙手托住她的屁股,將她的身體向上一抬,蘇菜菜驚呼一聲,宮玖分開她的雙腿夾住他精壯有力的腰肢,蘇菜菜擔心自己仰頭倒進水裡,因而下意識伸出藕臂環住宮玖的脖子。

  宮玖輕笑一聲,紅唇輕啟,低頭含住蘇菜菜胸前那朵悄然綻放的蓓蕾。

  唔……

  敏感嬌嫩的地方被冰涼濕潤的緊致含住,蘇菜菜覺得乳尖又冰又麻,難以抑制地嚶嚀出聲,聲音纏綿嬌婉,像是可以掐出水來,蘇菜菜緊緊咬住下唇,臉上火辣辣得如同烈火焚燒。

  心臟砰砰亂跳,並且以越來越快的方式,長鼓點做轟鳴。

  羞恥感席卷了蘇菜菜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

  她的嬌軀發顫,兩腿無力地掛在宮玖手臂上,在水中晃蕩。

  如同無翅小魚,任主沉浮。

  「住手……放開我……」

  蘇菜菜的聲音有著難以啟齒的嬌顫,糯軟含媚,其間淫靡媚色連她自己都下了一跳。

  宮玖絲毫沒有理會她,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她胸前的兩團沉甸甸的水蜜桃吸引,這鮮美多汁的水蜜桃像是真的可以吮吸出乳汁似的,舌尖上甘甜綿軟,讓人口乾舌燥想要一口將這柔軟吞入腹中。

  宮玖伸出指頭,探進蘇菜菜緊致狹窄的幽徑裡。

  蘇菜菜臉上一白,心跳提到了嗓子眼裡。

  她絕望地看著溶洞上方倒立著的石筍,失神的眼睛,微微睜大著。

  「如果你明天想要看到我的屍體的話,你現在就繼續吧。」

  在這本書裡,最重要的東西,她一定不能失去。

  宮玖的指頭一頓,抽了出來,他低頭,掐住蘇菜菜的下巴。

  眸光沉沉地看著她。

  「你想死?」

  蘇菜菜不看他,只用那雙無神的眼睛盯著他身後虛無縹緲的某處,面無表情,無驚無懼。

  宮玖黑眸漆漆,看了蘇菜菜許久,突然紅唇輕勾,綻放出一個嫵媚的笑容。

  「蘇兒,你不敢死,你這樣貪生怕死的一個人,若真是存了想死的念頭,就該在當初為師第一次晚上撫摸你身子的時候自殺,而不是忍到如今才開口。」

  「承認吧,蘇兒,你就是一個膽小鬼,忍辱偷生,不折不扣的膽小鬼。」

  蘇菜菜哭出聲來,沒錯,她就是膽小,她就是苟且偷生,這世上沒有什麼比死亡變成一具冷冰冰的屍體更加可怕的事情了,可是他為什麼要說出來,為什麼要把她最後一塊遮羞布拿掉。

  宮玖看著蘇菜菜哭得涕淚肆流的小臉,唇角的笑容越來越大。

  她只覺得眼前這個男人著實是令人討厭,一口咬在他的肩頭,想要見血泄恨,宮玖紋絲不動,伸手分開蘇菜菜的雙腿,寒涼如冰的玉柱抵住蘇菜菜狹窄緊致的幽徑,挺身而入,兩人俱是一頓,撕裂的痛楚,蘇菜菜疼得脊背彎成一道緊繃到極致隨時會崩壞的弓,想要縮成一團,卻被宮玖使蠻力抱住她的腰肢,一波又一波強烈的痛楚在她身體裡肆意流竄著。

  這疼痛比抽骨扒筋更痛上百倍。

  在暈眩前的那一秒。

  蘇菜菜拼盡全力摟住宮玖的脖子,沙啞著嗓子,在他耳畔說了一句。

  「宮玖,在青城我差點被那三個男人強暴的時候,我是真的想過要自殺的。」

  所以我並不是因為怕死而在你身下承歡。

  只不過因為那個強迫我的人是你而已。

  蘇菜菜知道,在這本書中,她最重要的東西已經在這一秒失去了。

  不是她的身體,而是更重要的什麼。

  她痛到極致,昏迷了過去。

  意識全無的那一刻,似乎聽到有人在她耳畔輕輕嘆息︰「傻孩子……」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9 09:35 AM

第四十八章

  翌日,天朗氣清,日過三竿。

  沉魚閣,窗扉緊掩,溫暖的陽光透過潔白的窗紗投到古色古香的閨房內,斜成一道金色的流光,悄無聲息地淌進歲月裡,和煦溫柔,如同被書畫在宣紙上的光景,寫成永恆,時光靜好。

  床榻之上,粉紗帳幃垂落,游絮雲絲,明媚粉艷。

  薄衾錦被下蓋著兩個不著寸縷的人。

  男人眉目如畫,斯文俊逸,眉梢含艷,他光裸的胸膛從錦被中滑出,春光乍泄,那肌理分明的胸膛如玉質般瑩潤柔膩,被粉紗床幃外的陽光輕輕掩映,泛著粉艷珠光,讓人想要含在嘴裡舔上一口。

  女人埋在男人懷裡,看不清臉,只那一頭烏黑水潤的青絲鋪在玉枕之上,如同靜川流水,長波成河。那雪膚玉背暴露在空氣中,絲綢錦被堪堪蓋住她曲線優美的腰肢,底下光景引人遐思。

  兩人相擁而眠,交頸鴛鴦。

  一室旖旎,麝香淺濃,若隱若現。

  蘇菜菜其實早就醒了。

  但她的身體疼得像是被巨石碾過似的,渾身嬌軟,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

  最重要的是。

  蘇菜菜發現宮玖還在她的身體裡。

  大腦一片空白。

  蘇菜菜欲哭無淚。

  這下子是真的沒臉見人了。

  宮玖那變態該不是讓她夾了一夜他那玩意兒吧?

  那碩物毫無溫度,沁著涼意,就那樣硬生生地擠進她生澀狹窄的緊致裡,動也不動。

  嬌嫩緊窄的地方被外物入侵,被迫撐開,容納著不合尺寸的碩大粗物,花瓣合都合不攏。

  蘇菜菜只覺得幽徑裡酸澀而難受,痛癢酥麻,下意識想要將它擠出去,但她的身體軟成一灘爛泥,就連收縮小腹這樣簡單的動作都做得十分吃力。

  心臟砰砰亂跳,臉上火燒發燙,蘇菜菜急得快要哭出來,最後奮力緊縮了一次幽徑裡的肌肉,夾住那半硬半軟的碩物,想要用花心內壁的肌肉將它推擠出去。

  她的小腹微微抽搐,身體總算是有了些許反應。但她體內的冰涼碩柱卻是紋絲不動,緊緊貼著蘇菜菜的嬌嫩,彷彿黏在了那濡濕的幽徑裡似的,同根而生,難捨難分。

  一股濃稠暖融的液體,因為蘇菜菜下腹的痙攣,順著幽徑和碩物相連的地方流出體外。

  那液體所過之處,皆是一竄瘙癢難耐的戰慄。

  蘇菜菜身體抖了抖。

  體內半軟半硬的碩物有漸漸甦醒的趨勢。

  蘇菜菜緊張得屏住呼吸,心臟亂跳如急鼓,生怕他醒來自己又陷入更尷尬的境地。

  洞簫般低沉的嗓音輕輕響起,帶著糜欲的沙啞。

  「蘇兒,再夾一夾試試……嗯?」

  那尾音上揚,勾著一抹銷魂蝕骨的笑意,令人無地自容,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蘇菜菜腦袋裡「轟」的一聲,炸開了花。

  臉上滾燙得像是可以煮雞蛋了。

  宮玖緊貼著蘇菜菜嬌軀的胸膛,震蕩出一陣陣愉悅的輕笑,他翻身壓在她身上,那冰涼的碩物徹底變硬,如同一根生鐵般直直地嵌入她嬌嫩濡濕的緊窄裡,彷彿下一秒就可以將她貫穿。

  他的硬物在她的體內,因為翻身的姿勢而摩挲著她泥濘的緊致內壁,那嬌嫩的內壁因為摩挲而猛地痙攣,那地方像是被磨出了血,疼得蘇菜菜臉色一白,倒吸著涼氣。

  宮玖的身子一頓,盯著蘇菜菜疼得皺成一團的小臉,眉頭擰得死緊,他黑漆漆的眸子裡寫滿了掙扎和不捨,似乎是衡量著她的身體和他的身體到底哪個更重要。

  最後的結果是。

  宮玖忿忿不平地將自己的粗物從蘇菜菜窄濕的泥濘裡抽出來。

  帶出一股濁白的濃漿液欲,順著綻放的紅腫花蕊流出。

  他臉色十分不好看,騰騰冒著黑氣,眼刀子凶狠地剜了蘇菜菜一眼。

  「沒用的東西,平時讓你好好學法術練身體,你不學,一到關鍵時刻就給為師來氣!」他一把抓住蘇菜菜的柔軟嬌滑的小手,附在他冰涼的玄鐵上,一面惡狠狠地瞪著蘇菜菜慘白孱弱嬌姿容,一面粗暴地握住她的小手幫他上下來回擼動著。

  急促的喘息漸漸變得淫靡,難以抑制舒慰的悶哼。

  這陣慾火來得快,去得也快。

  宮玖眯著眼睛,難耐地揚起脖子,將她的小手死死按在他的碩物上。

  濃欲噴薄而出,宮玖如玉的容顏上泛著饜足的胭脂薄媚,迷醉勾人。

  事畢之後,他將她手心上黏膩的白濁用錦被的一角擦掉,又將錦被扔到地上,分開蘇菜菜的雙腿,想要看看蘇菜菜私處的傷重情況,大概是因為分開蘇菜菜雙腿的時候,太過用力,蘇菜菜又是一聲痛苦的呻吟,宮玖眉頭皺了皺,但動作到底是輕柔了下來。

  平時連說都說不出口的地方被異性這樣直勾勾地盯著,並且是在光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被人這樣用審視的眼神注目著,蘇菜菜羞恥得耳朵滾燙,腳趾頭都蜷縮起來,想要一頭撞死在梁柱上。

  她拼盡全力想要合攏雙腿,但那兩條軟綿綿的細腿兒此時哪裡還由得了她的掌控,她連睜開眼睛都是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更何況此時那兩條下身還握在宮玖手裡。

  蘇菜菜羞憤地閉上了眼睛。

  只當自己現在已經是個死人了。

  宮玖看到蘇菜菜私處紅腫不堪的慘狀時,心頭一跳,小眼神一閃,有些心虛地挪開了眼睛。

  似乎……真的是太粗暴了點。

  宮玖低眉順眼默默悔過了三秒鐘。

  他素手一揚,地上鋪散著的紅袍騰空展開,披到了他的身體上,宮玖隨意地扣上衣帶,閃影離開沉魚閣,再出現時,手中拿著一堆瓶瓶罐罐,和溫水錦帕。

  宮玖用溫水清洗了一遍蘇菜菜光裸的嬌軀,她身上青青紫紫的傷痕皆是出自他之手,宮玖一頓,又小小的懺悔了幾秒鐘,繼續幫她擦著身子。

  給蘇菜菜抹藥外敷對於宮玖來說,簡直就是家產便飯,宮玖輕車熟路地替蘇菜菜的身體和紅腫流血的花道塗上冰涼的藥膏,蘇菜菜疼得說不出話來,但清洗了一遭又塗上藥膏之後,臉上終於恢復了些許血色,緊皺的眉頭也漸漸舒展開來。

  宮玖待蘇菜菜熟睡之後,又將她身下的床單換上乾淨的,鋪上乾淨的錦被,他躺倒床上,將蘇菜菜抱到懷裡,緊緊貼著她溫暖的身體,將腦袋湊到她肩窩,聞著她身上好聞的氣息。

  他昨晚擱在海巒洞洗髓池畔的那副美人囊,似乎也不再那麼重要了。

  宮玖伸出修長慘白的手指,輕輕撫摸著蘇菜菜光滑粉嫩的臉蛋。

  平時觸踫這小家伙的時候,總是隔著一層毫無溫度的美人囊,雖然美人囊的皮薄如同蟬翼,但終究是不若自己的手指親自觸踫來得鮮活。

  她的溫度比他想象中更加溫暖,她的身體也比他想象中來得更加嬌軟,讓人愛不釋手。

  鳳眸中溫軟繾綣,宮玖的眸子裡,有著他難以察覺的柔情。

  宮玖的手指從她的眉心,落到她的眼睫,又從眼睫上落到她的鼻尖,慢慢下滑,落到她粉艷的唇瓣上,心中涌起莫名的渴望,宮玖順從自己的心意,用修長的手指撬開她緊閉著的粉唇,指尖用力,長長的指頭探進她軟滑濕潤的口腔中。

  指尖被濡濕泥濘的口腔內壁緊緊包裹……

  宮玖的眸色漸漸變深,黑漆漆的眸子染上了一抹獸性的猩紅。

  來自獸族的血液叫囂著沸騰著,想要粗暴地對待這個孱弱縴細的凡人,撕開她的身體,弄傷她,被她緊緊包裹,裹得無法呼吸,溺斃在她瘦弱溫柔的身體裡,再也不要剝離出來。

  宮玖的呼吸變得急促,眸中猩紅的血色漸漸彌散,布滿整個漆黑的瞳仁。

  他插入蘇菜菜口腔中的手指抑制不住地用力,昨天晚上那獸血沸騰的感覺彷彿又重新回到了他的體內︰不斷地貫穿,衝刺,挺進,雙手忍不住在那雪膚上留下殘暴的痕跡。

  蘇菜菜嚶嚀了一聲,在睡夢中歪了歪腦袋,想要躲避口腔中他修長的手指。

  宮玖直直地看著蘇菜菜縴柔的臉蛋。

  眸中沸騰的血色,漸漸退散。

  鳳眸恢復清明,深沉似海,深邃黑濃,與常人無異。

  ***

  蘇菜菜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才能下床走動。

  這三天一直都是宮玖抱著她吃睡,就連如廁這種私密的事情,都是要在他的攙扶下才能完成。

  宮玖表現得極為溫柔,令人毛骨悚然的溫柔。

  蘇菜菜提心吊膽,總覺得他有什麼陰謀。

  大概是被他欺負習慣了,這幾天被他這樣溫柔地對待,只覺得世界都顛倒了。

  渾身的骨頭都在叫囂著不如意。

  他們在沉魚閣待了三天,整整三天,宮玖都沒有穿上他平時那副嬌艷迷人的美人囊。

  他現在這副清俊秀美的模樣,著實是把蘇菜菜迷得夠嗆。

  所以每天早上蘇菜菜醒來發現自己的小手被宮玖緊緊握住他碩大的粗物時。

  對著他那張漂亮的臉蛋,似乎也不是那麼難以忍受的事情。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9 02:53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5-7-29 04:51 PM 編輯

第四十九章

  又是一日陽光明媚,蘇菜菜從睡夢中醒來。

  粉紗垂落,紗帳外的暖陽正融,日長飛絮輕。

  她的手被宮玖冰涼的大掌握住,蜷成卷狀,手心中軟軟涼涼,像是握著什麼。

  ……是他的那玩意。

  蘇菜菜的身子一僵,心臟驟然停擺。

  她屏住呼吸。

  在被子裡,小心翼翼地從他的手心中抽出自己的小手。

  不敢太用力,蘇菜菜指尖發顫,每一次手心和他碩柱間細微的摩挲都能讓她的小心肝緊縮成一團,生怕這變態被她吵醒了之後更難脫身。

  好不容易抽出自己的小手,蘇菜菜長長的吁了一口氣。

  有種劫後重生的喜悅。

  蘇菜菜熱淚盈眶。

  手心痠疼得很,像是被教書先生的板尺敲了數遍手心,手指頭都僵得有些發麻了。

  這變態昨天到底又用她的小手擼了多少次?!蘇菜菜義憤填膺。

  恨恨地瞪著他。

  但憤恨的視線觸及到他那張纖秀儒雅的俊顏時,埋怨霎時間化作了呆愣。

  他閉著眼睛熟睡著,精緻的眉眼如同工筆勾勒,眉目如畫,細膩薄媚,玉骨天成。 蒲扇般濃密纖長的眼睫柔順地附在那弧淺月鳳眸上,為他眼角上挑的媚色平添一抹柔軟。

  白膚玉容,紅唇含朱,像極了一副精緻婉約的水墨畫。

  蘇菜菜屏住呼吸。

  愣愣地看著他的睡容。

  被迷得頭暈目眩七葷八素。

  心臟砰砰亂跳。

  真是俊呀,這人。

  他的睫毛輕輕顫動,似乎是要醒來。

  蘇菜菜一怔,嚇得立馬眼睛一閉兩腿一蹬,倒頭裝死。

  心肉猛敲,蘇菜菜心虛不已。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心虛些什麼。

  濕滑柔軟的舌頭舔舐著蘇菜菜的唇角,蘇菜菜身子陡然一顫。

  卻聽到低啞沙沉的聲音輕輕響起。

  「蘇兒,你醒了。」

  陳述句,而非疑問句。

  蘇菜菜身子一顫,知道自己是再也裝不下去了。

  她睜開眼睛,嘴角扯出一個尷尬的笑容:「早啊,師父。」

  宮玖眼角含媚地掃了蘇菜菜一眼,輕飄飄地道:「醒了就幹活吧。」

  咩?

  幹活?

  幹什麼活?

  蘇菜菜不明所以。

  下一秒,蘇菜菜找到了答案。

  宮玖將她的手握住,附在他半軟半硬的粗物上,那碩柱在觸及到蘇菜菜手心中柔嫩的肌膚時,猛地一跳,像是想要將她的手心彈開似的,蘇菜菜小手一個瑟縮,手心陡然生了一層薄汗,手指頭抑制不住地發顫,卻被宮玖握得更緊,強制性地牽著她的小手往那逐漸昂頭的粗物上覆去。

  錦被下的世界潮濕淫媚,充滿蘇菜菜體溫的暖絨熱氣,親密急促。

  蘇菜菜心跳如鼓,眼神閃躲,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

  可他的眼睛又像是罌粟花一般牽引著她的心魂,充滿誘惑,令她覺得既神秘又可怕。

  像是被人扼住了呼吸,蘇菜菜連大口喘氣的勇氣都沒有。

  粉紗帳裡氳濕糜欲,靜得只聽得到彼此的喘息。

  她的粉頰火燙,耳朵紅得像是要燒著了似的。

  聽著他越來越急促的喘息,蘇菜菜竟然覺得腿間濡濕泥濘,酥癢難耐,雙腿情不自禁地在錦被下摩挲起來,細膩敏感的腿間肌膚相互廝磨,大腿根處流竄著瘙癢酥麻的撫慰之感。

  無地自容。

  但卻又忍不住泥足深陷。

  蘇菜菜手心一涼,被他的濃漿濕澤噴了一手。

  黏膩濃稠,附在手心中十分難受。

  蘇菜菜掙開被迫握住宮玖粗物的手,在錦被裡擦了擦。

  宮玖玉容染霞,臉頰泛著胭脂薄媚。

  伸出長臂,將蘇菜菜嬌小的身子攬在懷中,紅唇無聲逼近蘇菜菜的耳朵,柔聲道:「還是沒有你的那處兒舒服,可是你卻是個不經用的,為師不過舒爽了一晚上,就整整被憋了三天。」

  宮玖的聲音裡含著一絲幽怨。

  「從今天起,你每天從聞海殿回來之後,先扎一個時辰的馬步才能用膳,聽到了嗎?」

  蘇菜菜哭喪了一張小臉:「一個時辰啊……」

  宮玖涼颼颼道:「你要是想要扎兩個時辰,為師也不攔你。」

  蘇菜菜立馬閉嘴了。

  養了整整三天,蘇菜菜的身體能夠下床,但走動的時候依舊覺得腿間有些痠疼,雖然不算太痛,但走路的姿勢卻很是怪異,稍有經驗的人,都能看得出來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蘇菜菜在去聞海殿的路上碰到三師兄御盡然。

  蘇菜菜痛心疾首,為何偏偏是碰到了情事經驗最豐富的御盡然。

  她瑟縮著身子,下意識想要躲開他,走另外一條小道。

  御盡然金冠束髮,藍袍錦帶,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樣。

  顯然他也看到了蘇菜菜,那雙燦若晨星的眸子笑眯眯地看著蘇菜菜,沖她招了招手。

  蘇菜菜身子一僵,知道自己是躲不了了,只得硬著頭皮上前,走到御盡然面前。

  蘇菜菜揚起小臉,乾笑道:「好巧啊,三師兄。」

  御盡然看到蘇菜菜的臉時,先是一愣,臉上的笑容僵住,漆黑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晦澀的情愫,彷彿在她身上看到了其他人的影子,但卻只是幾秒鐘,他又恢復成平素那個玩世不恭的貴公子模樣。

  御盡然展開摺扇,風度翩翩地搖了搖:「不巧不巧,我是專門來看望小師妹你的。」

  蘇菜菜不明所以。

  御盡然長長地嘆了一聲氣,惆悵道:「你病了這麼些天,師兄我很是擔憂。」

  蘇菜菜瞭然。她臥榻在床的這三天,宮玖折了一隻紙鶴,用傳音術讓紙鶴飛去聞海殿替她向殿主師叔請病假,她平時修煉也是三天打漁兩天曬網的,因此少去兩三天,也不會怎麼樣。

  御盡然直勾勾地盯著蘇菜菜的小臉,眸中帶著痴迷的神色:「剛剛遠遠看著你,覺得像是你又不像是你,幾天不見,竟然出落成大姑娘了,想必師父他老人家將你呵護得很好吧。」

  這「呵護」二字的音調陡然沙啞,聽起來曖昧不清。

  蘇菜菜臉紅。

  想必是她剛剛古怪的走路方式被他看到了。

  這人現在在取笑她呢。

  她尷尬道:「三師兄,若是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我先去聞海殿了,咱們改天再聊。」

  說罷便繞過御盡然,拎起裙襬踏著小碎步,向聞海殿的方向跑去。

  身後一陣風傳來,蘇菜菜只覺得肩上一疼,一陣天旋地轉,再緩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被他壓在了走廊裡的樑柱上,渾身動彈不得,迎面而來的是濃厚的男子氣息,潮濕溫熱。

  他鼻息間的熱氣,噴灑在她的小臉上,蘇菜菜臉紅一片,伸手去推他的肩膀,想要逃離他姿勢曖昧的禁錮,但他卻將她扣得死緊,她嬌小的背脊緊緊貼著樑柱,緊張得渾身僵硬。

  蘇菜菜抬頭:「三師兄,你這是要做什麼?」

  御盡然盯著蘇菜菜的臉,看了許久,眸中的墨色越來越沉,他突然湊近蘇菜菜,歪著腦袋,去吻蘇菜菜的唇,呢喃著:「師父老人家素了幾百年,難免狂暴,弄傷了你,他一定沒有我懂得憐香惜玉,不如小師妹也考慮考慮我如何?我一定會讓小師妹很舒服的。」

  蘇菜菜側過臉,躲過御盡然的吻。

  她直直地看著御盡然:「三師兄,你從來都不會強迫女人的。」

  御盡然一愣,收了臉上迷醉的神色,面容驟然一鬆,又恢復成平素那個放蕩嫻雅的公子模樣。

  他直起身子,放開對蘇菜菜的桎梏,摺扇輕展,迎風扶搖。

  「真是的,我到底是哪裡不如師父?小師妹竟然這樣傷我的心,真是太失敗了。」

  蘇菜菜低眉順眼:「不是你失敗,而是你根本就沒有喜歡我。」

  御盡然搖扇的姿勢一頓,神色玩味:「哦?小師妹怎麼這樣說?」

  蘇菜菜小聲道:「我一直認為男人拿一個女人去填補另外一個女人的情殤是件特別缺德的事情,你不喜歡我,你喜歡的應該是和我相像的某個人吧,你的眼神,我能看的出來,那裡,沒有愛。」

  《暖酥消》中,御盡然和女主卿嫵是怎樣相知相愛,蘇菜菜是已經有些記不得了,大抵是些風花雪月的誤會,詩情畫意的重逢,但蘇菜菜卻始終記得御盡然有個在皇宮裡的小初戀,似乎是已經死了的,那小初戀和蘇采兒有幾分相似,當初御盡然會和女配蘇采兒發生關係,也是因為御盡然將蘇采兒當做了小初戀的替身。御盡然愛每一個女人,但格外迷戀和小初戀相似的女人。

  比蘇采兒更像小初戀的女人是女主卿嫵。

  御盡然愛上卿嫵。

  卿嫵清楚的感覺到御盡然是透過她看另外一個女人。

  她一直以為那女人是女配蘇采兒。

  但只有讀者們知道,那個埋在御盡然心中最深的女人,是小初戀。

  雖然他最後也愛上了卿嫵,但他心底最溫柔的地方,永遠住著那樣一個宮裝少女,靦腆乾淨,有著世上最柔和纖細的笑容。

  御盡然臉上的笑容一頓。

  他斂容,許久,又搖頭輕笑:「小師妹倒是個會察言觀色的。」

  蘇菜菜道:「稍微留神的人都會看得到。笙娘不是傻子,你的心不在她那裡,她看得見的。」

  御盡然愣神:「笙娘她……」

  蘇菜菜道:「總之你好自為之,若不喜歡笙娘,就抽身離開,不要耽誤了一個好女人。」

  笙娘之所以能讓蘇菜菜記住,不僅是因為她無鹽容雪蓮足的設定,更是因為她後來因為御盡然的薄情而黑化,陷害追殺女主卿嫵,最後落得個死無全屍的下場。

  因愛而痴的女子,從來都不會令人太討厭。

  蘇菜菜不想看到那個為愛痴狂的笙娘,毀在這本書裡。

  不,是毀在這個世界裡。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9 03:33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5-7-29 04:54 PM 編輯

第五十章

  蘇菜菜走在去聞海殿的路上。

  一路風光明媚,暖陽高照,桃花粉雲於枝頭低婉,輕豔灼燃。

  大概是心境不同,蘇菜菜竟覺得這風景和從前所看到過的大不相同。

  從前的霧秋山,在蘇菜菜眼中,美得像是一幅畫,姹紫嫣紅的染料潑畫,工筆細緻勾磨,雖然明媚芳菲,清新自然,但卻終究是一幅畫,蘇菜菜沒有身臨其境活在其中的感覺。

  霧秋山對於她來說,只是小說中的一個場景,用來推動劇情的發展。

  而如今的霧秋山,她竟覺得山山水水花花草草都鮮活了起來。蘇菜菜能聽得花開的聲音,能看到被花瓣覆蓋的小蟲,能聞得到雨後泥土濕壤的芬芳……

  她從前將這裡的一切當做是書,當做冰冷的文字。

  而現在卻將這裡當做一個世界。

  因為有了羈絆,所以格外認真對待了起來。

  聞海殿,今日修習的是符籙丹書中最簡單且能馬上看到成效的凝冰符。

  所謂凝冰符,就是將水體凝固結冰的符咒。

  畫符的程序十分繁雜,且順序不能顛倒。時間,地點,筆、墨、紙、硯都有考究。畫符之前要淨身、淨面、淨手、漱口,並要預備好水果、米酒、香燭等祭物。畫符最好選擇子時或亥時。據說此時是陽消陰長、陰陽交接之時,靈氣最重,其次午、卯、酉時亦可。

  聞海殿裡主堂長案上擺著水果香燭等祭物,紅燭裊裊,每個人課桌上擺著金盆,筆墨,硃砂,黃紙,殿主師叔演示了幾遍畫符的過程之後,眾人在盛著清水的金盆裡淨手淨面,用乾淨的布帛擦乾手,便照著殿主師叔所教導的那樣畫起符籙來。

  姿勢,運筆,筆墨濃淺皆有規範。

  正殿中央掛著一個巨大的凝冰符,方便殿眾們描摹。

  蘇菜菜以前是插畫師,所以有繪圖的基礎,不一會兒便用硃砂臨摹了一張凝冰符。她是聞海殿裡頭幾名畫完凝冰符的人,心中十分自得,便迫不及待地將凝冰符貼在金盆上,按照殿主所教授的口訣,閉上眼睛,消除雜念,靜心凝神地念了一遍。

  不過是試一試。

  因為之前所學的任何法術,蘇菜菜都沒有成功過,所以這次也是抱著失敗的念頭去唸咒。

  誰知,蘇菜菜睜開眼睛,卻驚喜的發現那金盆裡的水竟然真的結冰了。

  蘇菜菜不敢置信,將那凝冰符撕了下來,貼到卻維的金盆上。閉眸唸咒,再睜開眼睛,卻維金盆裡的水竟然也結冰了。成功來得太出乎意料,蘇菜菜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是真的,她竟然真的成功了。

  蘇菜菜熱淚盈眶。

  忍不住想。

  難道是因為陰道被宮玖戳通了,任督二脈也跟著通了不成?

  蘇菜菜驚異不已,暗自咋舌。

  宮玖簡直是神器呀。

  卻維在一旁露出崇拜的小眼神:「小師妹,你好厲害,這麼難的凝冰術都學會了……」

  蘇菜菜驕傲地挺起了飽滿的胸膛。

  眉開眼笑,擺手地謙虛道:「一般一般,聞海第三,唔嘻嘻哦呵呵咩哈哈。」

  卻維崇拜的小眼神從蘇菜菜越來越漂亮的臉蛋上,下滑到了蘇菜菜越來越豐盈的高聳上。

  她鼓囊囊的渾圓因為大笑而微微顫動著,綿綿乳波透過綠裳上下顛簸起伏。

  卻維白皙的耳垂慢慢染上紅霞。

  他眼神一閃,有些羞赧地挪開了眼睛。

  白綏不知道何時也回過了頭,看著蘇菜菜綠裳下包裹不住的豐滿水蜜桃發呆。

  他神色含痴,粉唇微抿。

  黑漆漆的眸子裡,充滿了滾燙的渴望。

  蘇菜菜沒有看到兩人的表情,樂顛顛抱著金盆,盡得意去了。

  ***

  下課之後,蘇菜菜在沉魚閣被宮玖逮了個正著。

  宮玖又穿上了他那副豔麗絕倫的美人囊。

  紅衣翩躚,妝容精緻,眼角眉梢儘是嬌豔欲滴的媚意。

  絕色美人的臉。

  他拎起蘇菜菜的後衣領,走到院子中央,涼颼颼道:「不扎完馬步不准用膳,為師來監督你。」

  蘇菜菜的臉瞬間垮了下來。

  她餓倒是不餓,但想一想要扎一個時辰的馬步,便覺得天都塌了下來。

  宮玖用腿踢開她的兩腿,將她的身子一按,調整姿勢,蘇菜菜被迫紮了一個馬步,宮玖又不知道從哪個地方拿出一個紫金香爐,香爐上插著一根點燃著的香。

  將香爐放到蘇菜菜紮著的馬步下面。

  蘇菜菜若是跌倒了或是蹲下來,便會被那香爐上的香火灼傷。

  宮玖道:「這柱香燒完大概就是一個時辰了,你最好不要亂動,若是馬步扎得惹為師不滿意了,便讓你繼續紮上一個時辰,不許偷懶,聽到了嗎?」

  蘇菜菜有氣無力道:「聽到了。」

  「乖……」宮玖下意識摸了摸蘇菜菜毛茸茸的腦袋,柔聲道:「為師這也是為了你好,就你這小身板,基礎不打好,以後學再多的法術也沒用。」

  說的倒是好聽,蘇菜菜在心中翻了個白眼,他將她的小身板練結實了方便他蹂躪才是正因吧。

  不多時,其他幾位師兄也從各殿回來了。

  眾人紛紛駐足,像是在動物園看猩猩看狒狒一樣好奇的眼光打量著蘇菜菜。

  宮玖搬了一個竹籐椅,坐在上面神閒氣定地嗑瓜子,充耳不聞。

  蘇菜菜被師兄們灼熱的目光盯得臉上發熱,臉頰霎時間變紅了起來。

  御盡然上前兩步,上上下下地看了蘇菜菜一眼,笑道:「小師妹,這是怎麼了?」

  「扎馬步啊……」這還用問?你眼睛瘸了嗎?蘇菜菜默默腹誹。

  御盡然如沐春風地笑:「我是問小師妹這是為何扎馬步。」

  「師父說我身板太弱了,修習法術會很吃力,所以這是在給我打基礎。」

  御盡然眸光閃了閃,意味深長地道:「哦……身板太弱了啊……」

  明明他沒有說什麼,但蘇菜菜卻還是臉紅了。

  他那雙亮晶晶的眼睛,分明是在說:我懂,我懂,我什麼都懂。

  蘇菜菜無地自容,臉上紅辣辣的燒,恨不得立馬挖個地縫鑽進去。

  「我說……」宮玖突然從竹籐椅上站了起來,涼涼道,「你們兩個很熟嗎?聊得這樣開心。」

  蘇菜菜瞪大眼睛,無聲控訴: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們聊得很開心了?

  御盡然瞅了蘇菜菜一眼,像是想起了什麼,他不懷好意衝她笑了笑,蘇菜菜心中咯噔一跳,有種不好的預感,卻見那御盡然轉過頭去對宮玖道:「說起來,我和小師妹這樣相熟,還多虧了師父的那幾張珍藏呢,這才讓我和小師妹找到了共同的愛好,成為志同道合的好友。」

  宮玖莫名:「珍藏?什麼東西?」

  蘇菜菜急急阻攔道:「三師兄!你別……」

  「小師妹還沒有和您說嗎?」

  御盡然做出一臉驚訝的樣子,輕展摺扇,掩住自己的口鼻,只彎了一雙亮晶晶的桃花眼。

  「她上次偷了您的春宮圖,誘惑徒兒帶她下山呢。」

  宮玖的眸子陡然一沉。

  冰涼的嗓音像是從齒縫裡擠出來似的。

  「春、宮、圖?」

  蘇菜菜萬念俱灰,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御盡然,算你狠。

  身子陡然一輕,衣領被宮玖拎了起來,蘇菜菜只聽得到耳畔倏倏的風聲,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人已經從院子裡來到了她所熟悉的沉魚閣。

  宮玖將蘇菜菜往床上一扔,危險地眯起了鳳眸。

  「蘇兒,你最好給為師好好解釋,春宮圖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渾身都散發著薄怒的危險氣息,蘇菜菜嚇得渾身直打哆嗦。

  腦袋裡靈光一閃,蘇菜菜的智商再次上線。

  「是蘇采兒!」蘇菜菜將所有的罪名都推給蘇采兒,「那時候是蘇采兒掌控了我的身體!我什麼都不知道!」蘇菜菜裝可憐,淚眼婆娑道,「師父,你要相信我啊!」

  「別總是拿死人做藉口,你以為為師會相信你嗎?」宮玖冷哼,鳳眸冰涼。

  蘇菜菜癟著嘴巴,不吭聲了。

  宮玖冷道:「為師問你,那春宮圖哪裡來的。」

  蘇菜菜小眼神一閃,說謊不臉紅道:「是在蘇采兒的沉魚閣找到的。」

  「你還來?真以為為師捨不得傷你嗎?」宮玖惡狠狠地瞪著蘇菜菜,指關節捏得格拉格拉響。

  蘇菜菜身子一抖,腦袋一縮,老實交代道:「是、是我自己畫的……」

  「自己畫的?你一個女人,竟然自己畫春宮圖,到底還有沒有羞恥心?」

  宮玖痛心疾首地戳著蘇菜菜的腦袋瓜子。

  蘇菜菜委屈:羞恥心什麼的不是早就被您老人家啃光了嗎?現在倒是開始埋怨我起來了。

  宮玖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壓抑著自己的怒火,生怕自己一個沒忍住就一巴掌拍死了這個小東西。

  他陰沉地道:「你借屍還魂之前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妓女?戲子?通房丫鬟?」

  蘇菜菜不服道:「我是個畫家,不是你口中的什麼東西。」

  「你還敢頂嘴?」宮玖厲聲道。

  蘇菜菜一個瑟縮,癟著嘴巴,立馬就老實了。

  宮玖又道:「你將那些春宮圖送給御盡然又是怎麼回事?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水性楊花嗎?」

  蘇菜菜委屈道:「你又冤枉我,我哪裡水性楊花了?」

  宮玖道:「你再頂一句試試,信不信為師現在就扒了你皮。」

  蘇菜菜小聲道:「我那個時候不是滿腦子想著要下山嘛……」眼看著宮玖又要發作,蘇菜菜連忙上前抱住宮玖,軟軟道,「不過我現在不想著下山了,因為我現在有師父。」

  宮玖提到嗓子眼上的怒氣瞬間被她這軟軟糯糯的聲音消彌乾淨。

  他擰著眉頭,臉上依舊不豫,但對著她那張纖柔討好的小臉卻是如何也發作不出來了。

  宮玖哼了一聲,捏了捏蘇菜菜水嫩嫩的小臉,戳扁揉圓。

  「馬屁精,就知道拍馬屁抱為師的大腿!沒用的東西!」

  蘇菜菜樂呵呵地笑:「我只抱師父的大腿就夠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9 03:42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5-7-29 04:55 PM 編輯

第五十一章

  宮玖的鳳眸柔和了下來,嘴裡卻不依不饒道:「哼,別以為你這樣就可以糊弄為師!那春宮圖裡到底畫了些什麼?你一個小姑娘,怎麼會畫那種東西?」他突然一頓,眸子裡陡然變寒,惡狠狠地瞪著蘇菜菜,「……莫不是以前和其他男人也睡過?」

  最後一句,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淬著冰冷的寒意。

  蘇菜菜被凍得身子一抖。

  連忙慘叫道:「我、我沒有!我當然沒有!師父你要相信我!」

  她做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雙眸含淚,泫然欲泣:「我以前的工作就是畫那些圖,若是不畫完,上面就不給我飯吃,甚至還會用鞭子抽我,生不如死,我也是被逼的……」

  總不能告訴你我是喜歡畫那些血脈膨脹的漫畫解渴所以熟能生巧吧?

  蘇菜菜默默腹誹。

  並且她也沒有騙人,每次她不交稿的時候,編編可不就是揮舞著皮鞭抽得她生不如死麼?

  只不過,那皮開肉綻的場景都發生在QQ上。

  宮玖兇殘的表情有一絲動搖,眸光猶疑,紅唇微抿,似乎是在思忖著蘇菜菜言辭的可靠性。

  蘇菜菜見他不信,只得再接再厲,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疼得鼻尖一酸。

  一泡晶瑩的淚水從眼眶裡淌了出來。

  她咬著下唇,仰著純潔無辜的小臉,一副悽楚倉惶的小模樣。

  「……師父,你不信我?你不相信蘇兒?」

  那樣絕望無助的樣子,彷彿天都塌了下來。

  宮玖眸色一深。

  捏住蘇菜菜小臉的手指,忍不住慢慢摩挲起她水嫩嫩的臉蛋來。

  小人兒嬌顏粉酡,蔥鼻泛紅,黑白分明的眸子裡盛著一汪盈盈春水,像是春日裡冰雪消融萬物復甦的碧水池塘,水光清澈,有著少女特有的芬芳氣息,青澀好聞,讓人想要溺斃在這春水之中。

  她的水眸裡布滿驚懼和可憐,紅唇輕咬,手足無措,如同一隻受傷了的小兔期盼他溫柔的垂憐,那樣一副倉惶後怕等待宣判的模樣看得宮玖心中一熱。

  ……下腹竟然可恥的硬了。

  她的生死皆掌握在他手中,任予任求。

  他是主宰著她生命的神祇,她盡心討好的天神。

  她那樣一雙盈盈含淚充滿無助的眸子,含嬌帶怯地看著高高在上的他,弱小而可憐,眼中只有他,再也分不出多餘的視線,落到其他人身上。

  宮玖沉溺在她澄若春水的眸子裡,柔腸百結,心口發脹,身體裡卻又有著獸血沸騰的洶湧。

  難以言喻的奇異感受。

  但他卻清醒地知道他想做什麼。

  宮玖低頭吻住她的眼。

  她嚇得身子一縮,眼睛閉了起來,睫毛輕輕顫抖。

  如同一隻受驚了的小獸。

  宮玖舔去她眼睫上的晶瑩,味道鹹澀,但卻十分美味。

  她身體的每一寸肌膚都是那樣芬芳可口,讓人口乾舌燥,想要一口將她吞到肚子裡,讓她在腹中融化,和他的血肉生到一起,萬古長存,以逞獸慾。

  可是他又怎麼捨得生吞了她。

  若是一次飽腹,這世間便再也沒有如此美味的小東西了。

  所以他得一口一口地來,按捺住獸血中叫囂著的飢渴餓意,他渾身明明飢渴得快要發抖了,但動作卻依舊溫柔,他細細舔舐,小心噬咬,咀嚼著她臉蛋上每一寸芳菲的肌理。

  那細嫩的肌膚,落到他的唇舌裡,皆是甜淡的美味。

  冰唇落到她嬌嫩欲滴的紅唇上,捧著她的小臉,吻住她的唇。

  她唇齒間的甘甜氣息令他發狂,有些失控地抱緊她的後腦,力道殘忍地變大。

  蘇菜菜淚流滿面。

  這樣算不算偷雞不成蝕把米?

  為毛最後又變成這樣了?

  她被宮玖吻得頭暈眼花,身子發軟,不能呼吸。

  恍恍惚惚地想。

  這變態的吻技可真他媽的好。

  唔……好舒服。

  察覺到宮玖的手伸到了腰間的細繩上,想要脫她的衣服,蘇菜菜心頭一顫,想起三天前那場巨難,因為破處而疼得骨肉分離撕心裂肺的慘叫,彷彿還縈繞在耳邊。

  這一痛就是躺床三天吶,千萬不能讓他得逞。

  蘇菜菜菊花一緊,連忙在暈眩中抓住宮玖的手。

  瞪大了一雙水眸。

  義正言辭道:「師父,殿主師叔今日佈置了作業,讓我們畫一百張凝冰符。」

  言下之意便是:勞資課業重要,沒時間陪你滾床單,自己擼去吧。

  她粉頰酡紅,泛著春色媚意。

  連說話都帶著嬌嬈的喘息。

  宮玖看得心中一蕩。

  獸血更加沸騰起來,想要立刻撕碎了她,深入她的皮肉中,鮮血淋漓,汁液四濺。

  他定了定神,努力壓抑著這殘暴的餓意。

  餘光掃到沉魚閣書桌上一方墨硯。

  宮玖眸光一閃,唇角勾著一抹若有若無的輕笑。

  嗓音低沉沙啞。

  「哦?一百張這麼多?為師幫你畫如何?」

  蘇菜菜乾笑著擺手:「不必了不必了,我自己……呀……」

  宮玖將蘇菜菜橫抱了起來。

  蘇菜菜驚呼了一聲,連忙伸手抱住了宮玖的脖子。

  宮玖抿唇輕笑,將蘇菜菜抱到書桌上。

  蘇菜菜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連忙向下跳,卻被宮玖箍住了腰肢,蘇菜菜顫聲道:「師父,畫符不需要躺在書桌上吧……這裡有椅子,實在不行,實在不行,我站著都成啊……」

  最好一句,已然帶了哭腔。

  宮玖沒有理會蘇菜菜,只將桌上的一方硯台執起來,放到蘇菜菜的眼前。

  他故作姿態的咦了一聲:「這硯台裡怎麼沒有水?沒有水怎麼磨墨呢?」

  那雙漆黑如夜的鳳眸,眨巴眨巴,笑眯眯地看著蘇菜菜。

  嗓音輕柔,銷魂蝕骨。

  「蘇兒,你說,硯台裡沒有水該怎麼辦?」

  蘇菜菜將視線落到乾巴巴的硯台上,又從硯台上挪到了宮玖身上。

  ——該不是我想的那樣吧?

  蘇菜菜驚恐地瞪大一雙水眸。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

  宮玖笑得六宮粉黛無顏色。

  蘇菜菜嚥了嚥口水,硬著頭皮,乾笑道:「要不,我去給您打點水來?」

  宮玖輕笑:「你速度太慢了,為師有更快的辦法……」

  蘇菜菜被宮玖推倒在偌大的書桌上。

  毛筆支架古書灑了一地,發出呼啦嘩啦的聲響。

  蘇菜菜的心臟也是猛地一沉。

  她哭著道:「師父,我打水很快的,馬上就回來了,放過我吧……」

  見他沒有反應,蘇菜菜驚恐地哀嚎起來,「我不畫凝冰符了,不畫了不畫了……是我記錯了,殿主師叔根本沒有佈置這個作業,我錯了師父……」

  蘇菜菜涕淚肆流。

  這樣算不算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她提出要畫凝冰符不過是想讓宮玖在床上放過他,卻不想這廝竟然將戰場從床上挪到了書桌上。

  簡直喪盡天良。蘇菜菜痛哭流涕。

  宮玖伸出蔥白的指尖,挑開蘇菜菜的衣繩,神色幽幽。

  「來不及了,蘇兒。」宮玖將她腰肢上細細的衣繩扯開,慢條斯理道,「為師突然想起,似乎為師也很久沒有這畫凝冰符了,符咒長久不畫,便難免生疏,不如今日和你一道複習複習。」

  蘇菜菜哭得更加厲害了,蹬著兩條長腿,哭訴道:「可是我不想畫,我不想畫啊!」

  宮玖低笑了起來,低頭吻住蘇菜菜眼角的淚。

  「嘖嘖,真可憐呀,這裡沒你反抗的份……」

  蘇菜菜痛心疾首,臉上一涼,察覺到宮玖在舔自己眼角的淚,急中生智道:「師父,用淚水也可以呀!淚水也是水,可以用來磨墨!我們用淚水吧師父!求你了!嗚嗚嗚……」

  宮玖紅唇微勾,笑得嫵媚。

  他低頭含住蘇菜菜的唇,沙啞著聲音,呢喃道:「傻孩子,淚水哪有你那處兒的水多呀……」

  「轟」的一聲,蘇菜菜的腦袋炸開了花。

  耳根通紅,有種被羞辱的感覺。

  她就是笨,所以才會送上門去自取其辱。蘇菜菜痛不欲生。

  身下一涼,宮玖將她的褻褲褪了下來。

  明明可以撕的,可他偏要一點一點地親自用手脫掉,一邊脫一邊看蘇菜菜臉上逐漸慘白的小臉。

  神清氣爽,如沐春風。

  宮玖愜意地眯起了鳳眸。

  纖長的手指撫上她柔膩白皙的大腿肌膚上,指腹下的滑膩觸感舒服得令人嘆息。

  蘇菜菜被他摸得渾身一抖,有細碎的舒慰癢麻感從他指尖下的肌膚流竄開來。

  下面光溜溜的露出兩條細白柔嫩的長腿,瑩潤透白。

  蘇菜菜覺得羞臊極了,心臟砰砰亂跳,像是要飛出胸膛,連忙併攏自己的兩條白生生的細腿,躲過他溫柔的愛撫,縱身一躍,想要跳到地上,卻被宮玖再一次摟住了身子。

  蘇菜菜急得快要哭出聲來,連忙蹬著兩條細細白白的長腿,踢打著宮玖,卻被宮玖一把分開兩條雙腿,將他的細軟的腰肢擠了進來,俯低身子,覆在蘇菜菜的身上,吻住她的紅唇。

  宮玖身上還穿著豔麗的美人囊,化作女人的時候,不僅樣貌聲音和原身不同,骨架也比原身嬌小了許多,是用了縮骨術的緣故,雖然她如今的骨架放在女人堆中,算是頂頂高挑豐滿的,但作為男人,依舊是太過嬌小了。可如今,這嬌小卻有新的用處,輕而易舉地便擠進了蘇菜菜的兩腿間。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9 03:50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5-7-29 04:56 PM 編輯

第五十二章

  蘇菜菜被宮玖吻得天昏地暗歲月無光,暈眩得快要不能呼吸。

  唇齒間盡是他身上散發出來的藥草香氣。濃烈而迷人,讓人無法抵抗。

  蘇菜菜推抵著他胸前的雙手,慢慢變得酥軟,身子發麻,他冰涼的唇舌在她口腔中纏綿追逐著,強勢地奪去她所有的呼吸,那條滑膩濕軟的舌頭,舔舐著她牙齦內的細肉,觸電般的快感從唇齒間流竄到她的四肢百骸,蘇菜菜嚶嚀一聲,最後忍不住攀上他的脖子,沉溺在他的熱吻中。

  心臟急跳如鼓。

  蘇菜菜粉嫩的香腮透著一抹嫣紅,宛若盛開的山茶,清艷動人,鮮活柔軟。

  她的水眸迷醉得半睜半眯,卷翹的睫毛下,杏眸澄澈,蘊著一旺春水,瀲灩四溢。

  雪頰染盡胭脂色,水眸濯清春日華。

  宮玖心中一熱,縴手慢慢下滑,隔著她身上的薄衫握住她胸前的柔軟。

  掌心中的觸感挺翹豐盈,綿軟似波,一手都無法整個握住。

  宮玖的眸色漸深,大掌克制不住地用力起來。

  那綿軟的豐盈在他掌心緩緩綻放,初蕊發硬,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她微微變硬的乳尖摩挲著他的掌心,那種微妙的感覺難以形容,只覺得心中涌動起一種難以抑制的殘暴肆虐,宮玖越發用力起來,只想將那如水波般綿軟豐實的蓓蕾捏爆,讓它再也無法誘惑他。

  敏感脆弱的地方被男人大力地握住,蘇菜菜只覺得自己渾身的感官都集中到了那嬌乳上,身子酥麻不已,像是被人按住了致命的地方,根本沒有力氣反抗。

  她明明被他吻得快要暈厥,但腦海中卻又是那樣清醒地察覺到他揉捏著她最柔嫩細致的地方,那手法酥人得很,蘇菜菜完全沒有力氣掙扎,整個都癱軟成了一灘春水,任人宰割。

  蘇菜菜癱在書桌上,背後是冰涼的木制桌面,硬硬的,抵著她的肩背,讓她無路可退,連瑟縮躲讓的餘地都沒有,她的身子在他的手中,一寸寸熱了起來,渾身燥欲,蘇菜菜將身子死死地貼在書桌上,想要用書桌的冰涼緩解她身上的燥火,卻不想,她身體滾燙的溫度卻將冰涼的木桌都燙暖。

  她的身體難以自控地顫抖,被他冰涼的唇舌奪去賴以生存的呼吸,心跳像是要爆炸似的,越來越快,越來越猛,在她快要暈過去的時候,宮玖終於鬆開了她的唇,向她的脖頸吻去。

  蘇菜菜大口大口喘息,耳朵發燙,嗡鳴陣陣,卻清楚地聽得到她殘破的嬌喘聲。

  一室旖旎,春光潮熱。

  周身連空氣都是炙熱滾燙的。

  蘇菜菜覺得自己像是一條渴水的小魚,被放到潮濕高溫的蒸籠裡,柴火添就,蒸籠裡的熱度一點點上升,蘇菜菜如同花瓣一般嬌嫩的肌膚,被蒸得泛著嫵媚的粉色,她口乾舌燥,身子滾燙,只想趴到一塊寒冰上紓解熱意,再也不要受著高溫折磨。

  宮玖的身體泛著涼絲絲的寒意,蘇菜菜吞了吞口水,像是在沙漠中飄蕩了太久的行者,看到水源便不管不顧地撲了上去,貪婪地汲取著他身上的涼意。

  兩條細白藕臂饑渴地攀著宮玖的身子,將胸前的柔軟送進他的手中。

  身子靠得更攏了,沒有一點縫隙。

  她那條白生生的細腿,慢慢抬起,勾住宮玖細軟的腰肢,摩挲著他的腰臀,為腿間的灼燙降溫,大腿根處細微的摩挲使得蘇菜菜尾椎一麻,莫名的快感如同水波一般在腿間蕩漾開來。

  蘇菜菜粉嫩如同玫瑰花瓣一般晶瑩剔透的腳趾頭,受到莫大的刺激,卷縮成一團。

  酥麻快慰得快要逸出聲來。

  蘇菜菜死死咬住自己的紅唇,生怕自己又在他面前發出那樣羞恥而放蕩的聲音。

  那雙冰涼的大手,一直都像是充滿著無窮的魔力的手。

  從她衣擺下方的縫隙裡,伸了進去。

  冰涼的手掌觸踫她滾燙綿軟的身體,蘇菜菜被那涼意刺激得渾身一抖,心臟猛地一跳,水眸微睜,從沉迷中恢復了些許清醒,剛剛想要掙扎,便被宮玖在衣裳裡一把握住了嬌乳。

  蘇菜菜身子一軟,跌到桌面。

  細碎水潤的嬌吟抑制不住地逸出紅唇。

  那雙充滿魔力的大手,力度不輕不重,速度不快不緩,恰到好處,冰涼的掌心被她發燙的肌膚燙熱,但卻依舊比她身體的溫度略低,舒服得只想哼哼。

  她竟覺得小腹一熱,有種難以啟齒的舒慰在小腹中滾動。

  彼時的蘇菜菜,上面虛軟地穿了一件薄紗綠裳,衣襟微敞,露出白嫩香肩,和一小截水綠色肚兜,綠染碧色,襯著她的雪膚愈加白嫩,嬌顏更加粉艷。她的下面空蕩蕩的,只露出一雙細軟的白腿兒,勾著宮玖縴細的腰肢,雪白的腳背嬌弱地弓起,粉嫩的腳趾頭可憐地蜷縮著。

  渾身只著了一件碧綠上衣,瑩白的藕臂,白生生的細腿,皆是暴露在空氣中。

  青絲如瀑,早就在掙扎間鋪了滿桌,如同盛開的黑蓮,水潤綿密。

  供人把玩的姿態,放蕩而迷人。

  可偏偏她痛苦又享受的表情,卻又帶著少女的青澀婉媚。

  她的容顏清媚絕倫。

  那雙水盈盈的眸子,盛著全世界的無辜溫軟。

  彷彿他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罪惡的,不可原諒的。

  宮玖心中升騰起一種玷污神聖純潔的快感,並且以越來越殘暴的方式洶涌而來。

  他分開她的雙腿,手指探了進去,未及潤濕,就粗魯地抽動了起來。

  感覺指尖像是被細軟濕滑的軟肉層層裹住,陷入濡濕泥濘中,每一次指尖的探入都艱攘難行,尋幽探險,每一次退出都難捨難分,哀婉強留。

  一根手指逐漸並作兩根,兩根並作三根,三根並作四根。

  蘇菜菜嬌聲驚喘了起來,似是痛極,又似舒極,紅唇中逸出水密綿波的嬌吟。

  越來越急促,越來越放蕩。

  難以自抑,無法克制。

  她覺得自己就是他手中的一尾魚,被他扔到巨浪中,身體一波一波地被巨浪打翻,她無法尖叫,無法躲抗,只能在這一波又一波巨浪中,不斷喘息,不斷哭泣,只求這巨浪能夠快些結束。

  她緊緊抱住宮玖的脖子,整個人都湊到了他的懷中,身子在跌宕中顫抖著,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要宮玖再快一些,還是希望他再慢一些。

  最後,她長長地啼哭了一聲。

  像是一場折子戲,在最動人的時刻,戛然而止。

  餘音繞梁,百轉千回。

  蘇菜菜渾身失力,酥軟地倒在桌面上。

  眼睛暈眩地半眯起來,眼睫輕輕顫抖,墜落著晶瑩的淚珠,哀婉無助。

  她的手臂從宮玖脖子上滑落了下來,重重地掉到桌子上。

  小腹裡痙攣著,有黏濕的水意從那裡溢出。

  宮玖抽出自己的手指,上面帶著黏膩的水潤春澤,他將那濕澤抹到蘇菜菜火紅似霞的臉頰上,紅唇輕勾,湊到她耳邊,沙啞道︰「蘇兒,你怎麼又濕了?」

  宮玖覺得自己大概是魔怔了,洶涌的情慾,在看到小人兒達到高潮的時候,就能統統紓解。

  似乎她滿足了,他便也跟著滿足了似的。

  甚至比自己高潮更加舒暢。

  蘇菜菜心中一顫,巨大的羞恥感滌蕩著她的身心。

  只覺得自己丟臉極了。 竟然、竟然又著了他的魔,發出那樣羞恥的聲音。

  宮玖看著蘇菜菜臉上乍紅乍白的表情,唇角勾著一抹興味,他從地上撿起那方硯台,湊到蘇菜菜雙腿間的泥濘濕軟邊,一面接著從花蕊中汩汩流出來的濕澤,一面推擠著她平坦柔軟的小腹。

  灼熱的眸光,盯著她那處紅腫精致的花蕊。

  初蕊含露,晶瑩水嫩,如同被狂風暴雨吹打過的嫵媚山茶。

  嬌弱可憐,耷拉著花瓣,但卻又帶著一絲羸弱的誘惑。

  讓人想要狠狠親一口,再狠狠咬上一口。

  那炙熱的視線,落到最羞恥的地方,蘇菜菜面紅耳赤,難過地並起雙腿,側過身子,不讓這羞恥暴露在他面前,她的身子酥成一灘雪水,沒有力氣起身,只得一邊喘氣一邊伸手用上衣的衣擺遮住那暴露在空氣中的花蕊,遮到一半便被宮玖握住的手腕。

  「別動,這裡的水還沒接夠呢……」他將那方硯台又湊近了些許,語氣有些不豫。

  連腿都無法合上,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讓蘇菜菜哭出了聲。

  宮玖一頓,秀眉輕輕蹙起。

  他嘆了一口氣,放下了硯台,將虛軟成一團蘇菜菜抱到他懷裡,伸出冰涼的舌頭,拭去她眼角的淚水,不耐道︰「你又哭個什麼?剛剛不是還很舒服嗎?還流了這麼多水……」

  蘇菜菜的哭聲一頓,莫大的羞恥令她死死掐著宮玖胸前的兩團綿軟,哭得更加大聲了。

  宮玖有些手足無措,蘇菜菜極少在他面前哭得這般可憐,他輕輕地拍了拍蘇菜菜的背,柔聲哄著︰「不哭不哭了,蘇兒……你掐為師這裡也沒用,這又不是為師的皮,為師感覺不到痛,若是掐壞了,為師又會換上一副你不喜歡的皮子,到時候你就哭得更慘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9 03:59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5-7-29 04:57 PM 編輯

第五十三章

  蘇菜菜嚎哭的聲音倏地一頓。

  鬆開掐住宮玖胸前綿軟的小手。

  她扁著嘴巴,紅腫著眼睛,抽抽噎噎地小聲哭著。

  一邊淌著眼淚,一邊委屈地想著,宮玖似乎說的每一個字都是正確的,但湊起來卻使人聽得十分難過,蘇菜菜咬著下唇,痛恨自己的弱小無用起來,只有無用的人才會被人這樣剝奪尊嚴地玩弄。

  仿若一個妓子,被男人不莊重的對待。

  想上就上,想侮辱就侮辱……

  蘇菜菜吸了吸鼻子,眼淚又落了下來。

  在宮玖心中,到底把她當做什麼了?

  最可怕的是,她竟然會在這近乎於狹侮的淫靡中感受到滅頂的快感……

  這明明是不正常的呀。

  蘇菜菜的眼眶像是一湖溢滿碧水的小池塘,晶瑩飽滿的淚珠簌簌地往下滾落著,沾濕了宮玖胸前的衣裳,她的小手拽著宮玖的衣領,縮在他懷中,抽抽噎噎,淚眼婆娑,看起來可憐極了。

  宮玖的秀氣好看的眉毛擰了起來。

  他平時的確是挺喜歡看這小東西哭得稀裡嘩啦的,但這會兒,見她在他懷裡哭得這樣淒慘,宮玖又覺得心中滾動起一股難以明滅的煩躁感,讓人無所適從,不知從何處下手。

  宮玖極少有這樣煩悶的感覺,似乎一直掌控在手中的東西,突然不受控制了起來。

  令人有些茫然失措,呼吸不暢。

  他拍了拍蘇菜菜背,耐著性子溫聲道︰「蘇兒,是不是弄疼你了?要不然為師給你抹藥?」

  蘇菜菜不理他,依舊在他懷中小聲地哭泣著。

  聲音嗡嗡悶悶的,像是稚獸的悲鳴。

  見蘇菜菜不理會自己,宮玖面色沉了下來,嗓音中已然帶了一些不耐煩。

  「那你到底想要怎麼樣?像這樣一直哭要哭到什麼時候?」

  聲音冷淡疏離,蘇菜菜被凍得身子一抖,眼淚流得更加歡快了。

  蘇菜菜嘴巴一扁,帶著哭腔道︰「師父,你還凶我?」

  宮玖眉頭擰得死緊,抿著紅唇,黑漆漆的鳳眸中幾番明滅暗涌。

  半晌,他才嘆了一口氣,溫聲道︰「那你總該告訴為師你為什麼哭吧?」

  蘇菜菜聽到他溫柔的聲音,眼睫一顫,抬起那張淚眼婆娑的小臉。

  黑白分明的杏眸中,澄若秋水,淚眼盈盈。

  「在師父眼中,我到底是什麼人?」

  宮玖想了想,直接道︰「現如今最喜歡的人。」他看了蘇菜菜一眼,鳳眸中閃過繾綣的柔光,又道︰「若是你能一直乖巧聽話,便永遠是為師最喜歡的人。」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宮玖這句話,蘇菜菜心中的委屈瞬間便消彌了大半。

  彷彿方才的淚水都是為了確定她在他心中的位置而已。

  女人總是會輕信耳朵所聽到的故事。

  她心中一鬆,重新投入宮玖的懷抱,雙手揪住他的衣領,軟聲道︰「師父說你喜歡我,可是我卻一直都沒有感受到,若是真喜歡一個人,就不應該逼迫她做她不喜歡做的事情……」蘇菜菜咬住下唇,「就好像方才,師父,我很不喜歡被你那樣粗魯地……」

  「你方才不是挺喜歡嗎?聲音叫得那般媚,夾得那樣緊。」宮玖涼涼地道。

  蘇菜菜老臉一紅︰「總之、總之我心中就是不喜歡,身體是蘇采兒的,我也沒辦法!」

  宮玖潑冷水道︰「你這將髒水潑到死人身上的臭毛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養起來的?」

  「師父你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蘇菜菜小聲抱怨道。

  宮玖哼了哼︰「你說。」

  蘇菜菜道︰「師父,我覺得你應該學會尊重我,畢竟我是一個有思想有情緒的人,不應該總是由著你的性子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既然你說你喜歡我,就至少該讓我感受到你喜歡我的誠意。」

  宮玖古怪道︰「做什麼要讓你感受到為師的誠意?」不過是一隻最喜歡的寵物,為什麼要對寵物展示誠意?最後這一句,宮玖卻沒有說出口。

  因為蘇菜菜的眼睛裡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含嬌帶怯,水光澄澈,閃耀著企盼的光芒。

  宮玖尚未說出口的話,在嘴裡轉了一個彎,紅唇中逸出來的話便是︰「為師試試看。」

  說完,他也是一愣。

  明明他是極為討厭這種不受控的感覺的,但現在,看著蘇菜菜杏眸裡在他答應的那一霎那迸發出來的雀躍光芒,他竟覺得,這種不受控的感覺似乎也挺不錯。

  蘇菜菜猛地扎進宮玖的懷裡,仰起脖子,親了宮玖的嘴角一口。

  「謝謝你,師父。」

  宮玖怔忪,睫毛輕輕顫動。

  他砸了砸嘴,唇角有她稍踫即逝的芬芳氣息。

  宮玖紅唇輕勾,捏住蘇菜菜尖尖小小的下巴,冰涼的紅唇含住她的粉唇。

  呵,這不受控的感覺不僅不錯,似乎比剝奪還更為美味呢。

  宮玖心情愉悅至極。

  兩人又在沉魚閣裡膩歪了一會兒,宮玖變得極為好說話,不僅替蘇菜菜穿上了褻褲,還帶著她用縮地術去洗髓池泡澡,其間定然又是一番旖旎纏綿,等她從洗髓池上來的時候,肚子便有些餓了。

  宮玖將蘇菜菜抱回沉魚閣。

  蘇菜菜抓住宮玖的袖子道︰「師父,我想吃點東西。」

  宮玖替蘇菜菜蓋上被子︰「你等著,為師馬上回來。」

  說罷,便掐了一個訣,消失在沉魚閣中。

  蘇菜菜待他走後,想起方才在洗髓池裡的溫柔繾綣,暗自嬌羞了一會兒。

  餘光掃到書桌上的那方墨硯。

  蘇菜菜心中一跳,臉上通紅,覺得自己以後怕是再也無法直視這方墨硯了。

  她便起身下床,將那硯台端了起來,想尋個地方扔了或是埋了,總之以後不要再看見就行。

  推開房門,卻看到房門口的階梯上灑落著三個白香軟嫩的饅頭。

  蘇菜菜彎下身子,將那饅頭撿了起來,若有所思。

  手心中的饅頭冰冷一片,不知道在這階梯上躺了多久。

  是誰扔到這裡的呢?

  蘇菜菜瞳孔猛地一縮。

  ……該不會是方才有人在沉魚閣偷看她和師父行那苟且之事吧?

  「蘇兒,怎麼出來了?」

  宮玖從沉魚閣裡出來,手中拈著幾個饅頭。

  見蘇菜菜一手握著一個饅頭,一手握著一方墨硯,呆呆地站在階梯上,宮玖一愣,掩唇輕笑道︰「蘇兒,你該不會是想要和著你硯台上的汁液吃這饅頭吧?」

  宮玖神色微妙,紅唇勾笑︰「為師竟不知,蘇兒還有此等癖好……」

  蘇菜菜菊花一緊。

  手中像是接了什麼燙手的山芋一般,猛地一揮,將手中的饅頭和墨硯盡數都扔了出去。

  她面色古怪,像是吞了什麼蒼蠅屍體似的。

  宮玖身影如電,將那方墨硯穩穩接住。

  他抬眸,嗔怪地看了蘇菜菜一眼︰「扔這墨硯做什麼?這水可是個好東西,為師忙活了一晚,上可不就是為了這一小灘水麼……」

  蘇菜菜道︰「我看著它難受。」

  宮玖道︰「那恰好,這硯台便送給為師了吧。」見蘇菜菜不說話,宮玖將手中的幾個饅頭放到蘇菜菜手中,笑道︰「剛剛不是說肚子餓的麼?給,這些,都是給你吃的。」

  蘇菜菜看著手中這幾個白糯細軟的饅頭,再看看宮玖手中的那一方墨硯,突然胃裡什麼胃口都沒有了,滿腦子想的都是宮玖方才說的用汁液蘸饅頭的事情。

  蘇菜菜擺手道︰「師父,我肚子突然就不餓了。」

  「怎麼突然不餓了?」宮玖疑惑,注意到她的餘光看著他手中的硯台,宮玖了然輕笑道︰「若是你真的想用你的汁液蘸饅頭吃,為師自然是不會不答應,你這墨硯再晚些送為師也不遲。」

  蘇菜菜連忙擺手︰「不用了不用了。」想了想,指著地上的三個饅頭道︰「師父,剛剛好像有人靠近過沉魚閣,我出門的時候,便看到了這三個饅頭躺在這裡。」

  「糟糕,為師竟然忘記了布置結界。」宮玖拍了拍額頭,嗔了蘇菜菜一眼,「都怪你方才誘惑為師,有人靠近沉魚閣,為師竟然都沒有感覺得到,真是紅顏禍水。」

  有人罵自己紅顏禍水,蘇菜菜只當是誇自己的,笑眯眯地受了。

  宮玖又道︰「你真的不用這硯台上的汁液蘸饅頭吃嗎,這水真的很甜……」

  蘇菜菜噁心得像是要將昨日裡的晚膳都要吐出來,她踏著小碎步上階梯回到沉魚閣中,「吱呀」一聲反身猛地關上門,將宮玖關到門外,眼不見為淨。

  剛剛轉過身,宮玖那張放大數倍艷麗至極的美顏便出現在她眼前。

  蘇菜菜嚇了一大跳,猛地後退了一步。

  宮玖笑眯眯打著招呼︰「乾嘛把為師鎖到門外?」

  他眨了眨眼睛︰「為師會縮地術,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蘇菜菜克制不住自己的眸光落到他手中溢著晶瑩水墨的硯台上,她臉上一紅,快速挪開眸光,只得小聲道︰「我不餓了,現在又睏又累,只想睡覺。」

  宮玖將硯台放到書桌上︰「為師陪你。」

  說罷,便拉著蘇菜菜一道躺在了床上,將她抱在懷中,尖削的下巴抵住蘇菜菜水密順滑的頭頂青絲上,兩人和臥而眠,一夜好夢。

  蘇菜菜夜裡餓得肚子咕咕叫,卻被宮玖緊緊抱在懷裡不能動彈,只得生生忍住了。

  真是不知道宮玖到底是不是故意讓她挨餓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9 04:31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5-7-29 04:58 PM 編輯

第五十四章

  第二日,蘇菜菜被餓醒了。

  睜開眼睛的時候,宮玖還在熟睡,八爪魚似的將她死死纏住,一隻柔若無骨的大掌將她的小手捏住,探進他的褻褲中,蜷成卷狀,令她縴細柔軟的小手握住他半軟半硬的粗物。

  ……真是不知道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惡習。

  她早已習以為常。

  蘇菜菜眉頭都沒有挑一下。

  十分淡定地從他的掌心中一縮,抽回了自己的小手。

  手心中黏黏膩膩的,似乎還揮散著男人的體味,濃烈誘人。

  蘇菜菜心中一跳,竟然有種想要低頭嗅上一口的衝動。

  身子抖了抖。

  蘇菜菜握拳,暗自告誡自己,千萬不要也染上了這種亂七八糟的惡習。

  蘇菜菜想起《暖酥消》中,眾位師兄們千奇百怪的惡習。

  大師兄裴言喜歡在青天白日眾目睽睽之下和女主卿嫵歡好,享受那種偷情的刺激感,甚至還喜歡和七師兄卻維一道和女主卿嫵3p,和卻維隔著一層女人肉膜一道高潮。

  二師兄御琛有輕微性虐,喜歡捆綁女主卿嫵,掌握絕對主動權,殺傷能力極強,女主卿嫵和他做愛一回,便要躺在床上休養一個月。

  三師兄御盡然是個極為體貼的床伴,手法熟稔,器粗活好,但卻是個骨灰級道具控,「銀托子」、「相思套」、「懸玉環」、「勉鈴」什麼的,千萬不要太大意。

  四師兄顏弗和女主卿嫵做愛的時候基本上是獸性本能,沒有半絲技巧,只知道橫衝直撞大力貫穿,每每都弄得女主第二天下不來床。但這種野蠻的做愛方式卻令卿嫵感受到莫大的獸性快感。蘇菜菜看小說的時候,認為卿嫵已經被這群變態影響得也跟著變態了。

  五師兄辭雪和女主卿嫵做愛的時候喜歡掐住她的脖子或者用枕頭錦被堵住她的呼吸,享受死亡般的快感。卿嫵心疼辭雪的身世,久而久之,也愛上了這種瀕臨死亡的無上感覺。

  六師兄白綏喜歡看女主卿嫵自慰,含著她的乳頭入眠。

  七師兄卻維喜歡和女主卿嫵角色扮演,以及和大師兄裴言一道3p。

  蘇菜菜惡寒不已,覺得女主之所以為女主,還是有一定道理的,光是對付這些個神一樣的男主,就夠卿嫵好些年的修為了,更何況還總是有些惡毒女配需要卿嫵出手解決。

  比如蘇采兒,比如笙娘。

  至於宮玖……蘇菜菜下意識地不敢去回想《暖酥消》中關於他和卿嫵的片段。

  她只要他的現在是屬於她的就好。

  蘇菜菜眼睫低垂,看了宮玖一眼,這妖孽閉眸抿唇,睡得正香,不知道為什麼,心中就柔軟了下來,她看了他許久,直到肚子咕咕亂叫的時候,才想起自己已經被餓得很久了。

  她將宮玖纏在她身上的手臂大腿搬到一邊,輕手輕腳地下床,洗漱了一番,來到疏月宮的小廚房裡,準備弄些吃食來填飽肚子。

  七位師兄中,只有顏弗,白綏和卻維這三隻妖怪沒有辟榖,這小廚房便是為蘇菜菜及他們三隻所設,因為人少,所以廚房裡只配置了一位廚娘,是隻身子有點圓滾滾的芍藥精。

  霧秋山上的奴僕,都是些修為低下的妖怪,在山下很容易被其他修為高的妖怪欺負,甚至踫上了野蠻無禮的凡人,都只有挨打的份,所以霧秋山便成為他們的避風港之一,平時做一些微不足道的的粗活,例如做飯掃地澆灌尚未成精的花花草草等。

  蘇菜菜今日來小廚房的時候,看到芍藥精廚娘正趴在窗外面,賊頭賊腦的樣子,盯著廚房裡頭。

  蘇菜菜莫名其妙,拍了拍芍藥的肩膀︰「藥藥,你這是怎麼了?」

  芍藥嚇了一大跳,見是蘇菜菜,拍了拍受驚的小心臟︰「采兒你怎麼走路沒聲的?」

  蘇菜菜道︰「是你看得太認真了吧……」

  邊說著,邊往窗戶裡頭看了一眼。

  裡頭長身玉立站著一位男人,青衫儒杉。

  背影若青松芝蘭,林雅意致。

  他站在灶台前頭,握著一隻湯勺,似乎正在燒菜。

  「這裡頭的人是誰?」蘇菜菜隨口問道,「你怎麼不進去,待在這裡做什麼?」

  芍藥古怪地瞅了蘇菜菜一眼︰「你不認識你大師兄嗎?」

  大師兄……?

  蘇菜菜一愣,連忙乾笑道︰「我自然是認識,只不過他背著我,我哪裡認得出他是大師兄吶?」

  「裴言那麼俊,你怎麼能認不出來?」芍藥捧著一張圓嘟嘟的娃娃臉,雙頰粉酡,眼中冒著粉色的愛心氣泡,陶醉地看著廚房裡的青衣男人,「連背影都那麼溫柔,這讓奴以後怎麼嫁人。」

  蘇菜菜︰「……」

  你嫁不嫁人干裴言什麼事。

  蘇菜菜突然想起來大師兄裴言似乎在霧秋山中是大眾情人,小到尚未成精的花花草草,大到修為高深的一宮之主,皆拜倒在他的青衫褥褲之下。

  說起來,裴言並沒有五師兄辭雪俊美,但他卻能虜獲大部分女人的芳心,這和他的溫柔笑容離不開干系。五師兄辭雪雖俊,但卻俊得不似凡人如冰如霧。而裴言卻俊得如沐春風,嫻雅韻致。

  一塊是冰玉,縴塵不染,讓人無法親近。

  一塊是暖玉,笑容溫暖,使人怦然心動。

  蘇菜菜記得,拜倒在裴言青衫褥褲下的人不僅包括女人,還有七師兄卻維。

  只不過後來,卻維愛上了女主卿嫵。

  而裴言一直對卻維若即若離,偶爾表現出來的細節明明顯示他是關心著卻維的,但每次卻維表白或者需要他的時候,裴言便微笑著不做聲,以沉默拒絕。

  只有當他、卿嫵和卻維一道3p的時候,裴言的臉上的微笑才會澌滅,露出一抹隱忍的瘋狂來。

  蘇菜菜想,或許裴言是愛著卻維的。

  比愛卿嫵,更愛一些。

  蘇菜菜問芍藥︰「藥藥,你怎麼不進去?」

  芍藥身子一抖,哭喪著臉︰「裴言哪哪都好,就是總愛霸著我的廚房做桃花羹,我是一隻花妖,看著其他花妖慘死在裴言手中,心中便害怕有一天裴言也會將我給煮了。」

  一個溫柔的男低音響起,帶著三分笑意,玉石之聲,暖人心扉。

  「藥藥,這桃花尚未成精,想來不是你口中的慘死……」

  芍藥骨頭一酥,臉紅了大半︰「裴、裴言大人,是藥藥不懂事了。」

  裴言不知何時走到了門外,他手上拎著一個食盒,想必裡頭就裝著芍藥口中的桃花羹。

  他看了蘇菜菜一眼,微微有些愣住︰「小師妹?」他溫柔地笑了笑,笑容如雲,嫻雅如玉,「許多天不見,似乎真的和從前大不一樣了呢,又變漂亮了許多,也難怪卻維總是惦記著你,昨天看到你沒有吃飯便被師父拎回了房裡,卻維還特意來廚房拿了幾個饅頭送給你。」

  蘇菜菜虎軀一震。

  ……所以卻維昨天看到了她和師父在沉魚閣的書桌上苟且的場景?

  裴言笑著告辭︰「我先走了,這桃花羹要趁熱吃才好。」

  待他走後,蘇菜菜才問芍藥︰「什麼叫做要趁熱吃才好?大師兄不是煮給自己吃的嗎?」

  芍藥道︰「哪能呀,還不是給卻維那隻吃貨煮的,真是不知道裴言為什麼這麼寵卻維,明明白綏才是卻維的親哥哥,但裴言就是待卻維比親兄弟還好。」

  蘇菜菜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在蒸籠裡拿了一個饅頭,便去了聞海殿。

  今日她來得很早,課桌上依舊擺著昨日的筆墨紙硯,想必今日依舊是符課,蘇菜菜閑得無聊,便又開始畫起了凝冰符來,將它貼到金盆上,果然,金盆裡的水結了冰。

  分明就是天才的節奏啊。

  不多時,其他殿眾們陸陸續續到來。

  卻維手中拎著一個食盒,正是早上裴言從廚房裡拿出來的。

  他見到蘇菜菜的時候,先是一怔,繼而臉上倏地一下爆紅,白玉一般的耳朵紅得快要滴血,水漉漉的眼睛閃躲著,不敢看蘇菜菜的臉。

  蘇菜菜心中一嘆,看來昨天果然和師父纏綿的時候被卻維看到了。

  她心中也是心虛不已,像是做壞事被人抓到了似的,不敢和卻維說話。

  兩人間的氣氛十分尷尬,似乎有停滯不前的空氣在兩人間擴蕩,凝固沉默。

  白綏奇怪地轉過頭來,道︰「平時你們二人不是挺愛咬耳朵的嗎?今日怎麼一句話都不說?」

  卻維小心翼翼地偷瞄了蘇菜菜一眼,猛地縮回眸光,臉上紅得快要冒煙。

  蘇菜菜乾笑道︰「我今天口渴得緊,所以不想說話。」

  卻維張了張嘴巴,想說些什麼,又通紅著一張小臉,猛地低下頭去。

  今日修習的是化災符,蘇菜菜畫了沒多久就覺得肚子餓了起來,今天早上的時候,她的肚子已經餓過了,於是只吃了一個饅頭,可她昨天晚上到今天一共只吃了一個饅頭,自然是不夠飽腹的。

  肚子咕咕亂叫。

  讓她與卻維之間凝固的空氣變得更加尷尬了起來。

  卻維將桌上的食盒推到蘇菜菜面前。

  手指頭發顫,他漲紅的小臉埋到胸前,聲若蚊蠅。

  「小師妹,吃這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9 04:37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5-7-29 04:59 PM 編輯

第五十五章

  蘇菜菜愣了愣。

  想要開口拒絕,但奈何肚子著實是叫喚得厲害。

  蘇菜菜是捨不得委屈自己的。

  所以她接過桌上的食盒,垂眸說了一聲︰「謝謝七師兄。」

  卻維聞言,眼睫輕顫,瑟縮著腦袋,頭埋得更深了。

  那雙本就酡紅的耳垂,紅得像是要爆炸似的。

  蘇菜菜沒心沒肺地打開那漂亮的竹嵌紫檀木雕花食盒,裡頭躺著一碗桃花羹,白玉晶瑩的小碗裡,盛著滿滿的粉色透明的羹汁,羹湯面上蒙上一層瑩瑩水光,顯得湯汁白裡透紅,粉潤精致。

  蘇菜菜食指大動,迫不及待地用小勺舀了一口放到嘴裡。

  唔……好好吃好好吃。

  蘇菜菜享受得雙眼微眯,恨不得將舌頭都吞進肚子裡。

  那桃花羹裡的羹湯甘甜可口,甜而不膩,潤而不澀,粉透的桃花花瓣融化在嘴裡,帶著秋日清晨裡露水的清新自然,花瓣瓣肉被牙齒咬碎咀嚼,細微的青澀充斥著舌根,逐蕩在整個味蕾裡,消彌了羹湯的甜味,像是一朵水潤的桃花,盛開在舌尖上,芳香四溢,甘甜美味。

  不一會兒,一碗桃花羹就被蘇菜菜倒進了肚子裡。

  意猶未盡。

  蘇菜菜覺得肚子更餓了。

  她迫不及待地捧起白玉小碗,伸出粉嫩柔軟的香舌,沿著碗沿仔仔細細舔舐起小碗內壁起來,那內壁上附著著一層晶瑩的湯汁,蘇菜菜邊舔舐邊發出嘖嘖的咂嘴聲。

  卻維盯著蘇菜菜的舌頭,眼睛都看直了。

  那粉嫩濕潤的舌頭,一寸寸舔舐著白玉碗壁,卻維心中砰砰亂跳,竟覺得那舌頭像是在舔弄他的身子似的,渾身抑制不住地發燙,他口乾舌燥,又想起了昨天所看到的場景來……

  昨夜,卻維用膳的時候,偶然聽到廚娘芍藥說小師妹還沒有來廚房拿晚膳。

  怎麼還沒有來呢?平時小師妹明明總是第一個衝進廚房裡的。

  卻維十分困惑。

  他突然想起方才三師兄幸災樂禍的臉,小師妹似乎是被師父拖進沉魚閣中私自懲罰了。

  卻維擔心師父罰小師妹不吃晚飯,於是便在廚房裡拿了三個饅頭,準備偷偷塞給小師妹。

  可是當他靠近沉魚閣的時候,卻聽到了極為奇怪的聲音。

  那聲音纏綿如水,帶著蝕骨的媚,半痛半酥,聽得人心中一跳。

  卻維的臉立馬就紅了。

  這是小師妹的聲音。

  但似乎和從前不一樣。

  他躡手躡腳地靠近沉魚閣半掩著的窗欞,瞪大眼睛,順著那聲音尋去。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賊心虛,直覺得沉魚閣中似乎發生了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

  卻維一輩子都無法忘記那日傍晚,沉魚閣裡的淫靡媚色畫面。

  一身紅袍的師父,將半裸著的小師妹壓在書桌上,小師妹身上只穿了一件蔥綠色的外裳,香肩半露,衣擺下方伸出兩條白生生的細腿兒,那凝脂一般細嫩的長腿輕輕勾住,纏著師父縴細的腰肢,白玉腳背難以自抑地弓起,崩成一道新月,粉嫩的腳趾頭蜷縮成一團。

  貓哼一樣痛苦又享受的聲音從小師妹微張的粉唇裡逸出。

  卻維呆若木雞,手中一鬆,饅頭掉到了地上。

  師父將手伸進小師妹的兩腿之間,一進一出,快速地抽動著,小師妹整個身子都癱到師父懷裡,那雙粉白藕臂,攀著師父的脖子,身軀嬌顫,隨著師父不斷抽動的手臂上下跌宕起伏著。

  小師妹小聲哭泣著,邊哭邊喘息,嬌喘吁吁,如同可憐的小獸一般。

  這個畫面在卻維的腦海裡刻成一副雋永的春宮圖畫。

  傾城絕色的美人將另外一個清艷絕倫的小美人壓在書桌上,她們的身體交合在一起,紅紗游絮,綠裳薄肩,那條勾住美人細軟腰肢的細腿兒,白瑩如玉,透著清汗的濕澤,隨著美人大力抽動的手指,白生生的細腿兒在美人的腰線上晃動著,糜濕氤氳,媚色迷人。

  卻維的瞳孔微微放大,小腹一熱,手指頭忍不住下滑摸進自己的褲襠。

  心中一跳,下面竟然已經翹了起來。

  卻維不知所措,不明白為什麼尿尿的地方突然翹了起來,急得眼中發紅,隱隱有淚意。

  他不敢再看,轉過身落荒而逃。

  回到他的含眉閣,卻維的心臟依舊是跳得厲害,腦海中反反復復想著小師妹似痛似舒貓兒輕哼般的嬌吟,小師妹纏住師父腰身的細白長腿,師父在小師妹衣擺下面不斷晃動的手臂……

  卻維輾轉反側,抱著一團錦被,循著本能用兩腿夾住那團錦被,腿根不斷摩挲著那冰涼的綢緞錦被面,邊摩挲邊大力地喘氣,他口中念叨著小師妹的名字,很快就身子一緊,發泄了出來。

  腦海中空白一片。

  卻維手足無措,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但小師妹的名字卻在這個時候深深記進了心裡。

  夢裡,卻維又夢到了小師妹。

  他將小師妹壓在書桌上,大力地分開了她的雙腿,在她哭泣的嬌喘中,不斷衝刺著……

  似乎一夜之間,那道神秘的禁忌大門被打開。

  卻維木楞多年的腦袋,終於開了竅。

  蠢笨呆愚的少年,懂得身體歡愉的滋味。

  蘇菜菜可能一輩子都想不到,自己竟然有一天可以成為小處男的性啟蒙老師。

  這真真是……有趣極了。

  彼時的蘇菜菜正流著口水舔舐著白玉青竹小碗,恨不得將整個小碗都吞進肚子裡,她埋著頭,突然察覺兩道灼熱的視線直直地盯著她的腦袋,心中一顫,蘇菜菜終於捨得鬆開咬住小碗的嘴巴,抬頭望去,看到卻維通紅著一張粉臉,濃得發黑的眸子,亮晶晶的。

  像極了一隻垂涎排骨肉的小狗兒。

  ……那是個什麼眼神。

  蘇菜菜咂嘴琢磨著。

  垂涎中帶著一絲幽怨,幽怨中帶著一絲企盼,企盼中帶著一絲掠奪。

  腦海中靈光一閃。

  蘇菜菜一臉驚恐地瞪著卻維︰你他媽該不是愛上我了吧?!

  《暖酥消》原著中,卻維和裴言一同和女主卿嫵交歡的場景在腦海中呼嘯而過。

  留下一陣刺耳轟鳴。

  蘇菜菜小身板一抖,臉色有些蒼白。

  她、她一定不能這樣。

  千萬不能這樣。

  手中一鬆,白玉瓷碗陡然落地,「吧嗒」一聲,摔得粉碎。

  蘇菜菜後退了兩步,踩到破碎的瓷片,腳下一滑,猛地向後倒去,跌進一個冰冷瘦弱的懷抱裡,漫天的血氣沉郁之氣撲面而來,蘇菜菜睜開眼睛,抱住自己的正是四師兄顏弗。

  冷顏陰眸,眉心朱砂,妖異邪魅。

  他直勾勾地盯著蘇菜菜的脖子,嘴角噙著一絲嗜血的陰鷙冷笑。

  破鑼沙嗓,難聽沙啞。

  「女人,你脖子上怎麼會有被囁咬過的紅痕……到底是誰……是誰在覬覦我的獵物……」

  說罷,顏弗便露出兩顆獠牙,猛地向蘇菜菜白嫩的脖子上咬去。

  蘇菜菜伸出右手,快如閃電,猛地在顏弗額心上一敲。

  「嘭」的一聲,一陣青煙飄過,顏弗變成一隻乾癟的小蝙蝠,倒在地上抱著腦袋哭泣著。

  他陰鷙的眸子恨恨地盯著蘇菜菜︰「我不會放過你的,女人,你的血只能我一人享用!」

  介人,用這樣脆弱不堪一擊的身子,說這樣酷炫狂狷拽的話。

  簡直……逗比啊。

  蘇菜菜默默翻了個白眼。

  轉而又沉思了起來。

  顏弗雖然弱,但總是被他這樣三天一小嚇五天一大嚇的也不是長久之計。

  「咦,小師妹,四師兄說得沒錯,你脖子上是真的有被囁咬過的紅痕呢……」

  白綏輕柔如煙的聲音輕響在蘇菜菜耳畔。

  蘇菜菜被嚇了一大跳,猛地回過頭來,白綏正站在她身後,黑漆漆的眸子,像是籠了一層江南煙雨,薄紗迷霧,讓人看不真切,但卻很容易沉醉在他煙雨朦朧的眸子裡。

  蘇菜菜只覺得那雙眸子裡的黑沉她無法承受,嚇得後退兩步,但腳下又踩到了方才的碎片,蘇菜菜一個踉蹌,白綏上前兩步扶住了她……沉甸甸的乳房?

  蘇菜菜菊花一緊。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竟然覺得白綏握住她乳房的雙手竟然還偷偷捏了那乳肉一把。

  蘇菜菜身子一個抖擻。

  很快就掙開了白綏的雙手。

  白綏的如玉的小臉上騰起兩抹紅雲。

  他用那雙無辜的水眸盯著蘇菜菜,小聲道︰「小師妹,我不是故意的。」

  那張人畜無害的小臉,任誰都不忍苛責。

  但蘇菜菜到底是看過《暖酥消》的人,眼下便只想揪住白綏的衣領,對他怒吼︰你他媽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要捏勞資乳房的?你敢對天發誓嗎?!

  總之,蘇菜菜感受到了來自三隻妖怪的惡意。

  從聞海殿下課之後,在路上,蘇菜菜踫到了五師兄辭雪。

  辭雪似乎是特意在疏月宮門口等著蘇菜菜回宮。

  蘇菜菜上前兩步,和辭雪打招呼,目前來看,七位師兄中,就五師兄辭雪最為安全。

  因為《暖酥消》七位師兄中,只有五師兄辭雪沒有和蘇采兒發生性關系。

  辭雪的小臉明淨無垢,冷水寒煙,亭亭玉立如同霧中仙人,縴塵不染。

  他英眉死擰,冰唇緊抿,似乎在想著措辭。

  蘇菜菜等了許久也不見辭雪說話,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卻聽得那辭雪突然冷聲道︰「蘇采兒,提醒你,最好離師父遠一些,否則,受傷的絕對是你。你好自為之。」

  辭雪說罷便揮袖離開。

  留下蘇菜菜一人愣在原地老半天。

  許久,蘇菜菜才從驚愣中醒悟過來,她莫名其妙地盯著辭雪離開的方向。

  這語氣……是在吃醋?

  蘇菜菜受寵若驚。

  墨辭雪,你他媽該不會也愛上我了吧?!!!

  誠然,蘇菜菜某些時候還是挺容易自作多情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9 05:00 PM

第五十六章

  蘇菜菜摸了摸自己水靈靈的小臉蛋,觸感柔滑細膩,就跟剝了殼的嫩雞蛋似的,水潤靈透。

  她長長了嘆了一口氣。

  心中惆悵萬分。

  望天……真是天生麗質難自棄,三隻妖怪師兄和墨辭雪竟然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唉……

  真是沒辦法。

  蘇菜菜嘆息。

  隱隱還有些小羞澀呢!

  蘇菜菜嬌羞地捧臉。

  不到一會兒,蘇菜菜像是想起了什麼,臉色一變,鬆了手,狠狠敲了一下自己的腦門。

  她惡狠狠地訓斥自己。

  蘇菜菜你在想什麼?這裡是肉文,難道你也想像卿嫵那樣收一個後宮不成?!……唔,雖然看起來很美好的樣子,師兄們也都很俊,冷峻溫柔,軟萌無辜,各有千秋,並且……唔,不行不行,蘇菜菜,你是一個根正苗紅的大好青年,千萬不要被眼前的美色誘惑,走了蘇采兒的老路!

  想到蘇采兒的結局,蘇菜菜身子一抖。

  立馬就精神抖擻了起來。

  明明蘇菜菜已經盡可能的避免劇情了,但是劇情似乎又走到了這一步︰宮玖將她養得水水嫩嫩清艷絕倫,幾位師兄開始對她的臉蛋和身體感興趣……進而上了她。當女主卿嫵出現並且和七位師兄們發生關系之後,七位師兄便會將當初和蘇菜菜的纏綿當做是他們一時的衝動,身體的歡愉,沒有靈魂的交流。女主卿嫵才是他們的真愛,而她蘇菜菜會徹底淪為炮灰,慘死玄崢宮,破陰而亡。

  蘇菜菜蒼白著一張小臉,猛地搖了搖頭。

  她一定不要走蘇采兒的老路。

  「咦,小師妹的臉色怎的這般難看?」三師兄御盡然突然湊到蘇菜菜面前,揮開折扇,玉樹臨風地搖了搖,「莫不是昨天師父大發雷霆,讓小師妹下不來床了?」

  他頓住,用扇面掩住唇鼻,只露出一雙亮晶晶的桃花眼,壞笑道︰「我早就提醒過小師妹,師父他老人家素了幾百年,在床上難免粗暴,弄傷你是在所難免的事情,若是小師妹有朝一日受不住師父了,要記得,師兄我溫暖的懷抱永遠為你敞開喲!」

  他笑眯眯地眨了眨眼睛。

  蘇菜菜磨牙,十分想將他臉上欠扁的笑容撕開。

  但可惜,她打不贏他,若是現在再和他發生任何肢體上的接觸,到時候吃虧的只可能是自己。眼下她也並未受什麼傷害,讓他嘴巴上佔些便宜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蘇菜菜一直都是一個能屈能伸的壯士。

  ……其實就是欺軟怕硬膽小如鼠。

  所以她狠狠瞪了御盡然一眼,挺起胸膛,雄赳赳氣昂昂……

  繞過他向走廊另一頭走去。

  御盡然在她身後含笑高聲道︰「小師妹,夜深寂寞難耐無人安慰的時候記得要來找師兄我喲!」

  蘇菜菜默默翻了個白眼,很高冷地沒有回頭。

  哼,找中指無名指食指隨便哪根指頭也不會去找你。

  死了這條心吧種馬!

  蘇菜菜一路走到小廚房,肚子餓得已經直不起身子了,芍藥將飯菜端到桌子上,今日是小米粥配辣蘿蔔,菜式簡單得很,平日裡疏月宮的飯菜也皆是如此窮酸,蘇菜菜早已習以為常。

  霧秋山上有許多妖怪,大部分都是可以作為食物的,比如豬妖雞妖油菜花妖……若是將他們的同類作為食材,被其他人吃掉的話,身上也一定會留下同類的亡靈氣息,豬妖雞妖油菜花妖心中難免難過,所以霧秋山的飯菜盡可能都避免常見妖怪的食材。

  就比如蘿蔔,霧秋山上沒有一隻蘿蔔妖,所以大多數宮殿裡都會以蘿蔔為食材燒飯做菜。

  蘇菜菜咬了一根辣蘿蔔,咽了幾口粥,平時吃得挺習慣的,但是近日卻總是覺得如同嚼蠟。大概是早上吃的那碗桃花羹太美味了吧,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蘇菜菜覺得自己已經愛上那碗桃花羹了。

  犯了那羹湯的癮。

  第二天,聞海殿,蘇菜菜看到卻維又拎了一個食盒過來,他看到蘇菜菜的時候像是被電到似的,小眼神一閃,猛地垂下頭去不敢看她,臉頰漲得通紅。

  蘇菜菜心中也是一凜,想起蘇采兒的下場,本來想要問候的言辭硬生生地吞進肚子裡。她暗中握拳,告誡自己︰若是沒有必要,就千萬不要再和七位師兄有任何肢體語言交流。

  卻維將食盒放到桌子上,也沒有想要打開的跡象,只自顧自紅著小臉畫符,偶爾會用水汪汪的眸子偷瞄蘇菜菜,但幾乎在下一秒都會被自己嚇住,猛地轉過臉不敢看她。

  蘇菜菜覺得那桌子上的竹嵌紫檀木雕花食盒就像是一隻誘惑人心的妖精,在桌子上玉體橫陳,勾引她的眼睛一直落到它的身上,蘇菜菜吞了吞口水,覺得肚子又餓了起來。

  心中暗暗著急。

  大師兄裴言說這桃花羹要趁熱吃才好吃,昨天她吃的時候就已經有些涼了,若是趁熱的時候吞下肚子該有多麼美味呀,蘇菜菜幽怨地看著卻維,只覺得這人是在暴斂天物。

  卻維本來是在偷瞄蘇菜菜,見蘇菜菜突然回過頭來嬌嗔地看著自己,卻維心中嚇一大跳,猛地低下腦袋,像是做錯事的小孩,心臟砰砰亂跳,面紅耳燙,渾身僵住,都不敢大口呼吸。

  蘇菜菜擰著眉頭看著卻維,忍了很半天,還是沒有忍住。

  「七師兄,你怎麼還不吃啊?這都快冷了。」蘇菜菜痛心疾首。

  卻維一愣,聲若蚊蠅道︰「小師妹你喜歡吃這桃花羹?」

  蘇菜菜吞了吞口水,恬不知恥地默認。

  卻維臉上紅得冒煙,腦袋垂到胸口上,將食盒推到蘇菜菜的桌上,緊張得聲音發顫︰「小師妹若是喜歡,便直接吃卻維、卻維……」他的聲音顫得更厲害了,「卻維的這份吧……」

  蘇菜菜一愣,一把將食盒抱到自己懷中,她一面痴痴地望著懷中漂亮的竹嵌紫檀木雕花食盒,一面乾笑著推辭道︰「這樣不好吧,畢竟是大師兄特意做給你吃的呢。」

  卻維垂著腦袋,悶悶地道︰「其實,卻維一點都不喜歡吃這桃花羹,甚至還很討厭。」

  蘇菜菜一邊將食盒蓋拿開,一邊心不在焉地問道︰「那為什麼大師兄還專門給你做桃花羹?」

  卻維小聲道︰「因為大師兄喜歡貪吃桃花羹的卻維,每次看到卻維吃桃花羹,大師兄就會特別特別溫柔地摸卻維的臉,和卻維說許多話,所以卻維每次都在他面前表現得十分歡喜的樣子,想讓他多對卻維笑笑,卻維的話本看得多了,演起戲來很容易,大師兄從來都沒有懷疑。大部分的時候,卻維都是將食盒帶到聞海殿,尋個機會偷偷倒掉,以免大師兄發現。」

  他頓了頓,突然道︰「說來也很奇怪,平時大師兄很少做桃花羹給卻維的,一般都是一個月才一兩次,可是他這次竟然連著做了兩天,真是稀奇的很。」

  蘇菜菜一口將碗裡的桃花羹喝完,抹了抹嘴,心滿意足地打了個嗝。

  她想了想,對卻維道。

  「我覺得這畢竟是大師兄的心意,你這樣倒掉未免太可惜了些,並且很是對不起大師兄。」

  卻維肩頭一顫,猛地抬頭,唇無血色︰「小師妹認為卻維做得不對?卻維馬上就改,再也不和大師兄說喜歡吃桃花羹了,你千萬、千萬不要討厭卻維!」

  他濕漉漉的脖子裡布滿了倉惶,像是生怕蘇菜菜會因此討厭他似的。

  蘇菜菜擺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大師兄喜歡給你做,自然是有他的道理,你可以不接受他的心意,但一定不能浪費他的心意,這樣吧,下次大師兄再給你做桃花羹,你別倒了,直接給我吧。」

  說罷腆著一張老臉直勾勾地盯著卻維。

  卻維臉上一紅,水汪汪的眸子偷偷看著蘇菜菜,點了點頭。

  蘇菜菜笑眯眯地拍了拍卻維的肩膀︰「小伙子有前途啊……」

  卻維咬著下唇,不敢看蘇菜菜的眼睛,一副嬌羞的小媳婦姿態。

  蘇菜菜拍在卻維肩膀上的豬蹄子一僵。

  這才想起自己方才的告誡︰千萬不要再和七位師兄有任何肢體語言交流。

  嘖嘖,沒想到這麼快就破了戒。

  蘇菜菜默默唾棄了三秒鐘自己的定力,又開始為自己的將來擔憂起來。

  她的定力這樣差,真的可以躲過師兄們的安祿山之爪嗎?

  最可怕的是,師兄們個個都那麼俊,蘇菜菜怕自己根本就把持不住吶。

  有一日,蘇菜菜起了個早床,去小廚房用膳。

  卻不想,在廚房又踫上了大師兄裴言。

  他站在廚房昏黃的燈光下,青衫潔淨,長身玉立,顯得那樣的醒目。

  如同一汪碧泉,倒映在月色之下。

  豐神俊朗,自有光華。

  見著蘇菜菜入門進來,裴言輕輕一笑。

  墨色的眸子裡蕩開漆漆的漣漪。

  他的聲音和他的容顏一樣溫柔,讓人心動不已。

  他說︰「小師妹,我等你許久了。卻維說你喜歡吃我做的桃花羹,於是我便多做了一份,這份給你,若是卻維實在是不喜歡桃花羹,他的那份也請勞煩小師妹一道解決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9 05:06 PM

第五十七章

  蘇菜菜虎軀一震。

  大師兄這是……興師問罪來了?

  小眼神一閃。

  蘇菜菜連忙做出一個無辜的表情,淚流滿面道︰「大師兄,你聽我解釋,不是我非要搶卻維的吃食,而是卻維根本就不怎麼愛吃……我看著那桃花羹沒有體現自己的價值,心中著實是可惜,這才讓卻維把桃花羹讓給我吃的,我並不是故意讓卻維辜負你心意的!」

  裴言莞爾︰「我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小師妹,不用解釋這麼多。」

  他頓了頓,垂下了濃密的眼睫。

  唇角含著一絲苦澀,輕輕笑了笑。

  「卻維不喜歡吃桃花羹,我其實是知道的。他每次將那桃花羹倒掉,我也是知道的。」

  蘇菜菜呆若木雞,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那大師兄你每次還給他做?」這不是成心找虐嗎?自然,最後一句話蘇菜菜是沒敢問出口的。

  裴言將眸光落到了院子裡的桃花樹枝上,黑漆漆的眸子裡,是永無止境的黑暗濃稠。

  「卻維在很久很久以前,明明是極喜歡吃的。」他木石一樣沉穩的聲音,消失在夜風中。「那時候,她還叫做桃維,是個又笨又蠢的小姑娘,我總是笑她,身為桃花妖卻那麼喜歡吃自己的同類不怕被族人譴責嗎,她還反嘴,說桃花這麼水嫩多汁你不是也很喜歡吃嗎?」

  他緩緩扯了扯嘴角,笑得艱澀︰「不過輪回一世,竟然連喜好都變了……」

  蘇菜菜瞪大了眼睛︰「你們前世認識?」

  《暖酥消》原著中側重於描寫女主卿嫵和幾位男主之間的風花雪月,而每個男主的身世也都是一筆帶過,蘇菜菜看的時候,只隱約覺得大師兄裴言和七師兄卻維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曖昧關系,但卻沒有想到,裴言上一世竟然也是見過卻維的。

  對於裴言的了解,蘇菜菜從《暖酥消》中得知,裴言生前是金辰王朝一手遮天的裴相,把持朝政四十多年,但一生都未登基為帝,挾天子以令諸侯深受後世文官詬病,死後化作一縷執。

  執,文者稱之為執魂,亦或是魂執,是人死後極致的執念凝聚而成。

  執超脫,是靈魂游絮積聚而成,與鬼魂虛無縹緲不同,執魂有自己的本體,可以暴曬陽光,可以觸踫實物,甚至可以娶妻生子,萬般皆與凡人一樣,但卻不入輪回。

  執之難求,千年尋一。

  若不是靈魂有著穿透黃泉磨滅天地的執妄之念,執魂無法得道。所以執魂修成靈體那天,便有著強大的精神力量,比一般修道之人更有慧根,更容易徹悟飛升。

  所以裴言被譽為霧秋山這一百年來最可能修成上仙的人。

  蘇菜菜對裴言的了解,也不過是到這裡,她沒有想到,裴言竟然和卻維前世也有糾葛。

  她擰著眉頭道︰「竟然如此,那大師兄你為什麼不去和卻維說明白,卻維如今分明就是喜歡你的,你們兩個可以在一起呀……」蘇菜菜像是想起了什麼,猛地抬頭道,「難道是因為他今生是男人,你接受不了?」蘇菜菜急忙道,「別介啊,性別不是問題,種族不是距離,只要你們相愛,這世上就沒有東西可以阻攔你們!更何況,你們不是修道嗎?可以將卻維變成女人嘛……」

  裴言只是慢慢地搖了搖頭,眼睫低垂,黑眸幽深,流轉著蘇菜菜永遠讀不懂的黯然。

  幽幽月下,靜影沉璧。

  俊美溫柔的男人,連傷心都顯得這樣溫柔,溫暖柔弱得令人流淚。

  蘇菜菜心中一疼,正要說些什麼,卻被裴言一把打斷。

  「前世的事情,已在前世了結,現如今,卻維喜歡你,他經常在我面前提及你,談論你的時候,他臉上的表情是我從未見過的靦腆,他是個好孩子,我只喜歡你能善待他。」裴言頓了頓,又道,「我隱約知道一些你和師父之間的事情,若是你不愛卻維,但至少不要讓他太難過。」

  這番話說得蘇菜菜無地自容,只覺得自己像是一個令人唾棄的小三,強行介入了裴言和卻維的愛情裡,奪走了原本屬於裴言的一切。而裴言偏生如此溫柔,連質問小三的時候都顯得這樣溫和,這令蘇菜菜的羞恥感倍增,她寧願裴言指著她的鼻子痛罵他,也不要他用這樣溫婉的姿態勸慰她。

  這樣顯得她更加罪大惡極不可饒恕。

  真是個畜生。蘇菜菜默默打了自己一耳巴子。

  蘇菜菜痛改前非道︰「大師兄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再和卻維糾葛不清了,從今以後,就當我從來都不認識卻維,以後也不會認識,我只喜歡大師兄你能夠和卻維重修舊好,永遠在一起!」

  裴言白玉般的臉龐,流轉著月暉皎光。

  眉眼溫柔,和煦如若暖玉。

  他英眉微蹙,上前兩步道︰「小師妹,我並不是這個意思,你大可和卻維說話,我只不過是想讓你不要令他難過罷了,你不要誤解我的意思……」

  這番話使得蘇菜菜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她一擺手,大義凜然道︰「大師兄,你不用多說,你的意思我都懂,我只是覺得這樣對你對我對卻維是最有用的的解決方法罷了。」

  裴言擰著眉頭正要多說些什麼,蘇菜菜不想再在他面前無地自容,只得道︰「大師兄,我上課快要遲到了,今天就到這裡吧,咱們下次再聊。」

  說罷威風凜凜地轉身離開,走了兩步,蘇菜菜又折轉身子走到裴言面前。

  她直勾勾地盯著裴言手中的兩份食盒,吞了吞口水。

  「大師兄,你先前說的給我做了一份,現在還算不算數?」

  裴言一愣,笑出聲來︰「自然是算數的。」裴言將一份食盒遞給了蘇菜菜,「喏,這是給你的,若是小師妹喜歡,我可以每日都給小師妹準備一份。」

  蘇菜菜將食盒抱進自己懷裡,嬌羞道︰「咩哈哈,這怎麼好意思,麻煩師兄了……」

  裴言含笑道︰「不麻煩不麻煩。」

  裴言走後,蘇菜菜迫不及待地打開食盒,咕嚕咕嚕吞完一碗桃花羹,她擦了擦嘴,意猶未盡地放下碗,將食盒擺在最顯眼的地方,只希望大師兄明日不要忘記給她做。

  聞海殿,卻維的食盒放在長桌上,蘇菜菜畫符的時候,眼睛總是會不受控制地瞟到那食盒上,但想起今日早晨裴言溫聲軟玉的言辭,便生生忍住了,因而沒有委身求食。

  卻維忍不住了。

  他白玉般的小臉蛋上騰起兩片紅雲,將食盒推到蘇菜菜這邊的書桌上。

  「小師妹,今日你怎麼不吃這個了?」

  蘇菜菜費了吃奶的勁兒才強迫自己將視線從近在咫尺的食盒上挪開。

  她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割肉一般,冷淡道︰「我已經不愛吃了,七師兄留著自己慢慢享用吧。」

  卻維臉上一黯,失落道︰「啊?……這樣啊,卻維知道了。」

  他慢吞吞地打開食盒,將白玉碗端了出來,用小勺舀了一兩口,便食不知味地將小勺子放了下來,卻維幽怨地看了蘇菜菜一眼,眼中似乎有水霧彌漫,委屈至極。

  蘇菜菜眼觀鼻鼻觀心,沒有搭理他。

  那碗吃了幾口的桃花羹在桌子上躺了一個上午,終於在中午休息的時候,被卻維倒進了樹叢中。

  蘇菜菜的心在滴血。

  下午的時候,卻維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看著蘇菜菜,蘇菜菜大義滅親地沒有理會他,只一心一意地畫符,說起來也奇怪,這連續幾天的符課,蘇菜菜都學得不錯,基本上都是一遍過,畫符的準確率極高,惹得別宮的師兄們紛紛露出更加愛慕的目光來。

  既聰明又美貌,這樣完美的女人,也難怪師父和師兄們這麼喜歡我了。蘇菜菜捧臉沾沾自喜。

  晚上的時候,宮玖來蘇菜菜房裡興師問罪。

  「聽芍藥說,你這幾天和裴言走得很近?」

  宮玖一身紅衣妖嬈,狹長的鳳眸微眯,聲音寒涼如水,透著些許危險之意。

  蘇菜菜眼皮子一跳,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現在已經練就一身金剛不壞的本領,遇到危險情況,抱宮玖大腿總是沒錯的。

  蘇菜菜撲到宮玖懷裡,揚臉搖著尾巴道︰「不近不近,走得一點都不近,徒兒和師父最近!」

  「為師已經不吃這一套了。」宮玖伸手掐住蘇菜菜的粉臉,挑著好看縴細的眉頭,眼梢含媚,三分薄涼,七分隱怒,涼聲道︰「說說,你喜歡他什麼?嗯?」

  蘇菜菜被掐得嘴巴扯開,說話漏風,齜牙咧嘴道︰「徒兒和他真的沒什麼,大師兄早上是給七師兄做桃花羹,順便讓我善待七師兄,所以多聊了會兒。」

  宮玖鬆了蘇菜菜的臉,抱胸道︰「說明白些。」

  蘇菜菜又仔仔細細地將早上的交談經過說了一遍,末了還說了一句︰「雖然大師兄沒有多說什麼,但我決計是不會再和卻維相與了,這樣太對不起大師兄了,他人那麼好,那麼溫柔。」

  宮玖狠狠地戳了蘇菜菜的腦門︰「這還叫沒有說什麼?就你個沒眼色的不知道你大師兄在想什麼!能夠因為瘟疫而下令屠殺一城百姓性命的丞相,會是你想像中那麼溫柔體貼的大師兄嗎?」宮玖恨鐵不成鋼,「人家這是挖坑給你跳呢,就你還愚笨地替人家數錢!簡直蠢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想了很久,夕霧還是不想放棄大師兄和七師兄的梗。

  所以他們倆攪基是必然的。

  前世七師兄是女人,大師兄渣掉了。

  這一世大師兄隱忍也是有原因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9 05:15 PM

第五十八章

  蘇菜菜抱頭鼠竄。

  躲到圓木桌後面,揉了揉被他戳紅的腦門,淚眼汪汪。

  蘇菜菜委屈道︰「徒兒腦子本來就不好使,師父你再這麼戳下去,那不是更笨了嗎?」

  「哼,你現在這會兒倒是能言善辯起來了。」

  宮玖冷著臉,鳳眸幽魅,對蘇菜菜招手︰「蘇兒,你過來。」

  蘇菜菜扁嘴,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乖乖走了過去。

  宮玖抬手,蘇菜菜以為他又要打她,嚇得一瑟縮,眼睛死死地閉了起來,咬緊牙關不敢放抗。卻不想宮玖只是伸手幫她揉腦門,手法熟練,動作輕柔,蘇菜菜緩緩睜開了眼睛。

  宮玖的黛眉輕蹙,看著她的腦門,有些不耐道︰「為師也沒使多大的力,怎麼紅成這樣?」

  蘇菜菜屬於典型的雷聲大雨點小。

  其實腦門一點都不疼,但她就是喜歡做出這幅痛極的樣子惹人不快。

  蘇菜菜環住宮玖細軟的腰肢,嬌聲道︰「師父,你其實是關心徒兒的吧……」

  宮玖一頓,哼了一聲︰「為師不關心你誰關心你,就你個小白眼狼整天想著吃裡扒外,裴言是你能惹的嗎?你以後離他遠點,還有,離卻維也遠一些。」

  蘇菜菜問︰「大師兄很危險嗎?」

  「總之,他不是你眼中的謙謙君子,這人狠起來,為師都自愧弗如。」

  「竟然他這麼危險,師父你當初為什麼還要收他為徒?」

  宮玖涼悠悠道︰「誰叫他生了一副好樣貌,為師看著賞心悅目就收在門下了。」

  蘇菜菜嘴角抽搐,果然是任性的宮玖會做出來的事情。夜末,宮玖留在沉魚閣就寢,他現在夜夜都來蘇菜菜處安睡,彌月閣早已形同虛設。

  兩人在床帳中自然又是好一番纏綿。

  宮玖用腰帶蒙住了蘇菜菜的眼睛,剝開皮囊,露出白玉瀲灩的男兒身。

  知道她膽小,害怕皮子,所以宮玖用小鬼搬運術將那身皮子送到了彌月閣。

  眼睛上附著的腰帶被掀開。

  蘇菜菜又看到了宮玖那張斯文俊逸勾魂攝魄的絕世容顏。

  明明已經見過數次,但每次都被這張皎月流雲般的臉龐驚艷得無法呼吸。

  一顆芳心活蹦亂跳地撲騰了起來。

  宮玖鳳眸微眯,面如凝脂,眼如點漆。

  薄唇勾起一道砰然心道的弧線,明滅瀲灩。

  七分儒雅,兩分薄媚,一分輕佻。

  俊到根本合不攏腿吶……

  蘇菜菜饑渴地吞了吞口水。

  蘇菜菜沒有把持住。

  被宮玖推倒在紅浪錦被裡,紅唇被粗魯地擒住。

  被吻得七葷八素,那張俊美無儔的臉龐近在咫尺,眉目如畫,遠山長水,膠著她的視線,沒有辦法挪開,蘇菜菜被迷得魂飛魄散,完全忘記了初夜徹骨的疼痛,只覺得自己的身體軟綿如水,一顆芳心可可,滾燙得灼傷了她的肌膚,只想抱緊他冰涼的身子,吸涼納寒,任他為所欲為才好。

  他挺身進入的那一霎那,蘇菜菜被凍得渾身一抖,像是身體最熱最濕的地方突然被一根冰涼的鐵棍突兀地捅了進來,蘇菜菜害怕得臉都發白了,劇烈掙扎起來。

  「嘶好冷……師父,唔……快出來……出來呀……」

  蘇菜菜推抵著他汗濕雪玉的胸膛,流著眼淚,小聲哭泣著。

  宮玖怎麼肯依,抱著她嬌小玲瓏的身子,打樁機似的迅猛鞭撻了起來。

  速度快如急鼓,力道大如蠻牛。

  「師父……別……嗯啊,慢點慢點……唔唔……緩一些……」

  蘇菜菜嬌聲痛哭了起來,每每都是這一聲啼哭還未哭完,下一個猛浪便將她的啼哭打斷,眼前發黑,蘇菜菜的身體隨著他野蠻的動作上下波動顫抖,乳波蕩漾,呼吸一聲快過一聲,剛剛風雨驟停,又尖聲嬌喘起來,她的雙頰嫣紅,膚染胭脂,青絲蓬鬆,沾著淚水黏在她的酡紅雪膚上。

  雖然身體酸痛,但卻她又在這急痛的纏綿中體味到一絲情慾難耐的快感來。

  她細聲嬌喘著,白玉凝脂的雙腿纏著他的腰肢,難耐地扭動著身軀。

  感覺她的身體不再掙扎,宮玖的力道也慢慢放輕下來。

  埋在她身體裡的粗物,被她內壁的濕軟泥濘膠住,舒服得不想離開,他難以自抑地揚起雪白的脖頸,心中愜意得嘆息,只想被她內壁裡的媚肉這麼永生永世地纏著膠著,難捨難分,永不分離。蘇菜菜只覺得那處兒酸癢極了,濕濘酥軟,可偏偏身上的男人停了下來,蘇菜菜難耐地扭了扭身子,想要他動一動,男人鐵棍一般埋在她的身體裡,硬與軟的對比那樣鮮明。

  蘇菜菜咬著粉唇,嚶嚀出聲。

  宮玖低低沉沉的笑聲沙啞地響起,帶著幾分性感。

  「想要了?」

  蘇菜菜臉上一燙,羞恥地別過頭去。

  她雪膚黑髮,腦袋側到一邊時,露出一小截瑩白的脖子。

  白嫩嫩的,讓人想要含進嘴裡仔細品味。

  宮玖瞳色一深,舔了舔紅唇,低頭,眯起眼睛舔舐吮咬著她雪白的脖頸。

  巨浪再掀,春雨晚急。

  這一夜,兩人都十分盡興。

  蘇菜菜夜裡做了一個夢。

  是個旖旎的春夢。

  游霧紗帳,紅燭光暈。

  偌大的床帳上,躺著七八個裸著身子的男人。

  他們精壯健碩,寬肩窄腰,結實的胸膛上清汗淋灕,令人血脈賁張。

  男人們蠻橫地將一個嬌嬌軟軟的女人壓在床上。

  女人不著寸縷,細聲哭泣著,如貓兒撓癢一般令人心癢難耐,酥骨的糜媚。

  兩個男人含住她胸前的兩團渾圓,四隻大掌在她軟玉嬌軀上游曳,用力地推擠渾圓上的乳肉,一個男人擒住她的唇,銀絲從唇齒相交的地方逸出,有人用力地抓著她的頭髮,脖子被迫揚起,露出凝脂皓頸,被另外一個男人吮咬著,咬出血色。兩腿被人大力地分開,一個男人的粗物又急又猛地進出她的身體,另外兩個男人舔舐著她大腿內側的細肉。剩下一個男人捧著她的玉足吮咬著。

  肉香骨膩,溫香軟玉。

  男人野獸般的嘶吼悶哼和女人嬌喘的聲音不絕於耳。

  水聲汩汩,濡濕泥濘。

  蘇菜菜心臟砰砰亂跳,腳像是生了根,沒有辦法移動,只得呆呆地望著床帳上的男女們。

  他們的臉被夢境中的白霧籠罩,蘇菜菜看不分明。

  突然床上的女人尖聲呻吟了起來,蘇菜菜瞳孔一縮,看到了那女人的臉。

  腦袋裡一片空白,耳蝸轟鳴,似有千軍萬馬廝殺。

  那女人的臉,竟然是蘇采兒的容顏。

  再看那幾個男人,分明就是疏月宮的幾位師兄。

  ……

  蘇菜菜心中陡然一驚,從床上彈起,猛地睜開了眼睛。

  背脊上附著冷汗,蘇菜菜大口大口喘著氣,瞳孔不住地緊縮。

  心跳如鼓。

  這夢境到底是什麼意思?

  是預兆還是劇情?

  不論哪一種,蘇菜菜都覺得十分可怕。

  她怎麼會做這種夢?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難道她潛意識裡是想要和七位師兄這樣糾纏不清的嗎?

  蘇菜菜的臉色慘白。

  猛地搖頭,用力肅清著這種想法。

  她不是這樣淫靡不堪的女人,她不是!

  蘇菜菜急得快要哭出聲來,突然一雙潔白的藕臂攬住她的脖子,柔若無骨,香軟冰涼。

  他將她輕柔地抱在懷裡。

  宮玖慵懶的聲音,帶著晚夜幽涼,安撫著她躁動的心靈。

  「蘇兒,怎麼?做惡夢了?」

  蘇菜菜一愣,猛地投入宮玖冰涼的懷抱裡,緊緊抱住他的脖子,手指頭攥成雪白顏色,尋求慰藉︰「我剛剛做了一個特別可怕的夢,特別特麼可怕,就像是真的一樣……」

  她身上的絲被下滑,露出珠光雪背,曲線優美,腰窩輕陷,完成一道好看的弧度。

  宮玖撫摸著她細軟的雪背,柔聲安慰︰「夢裡都是假的,為師在這裡,別怕。」

  蘇菜菜小聲嗯了一聲,將宮玖抱得更久了。

  明明他的身體這樣冰涼,但是她卻還是像能從他身體裡汲取到力量似的。

  那驚懼一絲絲從她的身體裡剝離。

  剩下的是前方漫長蜿蜒的長路,她該怎麼走。

  從前她總是盡可能逃避劇情,但似乎劇情總是纏著她不放。

  蘇菜菜害怕這幾位師兄會真的對她感興趣,讓她走了蘇采兒的老路。畢竟他們的真命天女是卿嫵,現在的蘇采兒時期不過是他們找到真命天女之前的彎路。

  他們會將她殘忍地拋棄,將她扔到玄崢宮被滿山頭的師兄凌虐,破陰而亡。

  蘇菜菜咬住下唇,雖然她是一道彎路,但是彎路也有權利讓他們不要踐踏這片淨土。

  與其苦苦躲避,還不如將劇情扼殺在搖籃裡。

  蘇菜菜咬碎銀牙,決定要讓師兄們攪基。

  這樣才可以一了百了,永無後患。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9 05:40 PM

第五十九章

  翌日,蘇菜菜起了一個大早,奔去小廚房,又踫見了大師兄裴言。

  她已經是早起了一個時辰了,卻沒有想到,裴言竟然比她還早。

  裴言手中拎著兩個食盒,長身玉立,英眉微蹙。

  那雙沉沉漆眸,欲言又止地看著蘇菜菜,顯然是有話要對蘇菜菜說。

  蘇菜菜急旋風一樣的步勢收了起來,站在裴言面前︰「大師兄,你在等我?」

  裴言稍一沉吟,啟唇道︰「昨日卻維將自己悶在房裡哭了許久,不聽任何人的勸,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所以我就想來向小師妹打聽打聽,卻維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蘇菜菜垂著眼睛道︰「我昨日沒有和他說話。」

  裴言一愣,笑得有些苦澀︰「我明白了。」

  雖然宮玖明確告訴蘇菜菜裴言並不像她想象中那樣溫柔斯文,但是蘇菜菜看到儒雅深致的男人笑得這樣乾澀,她心中還是會微微抽搐,只覺得自己對不起眼前這人。

  蘇菜菜握緊拳頭︰「大師兄,你放心,給我幾天,一切都會回到正確的軌道上的。」

  裴言有些愣神,半晌才應了一聲︰「哦,好。」

  他溫柔地笑了起來,眸光柔水,嘴角的弧度溫暖動人。

  「我相信你,小師妹。」

  裴言走後,蘇菜菜打開食盒蓋,端起桃花羹咕嚕嚕吞下腹。

  她用手背抹了抹嘴,將食盒放到顯眼的位置,二話不說往聞海殿的方向走去。

  彼時的天還未大亮,紫墨夜幕中墜落幾顆冷涼星子,孤冷淒清。

  蘇菜菜急著趕路,山上的寒風陣陣襲人,鼻頭被凍紅,蘇菜菜捂緊了自己的衣領口。

  今日,蘇菜菜是第一個到達聞海殿的。

  大門被緩緩推開,殿眾燭光燃亮,曜如白晝。

  蘇菜菜執起狼毫,盯著那凝著朱砂墨汁的筆尖發了會呆。

  她晃過神來,屏住呼吸,在黃紙上畫起了男男春宮來。

  蘇菜菜不敢在自己的沉魚閣畫,怕宮玖隨時會起來發現她,她早就見識過宮玖的脾氣,宮玖連她畫男女春宮都忍不了,更何況是男男春宮,所以她便只得偷偷摸摸起個大早來這無人的聞海殿。

  這幾日一直學的是符課,所以桌上有一沓沓的黃紙,墨汁也是昨日剩下的。

  作案工具皆是齊全。

  說起來,蘇菜菜的老本行就是男男春宮,因此這次完圖的時間比上次給御盡然畫春宮的時間更短,只用了半個時辰,十幾幅春宮就描繪完成。

  蘇菜菜面紅耳赤,眸子裡泛著盈盈水光,彷彿擼完幾幅春宮圖她也能高潮似的。

  她迫不及待地又用朱砂筆在黃紙上畫了一個風乾訣,閉眸捏訣,將這十幾幅春宮圖全部迅速晾乾。法術很成功,符有關的法術,蘇菜菜一直都很有天賦。

  卻維和蘇菜菜是鄰座,所以卻維喜歡在課上的時候看話本折子戲,蘇菜菜是知道的。卻維預備了許多未讀的話本在他的書桌抽屜裡方便課上翻閱,蘇菜菜也是知道的。

  蘇菜菜將那十幾幅男男春宮夾在卻維抽屜裡最上方的一本雜劇話本裡。

  卻維只要翻開這本書,就會發現這書裡的乾坤。

  蘇菜菜隱約是知道卻維現如今為什麼對她感興趣的。

  無非就是那日,她與宮玖在沉魚閣中的魚水之歡被卻維不小心看進了眼底。

  這孩子一直都喜歡看話本折子戲,難免會入戲成痴,將自己也代入進了這戲中,更何況情愛之事本就是人類的本能,向往也不足為奇,所以他才會對蘇菜菜生出了那些個不該有的悱惻心思。

  畢竟是蘇菜菜開啟了他對於情愛歡好世界探索的大門。

  所以她便如一顆小小的種子種進了他難以啟齒的心田裡,滋生發芽,抽枝吐蕊。

  但蘇菜菜不想讓這顆種子茁壯,探進她的裙底。

  蘇菜菜要讓他的種子彎到他本該去的地方。

  這種因為新奇刺激而產生的青春懵懂很脆弱,只需要另外一種新奇的東西刺激刺激他就行了。

  不多時,殿眾們陸陸續續進了殿。

  天方已然大亮。

  卻維進殿,他的眼睛哭得腫成核桃。

  粉雕玉琢的小臉蛋上,寫滿了幽怨和憔悴。

  蘇菜菜一愣,心中有些後悔起來。

  卻維畢竟還只是一個孩子,她這樣荼毒一個孩子究竟對還是不對。

  但轉念又想起宮玖曾經與她說過,妖怪的容顏身體和他們的心智成正比,一個妖怪活了五百歲,但若心智只有五歲,那他的相貌身子便只能顯示出五歲。

  卻維、白綏、顏弗都是近百歲的妖怪。

  但妖怪天性蠢愚,因而他們的相貌皆不至成年。

  若是哪一天,卻維開了竅,一夜之間能夠長成雙十年華的玉樹少年也說不定。

  蘇菜菜安慰自己。

  她不過是用男男春宮荼毒了一個近百歲的童顏老頭子。

  心中好受了許多。

  卻維將食盒放到長桌上,眼睛痴痴地看著蘇菜菜,見她沒有半分想要開口討要的意思,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裡便瞬間彌漫了水汽,都不用眨眼了,晃一晃都能讓那晶瑩的淚水搖出來。

  蘇菜菜硬生生地將自己的視線從他的小臉上挪開,專心致志地畫著紙符。

  卻維在旁邊淒淒哀哀地哭了一小會兒,約莫是自己一個人哭得沒意思了,便抽抽噎噎地伸手在抽屜裡撈出一本雜劇話本來,一面用袖子抹著眼淚,一面翻開了那本書。

  抽噎的聲音瞬間一凝。

  卻維的眼睛大如銅鈴,瞪著那內頁裡夾著的第一張黃紙。

  臉上倏地騰起兩片紅燒雲,耳朵紅得像是要冒煙。

  卻維猛地合上了書頁。

  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水霧瞳孔不斷縮放著,眼中又是驚又是羞又是怕,彷彿受到了極大的刺激。

  他眸光閃爍地瞄了瞄左右,模樣發賊,蘇菜菜趕緊將腦袋別到一邊,生怕自己露出了馬腳。

  過了好一會兒,蘇菜菜再小心翼翼地轉過頭去,便看到卻維將腦袋埋到桌子底下,一隻手捧著他燙得快要蒸發的酡紅小臉,一隻手打著顫地翻動書頁。

  蘇菜菜笑眯眯地彎起了眼睛。

  作戰方案一……約莫是……成功了?

  蘇菜菜不敢耗費時間享受作戰成功的喜悅,就緊巴巴地開始研究起作戰方案二來。

  眼下卻維是配給了大師兄裴言沒得跑邊了。

  那麼風流的三師兄御盡然就配給白蓮花六師兄白綏好了。

  道具控和乳控……

  蘇菜菜托起了雪腮,眼睛賊得發亮。

  唔,挺不錯的組合。

  蘇菜菜饑不擇食地敲定了作戰方案二。

  前些日子聽芍藥說,每至年底,魔獸們便會進入休眠期,法力虛浮,獸身疲憊,此時捕獵它們最是恰好不過,因此碧瀾堂專職負責採購的妖怪們下山又採購了許多捕獵用的藥品器具。

  其中,便有「惑仙」。

  「惑仙」是一種特效迷藥。

  能不能迷住仙人,蘇菜菜不知道。

  但卻據說這「惑仙」藥效極強,就連窮奇那樣的惡獸都能被它迷暈。

  ……當然,前提是,道友們可以近了窮奇的身。

  蘇菜菜奔到碧瀾堂,以捕獵為由,向碧瀾堂的妖怪們領取「惑仙」。

  碧瀾堂的妖怪們自然是不給,「惑仙」的用度有限,且藥性強烈,若是每個道友都來這裡領,那霧秋山早就亂套了。蘇菜菜只好狐假虎威地抬出宮玖這尊大佛,似乎宮玖在霧秋山上作威作福慣了,仗著一張漂亮的臉蛋欺凌了不少妖怪,妖怪們聽到宮玖的大名,只有兩種表現。

  一種是芳心可可目眩神迷臉泛胭脂。

  一種便是如今眼下這種情況。

  碧瀾堂管事的蘭花草妖將一小瓶「惑仙」恭恭敬敬地遞給蘇菜菜,她的臉色慘白,渾身瑟縮,嚇得冷汗淋灕,彷彿想起了什麼可怕的回憶。

  蘇菜菜疑惑︰「你怎麼抖成這個樣子?」

  蘭花草妖淚流滿面道︰「想我蘭花草一族當日開遍霧秋,直掛雲木,何等輝煌,就是因為疏月宮宮主一時興起,認為蘭花草生命力強,便想要培植耐毒的蘭花草,誰知我蘭花草一族就這樣葬送到了他手中,毒草同源,一傳百百傳千,整個蘭花草一族瀕臨滅絕,好在山主大人垂憐,讓宮師叔收了手,又賜了我族肥沃之地,這才讓少數蘭花草存活了下來。」

  蘇菜菜道︰「他差點滅你全族,你不恨他嗎?」

  「我自然是恨宮師叔。」蘭花草痛不欲生道,「但是我打不贏他,恨又有什麼用?」蘭花草抹了抹眼淚,忍辱負重道,「既然沒有用,便只好受著了。」

  蘇菜菜突然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看來被宮玖禍害的孩子,不止她一個。

  蘇菜菜拍了拍蘭花草的肩膀,嘆息︰「那便繼續忍著吧,總會看見光明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9 05:48 PM

第六十章

  蘇菜菜每天在外面活動的時間極為有限。

  她曾經試過從聞海殿放學之後不回疏月宮,而是在外面晃蕩,結果是,宮玖會在第一時間出現在她面前,冷著一張艷容,拎小雞似的將她拎回沉魚閣,把她壓在床上又是好一番纏綿折磨。

  所以蘇菜菜不敢晚歸。

  有時候,蘇菜菜覺得她和宮玖的相處模式很像是一對老夫老妻。

  她在外面,大丈夫似的努力拼搏奮鬥。

  宮玖在院子裡栽花養草,小媳婦一樣等著她回家。

  當然,這都是蘇菜菜單方面的意淫。

  蘇菜菜記得有一次,太陽下山得極早。

  她回到疏月宮的時候,暖陽墜入雲端,已經看不到流金燦輝了,只餘下漫天紅霞粉雲繚繞。

  花朝夕凝,艷霞盈落。

  宮玖紅衣襲身,青絲如瀑。

  他彎著柔軟的腰肢,手中拎著一個金色澆花水壺,站在漫天的紅粉山茶裡,認真而仔細地澆著山茶花。鳳眸低垂,微微側著艷麗的臉龐,粉膩的容顏在夕暉中灑落一層細碎的水波玉光。

  紅袖因為上抬的姿勢而滑落,露出一截瑩白的藕臂。

  秀艷逼人的姿容,此刻卻因為認真的表情,而顯得極為柔和。

  蘇菜菜的心中突的跳漏了一拍。

  宮玖身子一頓,在萬千粉艷花叢中抬起頭來,直直地看向蘇菜菜。

  長眉秀眉,紅唇明艷。

  唇畔帶著一絲似冷似媚的薄笑,勾人心魄。

  他道︰「蘇兒,你回來了。」

  回眸一笑百媚生。

  六宮粉黛無顏色。

  蘇菜菜莫名覺得心跳加快。

  宮玖又道︰「竟然回來了,就不要偷懶。」他拎著細嘴花壺,向院子中的一片空地指了指,「喏,去那兒把馬步扎起來吧,不要讓為師多費口舌,明白嗎?」

  蘇菜菜還在為他方才的抬眸而驚艷,呆呆地走到空地上,屈膝,握拳,軟著身子扎馬步。

  腦袋裡暈暈乎乎的。

  宮玖不知道何時來到蘇菜菜身邊,一手拎著細嘴花壺,一手戳著蘇菜菜的腦門。

  嗓音幽涼。

  「沒用的東西,馬步是這樣扎的嗎?」

  宮玖放下澆花水壺,手把手抬高蘇菜菜的手臂,腳下一個用力,將蘇菜菜的兩腿踢開,又用膝蓋將蘇菜菜的兩膝下壓,直到形成一個標準的馬步姿勢這才收了手。

  他心滿意足地拍了拍蘇菜菜的臉蛋︰「這樣就好多了。一個時辰,不許偷懶。」

  說罷便又拿著澆花水壺走到漫園的山茶花圃中,彎腰澆著水。

  他的腰肢輕晃,紅衣飄蕩,搖曳在花山粉園中。

  蘇菜菜呆呆地看著他的身影,竟覺得扎馬步的時光一點都不難熬。

  這一日,蘇菜菜又起了一個大早,平日裡宮玖跟尾巴似的守著她不放,只有早晨,宮玖會八爪魚似的抱著她嬌小的身子,睡得跟死豬一樣,不會纏著她。

  有時候,蘇菜菜也覺得極為奇怪。

  宮玖那樣一個強大任性充滿警惕的人,怎麼會在她面前睡得這樣沉。

  許久許久的以後,蘇菜菜才漸漸了解,宮玖抱著她入睡的時候,就像是重回母體一般的狀態。在母體中還講究什麼警惕?什麼心防?只需要安安靜靜享受這份柔軟舒適就好。

  這也是為什麼宮玖總喜歡將那半軟半硬的粗物在蘇菜菜的手中或是那處兒含一晚上的原因。

  因為缺少,所以會迅速墜落沉迷。

  蘇菜菜偷偷摸摸地來到三師兄御盡然的鳳翹閣,將昨日畫好的隱身符貼到自己的身上,綠色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沉沉夜色之中,與空氣融為一體,地上連影子都沒有。

  鳳翹閣的窗戶虛虛掩著,留了一條縫隙,蘇菜菜暗喜,她本來還帶了小刀,想要從門縫裡插進去慢慢用刀片挪動門栓,現如今省了不少事,她貓著身子,動作輕盈地從窗戶那頭翻到了房間裡頭。

  房間裡一股子酒氣。

  眼前漆黑,蘇菜菜的腦袋有些發暈,適應了好半天才漸漸習慣黑暗。

  窗戶外面有輕柔月光灑進房內。

  幾個酒瓶灑落在地上,映著明月清輝,泛著玉質寒光。

  蘇菜菜迅速摸到了床邊。

  御盡然正抱著一幅畫,醉紅了臉頰,閉著眼睛呼呼大睡。

  蘇菜菜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瓶子來,瓶子裡裝著的正是「惑仙」。

  她拔出塞子,捂住自己的口鼻,將「惑仙」倒在御盡然的臉上,融入他的鼻息間。

  御盡然的眼睛猛地睜開,星眸含霜,直直地瞪著蘇菜菜的方向。

  低斥一聲︰「什麼人?!」

  蘇菜菜嚇了一大跳,猛地後退幾步,卻看見那床上的御盡然只是低喝了一聲,剛想要起來身子卻立馬癱軟了下去,再也沒有起來,蘇菜菜拍了拍小胸脯,走到御盡然身邊,死命地戳了戳他的臉。

  「死小子,把姑娘我嚇壞了!」

  蘇菜菜的餘光掃到他懷中的那幅畫。

  八卦之魂熊熊燃燒。

  蘇菜菜將他懷中的畫抽了出來。

  是一張仕女圖。

  畫中的女人縴細柔弱,體態輕盈,穿著碧藍宮裳。

  一雙澄澈水眸,布滿靦腆乾淨的笑容。

  那張臉,和蘇采兒的臉有三分相似。

  畫像旁邊題了一行字︰「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

  蘇菜菜愣了愣,暗忖著,想必畫中這個女人,就是御盡然在宮中的小初戀吧。

  看衣著,似乎是個小宮女。

  蘇菜菜看向御盡然,那張明顯是宿醉而顯得微微水腫的俊顏。

  嘆氣,真是不知道這男人到底是痴情還是多情了。

  蘇菜菜將畫像放到桌子上,出了房間,又迅速走到六師兄白綏的淇水閣。

  用小刀子蹭開門栓,蘇菜菜鑽進房間裡,床上的白綏沒有半絲防備,粉雕玉琢,睡得正熟,蘇菜菜十分容易地便將「惑仙」吹到了白綏的臉上,白綏睡得更熟了。

  她在白綏身上也貼了一個隱身符,將他背到背上。

  這些日子裡,蘇菜菜經常被迫地扎馬步,鍛煉身體,所以力氣也跟著見長。

  蘇菜菜將白綏背到三師兄御盡然的鳳翹閣。

  肩頭一甩,將白綏扔到了床上,和御盡然並身而躺。

  蘇菜菜托著下巴,看了看兩人的臉,越看越有夫妻相。

  攪基果然是個英明的決定。蘇菜菜笑眯眯地想著。

  兩個人身上都穿著褻衣,蘇菜菜將二人的褻衣都脫掉,去脫他們褲子的時候,心跳加快,呼吸急促,手指頭一直打顫,解了許久褲繩都沒有解開,眼瞅著天要亮了,蘇菜菜只得作罷。

  蘇菜菜望天,頗有些惆悵。

  她果然還是一隻羞射的小清新,做不出扒男人褲子這樣猥瑣的事情。

  蘇菜菜嬌羞地捧臉。

  蘇菜菜將薄荷膏抹在二人的腳底板。

  前世的時候,看過一個帖子︰若是將清涼油抹到男人的腳底板,第二日,男人便會夢遺。

  艾瑪,太羞人了。

  蘇菜菜捧住滾燙的小臉蛋。

  她又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罐子,罐子裡裝著小火熬爛了的小米粥,是昨天她讓芍藥幫忙做的,米粥質地黏稠,看不到米粒,只餘下白色渾濁,濃漿汁液。

  蘇菜菜笑眯眯地將那熬爛了的小米粥抹到白綏的身上,臉上,手上,她看著白綏那張毫不設防的小臉,心中柔軟得可以掐出水來,想了想,又在白綏紅嫣嫣的唇角滴上一兩滴白濁米粥。

  她是不敢在御盡然身上塗抹白米粥的。

  因為御盡然身經百戰,自然是懂得白米粥與精液的區別。

  而白綏如今未經世事,一副小白蓮花的模樣,看到自己夢遺,嘴裡身上又都是這些濁白……

  不想歪都難。

  蘇菜菜眉開眼笑地將小罐子收進懷裡,手指頭發癢,狠狠掐了一把白綏胸膛上的細肉,越掐越上癮,不一會兒,白綏如玉的肌膚上便布滿了大大小小的紫紅痕跡。

  舊法重施,蘇菜菜又在御盡然的身上留下了大片的紫紅掐痕。

  如今床上的這兩人,衣衫凌亂,露出精壯的胸膛,身體遍布紅痕及濕漉漉的白濁,尤其是白綏,唇角流下一滴白濁濃漿,身子白皙,更顯得紅痕格外撩人,像極了一副被人蹂躪過的小模樣。

  蘇菜菜將二人的衣服撕了個粉碎,灑落在房間裡的各個角落。

  而御盡然今日又喝了酒……

  天助我也。蘇菜菜賊兮兮的,笑得發賤。

  簡直就是酒後亂性一夜情的事後現場。

  作戰方案二,大功告成。

  蘇菜菜功成身退,從御盡然的鳳翹閣閃身離開,將門關好。

  神清氣爽,如沐春風。

  蘇菜菜精神抖擻地跑到小廚房吃桃花羹,吃完桃花羹便直接去了聞海殿,今日卻維不再像往常那般盯著蘇菜菜看了,他的臉上滿是驚慌和羞蜜,不敢和任何人的眼睛對視,像是犯了什麼大錯似的。

  但似乎是一件甜蜜的錯事。

  他上課也是心不在焉的,小手伸進了抽屜十幾次,卻是什麼都沒有拿出來,他坐立難安,不停地摳著手指頭,終於咬了咬牙,從抽屜裡拿出昨日那本書。

  埋下腦袋,面紅耳赤地看了起來。

  時間一晃而過。

  鳳翹閣。

  御盡然緩緩睜開眼睛。

  揉了揉宿醉的額頭,腦海中閃過一些片段,卻是什麼也沒有記起來。

  身子一僵,明顯感到褲襠裡熟悉的濕潤黏膩。

  餘光一閃,掃到了床上的另外一個人。

  白綏正香甜地睡在他的床上,衣不蔽體,胸膛上密布紅痕與白濁,他的紅唇唇畔,一滴渾濁濃漿沿著嘴角下滑到頸窩處,滑出一道的濕痕。

  御盡然額上的青筋爆了爆。

  一雙桃花眼,盯著白綏,神色十分微妙。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9 05:54 PM

第六十一章

  白綏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動了動,睫毛輕顫。

  他伸手揉了揉酸痛的眉心,察覺到褻褲中的濕意,身子陡然一僵。

  睜了眼,卻看到御盡然正神色莫辨地看著他。

  白綏遲疑,眸中的冷芒一閃而逝。

  面上卻裝作無辜的模樣,眉眼如畫,笑得煙雨朦朧。

  「……三師兄,你怎麼在這裡?」

  他一愣,微微擰眉,嘴角有黏膩附著的感覺。

  不敢擅自舔嘗,怕是毒藥或是其他。

  抬眸,看到御盡然袒露的胸膛及胸膛上凌虐的紅痕。

  眉頭擰得更深了。

  他嘴角扯了扯,眸中的顏色越來越冰涼。

  ……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樣吧?

  屋子裡酒氣漫天,顯然,這裡不是自己的淇水閣。

  白綏僵硬著身子,低頭,看到自己身上狼藉的白濁濃漿。

  就算他再怎麼不經人事,也會明白,眼前的這幅場景到底意味著什麼。

  嘴角的黏膩噁心得令人作嘔。

  殺人滅口。

  白綏的腦海中呼嘯而過這四個大字。

  拳頭狠狠地攥緊。

  指節泛白,發出「格拉格拉」的聲音。

  宛如憤怒的低鳴。

  他抬頭,粉雕玉琢的小臉上依舊帶著人畜無害的笑容。

  但水眸中卻早已是冰冷乖戾一片。

  「三師兄,或許你該向我解釋解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話音未落,掌風已然揮向御盡然面門,狠辣狂戾,帶起床幔鼓動飄蕩,掌風凌厲,和他在人前乖巧無害的姿態大有不同。御盡然心中也是一驚,不想白綏竟然出手這麼快,且這麼毒,彷彿要一招致命似的,御盡然側身險險躲過白綏的襲擊,又一招快拳直擊他鼻梁。

  御盡然閃躲不及,鼻梁一痛,眼前一黑,被打了個正著,身子迅速向後仰去躲過白綏剩下的快拳,雙手趁機捏住他懸在半空中的手臂,反手將他按在床榻上。

  「六師弟,你冷靜些!」御盡然聲音冷硬,帶著低怒,「事情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樣。」

  白綏被御盡然制住了手腳,怒極反笑。

  「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樣?!那你倒是說說,這些都是怎麼來的?!」

  「若我沒有猜錯,這應該是人故意布的局,想要引你我二人互相殘殺。」御盡然剛剛醒過來看到這樣子的場景也難免會震驚慌亂,但只要靜下心來稍略想一想,便知道這其中定然有貓膩。

  房間裡的確像是事故現場,但他的身體他自己是再明白不過,做沒做心裡跟明鏡一樣清楚。

  且不說他對男人一點興趣都沒有,單單只是白綏醒來後的表現都能證實這一點。

  「我們被人算計了。」御盡然的眸中一片冰涼。

  白綏一愣,恢復了些許冷靜,沉眸咬牙︰「那個賤人是誰?」

  御盡然勾唇,聲音像是淬了冰。

  「除了沉魚閣那個蠢貨,還有誰敢在你我二人頭上動土?」

  白綏磨了磨尖利的牙齒,眸中席卷著滔天的怨毒,讓人不寒而栗。

  「蘇采兒,仗著師父疼愛,就無法無天了麼?」

  兩人對視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怒吼的殺意,皆是冰冷的勾起唇角。

  那女人,怕是死到臨頭了。

  蘇菜菜身子一抖,狠狠地打了一個寒顫。

  唔,臨近年底,這天氣真的是越來越寒冷了呢。

  看來得讓師父多準備些棉襖了。

  蘇菜菜恍然不覺,完全不知道自己現在已經成為了兩位師兄的追殺目標。

  聞海殿還未下學,蘇菜菜將今日的課業做完,便湊到了前排座位上四師兄顏弗的身邊,瞄了瞄兩邊,靠近他,神秘兮兮地道︰「四師兄,我跟你說件事。」

  顏弗咽了咽口水,饑渴地看著眼前這隻活蹦亂跳的血牛。

  真想、真想一口吸乾她。

  蘇菜菜被他垂涎的眸光盯得渾身只打哆嗦,只得硬著頭皮道︰「五師兄前個兒跟我說……說他喜歡你,被你酷魅狂狷拽的氣質所傾倒,所以想要和你一道雙修,但卻礙於顏面,所以不敢面對面地告訴你,於是就讓我來探探風……」

  蘇菜菜揚起一張純潔無辜的小臉,正經道︰「不知道四師兄你心中怎麼看?」

  顏弗一愣,被突如其來的告白沖擊得大腦一片空白。

  想到墨辭雪那個渾身上下冷得像是玄冰一樣的男人,會愛上他,便覺得身子一陣惡寒。

  雖然他是一隻蝙蝠,但是他也不想被凍死。

  顏弗陰鷙道︰「給他說,勞資對他一點興趣都沒有,讓他死了這條心吧!」

  蘇菜菜呆住,繼而笑眯眯的點頭。

  沒關係,沒關系,雖然現在顏弗的反應很排斥,但緋聞就是這樣,能夠將兩個原本不想愛的人緊緊聯繫到一起,最後回頭的時候才會驚悟,自己早已在緋聞中泥足深陷不能自拔了。

  作戰方案三︰制造緋聞,讓彼此認為對方愛慕自己,假來真去,最終走向光明的聖土。

  搞定顏弗這隻之後,蘇菜菜尋了個空,溜到了五師兄辭雪所在的長歸殿。

  她不敢晚歸沉魚閣,便只好從聞海殿早退了。

  蘇菜菜偷偷摸摸地站在殿門口,做賊似的看進殿裡頭,所有殿眾都背對著她,認認真真地制作著桌上擺放著的木制機關,她看不到辭雪是哪一個,於是只好咳了咳,喊了一聲︰「五師兄。」

  脆如鶯啼的聲音,響徹在長歸殿。

  眾人齊刷刷地轉過頭來,看到蘇菜菜,眼中皆是露出驚艷的神情。

  殿中瞬間哄鬧起來,都是在討論蘇菜菜的。

  「這小美人是哪個宮哪個堂的?模樣很標志呀。」

  「我記得,似乎是疏月宮的蘇采兒師妹,嘖嘖,但她以前沒現在這麼漂亮的。」

  「疏月宮,是來找辭雪的嗎?」

  「辭雪艷福不淺呀,這麼如花似玉的一個小師妹。」

  蘇菜菜也不是頭一次被人用這麼的眸光議論了,但終究還是不好意思。

  她越過眾人,一眼就看到了最左側的墨辭雪,只因為他周身的空氣像是被凍住了似的,被阻隔在熙攘之外,月白衣衫是那般顯眼,渾身上下都寫滿了「生人勿近」這四個大字。

  蘇菜菜求助的眼神看向辭雪。

  辭雪縴塵不染,眸光在蘇菜菜的臉上一掃而過,似乎是極為厭惡。

  他放下手中的木制機關,向蘇菜菜走來。

  殿門外。

  辭雪冷道︰「你又來找我什麼事?」

  蘇菜菜一愣,知道他是在說以前的蘇采兒,心中一頓,十分想告訴他從前那個會纏著他不放的蘇采兒已經徹底死去了,再也不會有像她那樣喜歡他的女孩出現了。

  辭雪等得有些不耐煩了,緊抿著唇角,轉身離開。

  蘇菜菜拽住了他的袖子。

  「五師兄,我有話對你說。」蘇菜菜急急道,「四師兄說他喜歡你,愛你這副明淨無垢的天神模樣,說你像是一道光照進他泥濘黑暗的世界,所以他想要和你一道雙修,但他難以啟齒,生怕你會當面拒絕他,所以便央著我來幫他說一說,五師兄你認為如何?」

  辭雪愣住,眸光幽冷,這女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從前總是纏著他不放令他唯恐不及,現如今又開始為另外一個人給他做媒。

  是想以另外一種方式引起他的注意嗎?

  辭雪冷著一張冰雪面容,嘲諷道︰「蘇采兒,你給我聽著,我不是不會喜歡你這樣惡毒的女人的。」他冷笑道,「所以你不用再費盡心機接近我,四師兄顏弗?別說笑了!」

  蘇菜菜急聲道︰「我說的是認真的,顏弗真的喜歡你。」

  辭雪用一種高高在上無可救藥的眸光睥睨蘇菜菜︰「讓他做夢!」

  說罷揮袖離開。

  蘇菜菜摸了摸鼻子,踫了一鼻子灰。

  但她不泄氣,只要將這個彼此愛慕的緋聞傳達到彼此心中就好了。

  金鐘清響,遠聲悠揚,司空念遠。

  各殿紛紛下學。

  顏弗在疏月宮門口踫到辭雪。

  兩人俱是身體一頓,繼而用鄙夷的眸光盯著彼此。

  顏弗道︰「噁心的人,竟然對勞資又那種想法!哼!」

  辭雪一頓,冰唇輕掀︰「說誰噁心?顏弗,你敢再說一遍?」

  顏弗囂張道︰「怎麼?敢做不敢承認?小師妹都跟勞資說了,說你愛慕我,想要和我雙修。」

  辭雪面色鐵青,聲音從齒縫裡要出來。

  「她說什麼?我愛慕你?」

  兩人先是火拼了一場,最後追根溯源起來。

  總之,得到同一個結論是,他們都被蘇菜菜耍了。

  ***

  蘇菜菜後來被滿宮的師兄們追殺。

  風急火燎,戰火十分壯觀。

  引來無數妖怪們駐足觀望,汪洋嘆息。

  蘇菜菜一邊淚奔,一邊驚恐地張大嘴巴看著身後四位臉色發黑的師兄,生怕他們追上來。

  自作孽不可活。

  你還別說,關鍵時刻,人類的潛能是無窮的。

  蘇菜菜狂奔如同小兔子一樣,鑽進沉魚閣,緊緊掩上門扉。

  躲到沉魚閣不敢出來。

  「這是……怎麼了?」宮玖放下手中的木盒,將蠱蟲裝進盒子裡。

  蘇菜菜撲進宮玖的懷裡,淚眼婆娑道︰「師父,快、快把他們攔在屋外,他們要殺我!」

  房間裡下了禁制,四位師兄在外面用刀槍劍戟猛地擊向禁制層,蘇菜菜能感受到整個沉魚閣都在輕輕的搖晃,害怕得縮進宮玖的懷中,慘白著一張小臉,默默流淚起來。

  宮玖摸了摸蘇菜菜瑟縮的身子,挑眉道︰「好家伙,你給為師說說,是怎麼一口氣得罪四位師兄的,這拉仇恨的級別倒是越來越高了,尤其是白綏,竟然把他都惹急了。」宮玖幸災樂禍道,「嘖嘖,不虧是為師的愛徒,頗得為師氣人的真傳呢……」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29 06:01 PM

第六十二章

  蘇菜菜抬頭,淚流滿面︰「師父你會救我的對吧?」

  宮玖摸了摸下巴。

  望天,思忖道︰「唔……你們都是為師的徒弟,鬧成這樣,令為師很是為難呢……」

  蘇菜菜慘白了一張臉,痛哭流涕︰「師父,救命吶!」

  宮玖揉了揉蘇菜菜毛茸茸的小腦袋,輕笑道︰「行了行了,瞧你這點出息,天塌下來都有師父替你頂著,不過是得罪了你幾個師兄而已,怕得這麼狠做什麼……」他伸出蔥白的縴指指腹,抹去蘇菜菜眼角晶瑩的淚水,涼音含笑,沁人心脾,「你以後只管把他們往死裡欺負,激怒他們,為師還求之不得呢,唉,這疏月宮就是太冷清了些,沒點人氣兒,鬧起來才有意思……」

  蘇菜菜要到了保證,身子終於不再瑟縮顫抖。

  她抹了抹眼淚,可憐兮兮道︰「師父,要記得你說過的話,千萬要救我。」

  宮玖眉眼彎彎道︰「為師幾時騙過你。」

  「師父,把蘇采兒交出來,她這次太過分了!」門外,顏弗陰鷙凶狠的聲音傳來,刀槍劍戟的聲音從未間斷過,沉魚閣的禁制搖搖晃晃岌岌可危,像是隨時都會被四人砍破。

  宮玖將蘇菜菜往懷裡一攬,豪情萬丈道︰「走,出去會會他們,有為師給你撐腰,不用怕。」

  推開門,眼前亂光橫閃,刀風凌厲,鐵馬金戈之勢直面劈來,宮玖身子一側,迅速退後兩步站定,長眉輕佻,鳳眸中掠去一抹寒光,紅袖翻飛,一手護住懷中的蘇菜菜,漫天的紅袍掩住蘇菜菜的腦袋,讓她不被風刀所傷,另一手猛力揮袖,擋去四人的聯手襲擊,縴手翻轉,掌風橫掃,風刀所到之處,梁柱迸裂,草木凋零,四人皆被掌風擊中,捂住心脈,退後幾步。

  宮玖收了勢,紅袖翻轉,手臂背到身後,上前一步,嘴角噙著一抹似冷似媚的笑容。

  一雙狹長的鳳眸危險的眯起了起來。

  「真是反了反了,竟然敢欺辱到為師頭上,你們這是想要欺師滅祖犯上作亂嗎?」

  御盡然用手背擦了擦唇角的血跡,冷聲道︰「師父,你根本就不知道蘇采兒到底對我們做了什麼就這樣一味的護著她,未免太失公平了些,她今日膽敢這麼對我們,他日就一定也會這麼對你。」

  白綏冷著一張傅粉容顏︰「士可殺不可辱。」

  辭雪握緊手中的長劍,墨眸含恨,薄唇緊抿,身姿凜凜,冰雪橫繞,隱隱有再戰之勢。

  顏弗舔了舔唇角的血液。

  唔,味道不錯。

  顏弗享受地眯起了眼睛。

  伸出舌頭,風卷殘雲,一下子舔光嘴唇下方的血液。

  不能浪費了。

  蘇菜菜嘴角抽搐︰四師兄,掐架的時候請不要賣萌,認真一點好麼?

  「哦?為師倒是想知道,蘇兒到底怎麼惹得你們了?竟然這麼大的怨氣。」宮玖挑高眉頭。

  顏弗乖戾道︰「這女人誣賴我,竟然跟五師弟說我喜歡他!喜歡男人?我瘋了不成?!」

  辭雪陰著臉︰「蘇采兒對四師兄說我對他有意,我墨族,何時受過此等侮辱?」

  御盡然冷笑道︰「這女人竟然把我和六師弟弄暈,關在一個房間裡,脫光我們的衣服,還做出我們、我們……」御盡然難以啟齒,只凶狠地瞪著蘇菜菜,「做出我們……的假象,簡直混賬至極!」

  宮玖聲音冷了下來︰「蘇兒,你脫光了他們的衣服?莫不是也看到了他們骯髒的身體?」

  蘇菜菜趕緊撇清︰「我只脫了上半身,下半身什麼都沒有看到、什麼都沒有看到。」

  宮玖哼了一聲︰「要是被為師發現你偷看其他男人的身子,為師一定會將你的眼珠子挖出來!」

  蘇菜菜抱住宮玖的大腿,痛哭流涕道︰「徒兒對師父忠貞不二,絕無這種大逆不道的心思!」

  「師父,重點不是這個,難道你不覺得小師妹這樣做實在是有些過分了嗎?」御盡然冷道。

  宮玖慢悠悠道︰「你們不是也沒發生關系嘛,竟然沒有損失,蘇兒何錯之有?再說了,蘇兒只不過是小孩子心性想要惡作劇一下而已,你們就這樣拿刀拿槍的,未免太小題大做了些。」

  御盡然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白綏冷靜道︰「徒兒可不認為會將白米粥當做子孫液抹到人身上,且下藥令人遺精的女人會是一個不諳世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師父,或許你該審查一下,小師妹是從哪裡學來的這些奇淫巧術?」他笑得溫軟,如同江南煙雨,無辜純白,「莫不要被其他男人將小師妹帶壞了。」

  蘇菜菜肩頭一震,渾身瑟縮起來。

  真是……打蛇打七寸。

  命中要害。

  白綏這白蓮花果然不是省油的燈。

  宮玖面色陰沉。

  心中早就覺得蘇菜菜這女人有些水性楊花為所欲為,此刻就恰恰被白綏言中了。

  試想,哪一個名門閨秀會自己作春宮圖送給野男人?

  宮玖的臉色有些發黑︰「蘇采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蘇菜菜抖得如同秋風落葉,痛哭流涕道︰「師父,你聽我解釋,聽我解釋……」

  御盡然找到了關鍵所在,笑得如沐春風,添油加醋道︰「說起來,小師妹上次送我的那些春宮圖的確是香艷至極,被秦樓的老鴇花重金要了去,我這會兒,還想請小師妹再多作幾幅呢。」

  宮玖陰沉著一張妖月艷容。

  狠狠掐住蘇菜菜縴軟的腰肢,彷彿是想要將她縴細的小腰板掐斷。

  陰涼的聲音,彷彿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蘇采兒,你又想畫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送給其他男人嗎?」

  白綏突然對御盡然道︰「三師兄,你那裡是不是有許多淫器藥物?既然小師妹對這些東西這麼感興趣,不若將這些東西交給師父,讓他與小師妹一同探討探討。」

  御盡然一愣,笑道︰「鳳翹閣的確是儲備了不少,如果小師妹想要,我定然不會私藏。」

  白綏眨了眨眼︰「記住,要拿一些厲害卻不傷筋骨的器具來,不然傷著了小師妹,師父一定又會心疼得不行,到時候又拿我們兄弟幾個出氣那就不好了。」

  白綏在「厲害」「筋骨」二字上面,用足了力道。

  御盡然笑得精神抖擻︰「這個我自然是知道。」

  說罷掐了一個訣閃影離開,再回來時,手中正拿著一個布包。

  御盡然勾唇,將布包中的東西一一拿出來展示︰「這是『仙人鞭』,抽在女人身上,一點傷口都不會留下,反而會讓女人嬌嫩的肌膚上變得更加紅艷粉嫩,這是『閨艷聲嬌』、『顫聲嬌』,用來讓女人發出浪吟的聲音,就算是再潔烈的貞婦,踫上了這藥,都會如同母獸一般淫靡,還有這個……『銀托子』、『硫黃圈』、『相思套』、『藥煮白綾帶子』、『懸玉環』、『勉鈴』……」

  蘇菜菜的身子抖得厲害,御盡然拿著這些東西在眾人面前羞辱她,蘇菜菜臊得雙頰滾燙,只想尋個地方鑽進去,其他幾位師兄幸災樂禍的眼睛落到她的身上,彷彿將她身上衣服褪盡,一刀刀凌遲一般,明明她沒有被這些淫具褻玩,但眼下卻覺得,這些淫具真的就用在她身上一樣。

  令她覺得羞恥下賤,無地自容。

  「你先止住。」宮玖突然道,「顏弗、辭雪,白綏,你們三個先下去,不准再來沉魚閣尋蘇采兒的麻煩,至於你……」宮玖看著御盡然,冷道,「將東西交給我,你也可以滾了。」

  蘇菜菜心中鬆了一口氣,彷彿心中的一塊大石終於放下來似的。

  還好,宮玖沒有幫著師兄們羞辱她。

  還好,宮玖沒有被憤怒沖昏頭腦。

  御盡然摸了摸鼻子,似乎玩得有些過火了。

  他見好就收,作輯道︰「那這些就全交給師父了,徒兒告退。」

  四人消失在沉魚閣門口。

  蘇菜菜被宮玖拎進屋子裡。

  房門被緊緊掩上。

  蘇菜菜一步步退後,慘白著小臉︰「師父,你該不會,真的要用這些東西吧?」

  宮玖笑得魅惑眾生︰「反正拿都拿了,不用一用,未免太過可惜了些。」

  蘇菜菜跪了下來,抱住宮玖的大腿,痛哭流涕道︰「師父,我真的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樣不堪!誣賴師兄們的那些雕蟲小技全是我看書看來的,沒有人教我!你要相信我!」

  「信,我當然相信。」宮玖從包裹裡拿出一個鞭子,在地上猛地抽了抽,發出唰唰的破風之聲,他挑著眉頭看著蘇菜菜,鳳眸似笑非笑,「只不過為師現在手癢得緊,就想著抽一抽人呢。」

  沉魚閣傳來一聲尖利的慘叫。

  不多時,那慘叫變得嬌媚,變得急促,變得綿水柔情撓人心癢。

  月光旖旎,暖風含情,羨煞神仙。

  蘇菜菜整整花了五天才能下床。

  從此以後看到那四位師兄,便有多遠躲多遠,再也不敢招惹他們了。

  蘇菜菜後來又做了一個夢。

  夢見她和宮玖結婚生子,膝下兒孫滿堂,夢中再無幾位師兄,只有平美靜好,安寧幸福。

  夢由心生。

  蘇菜菜很多年後再想起這一段啼笑皆非的往事,除了泯然一笑之外,更多的是想起自己的初衷,她當初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非要讓那幾位師兄攪基不可呢?

  因為她怕自己將心動變成了動心。

  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被美男環繞,不管她究竟喜不喜歡他們,終究是會心動的。

  就像那場荒唐的夢境一般。

  但蘇菜菜卻在動心之前,將苗頭硬生生掐熄了。

  從此以後,她對那幾位師兄,便只有懼怕。而那幾位師兄對她,也只會有厭惡。

  彼此相安無事,無心無痛,那便最好。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30 12:06 PM

第六十三章

  歲尾年關,百獸身體衰弱,元氣虧損,正是捕獵的大好時機。

  十殿休假,暫停授課,予以殿眾們更多時間去後山狩獵,捕獲神魔之獸,收為坐騎。

  師兄們都御劍而行,去了後山。

  原本就空曠曠的疏月宮顯得更加空曠了。

  蘇菜菜法力低微,不敢去湊那個熱鬧招惹百獸,怕它們會將自己生吞了。於是便乖乖地留在疏月宮給他們看門,宮玖臨走之前,說要給她捕一隻漂亮的神獸送給她當坐騎。

  蘇菜菜想起了《暖酥消》中的那隻與蘇采兒交和的神獸,闢邪。

  渾身打了個哆嗦。

  唔,千萬不要是這隻呀。

  芍藥也不知道去哪兒蹦Q了,蘇菜菜一個人在院子裡閑逛了幾個時辰,清晨到日暮。

  淡出個鳥來。

  眼前突然一亮,花團錦簇的院子裡,站著一個粉團兒,皓齒明眸,正是卻維,嘖嘖,沒有想到,疏月宮裡竟然還留了人,蘇菜菜寂寞了許久的心,終於充盈了起來。

  興高采烈地湊了過去。

  伸爪子,拍了拍卻維的肩膀。

  卻維臉上一白,嚇了一大跳,見是蘇采兒,這才恢復些許臉色。

  蘇菜菜眉開眼笑道︰「七師兄怎的嚇成這樣?莫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

  本以為卻維看到她會臉紅,再不濟也會做賊心虛的羞澀一小會兒,卻不想,卻維的臉色依舊有些發白,水眸失神,繡眉輕蹙,像是被什麼東西魔怔了似的。

  蘇菜菜認真了起來︰「七師兄,你怎麼了?」

  卻維喃喃道︰「方才卻維打走廊經過的時候,突然問道了一陣特別奇異的花香,既熟悉又陌生,像是被人硬生生勾出了前塵往事,一些亂七八糟的畫面全部塞到了卻維的腦袋裡,喜怒哀樂,人間百事,但只是一陣兒,那花香消失的時候,那些畫面也就跟著全部從卻維的腦袋裡流失了。」

  他低頭,濃密縴長的眼睫柔弱地垂落下來,如若一脈淺川柔水。

  「心裡特別空,空得發疼,胸口像是被人硬生生剜去了一塊肉。」

  他愣愣地看著手裡的一株山茶花。

  「卻維循著方才花香的方向,找到這片花圃,那花香時隱時現,但卻維就是找不到到底是哪一朵山茶散發出來的香味,明明那香味就在鼻尖上,卻怎麼也找不到。」

  蘇菜菜伸手,抹去了卻維臉上的淚痕,有些呆住。

  「卻維,你怎麼哭了?」

  卻維也有些愣住,抬手,摸了摸他臉上的濡濕。

  他露出一個比哭更難看的笑容︰「卻維也不知道,卻維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聞到花香就想落淚,卻維想要找到那朵花……」卻維握住蘇菜菜的手,像是找到最後一棵救命稻草,杏眸含淚,急切道,「小師妹,幫卻維找到那朵花,卻維要找到那朵花……」

  「好好好,你先別急,我幫你找。」蘇菜菜見卻維臉色不對,趕緊胡亂應下。

  可是她都沒見過那朵花,該怎麼找?

  蘇菜菜一面在花叢裡翻來覆去,一面在心中思忖著,卻維如今這魂不守舍的模樣,明顯是想起了他的前世,且他的前世過得並不怎麼愉快……難道大師兄以前對不起卻維?

  蘇菜菜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七師兄,你喜歡大師兄嗎?」

  卻維神色恍惚,囁喏道︰「喜歡啊,他對我那麼溫柔……」

  他低下頭,伸手去摘那朵離自己最近的山茶花。

  苦澀地笑了笑。

  「他對我溫柔,但卻對每個人都一樣的溫柔。」

  你在他心中是不一樣的!蘇菜菜正準備出聲安慰他,卻看到卻維整個人像是被定住了似的,宛若一座雕像,蔥白細指還放在那朵山茶的花梗上,維持著欲摘的動作。

  暖風清蕭,花香四溢。

  時間在那一刻凝固。

  卻維肩頭一震,手指像是觸電一般收了回來,他蹲了下來,雙手捂住自己的腦袋,像是在極力忍受欲裂的疼痛,臉色煞白,身抖如篩糠,哭著嘶吼道︰「停下來,我不要想起來了,快停下來!」

  ……

  金辰王朝慶歷一十三年,春。

  太傅女兒辛眉在貴妃舉辦的梨園賽詩宴上力壓眾位才子學士一舉奪魁,因而被貴妃特封為「第一女公子」,「梨園盛宴」也因此被傳作佳話,求娶之人絡繹不絕,踩爛了好幾個太傅府門檻。丫鬟笑問︰「小姐將來想嫁個什麼樣的姑爺?」

  辛眉放下手中的書卷,心高氣傲道︰「若我嫁,必然要嫁一個能夠與我比肩的。」

  窗外一樹桃花開得正艷。

  一個半透明的粉衣少女坐在枝頭,一面摘著枝頭的花瓣狼吞虎咽地吃,一面翻著手中的話本看狼吞虎咽的看,聽到辛眉的話,在心中翻了個白眼。

  這辛府的小姐還真是奇怪,做什麼要找個比肩的相公?這也忒矮了些吧。

  桃維陶醉地想,若是她將來嫁人,一定要嫁個溫柔體貼,會燒飯做菜,會給她買話本看的男人。

  正這麼想著,桃維突然看到內院牆頭的外頭,幾個儒衣薄衫的公子,正陪著老太傅游園,時而並幾句酸文澀詩,沒趣的緊,吸引她視線的,是走在最後的一個青衫公子。

  長眉俊目,溫潤雅致。

  那身青衫儒袍,雖然洗得發舊,但卻絲毫不影響他的眼角的溫柔風華。

  太帥了。

  帥得桃維都顫抖了。

  桃樹枝頭無風自動,整個樹幹都劇烈顫抖起來,漫天的桃花簌簌都往下落,刷新她的存在感。

  那青衫儒袍的少年,抬頭詫異地往這裡看了一眼。

  倏地,莞爾一笑。

  那雙幽潭明眸,似笑非笑,蘊含著整個金辰山河的溫柔。

  桃維的鼻血歡快的流淌了下來。

  當天夜裡。

  丫鬟奇怪道︰「小姐,這院子裡的那棵桃花古樹怎麼突然不見了?據說,那棵古樹在建府之前就已經栽在那兒了,莫不是已經成了精,自己跑了?」

  辛眉敲了敲丫鬟的腦袋,嬌斥道︰「瞎說,這世上哪裡來的鬼怪,盡信些沒用的。」

  皇都以北,有一條翠微街,翠微街盡頭,住著一戶姓裴的人家,據聞,裴老爺以前是進士,封了翰林院編修,但沒多久,就被世家名門的人擠兌了下來,只好在私塾裡做起了教書先生。

  裴家有一子,名曰裴言,自小聰慧,博學多才,街坊們都道翠微街會再出鳳凰來。

  夜景長悠,燈影如豆。

  裴老爺問︰「太傅今日可有與你們說些什麼?」

  裴言恭敬道︰「他只說了些客套話,無非是些勉勵之語,又帶著我們游園,考了幾句詩詞,孩兒未敢出風頭,於是處處避讓,只吟了一首。」

  裴老爺頷首︰「如此甚好,這些個名門見不得鋒芒,藏拙自是最好,你且記得殿試之時千萬不可如此大意,一定要拔得頭籌。」說罷又叮囑道,「既然已經拜會了太傅,其他幾位主考官那裡就別去拜會了,讓他們知道你是太傅的人,寒門想要在仕途求出路,便只能一條路走到底,以表忠心。」

  裴言躬身點頭。

  第二日,裴家的籬笆院落裡憑空生出了一棵桃花樹,街坊皆以為奇,更加認為裴家小子將來必成出息,紛紛找冰人做媒,將自家未嫁的女兒許給裴家小子。

  裴言微笑著,以一心苦讀的理由拒絕了各路媒人。

  他抬頭,望著院子裡的那株桃花出神。

  「這桃花,似乎在哪裡見過呢。」

  桃花樹枝羞澀地顫抖起來,花瓣抖如寒冬大雪,紛紛揚揚。

  裴言溫柔莞爾。

  一日,裴言終於閱完第七遍四書五經,鬆了一口氣,執起一本雜劇話本看了起來。午後陽光正好,正待他翻頁的時候,耳畔突然響起一個脆生生的聲音。

  「唉,先別,我還沒看完呢。」

  裴言頓住了,試探性地喊了一聲︰「桃花妖?」

  「咦,你怎麼知道我是妖怪?」

  桃維一身粉衣,從虛空裡直直走了出來,疑惑地看著裴言。

  裴言看著她,有些愣住,輕笑道︰「原來竟是真的,我一直以為是我的錯覺,其實也不難猜,每次我看那株桃花的時候,那桃花樹就撒花瓣撒得厲害,久而久之,心中就難免生疑。」

  桃維眨了眨眼睛︰「我是妖怪,你不怕我嗎?」

  裴言笑得溫柔,那雙眼睛如同春日枝頭的那抹白杏,雅人深致,多情清雅︰「有什麼可怕的,於人而言,你是妖怪,於妖怪而言,我們凡人又何嘗不也是妖怪?」

  桃維盯著他,半晌才道︰「雖然聽不懂,不過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

  裴言只是輕笑。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30 12:13 PM

第六十四章

  科舉三年一次,分鄉試、會試、殿試三級。

  鄉試乃地方考試,逢子、午、卯、酉年舉行,又叫鄉闈。考試的試場稱為貢院。考期在秋季八月,故又稱秋闈。凡本省科舉生員與監生均可應考。

  會試是朝廷主持的全國考試,又稱禮闈。於鄉試的第二年即逢辰、戍、未年舉行。全國舉人在皇都會試,考期在春季二月,故稱春闈。會試也分三場,分別在二月初九、十二、十五日舉行。

  殿試在會試後當年舉行,在四月二十六日舉行,五月初一發榜。

  今時金辰王朝慶歷一十三年,二月二十六日,會試發榜,黃布紅字,引來眾舉人探榜,有人得意滿面吹風馬蹄疾,有人失意放聲痛哭憶寒窗,百般滋味。

  裴言榜上有名,成績中庸,正式成為貢士。

  桃維得到消息之後,將她埋到桃樹底下幾百年的桃花釀取了出來,和裴言一道慶賀。她當初將自己的桃樹魂源從太傅府連根拔起種到裴家院落的時候,將這些桃花釀也盡數帶了過來。

  兩人酩酊大醉,不知怎麼的,就滾到了床上。

  桃維醉得不省人事,粉頰生胭脂,伸出爪子貓兒一般撩撥著裴言的胸膛,嘴裡哼唧有聲。

  裴言卻是有幾分清醒的,他盯著桃維,眸中沉幽,晦暗不明。

  到底也不過是一位血氣方剛的玉樹少年,懷中的小人兒醉眼迷離,嬌顏泛酡,一雙桃艷紅唇嬌艷欲滴,像極了那人,他心中一陣暖熱,低頭擒住了桃維的唇。

  進入她的那一刻,裴言低聲喚著︰「辛眉……」

  那一場梨園盛宴,太傅之女辛眉力壓眾學子一舉奪魁,雪衣倩影,驚才絕艷,書成多少才子心中最桃艷旖旎的夢,每當午夜夢回褻褲濡濕的時候,想起的,都是那人清貴雍容的嬌顏。

  錦燭添淚,被翻紅浪。

  窗戶外的桃花樹,一夜之間,盡數綻放,粉火欲燃,再也沒有凋謝過。

  第二日,桃維醒過來的時候,渾身酸痛,睜了眼,正對上裴言那雙漆漆沉沉的黑眸。

  桃維嚇了一大跳。

  她頰染胭脂,扶著酸痛的腰肢,羞澀地撲到裴言的懷裡,嬌滴滴地喊了一聲︰「相公……」

  感覺到裴言的反應很冷淡。

  桃維抬頭︰「相公你怎麼不說話?難道我理解錯了?」她自顧自繼續說著,「可是話本裡明明說,有情人做了快樂的事,就會成為夫妻了。」她天真的眨了眨眼,「難道我們不是夫妻嗎?」

  裴言愣了愣,眸子蕩起溫柔的碧波,新月初霽。

  他親了親桃維的眼睛︰「嗯,我們是夫妻,娘子。」

  離殿試還有兩個月。

  白日裡,裴言在書桌上翻看著書卷,桃維便在書桌旁邊搭著一個小板凳,一邊吃著花瓣一邊看著話本,有時候興致來了,便幫著裴言磨墨,仿上一段紅袖添香的佳話,最後卻將那墨汁灑得到處都是,沾著狼毫,在裴言的臉上畫著桃花花瓣來。

  夜裡,二人滾做一團,交頸鴛鴦,纏綿悱惻。

  其他人都看不到桃維,裴老爺只道裴言越來越認真了,竟然可以做到一個月不出門,只專心致志地在房裡看書,心中頗感安慰,卻不知這都是桃維央來的。

  她不喜歡他去和那些名門貴冑應酬,留她一個人,便故意叫嚷著身體酸痛讓他貼身照顧。

  裴言明明知道她是故意的,卻仍舊溫柔著一雙眸子,任她為所欲為。

  「又嬌氣了是不是?」

  桃維嫵媚地笑︰「那你到底是陪不陪我?」

  裴言看著她那雙妖嬈的眸子出神。

  半晌,才低頭吻住她的眼睛,寵溺的聲音︰「真拿你沒辦法……」

  桃維傻兮兮地笑了起來,幸福得腳趾頭都蜷縮起來了。

  有一日,鄰居艾嬸的女兒艾香紅著一張小臉送了裴言一個香囊,裴言沒有拒絕,溫柔地收下,等他回到屋裡,桃維一把從他懷中掏出那個香囊,摔到地上。

  她氣憤道︰「你怎麼能要那個醜八怪的香囊?怎麼可以對她笑得那樣溫柔?」

  裴言沒有說話,神色疏淡,只將那個香囊撿起來,重新放到他的懷中。

  桃維眼淚立馬就出來了︰「你怎麼可以有了我還要別人?」

  裴言低頭看著她,黑漆漆的眸子裡,頭一次沒有掛上溫柔。

  他的聲音疏冷淡薄。

  「若是你受不住,可以離開。」

  桃維哭著道︰「離開就離開,你以為沒人要我嗎?!」

  院子裡的桃花樹憑空消失了三天。

  在第三天夜裡,又憑空出現,像是她從來都在那裡一樣。

  桃維可憐兮兮地站在書桌旁邊,看著裴言,哭著道︰「相公,我錯了。」

  裴言從書卷中冷淡地抬頭︰「錯在哪兒了?」

  桃維抽抽噎噎道︰「我不該對相公發脾氣,不該摔相公的東西。」

  裴言的眉眼柔和下來,將桃維抱在懷裡,溫柔地摸了摸她的腦袋,嗓音輕柔得像是春日裡的微風,和煦溫軟︰「這幾日去了哪兒,吃了不少苦頭吧?」

  桃維感覺得到他身上熟悉的溫柔,連日來的愁苦一下子爆發了,哭得泣不成聲︰「我想相公了,一離開相公就發了瘋地想,相公你再也不要趕我走好不好?我怕你再也不要我了……」

  裴言的唇角一寸寸勾了起來︰「你是桃花妖呀,這麼特別的女人,我怎麼會不要你?」

  桃維在他懷裡哭得昏天暗地,裴言一面笑著,一面溫柔地拍了拍她顫動的脊背。

  「乖,不哭了,不哭了。」

  第二日,裴言端了一碗羹湯給桃維。

  桃維昨日哭得眼睛腫成了核桃︰「相公,這個是什麼?」

  裴言將桃維的青絲撥到耳後,柔聲道︰「桃花羹,知道你喜歡吃桃花,特意給你煮的。」

  打一巴掌給個甜棗。

  她才會像條狗一樣聽他的話。

  桃維受寵若驚,捧著那碗羹湯,小心翼翼的喝下,竟覺得那是這世界上最好喝的羹湯。

  她投進裴言的懷裡,軟聲道︰「相公,你待我真好。」

  裴言撫了撫她的背,笑得溫柔。

  至此以後,桃維每次撒嬌任性都會有一個度,一旦超過了那個度,惹得裴言不快,便會立馬嚇得慘白著一張小臉,放下所有的身段,哭著求裴言原諒她。

  她總是會想起離開他的那三天。

  胸口寂寞得發疼,明明以前幾百年都是獨自一個人這樣過來的,但似乎心尖上住了人,這寂寞便會變得更刻骨,刻骨得令人發瘋。

  那種被全世界遺棄的孤獨,桃維這輩子再也不要嘗試第二遍了。

  許多年後,桃維才漸漸理解,他是在用寂寞懲罰著她的任性。

  可是那個時候的她,已經回不了頭了。

  日子又恢復成了從前的模式。

  兩人蜜裡調油,像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

  但似乎又有哪裡不同。

  裴言和其他女人說笑的時候,桃維再也不敢那樣理直氣壯地宣告主權了。

  時金辰王朝慶歷一十三年,四月二十六日,金殿殿試。

  裴言回到家中,先是向裴老爺報道殿試的內容,又和裴夫人聊了幾句,回到房中,一把抱住桃維,和她分享著他沉郁多年的豪情萬丈,說他在殿試中是怎樣的揮斥方遒怎樣的能言善辯,說了許久,才發現桃維根本就聽不懂他的那些辭藻文章,心中瞬間便覺得有些索然無味。

  她終究不是辛眉,沒有辛眉的才學聰慧。

  她不過是一隻妖物,他不忍捨棄,只因這妖物太好拿捏,或許終有一天可以用得上。

  桃維心中也是苦急,他極少在她面前露出這樣春風得意的笑容,像是從前那副謙謙君子的模樣終於被他撕碎了似的,但她卻不懂那些文藻華章,她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她看到他索然無味的眉眼,只覺得胸口像是被撕開了一個縫,嘩啦啦灌著冷風。

  時金辰王朝慶歷一十三年,五月初一,殿試發榜,裴言高中狀元,終於揚眉吐氣。

  瓊林盛宴,皇帝欲把和安公主許配給殿試一甲的前三名,首當其沖的便是狀元郎裴言,卻不想裴言竟然委婉拒絕,稱自己早已和他人互定終身,不肯做那薄情之人休妻,兼以華辭美章,用以典故舊書,讓皇帝生不出怒氣來,好在和安公主早已和此屆的探花郎看對了眼,皇帝賜婚,此章揭過。

  此事一夜傳遍皇都,世人皆道狀元郎痴情,忠貞不已。

  裴家院落,裴老爺拍了拍裴言的肩膀,嘆氣︰「如此也好,若是你成了駙馬,便一輩子都只是駙馬……只不過,那互定終身之人何來,若是將來聖上查起該當如何?」

  裴言娶了桃維,給她編織了一個孤女的身份,用小轎將她迎進了門,婚事辦得極為樸素,是怕觸犯皇帝龍威,桃維開心不已,知道裴言是為了自己拒絕了公主,原來在他心中自己竟然那麼重要。

  因而對他更加俯首帖耳你儂我儂。

  裴言被封為太中大夫,掌論議,為文官第十一階,從四品。

  時金辰王朝慶歷一十三年,八月十五。

  中秋盛宴,百官攜女眷參加,君臣盡興。

  桃維喝了點酒,有些微醺,由宮女領去側殿歇息,卻不想,一直到宴會結束,都沒有回來。裴言派人去尋,回來稟告的宮女只道桃維被皇帝身邊的崔公公接走了。

  宮女瑟瑟發抖︰「崔公公說,尊夫人明日便會送回。」

  裴言握著茶杯,許久,方才溫柔地笑道︰「那微臣先告退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30 12:37 PM

第六十五章

  桃維被身強體壯的男人壓在身下,酒醉醒了大半,奮力掙扎起來,但男人身上有一股浩蕩的龍威紫氣,壓得她身軟體綿手足無力,她只能大聲哭喊求救︰「相公,救我,相公……」

  穿著明黃錦袍的男人聽到她可憐的呼喊,心中掠奪的更甚,撕碎了她的袍子,粗糲的手指探進她乾澀的幽徑裡,抽插了一會兒,便粗魯地扶住紫黑巨物,貫穿了她的身子。

  桃維瞳孔睜大,眼睛有瞬息的失神。

  「相公……」

  晶瑩的眼淚從眼角滑落。

  明黃窗幔劇烈抖動,一遍又一遍。

  桃維哭得聲嘶力竭,眼兒紅腫,直到昏厥前的最後一秒,仍舊呼喊著裴言的名字。

  「裴言……相公……救我,救救我……」

  她一直等著那人來救她。

  可是,她知道,她再也等不到了。

  第二日夜裡,桃維被崔公公親自送回了裴府。

  崔公公嘴上道著恭喜,裴言低頭作輯,塞了幾張銀票給崔公公。

  崔公公笑著拒絕︰「咱家可不敢收,日後大人飛黃騰達,用得著咱家的地方,只管開口。」

  裴言臉上的笑容一絲不苟︰「還請公公日後多多照料。」

  崔公公眼睛一眯,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將銀票收入懷中。

  崔公公走後,裴言在前廳站了一會兒。

  他苦讀多年,只為興復寒門,廢除門閥制度。

  本以為前路艱苛難行,卻不想,如今面前擺上了一座康莊大道。

  造化弄人。

  裴言去了內院,親自幫桃維梳洗。

  桃維閉著眼睛,秀眉輕蹙,眼下有著青紫污痕,身子輕顫,彷彿被夢靨住了似的。裴言將她身上的宮裳脫掉,看到她遍布鞭痕的身子,白瑩的肌膚上,紅艷艷的鞭痕顯得那樣醒目。

  裴言的身子一頓,褪去她的褻褲,那私密的地方還汩汩流著血,裴言用溫熱的濕帕擦拭著那處潰爛之處時,突然摸到了一處硬物。他伸手去拿,從她的血肉中取出一塊瓷器碎片。

  手指有些發抖。

  裴言的面色依舊沉穩,手指上沾滿了血,從桃維下身裡取出了七八塊碎片,組合起來,恰好是一個白玉酒杯。他不知道,原來那龍章鳳姿正直盛年的皇帝,竟然有著這樣骯髒的嗜好。

  桃維醒來的時候,正好望進了裴言那雙溫柔無世的眸子。

  她嗓子嘶啞,眼淚流了出來︰「相公,為什麼不來救我?你為什麼不救我?」

  裴言的眸中泛著令人落淚的心疼,他溫柔含笑,吻了吻桃維的眼。

  「因為,他是君,我是臣。」

  桃維泣不成聲︰「那不做臣子了行不行?我們離開皇都,去其他地方……」

  「桃維,又任性了是不是?」裴言一把打斷桃維,臉上依舊帶著笑,聲音卻冷了下來。

  桃維身子一顫,立馬閉上了嘴巴,雙眼惶恐地看著裴言。

  生怕他又用孤獨懲罰她。

  裴言端來了一碗桃花羹,柔聲道︰「乖,是不是餓了,吃點東西吧。」

  桃維的眼淚落到了那碗羹湯中,混著湯汁,苦澀難以入口,令她幾欲作吐,但她卻全數吞進了肚子裡,生怕裴言又對她冷言,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不要趕我走,我會很乖的,很乖的。」

  裴言摸了摸桃維的腦袋,一下又一下,像是在安撫一隻受到驚懼的寵物。

  五日後的一個夜晚。

  裴府來了貴客。

  皇帝微服私訪,和裴言在書房裡徹談到半夜,皇帝依舊沒有要起身離開的樣子,裴言一頓,心中明了,於是將皇帝領到了臥房,遣散了內院裡所有的僕人,自己一個人去了書房。

  長夜空寂,裴言聽到臥房裡桃維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一聲聲叫著他的名字。

  如泣如訴,裴言有些莫名的煩躁,在書房裡,通宵達旦,畫了一幅畫。

  辛眉。

  三日後,裴言被封為御史中丞。

  從此加官進爵,青雲直上。

  時金辰王朝慶歷一十六年,三月十三,裴言被封為右相,三年,從太中大夫到右相,只用了短短三年,成為本朝最年輕也是上位時間最快的丞相。

  他芝蘭玉樹,名滿天下。

  在光彩耀人的身影之後,是一個女人徹夜備受淫辱殘虐的哭喊,絕望驚懼中發出的悲鳴,有關於他的名字,在漫長的歲月中寫成一道淒婉哀絕的長歌。

  他從未有一次相救。

  君奪臣妻,歷來野史均有記載。

  許多媚上的臣子會專門在府中準備一處別院,名臣妻行館,等皇上哪天有意了,便讓皇帝在臣妻行館裡歇傷一歇,正所謂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偷,人心永遠無法滿足,尤其是一位統治者,皇帝的征服比慾望更加強烈,他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而臣妻,只不過是他權利的鞭笞者。

  皇帝大可將臣妻接到宮中,可卻就喪失了凌辱他人之妻的快感。

  所以半柱香的車途馬程,大抵是可以忍受的。

  更何況裴言的夫人,那副媚骨天成的身子,治癒能力極佳,不管上一次往她的下身裡塞多少瓷片珍珠酒杯,下一次再上的時候,依舊是緊致如初,宛若處子。

  皇帝光是想上一想,都會眼熱腰麻,想要將她狠狠壓在身下欺負。

  這一夜,桃維被皇帝壓在床榻上,身下突然劇痛起來,像是有一塊肉硬生生被人從肚子撕開剝離,下身開始流血,不停的流血,像是永遠流不盡似的,桃維的臉色煞白,幾乎是在一瞬間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她的葵水已經兩個月沒有來了,她再不通世事,也知道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皇上,孩子……救救我的孩子,裴言,救救我們的孩子……」

  皇帝埋在她體內的巨物一頓,更加猛烈起來,握住她的腰肢,猛地鞭笞撻伐,將她體內的血液掏空掏乾,桃維渾身失力,疼得臉色青紫發白,聲音喊到嘶啞,終於昏迷了過去。

  窗外夜雨淋灕,閃電如怪,轟天作響。

  裴言那一夜因為大雨巨雷夜路難行,便留在太傅府過夜,佳人舊夢,長思入懷。

  下朝回府,裴言得知桃維昨夜滑胎出血高燒,身子陡然僵住。

  皇帝每次臨幸桃維的時候,都會吩咐彤史欽賜避子湯。

  所以,那孩子是他裴言的。

  三年前,皇帝開始臨幸桃維,裴言偶爾也會與桃維在榻間纏綿。與至高者共用同一個女人,心中多少是有些自得的,這幅骯髒不堪的身子,竟然可以帶給男人這般滅頂的快感。

  只有辛眉,那般清貴雍容,素白聖潔,才是他的夢中人。

  桃維高燒不醒,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這才睜開了眼。

  醒過來的她,沉默不語,像是一夜之間就長大了。

  妖怪的容貌身體和她們的心智成正比。

  桃維的確是開始覺醒了,只不過,她已經泥足深陷,不可自拔了。

  裴言眯起了眼睛,她眉眼的艷暉,似乎更加嫵媚了些。

  妖物果然就是妖物。

  他將一碗桃花羹遞到桃維的嘴邊,柔聲道︰「丫鬟說你幾日都沒進食了,這是我親手給你做的桃花羹,你多少吃一些吧……」裴言的話還未說完,便被桃維一把掀了托盤玉碗。

  晶瑩的羹湯灑了一地,碎瓷玉片。

  「我那日被皇帝欺辱到滑胎的時候,你在哪裡?」她的聲音發顫,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慘白的臉上有著詭異的紅暈,黑得滲人的眸子裡,閃爍著妖異的猩紅,「那個時候,你人在哪裡?」

  裴言的眸色一冷,站在原地,冷冷地看著她,不言不語。

  他緊抿著薄唇,許久,揮袖離開。

  身後噗通一聲,裴言回過頭來,卻看到他每次午夜夢回都會冷汗涔涔的畫面。

  臉色慘白的少女撲到地上,身子縴瘦,抖如殘葉,她慌亂地將灑在地上的羹湯和著碎瓷玉片盡數吞進肚子裡,唇角和手上都有被脆片割破的血跡,口中溢著艷麗的鮮血。

  她的眼淚像是泄了閘的洪水,流個不停,彷彿要將一生的眼淚都在此刻流盡。

  桃維驚懼的抬頭,流著眼淚,對他笑得絕望︰「相公,你看,我吃了,我都吃了,你不要趕我走好不好?我很乖的……」她將沾了羹湯的瓷片囫圇塞進嘴裡,唇角的血不停往外冒,神經質一般念叨著,「我都吃了,桃花羹真好吃,是相公心疼我所以才做的桃花羹,你看,我都吃了……」

  那般無助如若小獸的眼神,哭得淒慘,卻又笑得明媚。

  裴言的心臟在那一刻倏地收緊。

  或許,他該對她稍微好一些?

  不是像對待一個奇貨可居的妖物,而是一個平凡的妻子。

  但是時間卻沒有給他機會。

  時金辰王朝慶歷一十六年,五月十八日,皇太后壽宴。

  眾臣攜女眷進宮叩祝。

  燈火闌珊,絲竹悅耳,星火輝煌。

  酒宴結束後,眾臣攜女眷盡興而歸,但卻有一家出了問題。

  右相裴言的夫人,回來的時候衣服雖然仍舊是原來的衣服,但人卻已經面目全非,根本不是原來那個人。知道始末的臣子紛紛閉口不言,不敢多嘴。

  裴言在書房裡站了一夜,也沒能等回他的妻子回來。

  時金辰王朝慶歷一十六年,六月初一,皇帝微服私訪時納了一女,名桃夭,此女身子輕柔,嫵媚嬌艷,皇帝甚為喜愛,封桃妃,從此六宮獨寵一人,蘭房恣意,花長夜久。

  桃維成為桃妃的第七夜,皇帝睡著之後,她用了隱身術,帶著一身傷痕從皇宮裡逃到裴府。

  她是隻野生野長的妖怪,並未修習法術,這隱身術是妖族天生就會的,也是她唯一僅會的法術。

  「相公,我不想做桃妃,我只想做你的妻子……」

  桃維撲到裴言的懷裡哭得哽咽,低聲抽泣,眼淚洶涌,彷彿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裴言疏淡道︰「娘娘,微臣三年前曾與你說過,若是你真的想要我裴家二十一口人性命,大可像現在這樣使用隱身術在陛下面前招搖,不必再在微臣面前惺惺作態惹人厭惡。」

  桃維身子一顫,驚恐得睜大眼睛,臉色煞白︰「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並不想要裴家人的性命……」一串飽滿的淚珠從眼角滑落,桃維哭道,「我只不過是太想你了……」

  裴言不說話,靜靜佇立著,仿若月下冷松。

  桃維的身子開始發冷。

  明明她正抱著他,聽著他的心跳,但是卻覺得他離自己是那樣遙遠。

  她慌忙地抹了抹臉上的淚痕,笑了笑︰「相公你別生氣,我馬上就回去了,你別生我的氣,我會很乖的……」她露出小心翼翼討好的笑容,「那你有時間可不可以來宮裡看看我?」

  裴言看了她許久,那雙黑黑沉沉的眼睛深不見底。

  唇角勾出一抹春雪消融的微笑。

  「這個是自然。微臣有空一定回去看望娘娘。」

  桃維懷抱著裴言這樣溫暖的笑容,從夏天等到秋天,從秋天等到冬天,卻一直都沒有等來裴言。

  時金辰王朝慶歷一十六年,臘月初三。

  右相裴言迎娶太傅之女辛眉,才子佳人,天造地設,皇帝親自賜婚,十里紅妝,羨艷旁人。

  桃維在宮中坐立難安,實在是沒有忍住,只好偷偷摸摸地又施了隱身術,回到了裴府。

  張燈結彩,喜結良緣,裴府來來往往的都是滿面春風贈賀的官員。

  桃維躲在窗戶邊,看到裴言白玉般的臉龐上染上了薄醉的微紅,黑眸水潤。

  他如同對待一個珍寶似的,小心翼翼的,挑開了新娘的紅蓋頭。

  辛眉鳳冠霞帔,黛眉皓齒,一雙水眸含羞欲語,芳姿清貴,姣好娉婷。

  裴言握住了辛眉的手,喚得情深意切︰「娘子……」

  「相公……」辛眉嬌羞低頭,露出素皓玉頸,她咬著紅唇道︰「我從前常常聽人說,相公痴情,肯為了髮妻而罷娶公主,既是這樣,又為何答應娶妾身呢?」

  「娘子這是吃醋了?」裴言臉上帶著溫潤的笑容︰「當日我罷娶公主,並非是為了髮妻,而是為了娘子你,一生一世一雙人,那日我在梨園聽得清楚,若是娶了公主,又怎麼能再娶你呢?」

  辛眉張開嘴巴,驚訝道︰「你那日竟然也在賽詩宴上嗎?」她恍惚了一會兒,又道,「竟然相公早就有意與我,為何不在拒絕公主的時候就娶我,而是要等到現在?」

  裴言的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不耐,眉眼溫柔,細著心思哄著辛眉︰「那日情況危急,為夫不敢確定娘子是否也傾情於我,便只好選了一個好拿捏的丫鬟當做借口,娘子你莫要吃醋。」

  辛眉釋然,推了裴言一把,嬌嗔道︰「誰吃醋了?」

  裴言將辛眉壓到了床上,吻住她的唇︰「好大的醋味啊……」

  桃維躲在窗外,瞪大眼睛捂著嘴巴,哭得泣不成聲。

  胸口像是被一把銳利的白刃切心而過,貫穿了她的整個血肉,白刃拔出,翻出淋灕的血肉,那刻骨的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痛得發冷,令人唇齒生寒,可她滾燙的眼淚卻抑制不住的流淌著。

  那日情況危急,為夫不敢確定娘子是否也傾情於我,便只好選了一個好拿捏的丫鬟當做借口。

  好拿捏的丫鬟……

  原來她不過是一個好拿捏的丫鬟。

  桃維的眼淚洶涌,拼了命地掩住口鼻,生怕自己的啜泣聲會引來裴言的冷顏以對。

  她不敢上前質問,在很久很久之前,她就已經喪失了質問的資格。

  屋子裡,紅燭含淚,男女呻吟,不絕於耳。

  屋外,桃維咬破了自己的唇,淚如雨下,強迫自己聽了一夜春宮,身子凍得發冷。

  皇帝醒來之後發現,自己的愛妃一夜之間,似乎又美艷了許多。

  這個女人,總是能夠給他帶了刺激和欣喜,像是怎麼樣都玩不爛似的。

  他將碩大的珍珠一顆顆塞進了她的下身裡,看著她失神的眼睛和放大的瞳孔,心中火熱不已,吻住她的唇,挺身進入了她,她疼得眉頭緊緊皺起來,眼淚一串串地往下落。

  其他女人都被他玩死了,只有桃妃,能夠承受他野獸一般的狂暴的慾望。

  他真心疼愛這個女人。

  按宮例,皇帝親自賜婚的璧人,需在第二天進宮叩拜皇帝謝恩。

  桃維知道這個規矩之後,便頭一次向皇帝撒嬌,賴在了紫鸞殿不肯離開。皇帝看到她那副痴纏的小模樣,自然是捨不得拒絕她的,他一手將她抱在膝上,掀開一個裙角,就這樣進入了她。

  桃維疼得只抽氣,但是眼角的艷光更加嫵媚起來。

  在外人看來,桃維衣衫整齊,只不過是恃寵而驕坐在皇帝的膝上而已,卻不知道那明黃粉艷的衣袍之下,正發生著怎樣骯髒的事情,隱秘濡濕,不堪入目。

  釵環金玉無風自動,清脆的聲音響個不停。

  不多時,右相裴言攜新婦進殿叩拜皇帝。

  裴言遠遠地看向殿中龍椅上坐著的人,有些恍惚,直到辛眉停下來等他,他才回神,面色如常地走上前,跪在光可鑒人的墨玉方磚之上︰「臣/臣妻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偌大的金殿中,只聽得到皇帝越來越粗重的鼻息。

  裴言心中微微詫異,心中如同螞蟻撕咬,微微抬頭,便看到那女人正高高在上地看著他。

  媚眼如絲,眼尾迷離,眉梢挑著一抹得意,卻又彷彿閨婦的幽怨,含痴含媚。

  裴言的心跳有些加速。

  第一次,有些心動。

  這妖物,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已經出落得這樣漂亮了嗎?

  桃維收縮小腹,滿意地聽到皇帝的一聲悶哼,以及裴言微微擰起的眉頭。

  她的聲音黏得發膩︰「皇上,你還沒叫裴大人起來呢……」

  皇帝貼在她的耳朵,吐著熱氣道︰「你這個小妖精,看朕今天晚上怎麼罰你。」

  桃維只是嬌滴滴地輕笑。

  故意做給龍椅下面跪著的人看,她笑得花容肆意。

  宛若整個金辰的桃花,都盛開在這一眼笑容裡。

  裴言有片刻的失神。

  幾日後,桃維偶然間,聽到宮女們討論。

  「你們發現沒有,裴大人的夫人,生得很像咱們桃妃娘娘呢?」

  「別瞎說,咱們娘娘天姿國色,是裴夫人能比的嗎?」

  「可是真的很像嘛……」

  「閉嘴,你不要命了嗎?以後這種話,千萬不要在娘娘面前提起,聽到了嗎?」

  桃維的胸膛劇烈起伏,頭一次捧著銅鏡,仔細打量著鏡中那個妖嬈嫵媚的臉。

  那眉,那眼,那唇……

  分明就是辛眉的模樣。

  她一把將梳妝台上的粉盒鏡奩全部掃到地上,趴在桌子上哭得嘔心瀝血。

  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他從來都沒有愛過她,看著她臉上偶爾的溫柔,都是因為辛眉。

  因為這張和辛眉相似的臉。

  她哭得喘不過氣來,只覺得自己千瘡百孔的心又被那人戳出無數個洞來,她心力交瘁,那胸口的洞被人灌了寒冰,凍得她心尖發顫,酸麻疼痛,冰水翻攪得厲害。

  皇帝不知道什麼時候將她抱了起來,用舌頭舔去了她的淚,桃維只想發泄,於是抱住了皇帝,和他糾纏起來,她像是發了瘋似的,沉醉在的孽火裡,狂亂得如同一個情慾妖精,歇斯底里,不遺餘力,皇帝的眼中閃過痴迷,桃維突然就懂了該如何誘惑眼前這個男人。

  女人誘惑男人,是天生的本事。

  桃維一夜之間,變得更加成熟,更加美艷了。

  時金辰王朝慶歷二十一年,七月初九。

  右相在太傅的支持下,廢除了根深蒂固的門閥制度,大力提拔寒門,金辰王朝迎來最鼎盛的時期,皇帝廢除左右兩相制度,由裴言一人稱相,三公之首,九卿待命。

  與此同時,桃妃成為不折不扣的妖妃,皇帝的身體每況愈下,桃妃仍舊拖著他夜夜笙歌,害得皇帝已經多日沒有早朝,眾臣子紛紛上奏要求處置桃妃這個妖孽。

  裴相踏入桃妃的天水殿,他是順應百官意思,前來警告勸慰桃妃的。

  桃維已經漂亮妖異得不能用驚艷二字來形容了。

  她穿著一身薄衫,曼妙的身體在薄衫之下若隱若現,漾波,秘境深幽,未著鞋襪,光著一雙粉嫩白皙的玉足,青蓮移步,飄到了裴相的身邊。

  一雙柔嫩白皙的蔥白縴指,探到了裴言的唇邊。

  她眼眸痴媚,含著春水綿波。

  少女的青澀,少婦的嫵媚,被她雜糅得很好,多一分則膩,少一分則淡。「相公,你終於來看桃維啦?」

  裴言眉頭一皺,躲開了桃維的手指。

  桃維嬌柔地撅起了紅唇,將他抱住,握住他的手往自己濕潤的幽徑裡探去,撒嬌道︰「真是的,相公這麼些天都不來看桃維,終於等到了,卻還給桃維臉色看。」

  她越來越會勾引男人,在他身上極盡挑逗,仰著脖子,含住了他的喉結,細密地舔舐著。

  「相公……相公,桃維好想你……」

  彷彿永遠都訴不盡的痴纏。

  裴言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竟然就那樣在她的唇齒之下潰不成軍。

  他抱住她的身體,將她死死壓在冰涼的墨玉磚上,撕了她的薄衫,發狂一般進入了她的身體,桃維突然抱住了裴言的脖子,哭著流淚道︰「你現在抱的人是誰?是辛眉還是桃維?」

  裴言的身體一頓,沒有說話,只是越發用力地貫穿她。

  桃維繼續哽咽道︰「我是桃維,是桃維,不是辛眉,你究竟有沒有愛過桃維?相公,你愛過桃維嗎?是不是從頭到尾都是辛眉?你愛的人一直都只是辛眉?那桃維是什麼?她算什麼?」

  裴言終於在她的哭喊中高潮了。

  他明顯得感覺到,桃維還沒有發泄。

  桃維起身,從他的身下離開,輕蔑道︰「真是沒勁兒,皇帝比你厲害多了。」

  還未走兩步,便被裴言再次壓在了身下。

  桃維笑得燦若桃花,存著一抹艷色的挑釁,紅唇勾笑。

  「幹什麼呀?你莫不是想欺辱本宮?可別忘了自己什麼身份,本宮可是皇帝的人。」

  裴言的眸色漸深,握住了她的腰肢,再次挺進她的濕潤中。

  可是,這一次,桃維仍舊沒有高潮。

  桃維眨了眨眼︰「噢……你想看那個呀?我表演給你看啊……」

  她將一個酒杯塞進了幽徑裡,秀眉微蹙,酒杯迸裂,鮮血混著透明黏稠的汁液從那個地方流了出來,她將碎片取了一小片出來,漫不經心地劃在身上,彷彿感覺不到疼痛,鮮血從身上的傷口裡流了出來,一刀又一刀,她像是十分愉悅似的,眯起了眼睛,享受著滅頂的餘韻。

  裴言狠狠地打了桃維一巴掌︰「你在做什麼?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桃維無辜道︰「你不是想看嗎?桃維表演給你看呀……皇帝經常讓桃維這麼幹的,特別刺激,每次都弄得桃維都很舒服。」說罷又嗔了裴言一眼,帶著上位者的鄙夷,「你可真沒勁兒,桃維以前到底是怎麼喜歡上你的,真是瞎了眼了,滾開,別打擾桃維盡興……」

  裴言只是抖著嘴角︰「妖物……」

  桃維一頓,冷笑道︰「桃維可不就是一隻妖物嗎?」

  不歡而散。

  偌大的宮殿裡又只剩下了桃維一個人。

  她伏在地上,哭得小聲,細細碎碎,如同夜風的悲鳴。

  「桃維是妖物啊,呵呵,是妖物……」

  可是裴言還是和桃維這隻妖物糾纏在一起了。

  他們在白水殿裡偷情,日日夜夜,享受著這種狂放的快感,大多數是桃維在誘惑裴言,偶爾也有裴言主動找桃維的時候,他們抱著各種目的在宮殿裡交歡,野獸一般纏綿著。

  皇帝的身子越來越不行了,百官皆道是妖妃作亂,請命殺了妖妃,被裴言一力攔了下來。

  之後。

  裴言問桃維︰「這麼些年,怎麼一直沒有懷上陛下的孩子?」

  桃維一頓,神色淡淡道︰「懷上了,可是皇上特別喜歡在孕期臨幸桃維,桃維推抵不過,孩子都在那些時候被他搗爛了流出體外,特別痛,桃維每次都喊了你的名字,可你沒有一次救桃維。」她摸了摸肚子,「大概有三個孩子吧,最後一個孩子懷了五個月都成型了,可是還是沒有逃得脫。」

  裴言沉默了許久,喉頭裡明明有話要說,卻是如何都開不了口,只得緊緊地抱住桃維。

  桃維又道︰「皇上曾經說過,讓桃維做一輩子寵妃,而不是皇后,所以他不會給桃維生下龍子的機會。」

  裴言問︰「那為何不喝避子湯?」

  桃維以一種特別不在乎的語氣說著︰「你又不是不知道皇帝那個人,他變態啊,就是喜歡這麼折磨桃維,看著桃維流血流淚,他就快活了……其實桃維早就感覺不到疼痛了,所以沒關系。」

  裴言喉嚨發澀︰「應該很疼吧。」

  桃維聽他這樣溫柔的聲音,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

  「再疼也沒有桃維的心疼,桃維的心,早就死了。」

  時金辰王朝慶歷二十三年,八月十九。

  幾位皇子相繼而亡,桃妃懷孕兩月,成為金辰唯一的希望。

  朝廷風起雲涌,皇帝徹底臥榻無法早朝,由裴相一手把持朝政。

  皇帝望著桃維,眼中有些詭異的溺愛︰「皇子們是你弄死的?」

  桃維無辜道︰「不是桃維,是裴言。」

  皇帝又道︰「你腹中的孩子是誰的?」

  桃維道︰「桃維也不知道,但桃維希望是裴言的。」

  「愛妃可真誠實。」皇帝笑了笑道︰「不過,朕也希望是他的。」

  桃維皺眉道︰「你可真是個瘋子。」

  皇帝輕笑︰「朕早就瘋了。」

  時金辰王朝慶歷二十四年,四月初一。

  桃妃產下龍鳳胎,七皇子和八公主,皇帝封七皇子為太子,裴相監國。

  同年,皇帝壽終正寢。

  皇帝死之前,曾拉著桃維的手︰「不如,你陪著朕殉葬吧?」

  桃維道︰「你想得美,桃維要好好的活著,看著你的江山易主,金辰滅亡。」

  皇帝道︰「還恨著朕吶?」

  桃維冷笑道︰「桃維能不恨嗎?」

  皇帝臨死前,還親了親桃維的臉︰「你是妖怪吧?朕早就猜到了,朕的身體突然衰竭得這樣厲害,也是你做的吧?吸朕的龍精之氣,你也不怕給補死?」

  桃維瞪大了眼睛。

  皇帝眨了眨眼︰「呵,你的眼中終於有朕了。」

  桃維訥訥道︰「你是不是有病呀?」

  他笑道︰「不管你信不信,朕是愛你的,所以在上面多待會兒吧,不要下來再被朕禍害了。」

  時金辰王朝慶歷二十六年,十月二十三日。

  瘟疫作亂,民不聊生,裴相派人施藥鎮壓,導致皇都人員失守,劫後餘生的大皇子召集兵馬殺進了皇都,劫持了太后桃維,太子不翼而飛,大皇子和裴相在玄真門對峙。

  兩派軍馬齊聚,只等一聲令下,便可展開廝殺。

  裴相冷道︰「你竟然沒有死,大皇子?」

  大皇子將刀架在桃維的脖子上︰「你再過來一步,我就殺了這女人。」

  桃維只是看著裴相發呆。

  心裡念叨著,這一次,他究竟會不會來救她呢?

  大皇子冷笑︰「哼,你果然和這女人有一腿,我幾位兄弟的慘死,想必就是你和這女人勾結出來的吧,父皇真是昏庸,竟然選了你這樣的臣子做監國,那座上的太子怕是你們二人的……」

  桃維一直看著裴言,裴言突然對桃維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如同初見一般,盛著整個金辰山河的溫柔。

  耀眼而華美。

  桃維有些晃神。

  裴言輕聲道︰「桃維,閉眼。」

  桃維真的就閉了眼。

  只因他的眉眼太過溫柔,溫柔得令人無法拒絕。

  心中默默祈禱著。

  他這次一定會救她的吧。

  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了。

  一定會救她的。

  在利箭穿透她胸膛的前一秒鐘,桃維都是這樣痴痴地想著。

  可惜終究是妄念。

  她睜開眼睛,看到裴言放下了弓箭。

  她的相公,是在什麼時候學會的射箭呢?她怎麼不知道?

  那一箭,穿透她的左胸,射進了身後大皇子的心臟裡。

  讓大皇子接下來的話卡在了喉嚨裡,沒有說出來,保全了太子的血統。

  桃維仰頭倒在地上,聽得裴言一聲︰「殺!」兩軍對陣,刀劍無影。

  許久,她被人小心翼翼地抱起來。

  「桃維,你可以自己癒合這箭傷嗎?」

  桃維緩緩睜開眼睛,眼前一片白光,只有模糊的一團黑影。

  怕是瞎了吧。

  哦,不對,是快要死了吧。

  桃維嘴裡的鮮血往外冒著,扯出一個自以為美艷的笑容︰「咦,相公,你不知道嗎?桃維生下明兒和月兒的時候,身上的妖力就繼承到了他們倆身上了呀。所以他們自動使用隱身術將自己隱身的時候,桃維卻沒有法術,所以被大皇子逮了個正著,呵呵。」

  她的眼睛瞎了,所以看不到裴言在那一刻驚痛的眉眼。

  桃維有些暈眩,感覺到身體的熱度在一點點流逝。

  「桃維怕是……怕是活不下去了,真是的,我這一生都想讓你救上一救,可我到臨死,都被你算計了,真是笨啊,你怎麼會來救桃維?你想救的,只有你的大業吧……」

  裴言抱住桃維越來越冰涼的身體,顫聲道︰「桃維,你先別說話,這血止不住,我馬上讓人來救你,太醫!人都去哪兒了?!太醫呢!快來看看太后!來人啊!」

  桃維的眼淚流了下來,和她嘴裡胸前的血一樣多。

  「相公,你再叫我一聲娘子吧。」

  「娘子,你別怕,我馬上讓人來救你,你別怕……」

  桃維笑︰「桃維是妖物啊,怎麼會怕?」她的聲音變低︰「我是一隻妖物,不過是一隻妖物。」

  裴言的心臟猛地攥緊,他想要將懷中這個血人狠狠抱緊懷裡,但卻又擔心她的血止不住,只得手足無措地擦拭著她嘴角不斷溢出的血漬,頭一次知道什麼叫做害怕,他的身體發抖︰「娘子,乖,先別說話,太醫馬上就來了,不要怕,我一直都在這裡陪著你,別怕。」

  桃維臉上的血色一絲絲地剝離,嘴角的鮮血艷得驚人。

  「相公,你說,妖物會不會投胎?如果會的話,桃維下輩子一定不做女人……因為滑胎實在是太痛了。」桃維的胸膛劇烈起伏,口中不斷的冒血,眼淚流淌著,「桃維一直喊著你的名字,都不能將這疼痛減上半分……下輩子,下輩子桃維一定要做男人,換你來做女人好不好……桃維一定對你很好,捨不得讓你受半分的苦,在你危難的時候救你,一定不會將你推開,趕你走……桃維一定會寵你,不會娶其他女人……下輩子,我們這樣好不好?」

  她聽不到裴言的回答了,因為她說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已經死了。

  裴言抱著桃維冰涼的身體,痛哭失聲。

  許久許久後的某一天。

  裴言在翻看一本舊書的時候,恍惚間,突然聽到一個脆生生的聲音。

  「唉,先別,我還沒看完呢。」

  他的身體劇烈發顫,對著虛空喊了一聲︰「桃維?是你嗎?」

  沒有人回答他。

  像是他一個人的錯覺。

  再也沒有那樣一個傻兮兮的妖怪,會從虛空中走了出來,睜大那雙水汪汪的眸子,俏生生的問他︰「咦,你怎麼知道我是妖怪?」

  「我是妖怪,你不怕我嗎?」

  「雖然聽不懂,不過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

  「可是話本裡明明說,有情人做了快樂的事,就會成為夫妻了。」

  「你怎麼可以有了我還要別人?」

  「相公,我錯了。」

  ……

  那人流著血,笑得無辜而絕望,死在了他的懷裡。

  「真是的,我這一生都想讓你救上一救,可我到臨死,都被你算計了,真是笨啊……」

  窗外,開滿了桃枝。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但是那株會因為他微笑注視而花枝亂顫灑盡桃花的小妖怪。

  再也不會有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30 12:43 PM

第六十六章

  他叫卻維,心向明月卻維艱,卻維。

  卻維蹲在地上,抱著自己的腦袋,瞳孔收縮失神,眼淚乾涸,呼吸漸漸平復下來。

  宛若一夜暴雨吹打殘虐之後的初晨桃花。

  新雨含露,縴柔艷麗,脆弱殘敗。

  蘇菜菜咽了咽口水,伸出爪子,小心翼翼拍了拍卻維的肩膀。

  聲音打顫。

  「七、七師兄,你沒事吧?」

  方才那副癲狂的模樣,可真是嚇人得很。

  像是被什麼妖魔鬼怪附身了一樣。

  蘇菜菜被嚇得頭皮發麻,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卻維肩頭一震,緩緩抬起頭來。

  他神情蒼白,額上附著細汗,但那秀眉杏眼清如蓮萼,剔透靡麗。

  竟比從前更漂亮了幾分。

  彷彿一瞬間,卻維就從唇紅齒白的青蔥年少,長成了玉樹芝蘭的冠玉少年。

  妖怪的容貌骨骼和妖怪的心智成正比。

  心智越成熟,身體便越成熟。

  往往,覺醒的成熟都發生在那一念之間。

  一念歡喜,一念淚流。

  他虛弱地笑了笑︰「我沒事……」

  蘇菜菜驚恐地睜大眼睛。

  這還叫沒事?

  騷年你竟然都不自稱「卻維」了怎麼可能會沒事?

  哄誰呢?

  卻維的眼睛微微失神,苦笑著搖了搖頭。

  慢慢站了起來。

  「我真的沒事。小師妹,我有些累了,先回房睡上一覺,你一個人慢慢逛吧。」

  蘇菜菜望著卻維遠去的身影,半晌都回不神來。

  托腮冥思。

  卻維好像和從前有些不一樣了,唔,到底是哪裡不同了呢?

  嘖嘖,好像是變漂亮了。

  身體還長高了。

  蘇菜菜吞了口唾沫,羨慕不已。

  腦子裡靈光一閃,突然想起他方才欲摘的那朵山茶花。

  似乎就是那朵山茶花,卻維才突然癲狂起來的。

  乖乖……

  莫不是踫到了什麼聞一聞花香都能變美變高的神器?

  蘇菜菜小心肝一陣亂顫,心動不已。

  噢,我已經夠漂亮了,才不會稀罕。

  蘇菜菜高冷地睥睨那片粉灼明艷的花叢。

  ……可是,如果能夠再漂亮一點的話,我當然也不會介意咩哈哈。

  蘇菜菜的眸子亮晶晶的,心花怒放。嗷嗚一聲撲到花圃中,伸出白嫩嫩的爪子胡亂捧著花梗,湊著鼻子跟小狗似的嗅來嗅去,想要找到那朵奇異花香的山茶來,讓自己變得更加漂亮。

  一顆石子準確地打中了蘇菜菜的柔嫩的右手。

  蘇菜菜「哎呀」一聲,鬆了花梗,淚眼汪汪,抱著自己的右手疼得直吸氣。

  她憤恨地望了望四周,在游廊上找到了那個紅衣妖嬈的始作俑者。

  含淚控訴︰「師父,你怎麼又打我?」

  宮玖嗔了蘇菜菜一眼,眉梢吐媚,冷煙寒翠。

  他扭著身子,流波紅蓮一般搖曳到了蘇菜菜身邊。

  戳了戳蘇菜菜的腦門。

  宮玖涼悠悠道︰「為師打你還需要理由嗎?好生受著便是。」

  蘇菜菜敢怒不敢言。

  只好扁著嘴巴,瞪圓一雙濕漉漉地眸子看著他,無聲控訴著。

  宮玖捏了捏蘇菜菜水嫩嫩的粉頰,笑眯眯道︰「呵,這小眼神不錯,為師喜歡的很,再多瞪為師兩眼,再來幾眼,嘖嘖,保持這個表情不要動,哎呀,真是可愛極了!太可愛了寶貝!」

  宮玖鳳眸中蕩漾著粉色氣泡,一把將蘇菜菜圓乎乎的腦袋按到他波濤洶涌的乳波之間,不顧她粗魯的掙扎不斷扣住她的腦袋用力向兩乳之間按壓著,心中柔腸百結,陶醉似的地彎起了鳳眸,喟嘆不已,只想將這個可人的小東西塞進自己心房的最裡頭妥帖保存珍藏起來才好。

  「啊唔……濕乎……泥晃開窩!」

  蘇菜菜揮舞著雙手,小臉被冰涼的乳肉推擠得變形,眼睛無法睜開,口鼻都被堵住了,濃烈的藥草香氣撲面而來堵得她無法呼吸,小臉一下子就漲得發紅,憋悶得渾身發軟面紅耳赤。

  媽蛋這個變態埋胸的嗜好什麼時候可以改回來啊擦?!

  感覺到乳溝中間那顆毛茸茸的腦袋快要不能呼吸了,宮玖這才依依不捨將她拎了出來。

  嘆息︰凡人還真是脆弱呢,斷掉呼吸就會死掉。

  這麼可愛的小東西,宮玖才捨不得讓她死掉。

  不然這漫長孤冷的人生,該會有多麼無趣。

  蘇菜菜重獲光明,大口大口喘息著。

  能吸口氧氣可尊素幸福。

  蘇菜菜感動得淚流滿面。

  宮玖伸出縴長素指,抹了抹蘇菜菜眼角方才因為被埋乳所以才憋出來的眼淚。

  漫不經心的語氣。

  「蘇兒,莫不要怪為師今天沒有提醒你,以後離這片花圃遠一些,為師可不想將來看到你成為它們根底下的養料。」

  蘇菜菜嬌軀一顫。

  ……養料?

  蘇菜菜自動腦補山茶花突然變成浴桶般大小張開血盆大口將綠衣服的菜菜整個吞進去的場景。

  紅顏雪骨香消玉殞。

  渾身打了個哆嗦。

  乖乖……

  這山茶該不是食人花吧?

  蘇菜菜猛地跳開一步。

  臉色煞白,忙不迭搖頭︰「徒兒再也不敢靠近這玩意兒了。」

  宮玖眯起了鳳眸︰「這才乖……」

  蘇菜菜眼尾掃到了游廊上佇立著的一個不明物體,拖長了聲音問︰「師父,那是什麼?」

  宮玖順著蘇菜菜的視線回頭,恍然大悟一般,敲了敲自己的額頭,輕笑著︰「瞧為師這記性,又忘記正經事了。」宮玖將蘇菜菜領到游廊上,鳳眸發亮,一副求表揚的模樣,卻偏偏用著高高在上恩賜一般的語氣︰「這是為師給你獵到的神獸,闢邪,怎麼樣?是不是漂亮極了?」

  蘇菜菜耳朵裡炸作轟鳴。

  什麼都聽不見了。

  腦袋裡只不斷回響著「闢邪」這個威武雄壯的名字。

  《暖酥消》:蘇采兒給女主和其魔獸窮奇下了春藥,卻不想偷雞不成蝕把米,蘇采兒被女主設計誤食春藥,和其神獸闢邪媾和。而此時,師兄們早已對這個面目全非的小師妹失望不已,將殘花敗柳的蘇采兒扔到玄崢宮給修煉炙陽訣的弟子們輪x補陰,落得個破陰而亡的下場……

  蘇菜菜臉色煞白,猛地退後一步。

  「我不要這個神獸!不要闢邪!」

  宮玖求表揚的神情僵在了臉上,眸色一冷︰「蘇兒,你說什麼?有本事再說一遍?」

  闢邪,古書中所記載的一種神獸,通體雪白,似獅而帶翼,頭上立有兩隻鹿角,身姿輕盈柔弱,馬蹄,卷尾,雪膚紅紋,背上及下腹有紅焰烈火圖騰,長居於水畔雲端。

  闢邪以財為食的,納食四方之財,能夠驅走邪穢,被除不祥。古代織物、軍旗、帶鉤、印紐、鐘紐等物,常用闢邪為飾。亦可稱之為「百解」、「天祿」。

  闢邪是古書記載的最美神獸之一。

  這麼漂亮的神獸,宮玖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捕獲而來的,滿心滿眼想要看到小東西收到神獸時興高采烈的眉眼,卻不想,這小東西壓根就不領情。

  宮玖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總有一種芳心錯付付之東流的幻覺。

  他惡狠狠道︰「你最好給為師一個滿意的答復,不然有得你好受的!」

  蘇菜菜只是顫抖地嘴唇,盯著闢邪不說話。

  滿腦子都是闢邪將綠衣服的菜菜壓在身下各種體位黃暴的姿勢粗魯地進出著。

  游廊上,闢邪優雅得像是一頭血統高貴的白馬,耷拉著眼皮,慢悠悠地掃了蘇菜菜一眼。彷彿根本不放在心上似的,又慢悠悠的將視線挪到了游廊廊柱上的繁古紋路上,卷尾掃了掃。

  蘇菜菜嘴角抽了抽。

  方才闢邪那個眼神……是蔑視麼?

  心中火燃火燎。

  擦擦擦,竟然被一個畜生蔑視了。

  蘇菜菜擼起袖子就想和這畜生幹上一架。

  其他師兄她打不贏就算了,你一個只會吃銅錢的吃貨憑什麼瞧不起她?!蘇菜菜怒目以對,就想要撲上去狠狠踢它一腳的時候,突然被宮玖拎住了後領,捉小雞一樣捉了回來。

  「做什麼做什麼,是想要和它打架嗎?」宮玖道,「你是它的主人,也不怕丟了自個兒身份?」

  蘇菜菜道︰「這畜生在瞧不起我。」

  宮玖哼了一聲︰「難道它還得崇拜你不成?」

  說罷露出一個嫌棄的表情,上下看了看蘇菜菜,似乎在說︰你身上有什麼值得崇拜的地方嗎?

  蘇菜菜沉默了一會兒,咬牙道︰「總之,我不喜歡它。」

  宮玖道︰「……為師送的東西,輪不到你來評判喜歡不喜歡,乖乖收下便是。」

  不知道為什麼,蘇菜菜竟然從宮玖的語氣中聽到一絲幽怨和怒氣。

  陰陽怪氣的男人。

  天知道他在幽怨什麼。

  蘇菜菜翻了個白眼。

  又對著那頭闢邪腦補起來。

  也不知道闢邪的那根巨物大不大,戳得疼不疼,咦,怎麼這麼小,小得都找不到了,找不到了啊擦!難道闢邪的那根粗物是像彈簧刀一樣埋在體內關鍵時刻才噗的彈出來的嗎?

  唔……好血腥。

  蘇菜菜一陣乳酸蛋疼胃出血。

  腦袋裡靈光一閃。

  蘇菜菜的騰的智商上線。

  手指頭顫啊顫,指著那頭高貴冷艷的闢邪。

  「師父,這闢邪是雄的還是雌的?」

  宮玖眯起了眼睛︰「自然是雌的,莫非你還要隻雄的神獸給為師戴綠帽子不成?」

  蘇菜菜痛心疾首,我在你心中是那樣饑不擇食的女人嗎?

  啊,不對。

  劇情怎麼變了?

  《暖酥消》中,蘇采兒的那隻闢邪,分明就是隻雄性呀。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30 01:04 PM

第六十七章

  見蘇菜菜呆若木雞地愣在原地不說話,宮玖只當她是默認了,黑著臉道︰「蘇兒,你該不會真的是想要一隻雄的闢邪所以才不接受雌的這一隻吧?」

  「當然不是!」蘇菜菜連忙大聲否認,她慢慢靠近闢邪,伸手摸了摸它背上柔軟的雪白皮毛,有些不敢置信的小聲喃喃,「我只是沒有想到,劇情竟然真的可以被人篡改……」

  蘇菜菜已經不記得《暖酥消》中蘇采兒的神獸闢邪是不是宮玖送的了,但可以肯定的是,蘇采兒只有雄性闢邪那一隻神獸,所以,宮玖現在送的這隻雌性闢邪,是超脫於劇情之外的存在。

  它是屬於蘇菜菜的。

  劇情已經在不知不覺的地方發生了改變。

  雖然蘇菜菜什麼都沒有做,但她的穿越,仍舊給這本書帶來了不小的影響。

  蝴蝶效應︰一個微小的變化能影響事物的整體發展。

  蘇菜菜就是《暖酥消》中最微小的變化。

  但她的力量,不可忽視。

  宮玖耳尖,鳳眸微眯︰「什麼劇情?」

  蘇菜菜趕忙改口道︰「我是說這個闢邪真漂亮,和師父一樣美艷。」

  宮玖被她順毛順得十分舒心,嘴裡卻不依不饒︰「哼,別以為你這樣能夠糊弄得了為師。」

  蘇菜菜恭謹道︰「徒兒說錯了,這闢邪哪裡記得上師父容貌的萬分之一,簡直是麻雀之比鳳凰,雲泥之別。師父莫要為了徒兒一時的眼拙而生氣,在徒兒心中,師父永遠都是最美麗的。」

  宮玖哼了一聲,眼角眉梢都流溢著雀躍的得意之色,彷彿是在說︰算你有眼光。

  蘇菜菜恍惚間覺得宮玖就像是一隻大型的貓科動物。

  只要給它順順毛。

  它就眯著眼睛,恩賜一般,露出雪白的肚皮給主人撓。

  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特別好哄。

  蘇菜菜望天。

  這變態到底是有多缺愛,竟然要從別人虛偽的贊揚聲中獲得溫暖。

  真是孤獨得可憐。

  蘇菜菜悲憫地看著宮玖,只覺得自己以後要多拍拍他的馬屁才行。

  絕不能再讓他一個人在黑夜裡變態的發酵了。

  闢邪正式成為蘇菜菜的神獸。

  但一人一獸的相處模式十分奇怪,那隻高冷美艷的闢邪更像是主人,而蘇菜菜則像是一位丫鬟,蘇菜菜會給闢邪刷毛餵食按摩,當祖先一般供著,但闢邪不怎麼領情,享受完了之後依舊會用一種高高在上的眼神睥睨蘇菜菜,彷彿這五星級的待遇是理所當然的一樣。

  闢邪生性懶散,平日總喜歡睡覺。

  偶爾,蘇菜菜也會帶著闢邪去溜圈。

  不過那個場景看在其他人眼裡,便成了闢邪溜蘇菜菜,而不是蘇菜菜溜闢邪了。

  幾個少女湊做一團,嘰嘰喳喳地嘲笑著蘇菜菜。

  「你們看看那個蘇采兒,像不像是一個獸奴,專門給神獸當奴才的?」

  「也不知道宮師叔到底喜歡她哪一點?就憑她漂亮嗎?我看也只不過是胸大無腦而已……」

  「就是就是,課業那麼差,還勾得整個聞海殿的師兄都圍著她轉,真是個不要臉的狐狸精!」

  「可不就是一隻小狐狸精嗎?剛好和他們疏月宮的白綏湊成一對,兩隻狐狸精,一個胸大無腦到處勾引人,一個叛徒之子禍害遺千年,都不是省油的燈。」

  ……

  蘇菜菜抿唇,默默將手指探入自己懷中。

  想要掏出幾張「雷神疾」的紙符念咒,招來雷電教訓教訓這幾個沒有眼色的女人。

  誰說她課業不好了?

  不知道她的符課是滿分嗎?

  蘇菜菜威風凜凜地挺起胸膛,四周似乎有狂風舞動。

  是時候該她蘇菜菜揚名立萬了。

  ……可惜,上天不給她這個機會。

  身後的闢邪脫韁而出,猛地衝到那幾個少女面前,前蹄高高抬起,長啼了一聲,如鳳鳴金山聲曜霧秋,卷尾一掃,將她們全部撂倒,灰頭土臉地倒了一地,闢邪彷彿不滿足似的,又在她們身上踩來踩去,疼得她們「嗷嗷」狂叫,直將她們臉上留下了紅艷艷馬蹄印這才收了腿,慢悠悠地蕩到蘇菜菜面前,耷拉著眼皮打了一個響鼻,彷彿是在說︰沒用的東西,教訓人都不會。

  蘇菜菜砸了咂嘴。

  只覺得闢邪這小眼神,這小表情,和那宮玖唬人的時候一模一樣。

  怪不得宮玖會選這隻神獸送給她了。

  感情是睹物思人?

  蘇菜菜摸了摸闢邪的腦袋,笑眯眯道︰「我知道你關心我,想要替我出頭幫忙教訓她們。」

  闢邪傲嬌地將毛茸茸的腦袋撇到一邊,露出一個「你在自作多情」的表情。

  蘇菜菜笑了笑。

  如果是宮玖的話,他應該會死命地把腦袋往她掌心裡湊,一邊眯著眼睛,一邊得意地說︰「你知道就好,這世上,大概就只有為師會為你打抱不平出頭報仇了。」

  蘇菜菜晃了晃腦袋,嘴角勾著一抹甜蜜的微笑。

  怎麼又開始想宮玖了。

  走開,都走開。

  吐艷。

  蘇菜菜嬌羞地捧臉。

  年三十那天,除了還在閉關修煉的二師兄沒有出現之外,疏月宮所有人包括僕人在內全都聚在一起吃年飯。霧秋山雖然是上界,但許多人界的習俗依舊保留了下來,尤其是這些傳統節日,被山主大人定為山規,目的是為了讓修仙之人在求道的過程中不要忘記了凡心凡性。

  當初山主大人剝離魂魄捨欲割穢而成仙,大抵是後悔的,成仙之後便自請為山神,長年庸居於霧秋山山頂,清冷孤塵,無欲無求,在冰雪洞天的山頂上獨活了幾千年,不知凡塵滋味。

  宮玖這天喝了許多酒,眼角眉梢都流溢著暖融融的媚意,心中是極為開心的。他雖然不能觸踫他所有的徒弟,但是這種徒兒承歡膝下的滿足,卻大大抵消了他心中的孤冷絕寂,素來冰冷的身子,也像是會暖和起來似的,混著酒水的身體飄飄欲仙,有種在世為人的錯覺。

  宮玖將懷裡那隻水嫩嫩的小暖爐緊緊的抱住。

  眯起了鳳眸。

  在世為人啊……

  蘇菜菜在宮玖懷裡扭了扭,有些羞恥,平時這人沒個正型在房裡胡來就算了,今天當著這麼多師兄的面還這樣對她,蘇菜菜只覺得沒臉見人了,想從他的懷裡趕緊逃開。

  御盡然舉起了酒杯︰「小師妹,噢,不,現在是不是要改口叫你師娘了?」

  蘇菜菜老臉一紅,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只得和宮玖咬耳朵︰「快放開我,他們都在笑話我呢!」

  宮玖挑起了蘇菜菜的下巴,媚眼如絲︰「誰敢笑話你,為師去挖了他的眼珠子。」

  御盡然聳了聳肩︰「小師妹,敬你一杯,感謝你讓我知道醉酒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

  白綏舉杯,明眸幽深︰「小師妹,我也敬你一杯,呵呵,受益匪淺。」

  墨辭雪先飲為盡︰「你好自為之。」

  顏弗伸出舌頭舔了舔酒水,問旁邊的芍藥︰「有沒有葡萄酒,換那個。」

  蘇菜菜硬著頭皮,連喝了三杯,宮玖在一旁看熱鬧,顯然是十分開心,蘇菜菜的臉上因為酒醉而騰起兩抹紅雲,宮玖來了興致,一杯接著一杯灌醉蘇菜菜,看著她的臉蛋越來越紅,水眸像是可以滴出酒水來,宮玖情不自禁地就想要伸出舌頭去舔,看看是不是真的有酒味。

  蘇菜菜還剩下一絲的理智,趕緊側頭躲過他的濕吻。

  「別,他們看著呢……」蘇菜菜紅著小臉,那幾隻師兄就跟看好戲似的,直勾勾盯著她和師父,蘇菜菜只得將注意力挪到卻維的身上,「七師兄,你怎麼一直都不喝酒吶?」

  卻維身子顫了顫,手指頭放到那酒杯上,又像是觸電似的,猛地從那酒杯上彈了下來。他臉色有些蒼白,倏地站起身來,低聲道︰「我有些不舒服,對不起,師父,我先回去休息了。」

  宮玖意興闌珊的擺了擺手,興致全都落到了蘇菜菜一個人身上。

  伸出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摸著她滾燙的粉頰。

  蘇菜菜覺得臉頰像是被螞蟻爬似的,酥酥麻麻,既難受又舒慰。

  好在這時候裴言突然出聲替她解了圍。

  「小師妹,你可知道卻維這些天是怎麼了嗎?」裴言的英眉微皺,柔水明眸裡,盡是擔憂之色,「前天突然將自己關在屋子裡誰也不見,飯也不吃,是不是受到了什麼刺激?他平時只與你親近,什麼也不與我說,我猜想,是不是在我們去後山捕獵的那天,你們發生了什麼事?」

  蘇菜菜突然臉上一疼,倒吸了一口涼氣。

  宮玖狠狠地捏住蘇菜菜的小臉,方才的柔情一掃而光,面上直冒黑氣。

  「我們去捕獵的那天,你背著為師和卻維發生了什麼事?給為師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了。」

  蘇菜菜哭訴道︰「我們真的什麼都沒有發生啊,我們是清白的!」

  御盡然和白綏雙雙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笑容。

  「還敢狡辯?」宮玖惡狠狠道。

  「我說的是真的,若真要說有什麼特殊的事情……大概就是卻維在花圃裡要找一朵花,好像是可以喚醒他前世回憶的花,後來他就跟魔怔了一樣,突然又哭又笑,最後還變漂亮了……」

  裴言陡然間站起,臉色慘白如紙。

  他抖著嘴唇︰「喚醒前世……」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30 01:12 PM

第六十八章

  蘇菜菜將重點從「最後還變漂亮了」這幾個字上挪開,落到了裴言的身上。

  瞅瞅這廝萬念俱灰痛不欲生的表情。

  唔,果然是上一世做了什麼對不起卻維的事情。

  蘇菜菜嘆了一口氣,勸慰道︰「大師兄,雖然我不知道你和七師兄前世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七師兄真的很喜歡你,他從前跟我提起你的時候,臉上總帶著眉飛色舞的驕傲,說你是霧秋山近一百年來最有可能修成上仙的修者。明明很不喜歡吃桃花羹,但是卻因為是你做的,便硬生生裝作很歡喜的樣子,只為和你多說幾句話。」蘇菜菜止住,突然抬頭問他,「對了,大師兄,你是不是曾經對七師兄說過,你喜歡一個會哭著微笑的女人?」

  裴言微微愣住,墨玉眸底閃過幾許茫然之色。

  記憶中,他的確是這樣說過。

  那時節,天朗氣清,碧空如洗,暖陽將霧秋山長年籠罩著的白霧蒸發揮散,粉衣明媚的少年,站在他面前,微微紅著臉,鼓起勇氣問︰「大師兄,你喜歡什麼樣兒的人?」

  裴言看著少年小心翼翼充滿期待的眼睛,那片澄澈的碧水秋眸裡,帶著不諳世事的青澀和莽撞,還未受過傷,還未心灰意冷,還未卑微如塵,裴言有些愣神,突然就想起了那一世,臉色慘白的少女撲到地上,手忙腳亂地將地上的羹湯混著碎瓷玉片囫圇吞進肚子裡,口中溢著鮮紅的血液,一邊哭著,一邊驚慌地對他露出討好的笑容︰「相公,你看,我吃了,我都吃了,你不要趕我走好不好?我很乖的……」她唇角的血液艷得驚人,笑得明媚如花,哭得哀婉淒絕,「我都吃了,桃花羹真好吃,是相公心疼我所以才做的桃花羹,你看,我都吃了……」

  在她死後多年,每每午夜夢回,冷汗涔涔地從床上驚醒的時候,腦袋裡所回憶的,都是這樣一個頑艷鬼魅的場景,她唇角的血跡,眼中的淚水,臉上的笑容,像是一個蜘蛛網將他的心臟緊緊的纏住,千絲百縷,細細密密,網絲將他的心臟越纏越緊,直到那素白的蜘蛛絲如刀片一般割破了他暗紅的心臟,鮮麗的血液從血縫裡溢了出來,才知道這悔恨,到底有多濃。

  所以當粉衣少年這樣純真無辜地問他喜歡什麼人的時候,他心中只覺罪孽深重,對著少年虛弱地笑了笑,嘴角的苦澀掩都掩不住︰「我喜歡一個會哭著微笑的女人。」

  粉衣少年皺起了眉頭,頗為苦惱的樣子︰「女人啊?」

  裴言看他這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失笑道︰「男人女人都一樣。」在他眼中,不論桃維轉世後是男是女,是聾是瞎,在他眼中,她永遠都是當初那個會從虛空裡走出來,俏生生問他「你怎麼知道我是妖怪」的桃花妖,那個最後死在他懷裡流著血淚,仍舊許他下一世的娘子。

  粉衣少年鬆了一口氣,上前一步牽起他的手,笑眯眯道︰「那卻維就放心了。」

  裴言寵溺地看著他,不動聲色地將手背到身後。

  那隻骨節分明修長白皙的手指,在陽光下漸漸變得透明,就像是要消失了一樣。

  蘇菜菜的話將他的記憶拉了回來。

  「唉,看你的樣子就是想不起來,大師兄,你知不知道,就是因為你這一句無心之話,七師兄便每天抱著菱花鏡練習流淚,練習微笑,聞海殿的殿眾都覺得七師兄瘋了,可他還是不管不顧地繼續對著鏡子練習著,就是等哪天學成歸來在你面前笑上一笑,讓你喜歡他。」

  蘇菜菜頓了頓,抬眸,認真的看著裴言的眼睛。

  「我不知道你們上輩子有什麼恩怨,但是你曾經跟我說的一句話,我現在要復述一遍給你聽︰卻維他是個好孩子,我只是希望你能善待他,若是你不愛卻維,但至少不要讓他太難過。」

  裴言的肩頭一震,蒲扇一般濃密的眼睫緩緩地垂下,眼中是濃的化不開的憂傷。

  他輕聲喃喃,碎語如風般散去。

  「我自然不想讓他難過,但……」

  他扯起唇角,笑了笑,滿目蒼夷。

  剩餘的話,沒有說下去,但苦澀卻難掩唇畔。

  「師父,徒兒去看看七師弟,就不陪您守年了。」

  向宮玖抱拳示意,離座遠去。

  留下座上數人目瞪口呆。

  顏弗將含在嘴裡許久的葡萄酒大口吞了下去,破鑼嗓子沙啞道︰「我剛剛聽到了什麼?」他瞪大了眼睛,呆呆地問旁邊的芍藥,「七師弟喜歡大師兄?」

  芍藥咬著小手帕,芳心碎了一地︰「大師兄看樣子也很喜歡卻維啊。」

  辭雪一副吃了蒼蠅的表情,面色發青︰「男人和男人……」

  白綏的神情蒼白,眼睛微微失神,長吸了一口氣,身子不住顫抖︰「家門不幸,家門不幸……」

  御盡然到底年長一些,見多識廣,愣了片刻便回了神,摸了摸鼻子,小聲道︰「真是看不出來啊,大師兄竟然比我還重口,這男人和男人,嘖嘖……我果然還是比較傳統守舊的。」

  「行了,別瞎想了,就算裴言和卻維再怎麼相愛,也不可能在一起的。」

  宮玖突然涼颼颼的出聲,打斷了在座眾位的腦補。

  蘇菜菜詫異道︰「師父,為什麼這麼說?」

  宮玖執起白玉酒壺,替自己倒了一杯清酒,慢條斯理地解釋著︰「裴言是一隻魂執,魂執是人死後極致的執念凝聚而成的本體,超脫輪回,不受六道之苦,但若是這殘念不再執著,即圓滿亦或心灰意冷,魂執就會消失,從此消亡,不入輪回。按照蘇兒方才的說法,想必裴言的執念大概就是卻維了,所以就算他再怎麼喜歡卻維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因為他們一旦在一起,裴言的執念被滿足,本體便會慢慢被消磨,直至最後一絲魂魄消失在這個世間上,再無來世。」

  座上皆是一陣沉默。

  蘇菜菜嗓子有些乾啞︰「所以,他們沒有未來?」

  宮玖將杯中的清酒一飲而盡,嘲諷地笑了起來︰「這世間,誰人又有未來?」

  幾位師兄身子頓了頓,低頭喝起悶酒來,再無交談。

  蘇菜菜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從座上起身,低聲道︰「師父,我去看看廚房裡還有沒有什麼沒有上來的菜,去去就回……」芍藥站了起來︰「我明明都端過來了呀,本來就沒幾個菜……」

  聲音戛然而止,蘇菜菜已經跑得沒影了。

  芍藥撅著嘴巴坐到凳子上︰「成天就知道往小廚房裡跑,也不知道跑個什麼勁。」

  宮玖將酒杯遞到了唇邊,望著蘇菜菜消失的方向,眼睛眯了起來。

  蘇菜菜一路跑到小廚房,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心中不斷回想著宮玖方才說的那句話。

  這時間,誰人又有未來。

  蘇菜菜倒是知道自己的未來,但是這未來,她一點都不想要。

  並且,宮玖那副譏諷的語氣,就彷彿他也不在乎他和她的未來似的。

  蘇菜菜不高興。

  因為宮玖沒有為他們的未來做打算。

  她沒名沒分地跟了他這麼久,他竟然還是那樣一副今宵有酒今宵醉的模樣,一點都沒有一個丈夫的擔當,這令蘇菜菜覺得很苦惱,似乎在意他們關系的人永遠都只有她一個似的。

  少婦的擔憂,甜蜜又惶惑。

  蘇菜菜進了廚房,聞到了一陣熟悉的香味。

  鼻子嗅了嗅。

  眼睛賊得發亮。

  是桃花羹。

  少婦的擔憂瞬間被打入冷宮,剩下的是滿滿的食欲。

  蘇菜菜將小火煨著的桃花羹從爐子上端了起來,迫不及待地掀開了蓋子,香氣撲鼻,蘇菜菜食指大動,拿了一個勺子舀了起來,唔,好吃得想要把自己的舌頭都吞進去。

  想必這是大師兄特意給卻維煮的吧。

  只不過,還沒把它送給卻維,兩人便都離了席。

  「蘇兒,原來你這幾天總往小廚房跑,是為了偷吃這個東西?」

  一個涼悠悠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蘇菜菜下意識地將蓋子蓋上,轉過身來,背過手將桃花羹藏到身後的長案,對宮玖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容︰「師父,你怎麼來了?」

  宮玖湊到蘇菜菜身後,將那湯罐子拿了起來,問︰「這東西就這麼好吃?值得你每天起早床來小廚房偷吃?」說罷,伸出手指,勾了一抹湯汁餵進了嘴裡,「為師試試看。」

  蘇菜菜那聲「用勺子」卡在喉嚨裡半晌沒有說出聲。

  宮玖眯起了眼睛,點評道︰「唔,不夠甜。」

  那雙醉眼迷離的鳳眸,直勾勾地盯著蘇菜菜。

  蘇菜菜咽了咽口水。

  甜不甜,你看著我做什麼?

  又不是我做的。

  宮玖輕笑了起來,眼角的風華熾人熱烈,嫵媚幽惑。

  「為師有一個更甜的吃法。」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30 01:20 PM

第六十九章

  蘇菜菜被宮玖壓在小廚房的灶台上,心肉猛敲,想要起身逃走,但甫一撐起身子便覺得胸前被兩團綿軟的嬌乳彈了回來,心中驚了一驚,濕潤的奶香撲面而來,蘇菜菜有些臉紅,眼睛都不敢往宮玖胸前傲然挺立的高聳上瞅,這些日子,她胸前的小白兔也被宮玖揉得越來越大了,每次和他身體相貼的時候,便覺得四團柔韌渾圓的乳房挨在一起,彼此交融廝磨著,乳肉之間流竄著詭異的快慰,酥麻難耐,直教人骨頭都是軟綿如泥似的,渾身提不起力氣來。

  蘇菜菜有時候都快懷疑自己是拉拉了。

  宮玖趁著她愣神的時候,伸出手指,水蛇一般褪去了她的褻褲,蘇菜菜身下一涼,總算是從他的乳房中回過神來,她慌亂地扯著自己的褲子,臉上臊紅,低聲嬌斥︰「你做什麼呀!」

  宮玖湊到蘇菜菜耳邊,含住了她敏感白皙的玉質耳垂,舔了舔,聲音沙啞。

  「做為師的美人羹啊。」

  蘇菜菜嬌軀一顫,被他含住了身體最敏感的地方,身體一下子就酥麻了起來,她的身體因為被洗髓池的池水浸泡過,所以肌膚比常人更加敏感縴細輕薄,僅僅是被人含住了耳垂,幽徑便有些濕潤了起來,蘇菜菜心跳如鼓,猶豫再三,終究還是抵不過身體的渴望。

  香腮勝雪的小臉上,騰起兩團嫣紅的雲霞。

  她咬著紅唇,眸底全是羞意,顫聲道︰「師父,不如我們回房間再說吧……」

  「他們隨時都會過來尋我們,這樣是不是很刺激?」宮玖笑得十分輕浮,平素嫵媚傾城的皎月容顏上,此刻添了一抹邪肆的鬼魅,讓人心動不已,「你也很想試試,對不對?」

  蘇菜菜有一刻的心動,但隨即搖起頭來,臉上大紅︰「我才沒有!」

  「口是心非的小家伙。」宮玖輕笑了起來,容顏妖若紅蓮,他伸手狠狠地將蘇菜菜的小手拽住,猛地撕開蘇菜菜單薄的褻褲,兩條白生生的小腿露了出來,蘇菜菜打了一個寒磣,趕緊合攏自己的雙腿,用手捂住那處羞紅的地方,眼淚都快出來了,「師父,你太過分了。」

  「哎呀,竟然還敢頂嘴了,為師看你這膽子是越來越大了。」宮玖一手捉住蘇菜菜柔軟的小手,另外一隻大掌順著她的腰肢下滑,落到那處泥濘不堪的嬌紅上,伸出指頭探了過去,唇角的弧度越來越大,綻放出一個盛世紅蓮妖艷傾城的笑容,「這地方,也越來越濕了呢,蘇兒,你說是不是?」

  那縴白修長的手指抬到了蘇菜菜眼前。

  指腹上黏著透明黏膩的汁液。

  春澤滿枝頭,碧水漾洪波。

  蘇菜菜的腦袋裡嗡的一聲炸開了花。

  臉上紅若火燒,簡直沒臉見人了。

  宮玖將兩個指頭踫了踫,緩緩拉開,指縫間黏著一彎淫靡的銀絲。

  鳳眸中溢滿了玩味的笑容,直勾勾地盯著蘇菜菜的小臉。

  「嘖嘖,蘇兒,你怎麼越來越濕了?」

  毫不掩飾的,來自世界的惡意。

  蘇菜菜嚶了一聲,趕緊將自己滾燙的小臉捂了起來,根本不敢抬頭看宮玖戲謔的臉。

  這麼丟臉的事情……

  媽蛋好想切腹自盡啊。

  耳畔聽到那人極輕極細的笑了一聲,便覺得重心不穩,被人抱了起來。

  宮玖將蘇菜菜抱在灶台上,分開了她的雙腿,蘇菜菜趕緊將捂住小臉的雙手放了下來,捂住自己的兩腿腿根,羞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驚恐道︰「師父,我錯了,我們回房間吧。」蘇菜菜淚眼婆娑道,「我不喜歡這裡,會留下心理陰影的……」

  宮玖身子一頓,用手托住下巴,認真思考著︰「心理陰影呀……」他倏地一笑,眨了眨眼睛,對著蘇菜菜笑眯眯道,「那咱們在霧秋山的每一個角落裡都做上一回,讓你走到哪裡都能想著為師。」

  蘇菜菜痛哭流涕道︰「師父!」

  「噓,小聲點,要是你三師兄他們找來就好玩了。」宮玖淺笑著,摸了摸蘇菜菜白玉凝脂一般細膩的大腿,蘇菜菜身子一顫,果然不敢大聲嚎叫了,只睜著一雙無辜的水眸可憐兮兮地看著宮玖,希望他能夠良心發現放過自己,可是,宮玖若是有良心,他就不叫宮玖了。

  那雙縴細脆弱的眸子,眼巴巴地望著自己,彷彿他是她生命中最敬仰的天神一般主宰著她卑微的生命,宮玖心中騰起一種說不明道不清的柔情來,只想讓她快樂,主宰她的快樂。

  他吻住蘇菜菜的唇︰「咱們來玩一個有趣兒的……」

  蘇菜菜拼命搖頭著,想要躲開他冰涼的吻,但他的舌尖卻是那樣溫柔,如同一縷清泉,流蕩在她的唇齒之間,蘇菜菜很快便丟盔卸甲,揚起腦袋,主動回應著他纏綿的長吻,心臟砰砰亂跳,她伸手抱住了他的脖頸,手指插進了他的青絲中,揪著他的頭髮,讓他更貼近自己。

  腿間早已泛濫成海,他冰涼的舌尖每次舔刮過她牙齦上方的嫩肉時,尾椎便一陣酥麻難捱,小腹裡涌出一股熱流,那濡濕的晶瑩像是隨時會從嬌紅緊致的地方溢出來似的,蘇菜菜心中又驚又羞,驚的是她的身體竟然這麼下賤,羞的是怕宮玖又笑話她。她臉上酡紅,咬著下唇,難耐地分開白生生的兩條長腿,將宮玖縴細柔軟的腰肢緊緊夾住,想要從這無止境的渴望中獲得解脫。

  宮玖摸了摸蘇菜菜綢緞一般細滑的長腿,安撫道︰「別急。」

  蘇菜菜臉上一紅︰「我才、我才沒有急。」

  宮玖低低沉沉地輕笑了起來,媚態橫生,他捏了捏蘇菜菜紅得滾燙的小臉︰「口是心非的小丫頭,等會兒,可千萬別出聲哦,不然會引來其他人的。」

  蘇菜菜不明所以,卻見宮玖突然握住了她的雙腿,將臉蛋湊到了她的兩腿之間,冰涼至極的舌頭舔上了蘇菜菜濡濕嬌紅的花瓣,蘇菜菜心中一顫,嚶嚀了一聲,手臂沒有撐住,倒在灶台上,差點將腦袋撞暈,她渾身的骨頭都緊繃起來,腳趾頭蜷縮成一團嬌蕊,微微發顫,粉嫩紅透。

  她的心臟狂跳,嬌軀劇烈地發顫,想要輕吟出聲,但卻擔心招來了其他人,於是緊緊的咬住的下唇,生怕自己發出那樣淫靡污穢不堪的聲音,被他人聽到了耳裡。

  蘇菜菜的腦袋一片空白,但身體卻不可否認的快樂至極,渾身的感知都被集中到了那一點,宮玖的唇齒間,她的身體滾燙如火,但是他的舌頭卻涼如寒水,但這一點都不影響她的春澤泛濫肆意,沾濕了她的花蕊,她甚至開始不知羞恥地扭動著嬌軀,想要他的舌頭探得更裡頭一些,再深一些。

  就當蘇菜菜陷入瘋狂的渴望中時,宮玖突然停了下來。

  他從她的腿間抬頭,唇角勾著一抹銀絲,顯得紅唇更艷,笑容更媚。

  「蘇兒,想不想吃桃花羹?」

  蘇菜菜的臉上寫滿了春慾,身下濕潤的那一處,空虛得令人發瘋,蘇菜菜扭動著下身,急得快要哭出來,這個節骨眼上,誰還想吃桃花羹啊,只想讓人把那處空虛的地方填滿才好。

  宮玖唇角勾勒出一個誘人的微笑,執起灶台上的桃花羹,將那黏糊糊的羹汁倒在了蘇菜菜嬌嫩粉艷的花蕊上,那羹汁還有些微熱,暖呼呼的,身體最嬌嫩的地方被黏膩的羹液細細淋灕包裹著,蘇菜菜嬌軀一顫,喉頭裡難以自抑地逸出一聲嬌吟來。

  宮玖直勾勾地盯著蘇菜菜粉嫩晶瑩的花蕊,眸色越來越深,低頭含住那甜得發膩的花瓣,大力吮吸舔咬著,蘇菜菜的脖子向後揚起,雙腿不斷纏住宮玖的腦袋,也不知道是想將他拉攏,還是想要將他推遠,但喉頭中的嬌吟卻是一聲高過一聲,綿如春水,細如蠶絲。

  「采兒,宮主大人,你們兩個怎麼還沒有把菜端回來啊?都要迎歲了。」

  門外突然傳來芍藥的聲音。

  蘇菜菜身子一抖,僵在原處不敢動彈,大腦一片空白,生怕自己這副淫靡的樣子被芍藥看了去,卻不想宮玖突然在這個時候使起壞來,他握住蘇菜菜的雙腿,將她的兩腿分得更開,舌尖衝刺著,模擬著交歡的動作,這舌頭比那粗物柔軟得多,但卻又柔韌無比,只有更舒服,沒有最舒服,蘇菜菜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巴,眼淚都流了出來,羞憤欲死,生怕被芍藥聽見了。

  那汁液四濺的地方,又癢又麻,蘇菜菜仍不住嗚咽起來,貓兒一般,發出細細的哀鳴,嬌喘吁吁,香顏酡紅,淚濕的黑髮黏在臉頰上,更顯得嬌弱動人。

  「采兒,你在不在裡面?」隨著芍藥的一聲詢問,房門被緩緩推開,發出「吱呀」的聲響,蘇菜菜的心跳到嗓子眼裡,渾身像是被人定住了似的,眼睛瞳孔劇烈地收縮著。

  高潮了。

  芍藥往小廚房裡頭看了看,空無一人,眉頭皺了起來,這個灶台怎麼越看越奇怪,好像跟從前她所熟悉的那個灶台不一樣似的,正待要上前仔細看看的時候,突然被御盡然拉了出去︰「芍藥,師父剛剛和我說,他和小師妹下山買煙花去了,讓咱們去院子裡等他們。」

  「好呀,我們可以放煙花啦。」芍藥興高采烈的聲音。

  御盡然將門帶攏,朝虛空裡眨了眨桃花眼︰「師父,好好享受喲……」

  門緩緩關上。

  蘇菜菜長長的呼了一口氣。

  宮玖將癱軟成泥的蘇菜菜抱在懷裡,伸手,擦了擦她眼角尚未乾涸的眼淚,含在嘴裡,低低地笑了起來︰「瞧你這傻樣兒,為師早就設好了禁制,他們看不到我們。」

  蘇菜菜狠狠地捏了宮玖胸前一把,嬌聲道︰「我就是笨,所以才總是被你捉弄。」

  宮玖吻住蘇菜菜紅艷艷的唇︰「為師就是愛你這股子傻勁兒。」

  這份縴細的柔軟,鮮活的人氣兒,讓他愛不釋手。

  門外,金鐘長鳴,邁向嶄新的一年。

  煙火綻放,爆竹轟濫,上界亦渴望凡塵。

  蘇菜菜嫌棄的聲音︰「別湊過來了,好髒啊,你剛剛舔了那裡……嗷,師父幹嘛又打我……那你吻吧吻吧,我不嫌棄你……喂,師父,你的手指拿出來……唔……」

  就這樣磕磕絆絆,五年後。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30 01:37 PM

第七十章

  大師兄御琛在且嶺洞閉關五年,修心養性,謀天子之雄略,覓君王之容止,紫氣東來,祥雲萬丈,在一個春光明媚的早晨,石門洞開,御琛一身紫袍從洞窟中走了出來。

  他眯起眼睛,有些適應不了耀眼的陽光,但他身上的龍威之氣,卻比天上的暖陽更為耀眼。

  龍章鳳姿,尊貴俊朗,雍容嫻雅,天儀無雙。

  沉魚閣。青煙裊裊,燻絮如飛。

  「小師妹,師父可在這裡?」

  蘇菜菜聽到御琛聲音的時候,正低著頭,畫著她和宮玖的春宮圖。

  幾年前,宮玖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了她當初送給卻維的男男春宮,氣得宮玖暴跳如雷,狠狠地將蘇菜菜壓在床上行了三天三夜的情事撞得她魂飛魄散口吐白沫這才稍稍消了氣。但蘇菜菜「淫娃蕩婦」的名號也因此算是在宮玖心中徹徹底底地坐實了,穩穩妥妥,巍然如山。

  每每看到蘇菜菜和任何一個雄性多說了一句話,宮玖便覺得綠雲罩頂有如武大郎再世,拎起蘇菜菜的衣領就將她的小腦袋按進自己波濤洶涌的乳波裡,不准她再多看那雄性一眼。

  霧秋山上的雄性們也因此受到了不小的牽連,修為高深一點的道友,被宮玖一拳揮飛頂多受點重傷臥床半個月,修為低一點的道友,被宮玖一拳擊中便只有被打回原形活形神俱滅的下場。

  畢竟,宮玖本身就是個帶毒的。

  眾雄性們敢怒不敢言,擔心蘭花草一族的慘案再次上演,便只好冒著寒風冷雪去給山主大人打小報告。山主越竺大人親自從雪峰洞下來找宮玖徹夜詳談,總算是讓他收斂了許多,不再貿貿然對無辜的雄性們下手,蘇菜菜的艷名也因此在霧秋山更為響亮了。

  那些平易近人的美女我們稱之為美人,而那些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的美女我們則稱之為女神。

  人人都道霧秋山疏月宮的蘇采兒仙子天姿國色,清艷絕倫,有如女神臨世,柔美縴細,眾人皆以跟女神說上兩句話而為榮,亦以為懼,因為疏月宮宮主隨時會在半夜問候你家祖墳。

  總之,一言難盡。

  宮玖經常將那幾幅男男春宮拿出來觀摩,繼而用幽怨的鳳眸直勾勾盯著蘇菜菜,盯得蘇菜菜毛骨悚然,有一天,宮玖突然撕了那幾幅圖卷,憤恨道︰「沒良心的白眼狼,成天就只知道送其他野男人這些黃書穢物,也不見你送些什麼東西給為師,真真是太可恨了!」

  蘇菜菜身子縮了縮,委屈道︰「師父你不也沒送過徒兒東西嗎?」

  「後院裡那麼大的一隻闢邪你看不到嗎?」宮玖狠狠地敲了敲蘇菜菜腦袋。

  蘇菜菜扁著嘴,小聲道︰「它也算吶?」

  宮玖冷著嬌艷的容顏,大手一揮,紅袖翻飛,迅速將雪白的宣紙鋪展在書桌上,白潔素淨,他手中一凝,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來了一方墨硯,硯台中的墨汁飽滿,烏黑剔透,顯然是一塊好硯,蘇菜菜砸了砸嘴,只覺得那硯台的形狀十分的熟悉,卻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它。

  宮玖將狼毫沾滿了墨汁,遞給蘇菜菜,涼悠悠道︰「給為師畫。」

  畫?蘇菜菜拿著狼毫,一臉疑惑。畫什麼?

  下一秒,宮玖身上妖艷絕倫的美人囊不翼而飛。

  沒有慢鏡頭的剝皮畫面回放。

  蘇菜菜倒吸了一口氣。

  這廝脫美人囊的速度真是越來越快了。

  瞬移美人囊的速度也是詭速。

  熟能生巧。

  果真如此。

  那張斯文俊逸卻又勾魂攝魄的皎月臉龐展露在蘇菜菜眼前。

  白潔如玉的身體不著寸縷。

  恍然清貴嫻雅的白玉蘭盛開,深遠雅致,沁人心脾。

  明明已經見過無數次這張俊美逼人的容顏,蘇菜菜依舊毫無抵抗力,在他的眉眼裡潰不成軍。

  身子柔軟如水,只想抱住他的大腿求撫摸才好。

  宮玖捏了捏蘇菜菜那張目瞪口呆的痴漢臉,好笑道︰「瞧你這出息,還想做畫師呢,一點定力都沒有……回過神來,蘇兒,來畫為師,把為師一筆一劃地畫出來。」

  蘇菜菜抹了抹嘴邊的晶瑩,狼血插畫師的靈魂之火熊熊燃燒,趴在書桌上,揮斥方遒奮筆疾書了起來,眼睛時不時地落到宮玖的身上,描摹細節,眸子裡蹭亮蹭亮的,綠光直冒。宮玖是個好模特,時不時擺出各種撩人的模特,蘇菜菜不一會兒就畫出了一張美人醉臥圖來。

  宮玖披上了一件紅袍,露出肌理分明的胸膛,白瑩如玉,慢悠悠地踱到蘇菜菜身邊,伸出縴縴玉手拿起了蘇菜菜的畫,紅唇微翹︰「唔,畫的不錯。」

  他鳳眸挑向蘇菜菜,眉眼彎彎道︰「接下來該為師畫你了。」

  蘇菜菜有種不好的預感。

  緊接著她就被宮玖撲倒了。

  綠色的薄衫被宮玖猛地撕開,他粗魯地分開她的兩腿,伸出手指探進她的緊致裡,幽徑乾澀緊實,他艱難地抽插了一會兒,直到蜜水沾濕了整個手掌,才用乾淨的狼毫鑽進她溢滿汁液的幽道中,蘇菜菜渾身崩成了一道弦,滿弓不發,極近崩潰,嬌嫩敏感的地方被柔軟的毛筆細細舔弄著,鑽心的癢,媚骨的酸,蘇菜菜的身體裡流竄著酥麻難耐的熱流,清晰地感覺到似乎有什麼溫熱的液體從那花蕊中心裡噴了出去,臉上臊紅,只覺得自己像是失禁了一般。

  她渾身失力地掛在宮玖的身上,紅唇微張,細細地喘著氣,雪膚胭脂,晶瑩吐蕊。

  宮玖將她抱在懷裡,坐在凳子上,一面撫摸著她細膩柔滑的背部肌膚,一面執起沾濕了的狼毫在墨硯上勻了勻,勾起筆,在宣紙上認真地描畫起來,行雲流水,畫風精簡但卻又意蘊深遠,頗有大家之風,帶蘇菜菜從餘韻中清醒過來的時候,宮玖正巧畫完了一張圖。

  他將那副繪卷鋪開在蘇菜菜眼前。

  宣紙上,醉臥榻上衣衫半掩的男子,眯著眼睛,斯文俊雅,鳳眸上挑,含著幾許薄媚,正是方才蘇菜菜畫的宮玖。而此刻,畫中的男人身上,正跨坐著一個綠衣半遮的小美人,美人髮絲凌亂,好不知羞地分開雙腿,挺胸露乳,手臂垂在兩側,脖頸微微後仰,一副嬌弱的姿態,但其姿勢卻甚是放蕩癲狂,這幅畫明明是靜止的,但小美人乳波蕩漾,就像是真的跨坐在男人身上上下起伏著似的。

  靡麗騷艷,春媚泥濘。

  看得人口乾舌燥。

  蘇菜菜咽了咽口水。

  宮玖將蘇菜菜臉頰上的一縷濕髮撥開,親了親她粉嫩的小臉蛋,指著畫中的男人說︰「這是為師,你畫的。」素指橫移,指著男人身上的女人,寵溺道,「這是你,為師畫的。」

  蘇菜菜直勾勾地盯著宣紙上糾纏的兩位男女。

  不知道為什麼,竟然覺得很奇異,她屏住呼吸,竟然恍惚間可以聽得到畫中女人的嬌喘聲。

  心臟砰砰亂跳,蘇菜菜發現自己又可恥地濕潤了起來。

  宮玖的手掌下滑,探到了她的腿間,擠了進去。

  他含住蘇菜菜粉紅的耳垂,沙啞道︰「蘇兒,是不是覺得這方硯台很熟悉,呵呵,還記不記得為師第一次和你在書桌上做的時候,你的汁液淋濕了一方墨硯。」察覺到蘇菜菜的身子一顫,宮玖唇角蕩漾開來,笑若白蘭,「所以這幅春宮,是用你的汁液完成的,你聞聞,這紙上還能聞得到你那處兒的味道呢,真香甜,為師會好好替你保存的。」

  轟的一聲,蘇菜菜的腦袋裡炸開了花。

  身子紅得像是煮熟了的基圍蝦,熟得冒煙了似的。

  後來又是一番旖旎春情,筆者暫為不書。

  總之,後來的幾年裡,蘇菜菜又在宮玖的脅迫下,畫了十幾幅春宮圖,皆是用她一人的汁液,畫下兩人的情迷,留下萬芳繪卷,裝訂成冊,藏在沉魚閣最裡頭的書架中,被宮玖施下秘術,只有二人才能打開,成為浩蕩的歲月中,一曲婉艷荼蘼的小曲,就算在將來很長的一段時光裡,二人分隔,但這本圖冊裡的秘密,依舊伴隨著他們度過日日夜夜,度過地老天荒。

  ……又扯遠了。

  彼時,正畫著春宮圖的蘇菜菜聽到一個陌生的男低音。

  「小師妹,師父可在你這裡?」

  宮玖皺起了眉頭,頗為不耐道︰「御琛?怎麼這麼早就出關了?」他搖身一變,迅速套上了美人囊,一邊推開門,一邊小聲抱怨著,「真是掃興。」

  蘇菜菜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二師兄御琛,心中有些緊張,畢竟御琛在《暖酥消》中可沒少給蘇菜菜留下心理陰影,這男人掌控欲極強,有輕微的性虐傾向,蘇菜菜看的時候覺得皮鞭蠟燭什麼的真是又刺激又羞澀,但若是這些工具會用到女配蘇采兒身上,蘇菜菜便覺得菊緊得很。

  她收了筆,躲在門縫處,偷偷看向門外的御琛。

  面容俊美,雍容天儀,身上似乎有著一股浩蕩之氣,宛若金龍浮游虛影揮散。

  蘇菜菜暗暗罵了一聲。

  衣冠禽獸。

  御琛恭敬道︰「師父,我在且嶺洞中夜觀星象近五年,紫微斗數,星盤變幻,發現七煞移位,貪狼形動,破軍卻遲遲不現,不知此格局,何時才可坐命紫薇奪得皇位?」

  宮玖慢條斯理道︰「可還記得為師曾與你說過的。」

  御琛道︰「自然是記得,七煞是五師弟辭雪,貪狼是皇弟御盡然,破軍乃天賜之子。七煞、貪狼、破軍在命宮的三方四正會照時,「殺、破、狼」聚合,天下必將易主,無可逆轉。」

  宮玖道︰「如此便是了,只待破軍一現,方是你謀得皇位之時。」

  御琛思忖道︰「可這破軍若是一直不現呢?」

  破軍,卿嫵。

  蘇菜菜有些恍惚。

  劇情,似乎一直都在呢。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30 01:51 PM

第七十一章

  這五年,蘇菜菜過得十分滿足,滿足得都快忘記了《暖酥消》的劇情。宮玖待她極好,除了偶爾會發脾氣在床上懲治她之外,宮玖基本上事事都會順著她,將她小媳婦一樣嬌養著。

  除了感情,蘇菜菜的修為也得到了極大的提升。

  五年間,她從十殿中墊底的聞海殿連升兩殿,晉級到了棲畫殿,主修符,兼以指訣、幻術、八卦,成績尚好,符課績經常受到殿主師叔的表揚嘉獎,頗有繼承殿主大人衣缽的意思。

  當然,蘇菜菜並不是疏月宮進步最大的弟子。

  七師兄卻維自五年起便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課業突飛猛進,連升五殿,晉級到了素問殿,主修星象、醫卜、心法要訣。與他的修為形成正比的是,卻維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彷彿在一夜之間,就忘記了快樂是什麼滋味了似的。他偶爾也會笑,長笑,大笑,笑得最後,眼淚流了出來。

  蘇菜菜知道,那都是因為大師兄裴言。

  痛苦使人成長。

  卻維以殘忍的方式,被迫成長,長成他一點都不喜歡的模樣,卻又無可奈何。

  她看著明媚芳菲的粉艷少年,硬生生變成了一個蒼白憔悴的孱弱少年。

  那雙黑漆漆的眸子裡,永遠像是失魂落魄一般,沒有焦點。

  蘇菜菜暗暗對自己說,不管將來發生什麼事,也不要變成卻維那副樣子。不過是一個男人,再恨,再怨,也千萬不要因為一個男人毀掉自己的快樂,變成一個連她自己都不喜歡的蘇菜菜。

  這些話,蘇菜菜也說給卻維聽過。

  卻維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乾巴巴的笑容︰「我會笑,但這裡……」他摸了摸他的胸口,垂下眼睫,低聲喃喃,「這裡,這個地方,實在是笑不出來,太重了,太疼了。」

  蘇菜菜記得卻維說這話的時候,大師兄裴言正站在淇水閣的內院裡,透著窗欞,靜靜地看著卻維,隔得太遠,蘇菜菜看不見裴言的表情,但他的身影,卻比秋風中的落葉還要蕭瑟。

  溫潤如玉的男人,也在歲月的磨礪中,變得更加沉穩隱忍起來。

  裴言每天都會在淇水閣的內院中靜靜佇立,從日出到日落,刮風下雨,無人可阻,以一種溫和但卻不可拒絕的姿態,求得卻維的那一聲原諒。

  春去冬來,桃蕊敗放。

  裴言唇角的溫潤從未消散,固執而寂寥。

  三師兄御盡然依舊浪蕩人間,風流嫻雅,修為停留在步青殿,沒有半分增進,但下山的時間卻是一次比一次長,蘇菜菜偶爾從碧瀾堂的人口中得知,似乎是因為一個醜顏妓子。

  蘇菜菜含笑,笙娘也終於等到御盡然回頭了麼。

  四師兄顏弗依舊對蘇菜菜的血液虎視眈眈,但最近突然愛上了芍藥煮的葡萄蘿蔔汁,總是追命似的纏著芍藥幫他煮,一身黑衣,破鑼嗓子,猩紅血眼,如同惡鬼羅剎,每每都將芍藥嚇哭。顏弗是個缺心眼的,將芍藥嚇哭了之後,便狠著聲音恐嚇她不要哭,結果芍藥哭得更大聲了。

  蘇菜菜默默為芍藥點了一根蠟燭。

  露出憐憫的表情。

  沒人護的妖怪像根草,只能被其他妖怪欺負。

  天道如此。

  幸好,蘇菜菜有師父疼。

  雖然宮玖看起來不太靠譜,但總歸是寵她的,尤其是在外人面前,給足了她威風。

  所以顏弗就算再垂涎她的血液,也依舊不敢動蘇菜菜一根毫毛。

  五師兄留在長歸殿,繼續精進劍術,月白衣袍,仙姿無塵,再無嗜血殺氣,只餘劍氣浩蕩。蘇菜菜放下心來,《暖酥消》中那個冷血屠城的玉面戰神,再也不會存在了。

  而六師兄白綏,依舊待在聞海殿,明明看起來一副冰雪聰明的樣子,但就是無法晉級。蘇菜菜只當是妖怪天性愚蠢,畢竟聞海殿裡大多數的妖怪都還是停留在原地,沒有半點進步。

  宮玖忽悠走了御琛,推門進來,蘇菜菜一時間忘記了躲避,便被宮玖逮了個正著。

  「你這是在做什麼?偷聽我們講話?還是……看上了御琛?」

  宮玖眯起了眼睛。

  蘇菜菜黑線。

  介人……

  喜歡誣賴她紅杏出牆的壞習慣,還真是一點都沒變。

  並且名聲響亮。

  道友們給宮玖取了一個別致的雅稱。

  霧秋山醋王。

  蘇菜菜甚感丟臉。

  「師父,我真的……真的真的沒有喜歡任何男人,你要相信我。」蘇菜菜無奈地苦笑。

  宮玖嗔了蘇菜菜一眼︰「諒你也不敢,就你那點出息,嘖……」

  蘇菜菜敢怒不敢言,只得順著他哄道︰「徒兒這點出息就只夠來喜歡師父的,哪裡還有多的心思放在其他人身上,所以,師父,下次你不要再動不動就懷疑徒兒對你的忠誠了。」

  宮玖被蘇菜菜順毛順得眼睛都眯起了起來。

  戳了戳蘇菜菜的腦門,嬌聲道︰「花言巧語!」

  蘇菜菜腆著老臉,狗腿地笑著。

  兩人又蜜裡調油了一會兒,宮玖突然道︰「瞧為師這記性,盡顧著和你說話了,又忘了事。」他蓮步輕移,走到沉魚閣的梳妝台前頭,拿起一個精致的紫檀木方盒,從方盒中取出了血蠱來,對蘇菜菜道︰「伸手,好久沒養血了,再多放幾次血,院子裡的花就該養熟了吧。」

  蘇菜菜想起蘭花草一族險些被滅門的慘案,委婉地表達自己的想法︰「真的可以成功嗎?」

  宮玖笑眯眯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那條肥碩的血蠱在蘇菜菜瑩白的手臂上吸了一小會兒血,雪白的身子變得粉紅,吸到了一半,突然像是飽了似的,將臉側到一邊,拿腦袋蹭了蹭蘇菜菜的手臂,愛嬌模樣,如同撒嬌一般。

  宮玖皺起了眉頭︰「最近幾次,怎麼越吸越少了?」

  蘇菜菜義正言辭︰「徒兒也不知道為什麼。」

  宮玖神色微妙地看了蘇菜菜一眼︰「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為師?」

  「師父你又不相信我?」蘇菜菜十分委屈。

  「哼,為師剛剛不過是在感嘆,你眼巴巴地接個什麼話,擺明是有什麼事不敢讓為師知道。」

  蘇菜菜︰「……」

  師父英明吶。

  蘇菜菜乾笑道︰「為師父分憂是徒兒的分內之事。」

  宮玖瞪了蘇菜菜一眼︰「千萬別讓為師抓到了你的尾巴,不然有你受的。」

  當天晚上,趁宮玖睡著之後,蘇菜菜躡手躡腳地下床,走到梳妝台前頭,小心翼翼將那隻紫檀木的方盒打開,裡頭躺著一條蠱蟲,那蠱蟲因為下午給山茶放血,蟲體又變回了雪白的顏色。

  病懨懨的血蠱看到蘇菜菜之後,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從盒子中爬了出來,拿腦袋蹭著蘇菜菜的手指頭,彷彿撒嬌一般,張大嘴巴渴求著什麼。

  蘇菜菜摸了摸蠱蟲急躁的小腦袋,安撫道︰「別急別急,我馬上餵你……」

  從抽屜裡拿出一堆綠油油的桑葉,遞到蠱蟲旁邊,那急躁的血蠱彷彿找到了饑渴之源似的,猛地扎進桑葉堆裡,張開血盆大口,吧唧吧唧啃著桑葉,綠汁四濺,風卷殘雲。

  蘇菜菜養蠶一般滿足,笑眯眯道︰「這才對嘛,蟲子吸個什麼血,吃桑葉才對。」

  「它又不是桑蠶,吃個什麼桑葉?」

  宮玖不知道何時飄到了蘇菜菜旁邊,涼颼颼地說著。

  「白日裡便覺得有些奇怪,這血蠱素來食欲不錯,只可能將人吸乾,怎麼可能會吸到一半就不吸血了。」宮玖神色莫辨地看著蘇菜菜,「果然是你搞的鬼。」

  蘇菜菜心中一驚,連忙哭訴︰「它每次吸我那麼多的血,雖然不痛,但我心疼啊,那麼多血,我得養多少天才能養回來……反正每個月都會吸幾次,少吸一點又不會怎麼樣。」

  宮玖道︰「為師又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你哭個什麼勁兒?」

  蘇菜菜眼淚一停,愣神道︰「師父你不怪我嗎?」

  宮玖神色幽幽地看著那隻抱著桑葉啃的蠱蟲,問︰「它這樣,你是怎麼做到的?」

  蘇菜菜撓了撓腦袋,小聲道︰「你每次睡著的時候,我都會把蠱蟲放到我的手臂上,讓它吸一半的血,然後餵它吃桑葉,它一開始也非常抵觸桑葉,但時間一久,產生了巴甫洛夫效應,每次它吸到一半自然而然便想要吃桑葉,不給吃還會和我急。」

  「這樣啊……」宮玖沉吟了一聲。

  他看著那隻蠱蟲,輕笑道,「蠱蟲吃桑葉,有趣,有趣。」

  燈影下的宮玖,柔和清艷。

  眉眼如畫,紅唇含朱。

  脈脈如水的眸光裡,有著蘇菜菜讀不懂的溫柔。

  鮮綠欲滴的桑葉上,一隻白嫩嫩的蠱蟲抱著桑葉的一角,啃得正歡。

  宮玖紅唇輕勾︰「蘇兒,下次餵它白菜試試?說不定,它更喜歡白菜……」

  這幅愉悅至極的模樣,倒是弄得蘇菜菜有些莫名其妙了。

  蘇菜菜只得胡亂點頭,只要不怪罪她就好。

  幾個月後,花圃裡的粉艷山茶突然在一個夜晚變得如血一般猩紅。

  十丈紅錦,熱烈如火。

  如同鮮血染紅了整個花圃。

  奇異的香氣,彌散在疏月宮的每一個角落裡。

  宮玖那個時候正在和蘇菜菜說話,鼻尖嗅到一股香氣,箭一般從沉魚閣飛射出去,蘇菜菜緊接著趕過去的時候,便看到宮玖正彎腰,小心翼翼地摘著一朵猩紅山茶。

  漫天的血色花朵中,宮玖一身紅衣,青絲如瀑,彷彿融進了畫中。

  他的眉眼生輝,手指微微發顫,似乎在抑制著極大的狂喜。

  蘇菜菜聽到夜風中傳來他輕顫的聲音。

  「月斬花,終於養成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30 02:07 PM

第七十二章

  月斬花?

  蘇菜菜不明所以。

  這滿院子裡種著的,不是山茶嗎?

  怎的……突然叫起月斬花來?

  「師父,月……」蘇菜菜上前兩步,正要張嘴詢問宮玖,誰曾想,宮玖身影一晃,紅衣翩躚,突然就從原地消失了。就彷彿,方才那個一閃而逝的紅影,是她的錯覺一樣。

  遁地術。

  月影橫斜,寒星寥寂。

  漫園奇香縈散,清宵夜長,瘦盡燈花。

  蘇菜菜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心中空落落的,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就彷彿,宮玖會永遠從她的身邊消失一般,再也不會回來。將她一個人留在寂靜裡,孤影孑立。

  她轉過頭,將視線凝在了那片血紅的花圃上。

  山茶艷麗,嬌紅欲滴。

  宛若情人朱唇沁血,哀婉動人,如泣如訴。

  月斬花……

  那是什麼東西?

  「月斬花,映月而生,其形似山茶,花瓣如血,是傳說中引渡魂魄的花。」半個時辰後,蘇菜菜找到書架上的《異花志》,翻到介紹月斬的那一頁,細細讀了起來。

  「曼珠沙華開於黃泉路,盛於三途川。而月斬則開於奈何橋,盛於輪回道。」

  「亡靈入得黃泉路,見過曼珠沙華之後,亦有逃魂之說,但入得奈何,便再無記憶,徑直輪回,因而世間只聞彼岸曼珠沙華,而不知奈何月斬之名。」

  「月斬,以月之精華為生,以五陰女修之血為養,花開九百年,花落九須臾。」

  「其花本極毒,但與其一道種植的同源異屬之花,則可解百毒。」

  「其花香極異,能夠喚起凡人前生的記憶,亦有起死回生之效。」

  蘇菜菜合上書卷,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思緒蕪雜。

  盯著桌上的花燭,有些愣神。

  她想起卻維曾經說過,在游廊上聞到一陣奇異的花香,再後來……再後來,他便想起了前生,憶起了往事,跌入痛苦的深淵中。月斬其花香極異,能夠喚起凡人前生的記憶。

  所以宮玖所說的月斬……

  就是《異花志》所記載的這個月斬,這個本應該開在奈何橋輪回道上的引渡之花?

  蘇菜菜擰眉。

  他要這朵花做什麼?

  「其花本極毒,但與其一道種植的同源異屬之花,則可解百毒。」同源異屬之花,應當指的是山茶,所以這句話的意思大概是,和月斬一同種植的山茶,可以解百毒,宮玖想要種植耐毒且能夠被他採摘的花,這個目的已經達到了,他卻只摘走了月斬花,這是為什麼?

  蘇菜菜有一肚子的疑惑,在沉魚閣等了宮玖許久。

  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也沒能夠將他等回來。

  蘇菜菜眨了眨眼睛,吹滅了書桌上花燭。

  她和往常一樣,洗漱之後先去了小廚房,拿了幾個饅頭,去棲畫殿上課。

  但總歸是有些異樣的。

  心中像是被一塊大石頭壓住了似的,抵得她有些喘不過起來。

  在棲畫殿修習的時候,精神也是恍恍惚惚的,總覺得像是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一樣。

  因為走神,還被殿主師叔點名批評了好幾輪。

  殿主師叔露出「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但蘇菜菜已經沒有空餘的細胞去思考她的深意了,滿腦子想著的都是月斬花的屬性,宮玖微微顫抖的手指,以及他身上抑制不住的狂喜。

  他平時都是悠然自得的,漫不經心的,懶散嫵媚的。

  像是一隻高貴優雅的黑貓。

  偶爾被她氣得跳腳的時候,才會露出惡言惡語嬌斥怒罵這樣孩子氣的模樣。

  但像昨晚那般,渾身掩都掩不住的狂喜,眉眼生輝,盛開在夜幕中,像是會發光一樣。

  蘇菜菜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的宮玖。

  眼睫輕輕顫了顫。

  蘇菜菜心中有些黯然。

  到底是什麼事情……值得宮玖這樣開心?

  和她無關的事,也可以讓他這樣開心?

  下學之後,蘇菜菜立馬趕回了沉魚閣,平日裡,宮玖總是會在院子裡一邊澆花,一邊等候她回來的,但是今日,蘇菜菜卻怎麼也找不到那抹熟悉的紅影。

  迎面走來一個人,正是辭雪。

  蘇菜菜擰著眉頭,上前兩步問︰「五師兄,你知道師父在哪裡嗎?」

  辭雪靜靜地看著蘇菜菜,黑眸明淨,不染一塵,眸中閃過掙扎的情緒。

  似乎是在思考著措辭。

  半晌,他才嘆了一口氣,嗓音疏淡道︰「小師妹,有些事情,多說無益,只有你親眼看過,方能醒悟,我便帶你去看看吧,到時候,你再自己做決定。」

  蘇菜菜本就拔涼拔涼的心,被他這一番言辭,唬得更加冰涼了。

  有了辭雪先前這一番鋪墊之後,蘇菜菜做好了心理防範,所以當她在彌月閣的內院中,看到那個和宮玖真容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女人時,心中除了愕然,便只有悵然了。

  ……這是,鬧哪齣啊?

  繁花似錦,落紅自在,滿園春色中,那紅衣美人側身而立,身段窈窕,柳眉細目,唇角勾笑,額上勾著一抹朱紅色山茶花鈿,如同花落眉間,紅雲低印。

  雙鬢隔香紅,秀靨比花嬌。

  她正仰頭,和宮玖低語說笑著,唇角上揚的弧度,竟然和旁邊的宮玖一模一樣。

  丹唇列素齒,翠彩發蛾眉。

  蘇菜菜乾瞪眼。

  生得一樣就算了,為毛那一顰一笑,都像是仿照著宮玖作為一般?

  這種感覺非常詭異。

  宮玖真正的樣貌,雖然有些秀艷,但骨子裡,依舊還是男兒般的俊美溫潤,且蘇菜菜每次看到宮玖真身的時候,宮玖的骨骼都比現在更加舒展一些,寬肩窄腰,身姿挺拔,絕對不會令人將他看做女兒身。但眼前這名媚光婉轉的女人,那模樣,分明就是女版的宮玖。

  且那眉眼,比宮玖更媚,媚到了骨子裡。

  冰肌藏玉骨,襯領露酥胸。

  媚色中,竟然還帶了些許煙火的氣息。

  柔橈輕曼,嫵媚縴弱。

  宮玖身上附著美人囊,化作女子的裝扮,和那位不知名的女子一同調笑著,眼中流溢著柔水橫波,唇畔繾綣,兩人並肩而立,像極了一對感情深厚的姐妹花,你儂我儂,難捨難分。

  蘇菜菜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了。

  宮玖正在這個時候抬眸看過來,蘇菜菜一下子就想到了身後還站著辭雪,若是放在平時,宮玖看到她和其他師兄單獨相處,一定會大發雷霆的,蘇菜菜心中一顫,咬著牙根做好了被訓的準備,卻不想,宮玖看到她的時候只是一愣,很快便輕笑了起來,他沖蘇菜菜招手。

  「蘇兒,你過來……」

  蘇菜菜一臉狐疑,心中有些異樣。

  ……這廝,怎麼不發脾氣了?

  蘇菜菜走了過去,宮玖握住蘇菜菜的手,拉到跟前,對旁邊的女人說道︰「晚蟬,我給你介紹,這是蘇采兒,我的小徒弟,哭起來特別有意思,改天我讓她給你哭一個。」說罷又對蘇菜菜道,「蘇兒,這位是玉晚蟬,為師的好友,你便喊她玉姐姐吧。」

  玉晚蟬掩唇輕笑,嗔了宮玖一眼︰「從前,你可是玉姐姐前玉姐姐後的喚我,如今,我再想從你口中聽得一聲玉姐姐,怕是不可能了罷。讓你的徒兒喊我玉姐姐,也不怕亂了輩分。」

  蘇菜菜心中有些微涼。

  玉晚蟬這掩唇輕笑的動作,嬌嗔的表情,和宮玖也是如出一轍。

  他們倆,到底是誰在模仿誰?

  宮玖輕笑道︰「難道要讓她喊你玉姑姑嗎?你也不怕將你喊老?」

  「阿玖,果然還是你了解我。」玉晚蟬伸出食指,笑著戳了戳宮玖的胸膛。

  蘇菜菜看著玉晚蟬,呆若木雞。

  這女人竟然踫了宮玖還不死?

  宮玖不是只有她蘇菜菜才可以觸踫不死的嗎?

  蘇菜菜腦袋裡混沌不清,紛亂的思緒涌動堆砌,突然想起了宮玖曾經與她說過的,蘇菜菜是這麼些年來,第二個觸踫她而不死的凡人,那時候的蘇菜菜剛穿越過來沒多久,緊接著就問宮玖那第一個人是誰,可當時,宮玖給她的答案,明明是第一個人已經死了呀。

  腦袋裡突然想起了昨日讀過的《異花志》——「其花香極異,能夠喚起凡人前生的記憶,亦有起死回生之效。」起死回生之效。

  蘇菜菜目瞪口呆。

  所以宮玖養那月斬花,是為了玉晚蟬?

  每個月拿蠱蟲吸她的血,也是為了玉晚蟬?

  就是為了玉晚蟬活過來?

  蘇菜菜如鯁在喉,明明有一肚子的問題想要問宮玖,但是在他臉上看到那副愉悅至極的表情時,卻又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胸口被巨石壓得厲害,喘不過氣。

  玉晚蟬在這個時候突然道︰「阿玖,霧秋山還有其他有趣的地方嗎?帶我去逛逛。」

  宮玖笑道︰「自然不比惜花樓有趣,不過,也有值得一去的地方。」

  說罷,便摟住玉晚蟬的腰,身影一閃,消失在蘇菜菜面前。

  蘇菜菜愣愣地盯著他們消失的地方,心裡頭有些悶悶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30 02:18 PM

第七十三章

  《暖酥消》中並未出現過玉晚蟬這個名字,蘇菜菜對她的過去將來一無所知,但蘇菜菜非常討厭這個和宮玖生得一模一樣的女人,沒來由的,非常討厭,討厭她身上的紅衣,討厭她精致的眉眼,討厭她勾唇淺笑的弧度,討厭她以手遮唇的動作……

  原來的劇情已經夠讓蘇菜菜焦頭爛額了,現在平白無故出現一個玉晚蟬,到底是鬧怎樣嘛?!

  蘇菜菜暴躁地抓狂。

  身後傳來沉穩的腳步聲。

  是辭雪。

  辭雪的聲音淡淡的,如同林間清風,天端流雲,蘊含著淡淡的雨露沉涼。

  「小師妹,我早就警告過你,要好自為之。」

  蘇菜菜狠狠地閉上眼睛,轉身,瞪眼,趾高氣揚道︰「警告過我的人多了去了,你算老幾啊?」沒看著我正惆悵著的嗎?還敢往槍桿子上撞?真當我好欺負是嗎?

  辭雪耷拉著眼皮,慢悠悠地掃了蘇菜菜一眼。

  手中的長劍微微出鞘,刺耳的聲響,露出一小截白刃雪光,寒意凜冽。

  他靜靜地看著蘇菜菜,眸如寒星。

  蘇菜菜小身板一抖。

  臉色煞白,連忙退後兩步。

  她一臉驚恐,伸出雙手做出阻攔的手勢,乾笑道︰「師兄,咱們有話好好說,君子動口不動手,您大人有大量,就別跟我這種小人一般見識,我這人就是嘴賤,您左耳進右耳出就好了,千萬別放在心上悶壞自己,不然悶出了血,小師妹我得多心疼吶……」

  辭雪收了劍,臉上又恢復成了那副不染一塵的神祗模樣。

  他不齒道︰「收起你那惡心的表情,莫要讓宮外的人看到了,疏月宮丟不起這個臉。」

  蘇菜菜小表情一收,義正言辭道︰「是,五師兄!」

  辭雪眸光沉沉地看了蘇菜菜半晌,當蘇菜菜心中惶恐萬分以為辭雪又愛上她了的時候,辭雪突然嘆了一口氣,鄙夷道︰「用你這榆木腦袋估計想一萬年也想不通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索性讓我跟你講明白些吧,省的你到時候被師父當面拋棄之後又哭哭啼啼地惹人厭煩。」

  蘇菜菜委屈︰「我有那麼惹人討厭嗎?」

  辭雪道︰「重點不是這個。」

  蘇菜菜問︰「那重點是哪個?」

  辭雪︰「……」

  蘇菜菜眨了眨眼睛。

  辭雪捏著拳頭,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沉聲道︰「你知道師父當初為什麼會收你為徒嗎?」

  蘇菜菜愣了愣,垂下眼睫,嗓音有些低啞︰「因為我是五陰之血,能夠滋養月斬花,而月斬,能夠起死回生,讓玉晚蟬復活。」

  蘇菜菜剛剛穿越到這本書的時候,並不知道宮玖為何收她為徒,因為《暖酥消》是以卿嫵為主線的,蘇采兒這樣的炮灰女配,除了船戲多了點,前塵往事提及得非常少。

  她之所以知道這些,全是這五年旁敲側擊得來的結論。

  霧秋山的山眾們入山修道之時,會在霧雲名冊上留下自己的生辰八字及出生地,而當初,宮玖挑選第八名徒弟的時候,便是從這霧雲名冊上勾出了包括蘇菜菜在內的幾位五陰之血的山徒。

  所謂五陰之血,指的是陰年陰日陰時陰刻陰地出生的女人的血。

  當時,整個山頭上,有五陰之血的女人,一共有三名,但最後,宮玖卻只留下了蘇菜菜。

  再後來,宮玖無意間發現了蘇菜菜耐毒的體質,進而,兩人過起了沒羞沒臊的夜間生活。

  辭雪道︰「這只是其一,當初霧秋山有五陰之血的女人一共有三名,你知道師父為何單單留下了你嗎?」

  蘇菜菜搖頭,她眨了眨眼睛,腆著老臉道︰「難道是因為我長得好看?」

  辭雪古怪地看了蘇菜菜一眼︰「的確就是因為你長得好看。」

  蘇菜菜愣住。

  辭雪道︰「你早就應該發現了吧,師父喜歡一切漂亮美好的事物,並且有收養它們的習慣。雖然不想承認,但這疏月宮裡的每個人,包括你我,都是師父收養的寵物。」

  「……寵物?」

  辭雪側過臉,冷聲道︰「沒錯,就是寵物,我們在他的心中,甚至比他放在海巒洞的美人囊還不如,因為美人囊的保質期比我們這些寵物長,他可以披著同一個美人囊上百年,但絕對不會疼愛一隻寵物超過五年。」他突然看著蘇菜菜,頓住,「你是不是覺得在宮玖心中,你和我們是不一樣的?」

  蘇菜菜沒有說話。

  因為辭雪猜中了她的心中所想。

  辭雪望著花圃中的一朵山茶,緩緩道︰「我們每一個正當寵的人,都曾有過你現在的錯覺,認為師父是真心待我們的,如父如母,如姐如兄,如師如友,但是當下一個更當寵的寵物到來之後,師父便會將所有的溺愛全部轉移到了那個新寵身上,我們什麼都得不到。」

  辭雪將那朵山茶摘了下來,握在手心中。

  「采兒,在你之前,我就是那個正當寵的人。」辭雪頓了頓,繼續道,「他會將所有的精力花到餵養我們身上,不遺餘力,就如同他喜歡逗你流淚,逗我發怒一般,我們其他幾位師兄都是從你這個階段上來的,而現在玉晚蟬取代了你原來的地位罷了。」

  蘇菜菜沒有說話,心卻漸漸地沉了下去。

  辭雪突然道︰「或許玉晚蟬才是真真正正地和我們不同,因為宮玖等了她那麼多年。那月斬花,九百年花開,九須臾花落,他養那朵花,少說也有幾百年,這樣的耐心,對於極為喜新厭舊的宮玖來說,實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畢竟他披得最久的那張皮子,一共也才披了一百多年。」

  蘇菜菜愣愣地看著辭雪手中的那朵艷麗山茶,腦袋裡浮起玉晚蟬那張傾城絕世的妖媚容顏來。

  心尖有些發疼,蘇菜菜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辭雪僵硬著身子,拍了拍蘇菜菜的肩膀,似乎不懂得該如何安慰這個看起來十分縴細的小師妹︰「采兒,看開些吧,師父的脾氣就是這樣,隨心所欲,因性而為,他能夠因為一時興起而差點滅了蘭花草一族,自然也會因為一時興起而拋棄下一個寵物,你還是趁早抽身的好。」

  蘇菜菜猛地抬起頭,眼神中甚至有些埋怨了。

  「你為什麼不早些勸我抽身?」

  偏要等到她已經泥足深陷的現在才來提醒她,這不是擺明了落井下石嗎?

  辭雪怔了怔,抿著唇角,半晌才道︰「因為我是從你這個階段過來的,我以為,當時的你,應該不想從夢中醒過來。」

  畢竟那時候的蘇菜菜,被宮玖專寵著,幸福得像是陽光下吐納著養分的小草,渾身都洋溢著鮮活的氣息。趾高氣揚,狐假虎威,威風凜凜。

  她的臉上掛著朝氣蓬勃的笑容。

  任誰都捨不得打攪。

  何必那麼早讓她的臉上失了笑呢?

  雖然這女人有時候是蠢了些,但不可否認,她笑起來,還是挺好看的。

  好看得就像是會在角落裡發光一樣,照亮了整個死寂的疏月宮。

  墨辭雪到現在依舊記恨著蘇菜菜當初對他的所作所為,但有時候,卻又忍不住將她當做妹妹一般對待,不想看她哭得太難看,跌得太慘,所以才這番善意提醒。

  他嘆了嘆氣,估計其他幾位師兄弟也和他有一樣的想法吧。

  平時總想捏死她。

  但真看見別人欺負她的時候,又忍不住挺身而出了起來。

  蘇菜菜渾渾噩噩地用了晚膳,一個人回到了沉魚閣裡,等了一晚上,也沒等回來宮玖。

  她洗漱完畢過後,抱著枕頭躺在床上。

  平時兩個人睡著都覺得太大的床榻上,如今只躺著她一個人。

  側過身,眼淚淚濕了枕巾。

  蘇菜菜擦了擦眼角的淚。

  眼睛紅腫。

  或許辭雪說得沒錯。

  她不過是宮玖收養的一隻漂亮的寵物。

  保質期五年。

  五年一到,她被打入了冷宮,又有新的寵物進宮,逗宮玖開心。

  宮玖那樣喜新厭舊的人,在她身上找不到新鮮感了,應該早就厭煩了吧。

  唯一能夠讓他有耐心等上幾百年的人,便只有玉晚蟬。

  那個甚至沒有在《暖酥消》中留下名字的女人。

  蘇菜菜有些惡毒的想,玉晚蟬的保質期最好能撐到卿嫵出現,到時候,讓她們倆往死裡鬥,兩敗俱傷了,師父說不定會想起她蘇菜菜來。

  眼淚又溢了出來,止都止不住。

  蘇菜菜又手背抹了抹眼角,突然笑了起來。

  ……真是太沒出息了蘇菜菜。

  你都過期了,怎麼還想著讓宮玖回來看你。

  沒有人會想要吃過期的東西。

  更何況,宮玖那樣喜新厭舊的人,怎麼可能會回頭。

  別做夢了,他不可能會回頭的。

  ***

  似乎為了印證辭雪所說的是事實一般,宮玖再也沒有找過蘇菜菜,偶爾在疏月宮裡見著了,也不過是笑眯眯地寒暄了幾句,再而不會埋胸,再也不會逗弄,再也不會發脾氣。

  蘇菜菜和宮玖擦肩而過。

  身後傳來玉晚蟬嬌痴的聲音︰「今晚去哪裡玩,阿玖?」

  蘇菜菜輕輕地笑了笑,背對著他們,大步向前走去。

  游廊外的山茶正艷,風光正好。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30 02:33 PM

第七十四章

  逢魔時刻,指的是黃昏,古人認為黃昏是日與夜的過度時段,是人與妖魔鬼怪可以同時出現的時段,所以,把黃昏這個時段稱為逢魔時刻。

  式微的妖魔鬼怪,在這個時刻,法力會大增,強盛於凡人。

  夕落斜陽,逢魔時刻,魔兵入侵,天方血染萬丈紅淵。

  霧秋山的山眾們措不及防,被魔兵長驅而入,直搗黃龍,殺得血流成河,哀鴻遍野。

  這些年,霧秋山並未召集訓練上界守山的衛兵,只因為霧秋山山腳下有山主越竺大人親設的八卦行陣為防,其陣法之刁鑽,只有步青殿的殿眾才能破得一二。

  尋常山眾下山,必須批得殿主申請,方可讓碧瀾堂的人領下山去。

  陣法隨二十四節氣、十二時辰、五行、山石花木而變動,因此魔兵攻入霧秋山破陣演變之時,碧瀾堂的堂眾們必會在那刻發現,隨時將魔兵困入陣中,大舉殲滅。

  但此刻,魔兵入侵之時,碧瀾堂卻沒有半點作為。

  步青殿的殿眾趕往碧瀾堂通知守山的時候,碧瀾堂早已被血洗滿堂浮屍千萬了。

  ……霧秋山出了叛徒。

  不然魔兵就不會這麼快破陣,在破陣之前還滅了碧瀾堂。

  百梧殿的白水大人抱著長長的白鬍鬚,站在霧秋山小金頂之上,手慌腳亂地敲響了警戒金鐘。

  鐘聲長鳴,全山戒備,誓死一戰。

  三十二堂堂眾們為主力,百梧殿、步青殿、長歸殿為前鋒,正面直擊魔兵。回影殿、付雲殿兩面包抄,分散前方主力魔兵。霜華殿、聞海殿、忍冬殿從後方攻入,鎖陣,將魔界餘兵困入法陣中,重新結陣。素問殿及棲畫殿為後援,不斷醫治上界傷重衛兵,以紙人傀儡術擾亂魔兵視線。

  上魔大戰整整酣戰了三天三夜,以魔兵敗走為終。

  山眾們活捉了幾十個魔兵,由歃血堂徹夜審問他們,魔兵此次入侵上界,並未打著任何名號,見人便砍,見活便殺,像是飽受積怨的起義,瘋狂而愚蠢,如若找死一般。

  十殿殿眾酣戰之後,紛紛解劍回宮回堂。

  疏月宮,幾位戰衣飄飄的少年郎抒發著心中快意恩仇的感想。

  御盡然朗笑︰「很久沒有打得這樣酣暢淋灕了,實戰果然比紙上談兵更驚險更刺激。」

  辭雪用巾帕擦了擦懷中染血的長劍,星眸明滅,雪顏剔透︰「的確是快意。」

  御琛抿唇,拍了拍御盡然的肩膀︰「以後,這樣的機會還有很多。」

  御盡然笑了笑,握住御琛的拳頭︰「二哥,看來我們要早日下山了?」

  御琛但笑不語。

  辭雪收劍,抬眸靜靜地看著御琛。

  三人眼中,俱是跳耀著酣暢再戰的意蘊。

  白綏從宮外走了進來,白淨的臉上帶著些許血跡,笑道︰「原來大家都回來了啊。」

  卻維突然出聲問白綏︰「哥哥,四師兄呢,你們不都在聞海殿嗎?」

  裴言不知道何時飄到了卻維的身後,聲音輕柔道︰「蝙蝠喜血,山腳下的血氣那麼重,顏弗現在應該還在那裡尋覓美味的鮮血吧,想來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來的。」

  卻維沒有說話,像是根本沒有聽到裴言的話似的。

  裴言垂下了眼睫,唇角勾著一抹笑,苦澀蔓延。

  宮玖摟著花容失色的玉晚蟬走了進來,玉晚蟬揪緊宮玖的衣領,臉色煞白︰「阿玖,這裡怎麼突然殺進來了那麼多長相醜陋的惡人?他們是誰?為什麼要攻打這裡?」

  「別怕,他們害不了你,這裡有我,沒有人能夠害得了你,晚蟬,別怕。」宮玖摟緊了玉晚蟬,輕聲安慰著,兩人走進疏月宮,宮玖看到院子裡站著的一群人,皺了皺眉,「一大群人堵在這裡做什麼?身上髒兮兮的,還不去洗乾淨了再回來,滿宮的腥味也不覺得難聞嗎?」

  御盡然眨了眨眼,無奈的聳了聳肩︰「徒兒們這就去沐浴。」

  宮玖淡淡地掃了他們一眼,摟著玉晚蟬往彌月閣的方向走去,倏地,腳步一頓。

  他回過頭來,鳳眸又在這群人裡頭掃了一遭。

  秀眉微微擰了起來。

  「蘇兒呢?」

  顏弗看到滿山頭的浮屍血海,興奮得渾身打顫,噗的一聲,化作一隻瘦骨嶙峋的蝙蝠,狂蜂浪蝶一般撲進了血屍的懷抱裡,長大血盆大口咬在那汩汩流血的手臂上,貪婪地吮吸了起來,突然動作一頓,抬起那雙血色紅眼,喃喃道︰「有人喊我?」繼而邪魅一笑,「怎麼會有人喊我?」

  沒人疼的徒弟像根草,就算不見了,師父也不會找。

  毛茸茸的小腦袋猛地扎進血洞中,囫圇吞咽著尚還微熱的新鮮血液。

  有血管飽他已經很滿足了。

  蘇菜菜猛地打了一個噴嚏,一臉狐疑,誰在想我?蘇菜菜想要伸手揉一揉發癢的鼻子,但奈何手臂被人用鎖仙繩捆在了身後,她動彈不得,只能像是一條狗似的被那人牽著繩子走。

  牽著她的人還只不過是一個五六歲的黑衣小童。

  黑衣小童回過頭來,冷聲道︰「你的腿是否不想要了?本座現在就可以成全你。」

  蘇菜菜身子一抖,小聲道︰「年輕人,脾氣不要這麼暴躁嘛。」

  黑衣小童拔劍,瞪了蘇菜菜一眼,蘇菜菜連忙道︰「不喜歡我你可以侮辱我,但請你不要打我!這樣多傷和氣啊,並且你還會找不到下山的路,要是被上界的人找到了,再逃便更難了。」

  黑衣小童收了劍,推了蘇菜菜一把︰「繼續帶路。」

  蘇菜菜吸了吸鼻子,只得在前面開路。

  金鐘長鳴的時候,蘇菜菜正在棲畫殿上課。

  殿主師叔很快便和其他幾位殿主取得聯系並且形成統一戰線,棲畫殿的殿眾們負責擾亂魔兵視線,紛紛用紙人傀儡術捏造上界衛兵,引得魔兵入陣,逐一殲滅。

  蘇菜菜一個紅旗下長大的好孩子,哪裡見過那麼多的屍山血海,刀光劍影,甫一上線便嚇破了膽,臨陣脫逃,屁滾尿流地逃到了疏月宮的馬廄裡,那裡餵養者闢邪,宮裡的人都出去迎戰了,蘇菜菜一個怕得慌,便只得抱緊了這隻傳說中能夠帶來好運氣的神獸闢邪,尋求安慰。

  ……唔,殺人流血好可怕。蘇菜菜嚇得牙齒打顫。

  闢邪睨了蘇菜菜一眼,露出鄙夷的神情,但到底沒有將蘇菜菜甩開。

  蘇菜菜腦袋裡混沌一片,恍惚中似乎記得《暖酥消》中,就是在這一年,魔兵入侵,蘇采兒消失,一年後,女主卿嫵出現,故事走上了主線,又過了兩年,蘇采兒回山,炮灰收場。

  ……也就是說,在這個時候,我會提前領盒飯中場休息?蘇菜菜瞪大了眼睛。她怔了怔,有些出神。

  一時間也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是願意還是不願意了。

  畢竟蘇采兒消失的那三年,《暖酥消》中半點介紹都沒有提及,蘇菜菜對未知的事物素來都是充滿恐懼和抵觸的,天知道身為女配的蘇采兒在那三年受到了怎樣的非人折磨。

  唔……還是乖乖留在霧秋山刷棲畫殿殿主大人的好感度比較好。

  但事實證明,劇情就像大姨媽一樣,到了時間,不管裡願不願意,它都會呼嘯而來。

  洶涌澎湃。

  一把寒光凜冽的白刃架在了蘇菜菜的脖子上。

  伴隨著一個像是來自於地獄深淵的聲音。

  奶聲奶氣的,詭異之極。

  「帶本座下山……」

  接下來,便是方才那一幕場景。

  蘇菜菜被黑漆漆的小盆友捆了,狗一樣被他牽著,往山下走去。

  這條山路她五年間走了無數次,那時候她正當寵,宮玖經常帶她下山玩,來回幾百次,便也走熟了,無需演算,只看看兩邊桃樹山石的位置,便知道下一步在哪裡。

  蘇菜菜有幾次故意走錯了路,想要將黑衣小童困在陣中,但這小孩子著實是警惕心高,幾次拆穿了蘇菜菜的把戲,別看他身子小,那法力甚是高強,她剛被抓那會兒,還反抗了一會兒,從懷中掏出了幾張符咒,想要滅了這小子,可惜那些符咒在半空中便被黑衣小童一把鬼火給燃了。

  他當著蘇菜菜的面,手掌一揮,沉魚閣便被震碎了。

  蘇菜菜立馬就慫了,乖乖帶他下山,再也不敢當面反抗,只敢背地裡使妖蛾子。

  當蘇菜菜再一次企圖將小童困在陣中的時候,黑衣小童明顯有些不耐煩了,刀光一閃,利劍劃破了蘇菜菜的背,鮮血透了出來,沾濕了綠色的薄衫。

  「給本座老實點!」

  黑衣小童突然擰眉,鼻子嗅了嗅。

  「你身上這是什麼味?」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30 02:41 PM

第七十五章

  蘇菜菜愣愣道︰「媽媽的味道……?」

  黑衣小童嘴角抽了抽。

  他走到蘇菜菜身後,騰空漂浮在半空中,伸手摸了摸蘇菜菜染血的背部,抬起手,指腹上沾著鮮紅的血跡,鼻子湊過去嗅了嗅,斂眉道︰「原來是蠱蟲……」他神色莫辨地看著蘇菜菜,冷聲道,「疏月宮的宮玖擅蠱蟲,看來他很在意你嘛,竟然在你的身上放了這個……說,你到底是誰?」

  脊背上一陣抽疼,蘇菜菜這才後知後覺地倒吸涼氣。

  疼得小臉皺成了一團。

  黑衣小童冷笑,狠狠地按了按蘇菜菜背上的傷口︰「宮玖為何要在你身上放這個子蠱?」

  蘇菜菜疼得快要哭出來,眼淚汪汪道︰「我怎麼知道他在想什麼啊?他蟲子多他樂意怎麼弄就怎麼弄,我又不能反抗,你以為我很想讓蟲子鑽進我的身體裡嗎?!」

  黑衣小童抿唇,沉聲道︰「這麼說來,你是被迫的?」

  蘇菜菜點頭如搗蒜,臉上疼得失卻血色。

  黑衣小童思忖了片刻,舉劍向蘇菜菜揮去,蘇菜菜猛地閉上眼睛,以為自己會徹底領盒飯的時候,卻不想,綁著自己身體的繩子卻鬆了下來,蘇菜菜身子一輕,恢復了自由。

  她睜開眼睛,愣愣地看著黑衣小童。

  有些不敢置信。

  魔族之人原來這麼好說話嗎?

  黑衣小童面無表情的一張娃娃臉,伸手抓住了蘇菜菜的手臂,蘇菜菜下意識地便要掙扎,但娃娃臉的力氣著實如磐石一般難以撼動,她的力氣對於他來說完全就是螳臂當車自不量力。

  利劍滑過,蘇菜菜手肘內側的血管迸裂,鮮血流了出來。

  艷麗的血液歡快地流淌,襯著白瑩華玉的藕臂,顯得格外靡麗。

  蘇菜菜心疼地捧著自己的手臂。

  血流得這樣歡暢。

  這得吃多少豬血才能補得回來吶。

  蘇菜菜淚流滿面。

  黑衣小童一手握住蘇菜菜受傷的那截手臂,另一隻手猛地擊向她的天靈蓋,蘇菜菜只覺得從天靈蓋涌起一股狂暴的氣息,洶涌地流竄到四肢百骸,身體裡像是有氣波鼓動,極欲迸裂,她的血肉像是被萬蟲噬咬,每一寸肌膚都如同烈火焚燒,那狂暴的氣息慢慢從四肢百骸向受傷的左臂處涌去,像是在廝殺追趕著什麼東西一般,摧城拔寨,所過之處皆是荒蕪焦土,血肉沸騰。

  蘇菜菜緊咬著牙關,想要從黑衣小童的手臂中掙脫出來,身體像是受不住這股凌烈之氣的摧殘,肝膽俱裂,像是隨時會爆炸一般,所有的狂暴之氣都凝在左臂裡,身子驟然一輕。

  從那鮮血淋灕的左臂傷口裡逼出來一隻血肉模糊的蟲子。

  蟲子只有指甲蓋大小,剛剛從傷口裡爬出來的時候,還會滾動著蟲身,劇烈地掙扎著,但當整個蟲身從傷口裡爬出來之後,蟲子便迅速躺倒,趴在蘇菜菜的手臂上,動也不動。

  黑衣小童用長劍挑起那條蟲子的身體,低眉斂容看了一會,勾起唇角︰「果然是子歸蠱,此蠱屬蠱蟲中的上品,極難成活,一個甕裡最多成活三隻,他竟然會在你身上放置子歸蠱,想來你對於他來說,是極其重要的人,本座原本還想出山之後殺了你,現在看來,留著你的用處可比死了更大。」

  蘇菜菜一愣,痛哭流涕道︰「你可以那我威脅宮玖!威脅疏月宮!但千萬別殺我!」

  黑衣小童鄙夷地看了蘇菜菜一眼︰「上界真是越來越沒落了,你這種貪生怕死的人竟然都可以入得一宮修煉,簡直是浪費了霧秋山一片大好的靈泉活頭風水寶地。」

  蘇菜菜問︰「難道魔界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才來攻打霧秋山的嗎?為了搶地盤?」

  「自然不只是這個原因。」黑衣小童冷聲道︰「這個世界的生存法則本身就存在紕漏,七界之中,神、仙兩界獨大,魔、妖、鬼三界屬眾法力竟然還不如凡塵之人,上界佔著靈力最充沛的霧秋山,卻始終不作為,一百年了竟還未產生半位主神。世道不公,憐我魔界在夾縫中生存,妖鬼二界尚可在上界修行,可我魔界卻不被允許佔用上界靈力,本座怎能咽下這口氣!」

  「那你怎麼才能咽下這口氣吶?」蘇菜菜眼巴巴的問。

  黑衣小童一怔,猛地拿劍敲了敲蘇菜菜的腦袋︰「你給本座閉嘴!」

  蘇菜菜抱著腦袋,淚眼汪汪道︰「你剛剛說你攻打霧秋山不是為了搶土地,那是為了什麼?」

  黑衣小童沒有說話。

  他側過身,看向霧秋山雲霧繚繞的金頂。

  容顏明淨,黑眸星耀。

  明明身子矮小,靠漂浮在空中才能形成和蘇菜菜一樣的高度。

  但卻偏生站出了一種捨我其誰的王者之氣。

  「本座一直認為,我們現在所處的這個世界,不過是造物主創造的一個空間,這個空間由一個天然陣法形成,陣眼便是靈力最充沛的霧秋山,只要攻破了霧秋山,我們便可以去到空間以外的世界,去到那個比現在更遼闊更遙遠的地方。我們如今遵守的世界法則可以被打破,魔妖鬼三界不再存於世界最末,他們可以任意妄為,不再被苟且偷生,成為新世界的霸主。」

  蘇菜菜呆若木雞,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是說,我們現在生存的這個世界,不是真正的世界?它只是一個空間?空間外面才是真正的世界?」

  黑衣小童回過頭來,看向蘇菜菜︰「我們所處的這個世界之外,可能又是造物主創造的另外一個空間,本座說不準,但可以肯定的是,陣眼就在霧秋山,因為那裡的五行分布、星宮數位、命理易變儼然就是空間裡頭的靈泉活頭,滋長著空間裡的所有事物,維護空間平衡,七界生態。只要攻破了霧秋山,本座的族人便不會再受到世界制衡,三界欺壓,可以以新的守則存活於世間。」

  蘇菜菜愣愣地看著黑衣小童,驚詫得說不出話來。

  這孩子的思想也忒超前了些。

  ……但似乎又說得很有道理。

  或許我們所處的這個世界真的只是一個空間,一個名為《暖酥消》的空間,世界守則由《暖酥消》作者創造,神、仙二界凌天,魔、妖、鬼三界式微,那麼跳脫這個空間之外,等待著我們的世界是怎麼樣的?一個真真正正的世界?

  蘇菜菜心中有些恍惚。

  是不是攻破了霧秋山,她就能回到她原來的世界了?

  或許她現在所處的這個世界,只不過是電腦裡的一段代碼,一個虛擬的空間。

  等她找到了空間的陣眼,撕破空間,是不是就可以從電腦裡跳出來?

  黑衣小童飄到蘇菜菜跟前,離得很近,那雙黑漆漆的眸子,沉沉地看著蘇菜菜。

  充滿威嚴,目光如炬,不容拒絕。

  「你信不信本座方才的話?」

  可蘇菜菜卻在他威壓凌烈的眸子裡,看到了一絲動搖,一絲不確信。

  蘇菜菜怔了怔。

  原來他也是在渴求別人認可他的觀念的麼。

  蘇菜菜笑道︰「我信,我自然是信。」

  或許你不知道,在許多另外的世界裡,魔界是令人聞風喪膽罪惡滔天的存在,包括神界在內許多生靈,看到魔界之人都會避讓三分,所以現在的這個世界並不是唯一的。

  蘇菜菜道︰「你的觀念是對的,魔界會在下一個世界裡稱雄,我相信你。」

  黑衣小童有些愣神。

  少女的笑容充滿篤定和信賴。

  從來沒有人這麼肯定地堅持過他的觀念。包括他的那些子民,他們不過是在尊崇他的想法而已,盲目的聽從,盲目的執行,並不是真心實意地相信,只是奴性地服從罷了。

  黑衣小童不動聲色地鬆了一口氣,面上依舊是冷凝寒霜的模樣,薄唇微抿,明眸若沉水。

  他推了蘇菜菜一把︰「少套近乎,給本座繼續帶路!」

  蘇菜菜背上的傷口又裂開了,疼得直吸氣,方才聽得認真,並未察覺到痛意,此刻鬆懈下來,疼痛便如江水一般席卷了蘇菜菜的

  全身,背上的薄衫被血跡沾濕,濕濕地覆在嬌嫩的肌膚上,有些微涼的難受,她背過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背,疼得縮回了手,臉色煞白。

  黑衣小童有些不耐煩了︰「你到底走還是不走,本座……」

  話還未說完,便猛地被一團黑影撲倒,蘇菜菜被迎面而來的氣波殃及,摔倒在地,再抬頭的時候,便看到一個奇醜無比的魔獸和黑衣小童廝打在一起,周遭劍波橫掃,花木枯榮。

  闢邪不知何時走到了蘇菜菜的旁邊,伸出柔軟的舌頭,舔了舔她受傷的脊背。

  蘇菜菜只覺得背上一片酥暖,再也感覺不到疼意。

  待闢邪的舌頭離開她的脊背之時,蘇菜菜下意識地伸手去摸了摸後背。

  傷口竟然癒合了。

  蘇菜菜愣愣地看著闢邪,它的腦袋上斷了一隻角,皮毛髒兮兮的,滿是乾涸的血跡,是方才她被黑衣小童抓走時,闢邪為了救她拼死一戰而受的傷。

  闢邪的眸子濕漉漉的,靜靜地看著蘇菜菜。

  蘇菜菜一把抱住闢邪的腦袋,紅著眼睛道︰「好家伙,我以後再也不罵你沒用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30 02:50 PM

第七十六章

  蘇菜菜心中溫軟不已,沒想到,最後跑下山救自己的,會是闢邪。

  這隻平常從來都不把自己當做主人對待的神獸,闢邪。

  闢邪甩了甩腦袋,似乎有些不耐煩,馬蹄向後蹬了幾下,想要從蘇菜菜的魔爪中掙開,但蘇菜菜將它抱得死緊,那雙細白的小手,像是黏在闢邪的腦袋上似的,怎麼甩都甩不開。

  蘇菜菜方才流血流淚受到驚嚇,此刻急需人安慰,怎麼會放棄闢邪這個大暖爐。

  咬著牙,使出吃奶的勁兒抱緊它。

  牛皮糖一樣。

  闢邪又微微掙扎了一會兒,似乎是無能為力所以作罷,漸漸安靜下來,由著蘇菜菜抱著它。

  難得的靜謐。

  察覺到闢邪不再反抗,蘇菜菜笑眯了眼,臉頰貼著闢邪溫熱的腦袋,得寸進尺,小手寵溺地摸了摸闢邪獅身上柔軟的皮毛,眉開眼笑道︰「我就知道你關心我……」

  闢邪將腦袋側到一邊,打了一個響鼻,似乎是一聲冷哼。

  蘇菜菜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數丈之外,渾身火紅的魔獸正和黑衣小童糾纏在一起,光影離閃,劍氣滌蕩,野獸的嗥叫不絕於耳,整個大地都彷彿承不住這戰火的蔓延而微微顫抖。

  魔獸被黑衣小童迎面直擊,側身閃過,猛地跌到地上,它仰頭,又是一聲長嗥,金瞳怒瞪,殺機並現,獅身快如閃電,背上的飛翼怒張,迅速向黑衣小童撲去。

  蘇菜菜望向激戰的那兩團身影,身子瑟縮了一下。

  她小聲問︰「那隻醜兮兮的妖獸是哪裡來的?」

  闢邪不能人語,只耷拉著眼皮,不悅地瞅了蘇菜菜一眼。

  那小眼神,頗為微妙。

  蘇菜菜心中一凜。

  察言觀色。

  立馬諂媚道︰「那隻俊美矯健的神獸是你的姘頭?」

  闢邪打了一個響鼻,睨了她一眼。

  眸光慢悠悠地從蘇菜菜身上挪開,落到那激戰的兩團身影上。

  答案不言而喻。

  「還真是啊?」蘇菜菜喜笑顏開,一副哥倆好的模樣,拍了拍闢邪的白獅脊背︰「好家伙,比我能耐多了,找了個姘頭還是個這麼能打的,你和它什麼時候勾搭上的?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速度夠快的嘛……你剛剛被打傷之後就去搬救兵了嗎?」

  闢邪一臉看蛇精病的表情看著蘇菜菜。

  蠢貨。

  蘇菜菜一愣,摸了摸鼻子,乾笑道︰「我忘記你不能說話了,嘿嘿。」

  火紅的魔獸伸出利爪,猛地劃開了黑衣小童的左臂,鮮血淋灕,白骨析出,千鈞一發之間,黑衣小童抬起右臂,一個泛著濃濃黑氣的光波打到了火紅魔獸的身上,野獸悶哼。

  兩者俱是後退數步。

  黑衣小童捂緊自己的左臂,唇角溢血,急驟的喘息著,黑眸乖戾,陰鷙地盯著火紅魔獸的一舉一動,身體崩成了一道弓,隨時都會應聲而發。白淨的小臉上,此刻也沾滿了鮮紅的血跡,他的身上有數道野獸利爪劃過的痕跡,黑衣割破,污紅的血跡四溢浸染,如若一個血娃娃。

  火紅魔獸亦是身受重傷,金瞳被鮮血染紅,渾身的猥毛豎起,飛翼怒展,警惕地盯著黑衣小童。

  黑衣小童的身影倔強,站成一顆瘦小的青松,奮力挺拔,難掩蕭瑟。

  他眸中的沉色慢慢變得虛弱,瞳孔微微失神,渙散無光。

  身子一軟,倒在了地上。

  如同崩極而敗的弓弦,吧嗒一聲,弓弦斷裂。

  黑衣小童變成了一個嬰兒,衣裳因為太大而塌軟下去,露出他半個軟嫩白皙的胸膛。

  火紅魔獸分辨出沒有殺機之後便猛地撲向黑衣小童。

  正欲伸爪撕碎他的時候,卻聽到蘇菜菜一聲嬌斥︰「住手!」

  利爪頓在了半空中。

  蘇菜菜小旋風一樣跑到黑衣小童身邊。

  她猛地彎身將水靈靈的嬰兒抱在懷中,一臉緊張地看著火紅的魔獸。

  顫顫巍巍道︰「你、你不可以殺他!」

  明明知道這個人是魔尊,但她受到的教育並沒有讓她棄一個嬰兒的性命於不顧。

  她的手指微微發顫,眼睛緊緊地盯著面前這個醜陋凶惡至極的魔獸,生怕它一個不高興會伸爪碎了自己,畢竟她根本就不認識這個面相猙獰的魔獸,誰知道它的秉性如何,會不會放過自己。

  蘇菜菜臉色煞白,現在已經開始慢慢後悔起來,衝動是魔鬼,魔尊的性命和她有什麼關系,他甚至還打傷了她,她到底是哪一根神經打結了竟然會想要出手救這個惡人?!

  腦袋被菊花夾過了嗎?!

  蘇菜菜痛心疾首。

  ……但現在這個劍拔弩張的點上再後悔會不會很沒面子?

  蘇菜菜心中一凜,只得咬緊了牙關死撐,淚眼婆娑地瞪著魔獸。

  心中早已悔的腸子都青了。

  闢邪不知何時走到了蘇菜菜身後,魔獸靜靜地看了闢邪一眼,慢慢收回了自己的爪子,它悶嗥了一聲,跛著受傷流血的蹄子,走到闢邪身邊,凶惡醜陋的模樣,此刻卻顯得有幾分憨厚愚笨。

  它虎背上怒展的飛翼此刻也耷拉下來,如同一隻大型的毛絨動物,乖乖地待在闢邪身邊,側著腦袋用舌頭舔舐著它受傷的蹄子,蠢兮兮的樣子,一點都沒有方才的氣勢凌人。

  蘇菜菜心中鬆了一口氣,小腿軟綿綿的,直打哆嗦。

  她看了看懷中粉雕玉琢的嬰兒,他的模樣不過幾月大小,黑幽幽的眼睛,直直地看著蘇菜菜,蘇菜菜心中軟成一團,虛弱地沖他笑了笑,這個世界上,嬰兒的容顏是最乾淨的顏色。

  嬰兒水汪汪的眼睛中似乎閃過一絲什麼。

  他看了蘇菜菜半晌,突然,櫻桃小嘴張開,喚了蘇菜菜一聲。

  「娘……」

  蘇菜菜一愣,嚇得差點將懷中的嬰兒扔出去。

  這是怎麼回事?

  魔尊突然變成了嬰兒,這嬰兒竟然還喊她娘?

  似乎覺得很有意思似的,嬰兒眯起了眼睛,奶聲奶氣地繼續喚著。

  「娘……娘……」

  蘇菜菜瞪大了眼睛。

  乾巴巴地解釋著︰「我不是你娘……」

  這時候,霧秋山的山頂上突然響起金鐘長鳴,浩蕩悠揚,像是都能撞進人類的心口裡。

  蘇菜菜肩頭一震。

  鐘聲三長一短,是警戒的意思。

  看來魔界的人還未徹底肅清。

  蘇菜菜抱著嬰兒,下意識地便要上山回疏月宮躲著戰亂。

  走了兩步,蘇菜菜倏地頓住。

  她抬頭,靜靜地看著霧秋山山頂。

  山路蜿蜒,青雲直上。

  那個世界,竟然離她這樣遙遠,遙遠得彷彿就在天的盡頭。

  她竟然在那個天邊一樣的地方,待了那麼久。

  久到她都快忘記了自己到底為什麼要繼續待在那裡。

  蘇菜菜想起了自己。

  前世裡曾經住在外婆家的那幾年,父母在國外忙於生意,將她寄養到外婆家,外婆和舅舅一家住在一起,其樂融融,蘇菜菜從前一直以為自己和他們是一家子,直到舅舅家的女兒生日那天,蘇菜菜烤了一下午的餅乾,喜滋滋地拿去送給表妹,卻聽到那樣一段對話。

  表妹的語氣非常不耐煩︰「那個女人到底還要賴在我們家多久,煩不煩啊?!」

  外婆哄著表妹︰「丫丫你聲音小聲一點,菜菜的爸爸媽媽忙生意,她一個人很可憐的。」

  表妹氣憤的聲音︰「她可憐我就不可憐嗎?什麼東西都要分她一半!就因為她可憐我就活該受氣氣嗎?奶奶,到底誰才是你的親孫女,你也要向著蘇菜菜那個蠢貨嗎?」

  表妹的聲音裡已然帶了哭腔,外婆心疼得不得了︰「當然是你親孫女,你是親孫女。」

  表妹大吵大鬧,嬌氣地哭出聲來︰「那她到底什麼時候搬出去?!我不想讓她留在這裡搶走我的東西!讓她滾啊!讓她不要像狗一樣賴在我們家!」

  蘇菜菜那時候站在門外,聽得出神,身子冰涼冰涼的。

  平時她已經足夠小心翼翼,足夠察言觀色的了。

  但,還是被人開始討厭了嗎?

  蘇菜菜默默地走回自己的臥室,將她烤了一個下午的餅乾一塊塊塞進自己的嘴巴裡,眼淚悄無聲息地流淌著,和在嘴裡,盡是酸澀的苦意,難吃死了,但蘇菜菜卻固執地將一整盒餅乾都盡數吞進肚子裡。她給遠在國外的母親打電話,但剛剛喂了一聲,母親便在電話那頭說︰「菜菜,媽媽現在馬上要開一個重要的會議,等會兒再給你回過去。」

  可是蘇菜菜等到了太陽下山,星辰隕落,依舊沒有等來母親的電話。

  第二日,蘇菜菜起了一個大早,花了十幾分鐘烤了一盒餅乾,送給了表妹,臉上笑得柔軟。

  可是她知道,這盒餅乾再也不是昨天花了整整一個下午烤出來的那盒餅乾了。

  長大後,蘇菜菜一個人搬到了半山腰的私人公寓裡,再也沒有回過外婆家。

  蘇菜菜靜靜地看著那遙遠的霧秋山。

  山上雲霧繚繞,彌散著終年無法退去的迷霧。

  迷霧的盡頭,坐落著一個叫做疏月宮的宮殿,宮殿裡住著一群鮮活的人。

  大師兄裴言,二師兄御琛,三師兄御盡然,四師兄顏弗,五師兄辭雪,六師兄白綏,七師兄卻維……還有宮玖和他的新寵,玉晚蟬。

  蘇菜菜從來都是一個多餘的人。

  就到此為止吧,蘇采兒的故事早已經結束。

  她吸了吸鼻子。

  是時候該離開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30 03:02 PM

第七十七章

  蘇菜菜抱著嬰兒,問旁邊佇立著的闢邪︰「你要不要和我一道走?」

  不等闢邪表態,蘇菜菜便自顧自的搶先說著︰「雖然你是我的坐騎,但你畢竟是宮玖捕獲的,據說,神獸認主,只認馴服他們的人。」蘇菜菜低下腦袋,握緊了抱住嬰兒的小手,細聲道,「我這麼沒出息,你被迫送給我,心中大概是很不甘願的吧。」蘇菜菜咬了咬下唇,小聲道,「闢邪,你若是現在回山繼續跟著宮玖,我也能夠理解,我、我不怪你。」

  懷中的嬰兒扭了扭白胖胖的身子。

  黑幽幽的眸子,定定地看著蘇菜菜,漆黑純淨。

  似乎是在安慰蘇菜菜。

  蘇菜菜鼻子發酸,沖他笑了笑。

  闢邪打了一個響鼻,猛地拿卷尾掃了蘇菜菜一下,力道極大,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蘇菜菜被闢邪擊中,「哎喲」一聲,一個踉蹌跌到了地上,懷中的嬰兒也差點因此被她扔了出去,幸得小家伙機靈,知道緊緊揪住她的衣領不放,這才沒有釀成悲劇。

  擦擦擦淚眼汪汪地看著闢邪,不知道為什麼它又突然發起小姐脾氣來。

  闢邪揚起高傲的脖子,矯健的向前跑了幾步,回過頭來,濕漉漉的眸子定定地看著蘇菜菜。

  似乎有些不耐煩。

  彷彿在說︰蠢貨,你怎麼還不跟上來?

  闢邪身後的方向是下山的路。

  青路悠悠,桃蕊灼艷。

  蘇菜菜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闢邪這是……要與她共同進退的意思嗎?

  蘇菜菜心中一蕩,眼睛笑眯眯地彎成了一道新月,一時間也顧不得菊花被摔疼了,只眉開眼笑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抱著嬰兒,屁顛屁顛地跟了上去︰「闢邪,等等我。」

  闢邪站在原地,似乎嫌棄蘇菜菜跑路的速度太慢,於是給旁邊的火紅魔獸使了一個眼神,魔獸心領神會,立馬將腦袋探到蘇菜菜的腿下,將她往上一頂,蘇菜菜身子一輕,便被魔獸馱到了背上,身形不穩,蘇菜菜張大嘴巴,滿面驚恐的樣子,一手抱著嬰兒,一手握住了魔獸頭上的一隻羚羊角。

  魔獸身上的皮毛狀若刺蝟毛發,明明看起來十分尖銳扎人,但坐上去的時候卻十分柔軟。

  蘇菜菜握緊了魔獸腦袋上的角,心中有些異樣,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發酵一般。這是她第一次騎上魔獸當坐騎,隱約間,竟然有種馴服的快感。

  魔獸迅猛地向前疾馳著,耳畔是呼嘯而過的暖風,蘇菜菜心中豪情萬丈,身體裡一直尚未有種子生根發芽的地方,此刻竟然生出了一棵翠綠蔥郁的嫩芽來。

  鮮衣怒馬,仗劍天涯。

  「前行六十丈,向右繞過前方那棵桃花樹,再直走……」

  兩獸兩人向著遠方疾馳而去。

  珠圓玉潤的聲音漸漸消失在霧秋山青路的盡頭。

  桃林漸漸合攏,山石流轉,綠蕉蕪亂,掩去他們曾走過的路。

  暖風所撩,皆是萬里縈光。

  ***

  宮玖紅著眼睛殺光了最後一批埋伏在霧秋山上的魔兵,趕到了子歸蠱最後傳出存活反應的地方,他的心臟急促加快著,秀眉死擰,子歸蠱怎麼會突然沒有存活反應?沉魚閣被魔兵擊毀了,闢邪也是不翼而飛,馬廄裡到處都是血,滿目的血跡,蘇兒她人在哪裡?

  那個沒用的東西,不在疏月宮乖乖躲著,她又跑去了哪裡?

  宮玖咬著牙,想都不敢往下想。

  子歸蠱,依主而生,人在蠱在,人亡蠱亡。

  明明心中其實已經有了答案,但宮玖卻始終不願意相信,不敢相信。

  當他趕到事故現場,看到眼前的場景時。

  只覺得心臟被人猛地掐住,陣陣抽疼。

  瞳孔劇烈收縮,目眥盡裂。

  此處的山林巨石皆是被重創過的痕跡,焦土不生寸草,枯木發黑,野草燒盡。

  鮮血染紅了大地。

  四周頹敗,毫無生命氣息,儼然是激戰過後蕭索的模樣。

  顏弗靜靜地蹲在地上,他的腳下,大片的血跡浸透到了乾涸的土地裡,像是盛開的血蓮。

  宮玖的身體劇烈顫抖著。

  聲音乾啞,像是破損的洞簫,揉進了風中。

  「蘇兒呢……?」

  顏弗唇角沾著一抹血色,回頭,紅通通的眼睛定定地看著宮玖。

  眉心的朱砂,宛若心頭血淚,誅心淒艷。

  顏弗破鑼一樣沙啞的嗓子,低低道︰「小師妹被窮奇吃掉了,屍骨無存,師父你剛剛也聽到了窮奇嗥叫的聲音吧,小師妹就是在那個時候……」他的話還未說完,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擊中,狠狠地摔到數丈遠的枯木上,胸口一痛,噗的一聲鮮血從唇角溢了出來。

  他重重地落到地上。

  宮玖在下一秒,狠狠揪起顏弗的領口,猙獰著一張皎月流光般妖艷的容顏。

  鳳眸裡,刮起猩紅的海嘯,異獸豎瞳立現。

  他惡狠狠地瞪著顏弗。

  聲音彷彿是從牙縫裡擠出來似的。

  「為師問你最後一遍,蘇采兒人呢?!」

  顏弗的唇角不斷溢著鮮血,他紅色的獸眸,定定地看著宮玖,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再說多少次,也依然是這個結果……小師妹死了,在你護著玉晚蟬躲避魔兵的時候,被窮奇吞進了肚子裡,屍骨無存……呵呵,窮奇是惡獸,食人而生,這些,想必師父你是知道的吧?」

  宮玖呼吸不暢,只是陰鷙地盯著顏弗,那殘暴的眸光,像是要殺人似的。

  顏弗的眸中無驚無懼,只是定定看著宮玖。

  宮玖的帶毒的手指掐住了顏弗的脖子,顏弗的白淨的臉上漸漸變得烏黑,眼神渙散,紅色的瞳孔變得發黑,他虛弱地眨了眨眼睛,終於噗的一聲被打回原形。

  變成一隻乾癟瘦弱的小蝙蝠。

  宮玖鬆了手,胸膛急劇起伏著,他強行站定,藏在袖口裡的拳頭不住的發顫。

  「那個生命力比野草還旺盛的東西,怎麼可能會死?……她怎麼會踫上窮奇?」宮玖瞬移,紅影閃爍,來到那片被血跡染紅的大地之上,他高傲的身子跪了下來,摸著地上的尚未乾涸的血跡,手指劇烈地顫抖,「沒用的東西,看到窮奇怎麼不躲?為什麼不躲開?」

  「本宮不會相信的,她一定還沒有死,一定沒有踫上窮奇……」

  宮玖的手指猛地伸出猛獸的利爪,尖銳縴長,扎進那土壤中,將一把沾著血跡的土壤抓了起來,他神經質地嗅了嗅,彷彿還能從這濕潤的血漬裡聞到那女人芳香的味道。

  他鳳眸中的豎瞳微微渙散,無神地看著手上那捧泛著血腥味的濕土。

  唇角勾著一抹妖異的笑容。

  「她不會死的,她不會。」

  宮玖猛地將那捧濕土塞進自己的嘴裡,囫圇吞咽著,眸中閃爍著瘋狂的笑意和恨意,一捧接著一捧,長長的指甲被泥濘的濕土染髒,嬌艷欲滴的紅唇上沾著污穢的髒泥,粉頰邊盡是污紅的血跡,他凶狠地瞪大了眼睛,豎瞳細成一條線,幾乎消失在整個紅色的眸子裡,笑容猙獰而可怖。

  「本宮不會讓她死的,蘇兒還活著,她還活著。」

  紅衣濃重,青絲如瀑,跪在鮮血染就的焦土之上。

  男人唇角的笑。

  瘋狂而絕望。

  ***

  許多年以後,蘇菜菜曾經問過顏弗︰「為什麼當初要騙宮玖?」

  顏弗看了蘇菜菜許久,露出一個惡劣的笑容︰「我不是為了你,我是為了我自己。你以為整個疏月宮只有你一個人被宮玖拋棄過嗎?我不過是為自己報仇而已。」

  蘇菜菜噢了一聲,笑眯眯道︰「原來你是在為我抱不平啊。」

  「自作多情的女人!」

  顏弗冷笑了一聲,露出了尖尖的獠牙,張牙舞爪猛地向蘇菜菜撲去。

  蘇菜菜伸手猛地一個爆栗敲中他的眉心,顏弗噗的一聲變成乾癟的蝙蝠,蘇菜菜將他捏在手心裡,狠狠揉了揉他的腦袋,喜笑顏開道︰「這個游戲玩了十幾年了,你還沒玩厭啊四師兄?」

  蝙蝠只惡狠狠地瞪著一雙綠豆大小的紅眼睛,咬牙切齒看著蘇菜菜。

  ***

  蘇菜菜一行人下山之後,再無陣法阻攔,魔獸振翅而飛,一日千里,將一行人帶到了千里之外的涅城,此地離霧秋山甚遠,依山傍水,並且四季長春,是個非常利於修行居住的地方。

  涅城郊外,蘇菜菜趴在魔獸的身上,摸了摸它腦袋上柔軟的猥毛,喃喃自語著。

  「怎麼辦……你和闢邪的樣子看起來太奇怪了,這樣進城,會不會引起騷亂?要是引來了宮玖怎麼辦?」蘇菜菜心中一頓,低頭笑道,「也不知道他發現我失蹤,會不會尋過來……」

  闢邪打了一個響鼻,狠狠地拿卷尾掃了蘇菜菜一把,將她打得左右搖晃,蘇菜菜趕緊握住魔獸頭上的角,大聲道︰「好好好,我不提他了我不提他了,你別生氣。」

  闢邪這才息怒,只高冷地睨著蘇菜菜。

  蘇菜菜又開始嘆氣︰「你們這樣沒辦法進城嘛,凡人膽子小,被你們嚇到了怎麼辦呢……」

  話還沒說話,便看到闢邪渾身突然溢出了白色的光圈,四溢的仙氣將它的身體包裹,待它從光圈中走出來之後,蘇菜菜驚訝的發現,它竟然變成了一隻白色的貓。

  那雙眼睛濕漉漉的,靜靜的看著蘇菜菜。

  蘇菜菜身下的魔獸渾身也泛起了污紅色的氣團,蘇菜菜身下一空,突然跌到了地上,魔獸從污紅氣團中走了出來,變成了一隻黑色的貓。

  蘇菜菜抱著嬰兒,瞪大了眼睛︰「乖乖,原來闢邪你這麼有用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30 03:11 PM

第七十八章

  蘇菜菜的身上染了不少血跡,綠裳背後也被魔尊用利劍劃開了,衣衫襤褸,遍布血漬,這樣進城的話,一定會引起騷動,蘇菜菜在棲畫殿待了許多年,除了符課滿分之外,其他幾門主課指訣、幻術、八卦學得都是半吊子,但縱然是半吊子,也總比五年前一無是處的她要強得多。

  五年,足夠讓她成長了。

  蘇菜菜捏訣施法,失敗了好幾次,最後終於用幻術將自己變了一個樣子,衣裳整潔乾淨,樣貌平凡無奇,這幻術只能用來迷惑凡人,其他修道之人包括妖魔鬼仍舊可以看見她真正的樣子。

  舊法重施,蘇菜菜將嬰兒變了一個模樣,血跡被清,破爛寬鬆的黑裳變成了一個粉色的襁褓。

  打理好自己之後,蘇菜菜抱著嬰兒,身後跟著一白一黑兩隻貓咪,大搖大擺地進了涅城。

  這五年間,她跟著宮玖也下山到集市中玩了不少次。

  但那時候,宮玖總是跟在她的身邊,少爺似的讓蘇菜菜伺候著,沒有一處空閑,此番翻身做主人,帶著愛寵和嬰兒再殺回市集裡,蘇菜菜的心境自然有些不同。

  神清氣爽,滿面春風。

  沒有宮玖在身邊,似乎連空氣都清新了許多。

  蘇菜菜雄赳赳氣昂昂地進了一家綢緞莊,想要買些衣拾掇拾掇自己,老板娘熱情招待了蘇菜菜,本想捏一捏蘇菜菜的腰圍,卻被蘇菜菜靈巧地躲了過去。雖然老板娘因為幻術看不到蘇菜菜此刻身上的血跡,但若是老板娘伸手觸踫的話,定然會沾一手的鮮血,到時候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蘇菜菜從懷裡掏出了三兩銀子,這是方才在涅城郊外點石成金而變來的銀子,蘇菜菜將銀子塞到老板娘的懷裡,笑道︰「我沒有什麼眼光,姐姐你幫忙我置備一些衣服吧,買幾套日常換洗的衣裳就可以了,哦,對了,再買幾件嬰兒的衣服,還有靴子。」

  「喲,這是姑娘你的弟弟吧,生得可真是可愛。」老板娘收了銀子,笑著便要伸手去捏嬰兒的小臉,蘇菜菜側身避過。笑話,嬰兒身上的血比她身上的更多,蘇菜菜哪裡敢讓其他人觸踫他。

  嬰兒擰著眉頭,警惕地看著老板娘,一副頗為嫌棄的樣子。

  老板娘摸了摸鼻子,只道這姐弟二人不喜歡人觸踫,她笑著用包袱裝了幾件少女的外裳,中衣裡衣一一俱全,又添了幾套嬰兒的衣服,將包袱交給蘇菜菜。

  蘇菜菜逛完了綢緞莊又去了墨齋,想要買一些黃紙和朱砂,她最在行的便是符,等找到了居住的地方,多畫一些符咒傍身也是好的。

  蘇菜菜在墨齋裡挑選筆墨紙硯的時候,突然發現墨齋裡還有一些鬼怪異志的話本讀物出售,蘇菜菜隨意地翻了幾頁,裡頭一些關於妖魔鬼怪的描述還是挺準確的,於是便一道買了下來。

  付了賬,蘇菜菜又在市集裡逛了逛,她腳邊的黑貓突然停了下來,伸著脖子看著他們身後的某個地方,白貓也漸漸停了腳步,看下黑貓所凝視的那處位置。

  蘇菜菜頓住,回過頭,一臉緊張地看著闢邪︰「發生了什麼事?該不是宮玖找來了吧?」

  白貓搖了搖頭,跟上蘇菜菜的腳步,慢悠悠地向前走著。黑貓亦步亦趨,不離左右。

  蘇菜菜疑惑了望了望那個地方,並未發覺不妥,便轉身,向前繼續走著。

  她抱著嬰兒進了客棧,要了一間上房。

  逛了一個下午,今天就在這裡歇歇腳,明天再去置辦一處宅子,在涅城穩居下來。

  蘇菜菜向小二要了熱水,隔著屏風壁櫥,褪去了染血的綠裳,伸腿踏進浴桶裡,渾身都被溫熱的暖流包融,蘇菜菜長長地喟嘆了一聲,撩起花瓣水花,歡快地搓澡起來。

  一室氤氳,佳人隔著半透明的壁櫥,倩影婀娜,粉光若晰。

  嬰兒躺在床榻上,白淨的小臉不知道是不是被滿屋子裡的熱氣水霧蒸的,竟然微微泛起胭脂色。他的眼睛黑幽幽的,看不到底,屏風那頭不時的傳來蘇菜菜銀鈴一般清脆的笑聲,伴隨著潮濕的水花聲,顯得有幾分靡麗誘人,嬰兒的小臉更紅了,煮熟了的螃蟹一般。

  他似乎做了很長時間的心裡掙扎,但最後卻還是忍不住歪了歪腦袋,將原本平躺著的身子側到一邊,那雙黑得滲人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屏風那頭。

  還未看清楚佳人身段如何的時候,一隻白貓撲到了他的臉上一頓瘋狂亂抓,劃破了他的小臉。

  嬰兒眸中陡然騰起怒氣,滿臉血痕,陰鷙地瞪著白貓。

  白貓擋在他的眼前,那雙冷眸,輕蔑地看著嬰兒。

  彷彿在看一個廢物。

  嬰兒面色鐵青,權衡再三,最後只得翻身,狠狠地閉上了眼睛。

  白貓又看了他幾眼,發現他真的死心之後,才邁著優雅的步伐,跳下了床榻,窩在圓木桌上警惕地看著床上的嬰兒,彷彿隨時都會再撲上去抱著他的小臉亂抓一頓似的。

  黑貓貼在白貓身邊,腦袋蹭了蹭白貓。

  白貓特別高冷地沒理它。

  蘇菜菜從屏風後面洗完澡出來的時候,便覺得屋子裡的氣氛十分不對頭,彷彿是兩方割據似的,兩隻小貓窩在桌子上,嬰兒躺在床上,明明沒有交流,蘇菜菜卻覺得兩方戰火紛飛電光火石。

  白貓見蘇菜菜出來了,抬起腦袋看了蘇菜菜一眼,繼而慵懶地蜷成一團。

  蘇菜菜披著半乾的濕髮,跑到床榻上,抱起嬰兒,想要將他身上的血跡也洗淨,誰知剛剛抱起他,便被他臉上可怖的血痕嚇了一大跳,手上失力,嬰兒重重地跌到床榻上。

  嬰兒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蘇菜菜。

  許久,嘴巴一扁,「哇」的一聲,撕心裂肺地哭嚎了起來。

  蘇菜菜被他哭得頭皮發麻,連忙將嬰兒抱在懷裡,上下顛簸地晃動著,慌忙地拍著他的背,軟聲哄逗著︰「不痛啊不痛啊,我給你呼呼,一點都不痛啊……」

  嬰兒扯著嗓子乾嚎著,雙手緊緊揪住蘇菜菜的衣領不放,毛茸茸的腦袋深深地埋進她的巨乳裡,那兩團沉甸甸的水蜜桃因為她上下晃動的動作而劇烈顫抖著,綿綿乳波洶涌而來,嬰兒的小臉貼在那乳波上,小臉都被拍打酥軟發燙了,嬰兒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圓桌上的白貓渾身的皮毛都炸開了,凶狠地喵喵直叫,狠戾的眸光恨恨地瞪著蘇菜菜懷裡的嬰兒,彷彿在說︰小子,你不想活了嗎?!啊?!

  嬰兒遞了一個挑釁的眼神過去。

  白貓後腿一蹬,撲到了蘇菜菜懷裡,尖銳的爪子凶殘地往嬰兒的臉上招呼過去,蘇菜菜眼疾手快,一把側過身,將白貓掃到地上,白貓跌得狗吃屎,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看著蘇菜菜。

  蘇菜菜被白貓瞅得有些心虛,只得小聲道︰「他還只是一個孩子,你怎麼能這麼抓他?你看他臉上的血痕,多嚇人啊……」蘇菜菜越說越沒底氣,「下次、下次不許這麼做了……」

  旁邊的黑貓見白貓受了欺負,貓身立了起來,紅眸滲血,肉墊中倏地伸出縴長尖銳的利爪,弓起身子就要撲上來咬蘇菜菜,蘇菜菜心中一驚,連忙後退兩三步,生怕黑貓變成魔獸的樣子撲上來將自己撕了,她見識過魔獸的威力有多恐怖,至今都心有餘悸。

  白貓倏地攔到黑貓面前,擋去了它的攻勢,只拿那雙黑漆漆的眸子定定地看著蘇菜菜。

  像是在責備,又像是在哭泣。

  蘇菜菜越發沒有底氣了,不敢看白貓的眼睛。

  聲如蚊蠅︰「那、那下次你想抓的話,就抓他的手臂和小腿吧,別毀容了就行。」

  嬰兒猛地抬頭,怒視蘇菜菜。

  白貓瞅了嬰兒一眼,心滿意足地重新蜷成了一團。

  末了,蘇菜菜讓小二送來了熱水,將嬰兒按在小浴盆裡徹底清洗了一番,白貓盤在屏風的上頭,時時刻刻監督著他們,蘇菜菜心中莫名,也不知道闢邪到底在監督什麼。

  嬰兒被蘇菜菜剝雞蛋似的剝光了身子,突然害羞起來,蘇菜菜心中覺得有趣,便故意逗弄他,抓他的癢,嬰兒小媳婦一樣地閃躲著,身體爆紅,眼睛水汪汪的,像是要哭出來一樣。

  白貓在屏風上面冷笑。

  洗完澡之後,蘇菜菜給嬰兒換上了乾淨的衣裳,將他抱在懷中,坐在美人榻上翻看著今天下午買來的鬼怪志異,突然看到一段關於窮奇的描寫。

  窮奇,傳說中抑善揚惡的凶惡魔獸,其狀如赤虎,蝟毛,飛翼,音如狗,是食人。

  蘇菜菜問闢邪︰「你家姘頭是窮奇?」

  白貓蜷著身子,懶洋洋的模樣,緩緩點了點頭。

  蘇菜菜有些失神,喃喃道︰「它該不會是卿嫵的那頭窮奇吧?」她眨了眨眼睛,「難道我穿越過來的意義就是為了拆卿嫵的cp,搶卿嫵的魔獸嗎?」

  嘖嘖,默默有些暗爽是腫麼回事。

  入夜,白貓和嬰兒又差點打了起來,原因是兩隻小伙伴都想窩在蘇菜菜的懷裡睡,蘇菜菜有些受寵若驚地看著白貓,它平時總是一副高冷不想和她親近的樣子,怎麼突然這麼熱情起來。

  最後,白貓取得了勝利的果實,強佔了蘇菜菜懷裡的暖窩。

  嬰兒扁嘴欲哭,白貓亮出了寒光凜冽的利爪,危險地瞅著嬰兒。

  嬰兒將乾嚎聲硬生生吞進肚子裡。

  他在蘇菜菜看不到的角落裡,溢出滔天的殺氣。

  黑貓炸了起來,凌厲地瞪著嬰兒。

  蘇菜菜一個頭兩個大,隱隱覺得在涅城隱居的日子會很不太平。

  小伙伴們根本不能愉快的玩耍嘛。

  鬧了半個晚上,兩人兩獸終於跌入夢鄉。

  蘇菜菜剛熟睡不到半盞茶,便覺得房間裡一陣天崩地裂重物落地的聲音,蘇菜菜再也忍不住,直起身子怒斥道︰「你們三個到底有完沒完,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房間裡熄滅的燭燈倏地亮了起來。

  蘇菜菜看到窮奇用利爪將一個瑟瑟發抖的女人狠狠壓在身下。

  它喉嚨裡發出危險的嗥叫聲。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30 03:16 PM

第七十九章

  那個女人渾身泛著陰鬼之氣,想來是陽壽已盡,化作孤魂野鬼流連人間。

  房間裡陰風陣陣,似有惡鬼在人耳邊吐氣,鬼哭狼嚎。

  蘇菜菜臉上一白,遇到緊急情況下意識地便要躲到宮玖身後抓住他的袖子。

  可是她回過身,她的身後,哪裡還有宮玖的影子。

  蘇菜菜一愣,心臟微微酸澀。

  茸長的眼睫輕輕地垂下。

  嘴角扯出一個落魄的笑容。

  她都快忘記自己已經離開那個人了。

  宮玖這時候,怕是正在安慰玉晚蟬吧。

  白貓喵了一聲,輕盈地跳上了蘇菜菜的腦袋,狠狠地撓了蘇菜菜一下,利爪緊緊揪住她的頭皮。

  悲傷的情緒一掃而光。

  蘇菜菜疼得齜牙咧嘴,狂躁大叫︰「好了好了,我不想他了你快下來!」伸手將腦袋上瘋狂亂抓的闢邪抱了下來,塞進自己的臂彎裡,箍住它的四隻爪子不准它再撓人。

  「仙子小姐饒命,仙子小姐饒命,我並不是惡人,不要殺了我……」被窮奇用利爪按住的那名縴瘦女子抬起頭來,淚眼朦朧的一張俏臉,右眼淚痣,塗滿了花旦油彩,白底粉妝,朱唇含胭,哭得梨花帶雨,蟬露秋枝,蘇菜菜這才注意到她身上穿著蹙金繡雲霞瞿紋霞帔的戲袍。

  這姑娘生前定然很漂亮。

  可惜死後這妝容就忒有些滲人了。

  白面紅唇,眼窩青紫,眸含血淚,黑絲如瀑。

  媽蛋救命啊!這裡有女鬼啊!

  蘇菜菜嚇得屁滾尿流,爬到床帳的角落裡,蜷成一團瑟瑟發抖。

  白貓恨鐵不成鋼地狠狠撓了蘇菜菜一爪子,尖利的大叫︰「喵!喵!喵!」

  蘇菜菜手背上被白貓撓了好幾個血痕,只得硬著頭皮喊︰「好好好,我下去,你別打我了!」

  白貓惡狠狠地瞪了蘇菜菜一眼,這才收了利爪。

  蘇菜菜淚眼婆娑,隱隱有些後悔,早知道闢邪這麼凶,當初就不該把它拐下山嘛。

  可是,如果沒有闢邪和窮奇,蘇菜菜應該會死得更慘。

  她小心翼翼地瞅了屋子中央被窮奇按在地上的女鬼,青眼血瞳,滲人的很。

  蘇菜菜狠狠打了一個哆嗦。

  唔,絕對會更慘。

  白貓又狠狠地抓了蘇菜菜的手背一爪子,瞪著眼睛。

  「好了好了,你別催我嘛,我會下去看的。」蘇菜菜哭著說著,頭皮發麻,捂緊被嚇得活蹦亂跳的小心肝,顫顫巍巍地跳下床,有些膽怯地走到那縴瘦的女人面前。

  聲音打顫,帶著哭腔。

  「你、你是什麼人?半夜闖進我的屋子裡做什麼?」

  女人抬起濃墨重彩的一張花旦臉,右眼下墜著一顆朱紅淚痣,宛若情人淚,如泣如訴。

  她的血瞳沁淚,哭得可憐︰「仙子小姐,我叫胭脂,是城主少爺簡林的小妾,今日你們進城便一直跟著你們,想要找你幫忙,但你身邊的兩隻神獸著實是防範得太緊,還有魔尊的氣息,我怕我還未近你的身便會被他們打得魂飛魄散……可是今天晚上,我又去了簡府,阿林……阿林他那樣,我實在忍不住,就算魂飛魄散也要在你這裡試上一試,只求他別再作踐自己了……」

  女人慌亂地伸出兩隻白脂血臂,長利的指甲拼命向前攀爬著,似乎想要抓住蘇菜菜的褲腿,她眸中的血淚愈濃,溢出眼眶,在白粉青面上染了一道淒婉紅痕。

  「仙子小姐,求求你,讓我見一見阿林……」

  蘇菜菜嚇得臉都白了,胭脂如今這摸樣,血紅發黑的指甲,滿面血淚,頭髮蓬鬆,像極了索命的惡鬼,蘇菜菜連忙後退幾步,生怕胭脂的手會抓住她的腿腳,將她抓進惡獄。

  胭脂的聲音溫軟,嬌音縈縈,有著一副好嗓子,這樣淒厲的哭起來便如同魔音穿耳一般。

  幽怨哀戚,鬼哭神嚎。

  令人頭皮發麻,小腿打顫。

  蘇菜菜臉上一白,哭著道︰「胭脂,你別哭了,別哭了,我幫你還不成嗎?別哭了,求你了!」

  窮奇見勢,收了利爪,化作黑貓的模樣,走到了白貓身邊,半立著身子,看著蘇菜菜這邊。

  胭脂從窮奇的利爪下逃脫生天,擦了擦臉上的眼淚,粉黛濃妝哭成花貓,她忙亂地向蘇菜菜磕頭,一下又一下,額上磕得流出了血,一邊哭一邊笑︰「謝謝仙子小姐,謝謝仙子小姐!」

  簡府。

  石獅靜立,燈籠高掛。

  已至深夜,街上無人行走,只有打更人嘶啞的喊更聲。

  「天乾氣躁,小心火燭。」

  「咚——咚!咚!咚!」

  一慢三快,更鼓悠揚。

  夜寂靜,寒聲碎。

  真珠簾卷玉樓空,天淡銀河垂地。

  翠香是簡府倒夜香的下人,等到主子們睡著聞不到夜香味的時候,才敢出來幹活。

  翠香將最後一桶夜香倒完之後,擦了擦臉上的汗,推著夜香板車,將夜香木桶送到雜房裡,經過內院胭脂閣的時候,突然聽到一個淒婉悠揚的女聲,似乎在唱著一首動人的小曲。

  半夜三更,正是野鬼夜行之時。

  翠香汗毛倒立,嚇得小腿直打哆嗦,動都不敢動。

  板車上的夜香桶顫動,發出細微的聲響。

  翠香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裡。

  她入府才三天,剛入府的時候,曾經聽聞大丫鬟們說,胭脂閣三年前死了一個小妾,妾名胭脂,生前是個戲子,胭脂死後,胭脂閣便夜夜鬧鬼,傳來胭脂的鬼歌。

  翠香冷汗直冒,心臟狂跳。

  胭脂閣裡的歌聲越來越淒婉了,似乎是在說什麼「斷井頹垣」「誰家院」,唱白說詞,聽得人毛骨悚然,後背發涼。翠香屏住了呼吸,嚇得牙齒直打寒顫。

  該不會、該不會這就是那女鬼的歌聲吧……

  翠香唇無血色,猛地扔下夜香板車,抱頭鼠竄,消失在簡府的內院之中。

  銀屏夜微寒,孤月重門靜。

  一頭火紅的魔獸展開雙翼,在月空中一躍而過。

  窮奇馱著蘇菜菜及白貓,飛在半空中,胭脂鬼影飄飄,在前方引路,不到片刻,便將他們引到了一方大宅,窮奇俯衝落地,化作黑貓模樣,蘇菜菜抱著白貓四處打量著宅邸。

  耳畔傳來雌雄莫辨的聲音,唱著一首戲曲,淒淒哀哀,悲惋動人。

  陪著夜風淒涼,甚為滲人。

  胭脂眼睫一顫,又要落下眼淚來。

  蘇菜菜菊緊蛋疼胃出血。

  哭哭哭,就知道哭!

  哭能解決問題嗎?

  蘇菜菜見女鬼欲哭便頭皮發麻,不敢看她的淚容,只咬牙揣緊了懷中的白貓,身子瑟瑟發抖。白貓這會兒倒是沒有嫌棄蘇菜菜膽子小了,乖乖地窩在蘇菜菜懷裡,任她抖成篩子。

  胭脂默默流了一會兒淚,便啞聲道︰「仙子小姐,我們進去吧。」

  蘇菜菜鬆了一口氣,心想著這女鬼總算是沒哭了,蘇菜菜連忙跟著胭脂進了月門,一路穿花拂柳,過橋繞石,只想著趕緊解決了這件事,回客棧好好睡一覺。

  越靠近裡頭,那歌聲便越淒婉。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賞心樂事誰家院。」

  「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唱的是《牡丹亭》中的一首曲子。

  蘇菜菜這會兒嚇的不是女鬼的血淚哭容了,嚇的是那首歌。

  這唱得也忒滲人了。

  像是故意唱得這得淒婉似的,行腔隱約間,竟然還透著一股惡毒,宛若索命一般。

  蘇菜菜扼腕。

  白糟蹋了一首好詞。

  臨了胭脂閣門口,女鬼胭脂的魂魄徑直穿透門窗,進了房間裡頭。胭脂閣的窗戶大開,像是想要將歌聲故意傳到院子外頭似的,華麗淒絕。

  蘇菜菜站在窗前,透過小軒窗,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裡頭的場景。

  斜月碧窗,透著金屋裡紅紗掩映,玉璧輝煌。

  燈紗暖人,十幾盞燈彷彿將胭脂閣裡的每一個角落都照亮了。

  宛若粉墨出場的戲台,紅帷靜落,高燈如白練。

  紗幔香濃,香爐青煙。

  房間裡站著一個人,背對著蘇菜菜,看身段,應該是個男人,他身上披著和女鬼胭脂身上一模一樣的蹙金繡雲霞瞿紋霞帔戲袍,咿咿呀呀唱著詞,唱腔百轉千回,他轉過頭來。

  一張濃妝艷抹的臉,花旦扮相。

  右眼淚痣,如歌如恨。

  臨去秋波那一眼,空洞絕望,淬著毒汁。

  女鬼靜靜地看著那男人,眼淚悄無聲息地流著,但那男人彷彿看不見似的,絕望的眼神空空地落到房間裡的某一處,唱腔絲絲入扣,動人不已,但華麗的行腔卻怎麼演掩不住幽怨的恨意。

  他輕抬縴手,蘭花秀指,拖住水袖行雲流水,掩唇而笑。

  空洞的眼珠子只動了一下,眸中的清淚便流了出來。

  他的唇角的笑容越發秀艷。

  唱詞不停,一遍又一遍。

  女鬼再也忍不住,含著血淚向那男人︰「阿林,別唱了,求你別唱了。」

  她的靈魂穿透男人的身體。

  蘇菜菜恍然間驚覺。

  男人的裝扮和女鬼的一模一樣,就連那右眼的淚痣,也是如一而出。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30 03:23 PM

第八十章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賞心樂事誰家院。」

  「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行腔走板,京白唱詞。

  咿咿呀呀的戲曲由緩至急,越來越響,拉開了大紅色的幔幃,露出一個金碧輝煌的戲台。

  笙簫琵琶錯雜亂彈,鑼鼓拍板,不絕於耳。

  一個身披蹙金繡雲霞瞿紋霞帔戲袍的粉面花旦倩兮巧笑,紅唇輕啟,唱腔華麗婉轉,念白細膩溫軟,依字聲行腔,水磨腔調,蘭指抬水袖,掩唇媚含笑。

  那回眸,秋波湛湛妖嬈姿,春筍縴縴嫵媚態。

  記憶像是黑白默片的慢放,靜默無聲,艱澀沉凝。舊日歲月裡,光影斑駁,台下的看客們皆是黑白兩色交錯,只有戲台上的燈火布景是奼紫嫣紅的,耳畔聽不到其他聲音,台下的喝彩聲像是被時光凝結,拍板鑼鼓越來越急,胭脂旋身而轉,眸光忽然定到了黑白看客中的那一抹彩色人影。

  胭脂的身子一頓。

  水眸含笑,再也沒有從那人的身上移開。

  那少年白衣勝雪,金冠束髮,面若傅粉,眸若朗星。

  黑漆漆的眸子,亮晶晶的,竟比天上的星星還要動人。

  記憶裡斑駁的畫面從那星眸裡紛至沓來,蔓延伸婉。

  落到胭脂的臉上,濕潤濡濕一片。

  ***

  胭脂是瓊台梨園最新力捧的花旦,一齣《牡丹亭》唱得行雲流水細膩生動,將杜麗娘的勇敢、溫柔、對愛情執著地追求和對禮教地徹底反對演得淋灕盡致,飽滿流暢。

  每逢她登台,台下便座無虛席,打彩滿堂。

  大財主孫振及小城主簡林皆是她的戲迷。

  只不過一個年齡四十不惑,一個年紀剛及舞象之年。

  坊間皆道胭脂是因為被孫振養做了外室,這才被瓊台梨園力捧,但又有人說,小城主拿銀子疏通了梨園班主,這才讓胭脂成了瓊台的當家花旦。

  真真假假,坊間眾說芸芸。

  眾人分不清胭脂背後真正的金主到底是誰,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個女人絕對是個不簡單的,竟然可以在兩個有權有勢的男人之間周旋,游刃有餘,手段老辣。

  胭脂穿著華麗的戲袍,鳳冠霞衣,佩環瓔珞,瓜子小臉上塗了厚厚的一層艷麗油彩。

  京胡未響,戲幕未揭,她的戲,卻是打初登戲台的那天起,再未收場。

  幔幃掀開,胭脂吐了一口氣,唱腔走板,鑼鼓一聲高過一聲,胭脂唇角的笑容勾起,百轉千回的唱詞從紅唇中逸出,鶯聲婉轉,綿言細語,娓娓動聽。

  台下坐著許多看客,但胭脂的秋波卻只送到了小城主簡林的身上。

  那少年,不過十五歲,在她眼中還是個孩子,簡單剔透,他比身為商人的孫振容易討好的多。她的一個笑容可以敷衍簡林十幾天,令他心生歡喜,眉眼生輝,但在精明的商人面前,胭脂可不敢這麼做,她只能裝作溫婉動人的模樣,討孫振歡心,妙聲解語。

  少年聽得如痴如醉,眸子裡亮晶晶的,比繁星更曜。

  胭脂勾唇,百媚叢生。

  下了台,胭脂坐在妝鏡面前卸妝,擦淨臉上濃妝重彩的粉墨,褪下佩環琳瑯,面前突然伸出一直骨節分明的大手,手心上攤著一個玳瑁綴寶石的粉蝶珠花簪,精雕細琢,看起來頗為精致,想來胭脂鏡奩中的所有釵環珠簪合起來,也抵不上這一支珠花簪。

  少年清朗的笑容綻放在胭脂眼裡,他笑道︰「在路上看到的,覺得特別適合你。」

  「這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少年朗笑︰「你若是嫁給我,這便一點都不貴重,整個簡府的家產都可以是你的。」

  胭脂心中發笑,簡林終究還只是一個孩子,他的家產如何會全是她的呢?就算他再愛慕她,簡林的奶奶也不會放任他將簡府的一切敗光給了她,更何況,男人的愛慕,終究不能夠長久,誰又能說得準,簡林究竟還能像這樣愛慕她幾年?說不定,明年他就會娶妻生子,將她拋到腦後。

  戲台上皆是你方唱罷我登場,人間也是如此。

  她不想和那些妻妻妾妾們鬥,因為以色事人色衰而愛弛,男人不可信,只有她自個兒才是最可靠的。胭脂只想哪天賺足了銀子,便為自己贖身,再買一方大宅,一個人過得清閑,了此一生。

  所以眼前這樣求而不得令其追逐的相處方式才是最妥當的。

  胭脂拒了少年的珠花簪,抬眉巧笑道︰「戲子入畫,一生天涯。」

  痴兒歸佛,半世寂寞;

  戲子入畫,一生天涯。

  簡林將那支粉蝶珠花簪插進了胭脂的雲鬢中。

  他朗笑道︰「卿若入畫,吾乃天涯。」

  每次胭脂登台,簡林便會來聽戲,珠釵佩環一日日堆滿了胭脂的鏡奩,他曾說過要替胭脂贖身,但胭脂卻不想承他這份人情,一來人情難還,二來她並不想和簡林有太多的糾葛。

  簡林的年紀太小,毛頭小子一個,胭脂根本看不上眼,他對她的愛慕不過是一時的痴迷,胭脂心中明鏡一般的清楚,就等著簡林哪天從這痴迷中慢慢醒悟過來,將她棄之如敝屣。

  胭脂也不提醒,只冷眼旁觀的看著。

  戲子半唱半娼。

  因此,她們和那些豪門子弟的公子哥們之間是永遠糾葛不清的,你或許剛剛入行的時候標榜賣藝不賣身,但若是在燈火輝煌的地方待得時間長了,受到了誘惑,便由不得你自己了。

  胭脂被一台粉轎抬進了孫府在外的一處宅邸。

  孫振將她壓在亭台的粉紗床帳裡,水潤潮濕,嬌喘陣陣,透過床帳,還可以看到花園裡的山石草木,樓榭小橋,戲子從來在權貴面前得不到半點尊重,她早已經習以為常。

  胭脂沒有想到,會在這裡看到簡林。

  簡林正和孫振的大兒子孫因游園,卻不想,竟然在紛飛的亭台窗幔中看到了胭脂不著寸縷的胴體,她被孫振壓在身下,細碎的嬌吟如水一般溢出紅唇。

  簡林愣愣地看著胭脂,臉色有些發白,頓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孫振停止動作,看向簡林和孫因,怒斥道︰「我不是說過不准人來碧雪園的嗎?!」

  胭脂慌亂地用薄衾掩住了自己的身體,倉惶間抬眸,卻看到了簡林驚痛的眉眼,胭脂肩頭一震,心中一時間也說不清是什麼滋味,只覺得臉上火燒得很,羞於見人。

  之後,簡林許長時間都沒有再來瓊台聽戲。

  他從前付了定金將看台下方最前面第二張桌子包了下來,胭脂每次登台演出的時候,總能十分準確地將秋波送到他的眼裡,但此刻,人去樓空,那張桌子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胭脂竟然覺得心中有些空落。

  大概是因為習慣吧。

  那個孩子,現在想必已經厭惡極了她。

  一個月後,簡林踏著月光,來到了胭脂的房門口,敲了敲她的門扉。胭脂拉開門,看到簡林,有些愣神,一個月不見,簡林似乎消瘦了不少。

  胭脂將他請進房裡,問他︰「你怎麼進來的?班主沒有攔你?」

  簡林悶悶道︰「你們班主見錢眼開,只要銀子夠了,便沒有辦不到的事情。」

  胭脂噢了一聲,便沒有下文。

  簡林半晌,才像是終於鼓起勇氣一般,艱澀道︰「是不是你們班主逼迫你這麼做的?」

  雖然他並未說明是什麼事情,但胭脂卻知道,他指的是那日在孫府發生的事情。

  胭脂低下頭,明明可以撒謊,將一切推到班主身上,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想騙這個滿腔赤血的少年,她細聲道︰「不,不是的,那都是我自願的。」

  「為什麼?!」簡林猛地抬頭,眸中有著悲怒和沉澀。

  胭脂在一刻莫名有些失望。

  他終究還只是一個孩子,一個無法讓她依靠給她安慰的孩子。

  胭脂道︰「沒有為什麼。」

  簡林捏著拳頭,恨恨地瞪著胭脂︰「只要有錢,誰都可以和你做嗎?」

  胭脂此刻十分難堪,臉上火燒一樣,咬著下唇,沒有說話。

  事情一發不可收拾,朝著不可預料的地方蔓延泛濫,簡林猛地擒住了胭脂的唇,生澀的舌頭探進了胭脂的口腔裡,宣泄著他的怒氣,他的親吻毫無章法,幾次磕到了胭脂的牙齒,胭脂輕嘆一聲,終於還是回抱了簡林,主動勾住了他的舌頭,加深了這個吻。

  宛若每一個因吵架而和好的男女,簡林邊吻邊將胭脂推到在床榻上,循著本能,大手從她寬鬆的領口探進,握住了她的一方綿軟,胭脂嚶嚀了一聲,主動伸手解著他的衣帶。

  簡林十分生澀,甚至不知道該如何進入胭脂,胭脂翻身跨坐在簡林身上,一步步引導著他進入這個情慾的世界,少年郎初嘗禁果,如狼似虎,在她的芬芳裡撻伐著。

  末了,汗濕的腦袋埋在胭脂柔軟的胸口裡喘氣,眯著眼睛,享受著高潮帶來的餘韻。

  胭脂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賤?」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30 03:32 PM

第八十一章

  少年猛地從她的嬌乳中抬頭。

  臉上漲得發紅,緊張道︰「不、不是這樣子的,胭脂,你聽我解釋。」

  胭脂笑了笑,幽幽道︰「我知道,在你心中,我現在大概就和青樓裡的妓子一般吧。」她將臉蛋側到一邊,露出一截瑩白皓頸,粉光柔膩,「你們男人啊,都一樣,從來不把我們戲子當人看。」

  少年不知道如何解釋,只磕磕巴巴地說著︰「胭脂,我和他們不一樣的,真的不一樣。」他從她的身體裡出來,手足無措,慌亂道,「方才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只不過、只不過是情不自禁,你莫要惱我,我明天就和奶奶說,讓她請冰人來下聘,我們馬上就成婚。」

  胭脂回過頭來,神色冷媚,只涼涼說了一句︰「你想娶,我便要嫁麼?」

  少年臉色一白,愣愣地看著胭脂。

  胭脂木然道︰「你說的每一個字我都不相信。」

  少年薄唇輕啟,張開了嘴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但胭脂卻輕聲打斷了他。

  「滾出去,我現在不想看到你。」

  少年握緊了拳頭,喉嚨裡似有千言萬語,但最終卻化作了嘴邊的一句︰「那你好好休息,我改天再來看你。」他倉惶地套上了一身衣服,推開門,踉踉蹌蹌地走了出去。

  胭脂躺在床上,唇角掛著譏諷的笑容。

  簡林終究還是太生澀了些,輕而易舉地便被她拿捏到了手心裡。他應該已經忘記了今夜來找她是為了質問的吧,不過是她的三言兩語,便被她質問得落了下風。

  胭脂幽幽的嘆了一口氣,他終究還只是一個孩子啊。

  簡林又重新來瓊台梨園聽戲,並且打彩一次比一次豐厚,孫振有一次在床笫間狀似無意地問胭脂︰「聽說,小城主最近很是看中你?」胭脂巧笑,「他不過是個孩子,你跟一個稚兒計較個什麼?」孫振也笑,彷彿根本不在意,但侵入她的動作比往常更加野蠻粗魯幾分。

  胭脂面上裝作嬌痴舒慰的模樣,隨著他的抽動而上下起伏,嬌喘癲浪,心中卻是發涼。

  孫振的眼神太冷,看來她得盡早抽身了。

  胭脂回了戲班,將鏡奩裡的釵環首飾全部典當換了銀票,這些年她也賺得了不少銀兩,再加上最近幾個月從簡林及孫振身上順來的,也夠自己贖身買套房子安家了。她本欲從孫振身上再順一點,讓今後的日子更富裕些,但人總得知進退不是,活著總比沒命好。

  孫振的正室第二日便鬧來了梨園,帶著幾個家丁將胭脂壓在地上,狠狠扇了胭脂一巴掌︰「你個賤蹄子竟然勾男人勾到老娘身上來了,我今天就廢了你這張臉,看你再拿什麼勾人!」

  臉上一陣刺痛,溫熱的鮮血淌了出來。

  胭脂被毀了容,破布一般,被孫府家丁扔到地上。

  待人走光了,班主才敢命人將胭脂抬到了床上,請大夫過來醫治。

  簡林在第一時間趕了過來,看到胭脂毀容的那張臉,目眥盡裂,哆嗦著唇角,伸著手似乎想要觸踫胭脂,但卻又沒有勇氣,最後憤恨咬牙,握緊了拳頭︰「胭脂,我去給你報仇!」

  胭脂沒有理會簡林,只是想著,她和孫振苟且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正室夫人卻在孫振對她生疑的第二天就過來欺辱她,何嘗不是孫振在正室夫人背後授意她這麼做呢。

  胭脂在心中冷笑,男人啊,翻臉無情。

  明明前一刻還在和她耳鬢廝磨,下一刻便倒戈相向了。

  簡林消失了一段時間,沒有再來看望過她。

  胭脂幽幽的嘆,天下男人一般賤。

  還說給她報仇呢,這會兒人影都沒了。

  她笑了笑,信什麼也別信男人的那張嘴。

  本就涼薄的心,從此城門緊閉,再也未對任何人敞開。

  胭脂被毀了容,她又與財主夫人結仇,瓊台梨園這下是容不下她了,班主給了胭脂一些銀兩,贖了身,便打發走了胭脂,班主嘆息,縱然胭脂很討小城主歡心,但瓊台始終裝不下胭脂這尊大佛。更何況,小城主身後還有城主、城主夫人、城主老夫人,他們眼中哪裡容得下戲子進門。

  胭脂並未有多怨言,世態炎涼,人情淡漠,她在戲班子裡演得多了,便也看淡了。

  她帶著滿臉的傷痕,和事前換好的銀票,離開了涅城。

  三年過去,胭脂在費城定了居,按照她所想象中的那樣,買了一套大房子,臉上的疤痕用上好的藥材醫治得差不多了,除非近看,不然絕對看不到臉頰上那淡淡的紅痕。

  唯一和她想象中不一樣的是,她嫁了人。

  一年前,她嫁給了一個老實本分的花匠,只因她後知後覺,原來一個女人沒有男人,在這個男尊女卑的世界裡將會有多難存活,她嫁給他,無關愛情,不過是因為他老實本分。

  卻不想,花匠最後卻騙光了她的錢,和宅子裡的一個小丫鬟私奔了。

  男人果然不可信,胭脂喟嘆,就算看起來老實本分的男人,也終有變心的一天。

  胭脂開始為生計發愁,偶然間看到了鏡奩裡的那支粉蝶珠花簪,她當初從涅城出走的時候,典當掉了鏡奩裡所有的釵環首飾,卻鬼使神差的留下了這一支。

  而如今,為了生存,胭脂不得不將它典當了出去。

  價值果然不菲。

  幾日後,簡林再次闖進了胭脂的生活裡。

  他臉上洋溢著狂喜,一把抱住她︰「胭脂,我終於找到你了!」

  簡林將那支粉蝶珠花簪插到胭脂的雲鬢裡,執起她的手,訴說著他的思念,胭脂心中古井無波,等他住了嘴,方才淡淡道︰「說完了嗎?我睏了,想要歇息了。」

  簡林的臉上想必是十分尷尬的,但也只是一秒,馬上就被重逢的喜悅沖昏了頭腦。

  他笑道︰「那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

  胭脂和簡林的相處中,簡林永遠都是落於下風的。

  胭脂輕笑,真是奇了,一個戲子,竟然可以處在紈褲的上風。

  要知道,戲子,是專門供達官貴人娛樂消遣之用的,社會地位低下,而簡林,竟然可以比戲子還要低下。胭脂不知不覺笑出了聲,心中卻越發寂寥了起來。

  簡林每日每夜來胭脂的居處報到,滿心滿眼,熱烈肆意,想要博得美人心,釵環首飾風箏燈盞花樣層出不窮,但胭脂始終都沒有表態,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將他拿捏在手心裡。

  直到幾日後,院子裡搭起了戲台子。

  拍板輕響,鼓羅漸鳴。

  空靈婉轉的水磨腔華麗逸出,唱腔委婉細膩,猶如鶯啼。

  唱的是《牡丹亭》。

  一粉衣花旦掩袖而出,長雲水袖,濃妝艷抹,鳳冠霞帔,看那身段,似乎是個男人,但那一顰一笑,一嗔一怒,千嬌百媚,像極了女人。像極了胭脂。

  就連胭脂右眼下的淚痣都宛若並蒂而出。

  胭脂一時間,看得有些呆滯了。

  簡林一曲唱罷,跳下了戲台,粉黛油彩的一張俊臉上,綻放出討好的笑容。

  「胭脂,我唱得怎麼樣?你喜不喜歡?」

  胭脂笑得流淚,只覺得大快人心。

  紈褲竟然唱戲給一個戲子聽,呵呵,真是有趣。

  胭脂嫁給了簡林,做了小妾。

  簡林本欲娶胭脂為妻,但簡老夫人以性命相逼,簡林這才讓了步。兩人婚後,也過了許久的和美日子,簡林送了許多新鮮有趣的玩意給胭脂,胭脂都是一副懨懨的樣子,每次察覺到胭脂心中生厭了,簡林便唱戲給胭脂聽,濃墨重彩的唱,盛裝而出。

  他知道,胭脂喜歡他這樣低聲下氣的取悅她。

  簡老夫人知道簡林這樣作踐自己,氣得差點吐出了血︰「孽子!家門不幸家門不幸!」

  胭脂三年無所出,簡老夫人請了資歷深厚的宮婦替胭脂看身子,宮婦卻說胭脂早年床事繁亂因而毀了身子,今生無法生育。簡老夫人黑了臉,勒令簡林娶妻傳宗接代,簡林誓死不從。

  那杯毒酒送到了胭脂的房裡。

  簡老夫人掀了掀茶蓋,眯著眼睛道︰「老身本不想取你性命,但我孫對你執念太重,就算你逃到了天涯海角,他都能翻山遍野將你找回……所以你還是死在他跟前吧,讓他絕了心,當然,你可以選擇不喝這杯酒,但老身有的是法子讓你神不知鬼不覺的死去,你自個兒掂量掂量吧。」

  簡老夫人走了出去,只餘下了幾個粗使嬤嬤和壯丁留下來督促胭脂服毒。

  那毒酒無色無味,據說,死去也不會口溢鮮血,只如同睡著了一般。

  按照簡老夫人的意思,胭脂死後,便讓大夫在她頭上安一個心結未解鬱鬱而終的病號,讓簡林無從查起。胭脂笑了笑,覺得自己死前應該不能這樣輕易的放過他們。

  這些達官顯貴。

  這些害死她的人。

  胭脂換上了一身戲服,臉上塗滿了油彩脂粉。

  在粗使嬤嬤輕蔑的眸光中,將杯中的毒酒一飲而盡。

  她臉上帶著快意的笑。

  簡林,我在惡獄等你尋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30 03:38 PM

第八十二章

  情之所至,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簡林果然如同胭脂所料想的那般,將簡府攪得天翻地覆歲月不寧。他抱著她的屍體,枯坐了三天三夜,滴米不進,眼淚都流得悄無聲息,簡老夫人以性命相逼,讓簡林放開胭脂的屍體,但簡林像是魔怔了似的,但凡有人要搶走他懷中的屍體,他就大喊大鬧血紅了一雙眸子跟人拼命。

  胭脂的靈魂就站在他旁邊看著,漠然地看著。

  她死後並未立馬往生輪回,而是化作了一縷魂,留在了凡間,凡人皆看不見她。

  胭脂看著簡林痛不欲生,看著簡林傷心絕望,看著他眼神空洞地披上她的戲服,畫上她的扮相,模仿著她的聲音,在胭脂閣中,一夜一夜,唱著他們的戲曲,流著他一人的淚。

  一曲唱罷。

  簡林緩緩蹲在地上,彷彿失去了所有的依撐。

  雙眼紅腫,悲愴蒼涼。

  他抱緊了自己的雙臂,越來越緊,宛若擁抱這身戲服的主人,使出了渾身的力氣。

  他的肩頭微微發顫。

  眼淚落到地上,淚珠四分五裂。

  簡林哽咽著聲音,呼喚著她的名字。

  一聲又一聲。

  胭脂……胭脂……

  聲音嘶啞,淒愴入骨。

  帶著孩子的無辜。

  「為何,為何不肯信我?」

  胭脂站在旁邊靜靜看著他,像是在看一齣與她無關的折子戲。

  無聲無息,眼神輕蔑而麻木。

  她飄到他身後,幽幽地輕嘆︰「你怎麼還不來惡獄尋我?怎麼還不死?當初我從涅城躲到費城,都能被你尋到,如今我進了地獄,你便不敢來了麼?」

  胭脂譏諷地輕笑,臉白如紙,紅唇如血。

  「呵呵,還說愛我呢,男人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你若是真愛我,便死來惡獄裡陪我啊,如今又在這裡做戲給誰看?你這樣,只會讓我覺得噁心。」

  簡林看不見她的靈魂,聽不見她的聲音。

  他活在他一個人的戲裡,眼淚一滴一滴地落下。

  胭脂得不到他的反應,看不到他小心翼翼討好她的笑容,她覺得十分乏味,轉身飄出了簡府。

  穿花拂柳,方塘拱橋。

  風花雪月打眼過,萬般景色皆融不進她的黑眸裡。

  胭脂生性涼薄,自卑而厭世,心靈早就已經在社會的最底層變得扭曲變得污穢,她將命運的不公強行報復到了簡林的身上,她認為簡林若是真的愛她,便應該下地獄和她一道死才是。

  簡林若死,就是對簡老夫人最大的報復。

  胭脂厭惡簡林。

  只因為少年的眉眼一如初見般明朗如星,而她卻滿身泥濘陷入污穢裡不能自拔。

  她恨他眼中的自己。

  他是站在社會最高層的達官顯貴,戲曲對於他來說,是享樂,是趣致,是討好女人的工具。但對於她胭脂來說,戲曲卻是耐以生存的職業,她滿身滿心的傷痕,皆是拜學戲而賜。

  地位的不公,教她如何能不恨。

  胭脂的靈魂在大街小巷中晃蕩,不知不覺便飄到了孫府,三年前,自打她從費城回到涅城成為簡林的小妾之後,便再也沒有見過孫振及他的夫人。

  胭脂心念一動,便穿透白牆,飄進了孫府。

  當她看到毀容的孫夫人時,有些恍不過神來。

  看孫夫人臉上疤痕的新舊程度,想來是舊傷,雖然只留下了淡淡的紅疤,但那張臉,卻是真真切切的毀了。胭脂心中疑惑萬分,孫夫人這臉上的傷是如何得來的?

  丫鬟遞了一杯茶給孫夫人︰「夫人,聽說小城主的愛妾前些天死了。」

  孫夫人一頓,問︰「小城主的愛妾?是胭脂那個賤人?」

  丫鬟點了點頭,孫夫人一愣,拍桌長笑︰「死得好,那個賤人早就該死了!我當初就不該心軟只毀了她的容,讓她有可乘之機叫簡林那混賬報仇劃傷了我的臉!」孫夫人摸了摸自己布滿疤痕的臉蛋,眸光惡毒,憤恨道,「可恨簡林是小城主,城主將簡林打得幾個月下不了床又免征了孫振兩年稅賦,就放過這個混賬,這個混賬怎麼不和胭脂那個賤人一道去死?!」

  胭脂怔了怔,原來當初,簡林那孩子真的替她報了仇。

  他沒有騙她。

  所以後來他連續幾天沒有出現,是因為被城主打得下不了床嗎?

  胭脂神情恍惚地飄回了簡府,愣愣地看著憔悴的簡林發呆。

  心口一時間空蕩蕩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簡林相思成疾,那一身戲服再也沒有脫下,日日夜夜唱著《杜麗娘》,唱得聲音嘶啞,唱得星眸紅腫,唱得最後倒在了病榻上,仍舊雙目無神地念著胭脂的名字,氣若游絲,臉上泛著詭異的薄紅。大夫說是心病,簡老夫人一巴掌打到了簡林的臉上,抱著他虛軟的身體,痛哭失聲。

  「孽障!死了也不放過我的孫子!我簡家到底做錯了什麼竟招來了這樣一個孽障禍害我簡家?!要什麼報應都往老身身上來,不要再來禍害我的孫子!」

  簡老夫人病倒了,病倒如抽絲,就彷彿真的像是將孽障轉移到了她的身上似的,隨著她的病情一天比一天嚴重,簡林卻是一天天好轉了起來,他不再整日整夜的唱戲,大多數的時間,他都是跪在簡老夫人的病榻前,雙目無神地看著簡老夫人,不說話,只靜靜的看著。

  簡老夫人臨死前,向簡林坦白,那杯毒酒是她送到胭脂房裡的。

  簡林無神的眸子總算是有了一些反應,他動了動眼珠子,看著老婦人,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奶奶,我知道啊。」他低下頭,靜靜道,「我一直都知道。」

  簡老夫人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簡林氣死了簡老夫人。

  下葬那天晚上,簡林又穿上了許久未穿的戲袍,咿咿呀呀唱著戲,百轉千回,淒婉斷腸,但和從前不一樣的,是他的眸中不再無神,而是淬滿了怨毒。

  他看著屋子裡的某一個角落,笑得悲愴幽怨︰「胭脂,你滿意了嗎?」

  簡林掩唇而笑,眼淚落了下來。

  「我氣死了奶奶,給你報仇了呢,你是不是想要我這樣?」

  胭脂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淚如同泄了閘的洪水,簌簌流個不停,心臟都揪得發疼了。她拼命地搖頭,一步一步後退,無法接受眼前這樣子的他。

  不,事情不該是這樣的。

  簡林那孩子,明朗如星的那個孩子,不該笑得這樣骯髒污穢。

  他不該變成她從前的模樣。

  胭脂明明報了仇,但心中卻愈加空得發疼了起來。

  心中彷彿被利刃穿胸而過,雪白尖銳的利刃上滴滿了黏膩的鮮血,刺痛抽疼,令她難以呼吸。

  簡林沒有尋死,他不敢死,因為他不敢面對簡老夫人,深愛卻又痛恨胭脂,他只想折磨自己,於是他白日裡行屍走肉一般生活著,夜裡便唱戲。

  在別人的故事裡,流下他的眼淚。

  城主不准人進內院,僕人都以為內院鬧鬼,因此望之怯步,內院再也沒有人敢進來。

  簡林將自己鎖在了一個城裡,昏天暗地,獨自孤苦,宛若惡獄。

  三年,一千多個日夜裡,夜夜如此。

  ***

  蘇菜菜拿朱砂在簡府院子外的空地上畫了一個浴桶大的圓圈,圓圈裡可容納六七人,她從懷裡掏出紙符,是幾張顯身咒,將顯身咒貼到了紅色圓圈的五行正宮之上。

  紅色的朱砂圓圈陡然間騰起光亮來。

  女鬼飄到了圓圈裡,身上的死氣消失不見,就連臉上的油彩胭脂都像是被洗淨了鉛華了似的,素淨白皙,泛著淡淡的光暈,在夜幕下顯得格外乾淨。

  她擦乾淨了臉上的淚,強自歡笑,沖蘇菜菜點了點頭。

  蘇菜菜抱著白貓,推開了胭脂閣的房門。

  簡林一身戲袍,茫然地看著突然推開門的綠裳少女,回不過神來,綠裳少女幽幽地看了他一眼,走到一邊,露出了院子裡那個渾身像是會發光一樣的女人。

  簡林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哆嗦著唇角。

  「胭、胭脂……?」

  胭脂站在院子裡,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就彷彿已為此等待千年。

  簡林如同脫弓之箭猛地射出,踉踉蹌蹌地衝進光圈裡,想要擁抱胭脂,但又怕消失在他眼前。

  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

  他眼中的恨,眼中的怨,在此刻盡數消失不見。

  只要看到了胭脂,他便像又變成了初見時的那個毛頭小伙兒,永遠生澀,帶著靦腆的窘迫。

  被她捏在手心裡,死死的。

  胭脂說︰「我在下面的時候,見過了奶奶。」

  簡林的臉上煞白,呼吸一滯。

  胭脂忙道︰「阿林,奶奶是油盡燈枯而亡的,並不是你以為的被你氣死。她身子壯得很,進往生門之前,還揪著我的頭髮把我痛打了一頓,讓我留在上面告訴你,她並不怨你,只想你好好活著,將……」胭脂垂下了眼睫,「將簡府的香火延續下去。」

  簡林哆嗦著發白的唇角︰「奶奶、奶奶真的這麼說?」

  胭脂道︰「你不信我?」

  「我自然是信!」簡林生怕觸怒了胭脂,連忙點頭。

  在和胭脂的相處中,簡林永遠都是處於下風的。

  胭脂苦澀了笑了笑,湊上前,隔著咫尺的距離,吻住了簡林的唇,簡林不敢置信地睜大了雙眼,明明胭脂此刻是魂魄,吻住他便如同吻住了空氣一般,但簡林還是緊張得手指直打哆嗦。

  她從未主動吻過他的唇。

  胭脂的模樣有些羞澀。

  她眼神閃了閃,抬眸,直直地看著簡林。

  「簡林,我喜歡你。」

  簡林的胸口猛地一震,定定地看著胭脂,瞳孔不斷收縮著,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胭脂靜靜地看著他,紅唇輕啟︰「生前生後,都只愛你一人,所以,不要再這麼折磨你自己了,我不想看到這樣子的你,我已經成為過去,你要更加珍惜活著的人才是。」

  簡林愣愣地看著她,唇角哆嗦,說不出話來。

  胭脂的身體變得有些透明。

  孤魂野鬼一旦冷卻執念,便會被往生門吸走。

  她定定地看著簡林︰「我只在奈何橋邊等你七十七年,一天不許多,一天不許少,七十七年後,我們再一起投胎,下一世青梅竹馬,永遠都不分開。」

  她的身體越來越透明,簡林慌亂地伸出雙手想要挽回,但他的手徑直穿透了她的身體。

  胭脂臉上掛著從未明媚的笑容。

  一點點消失在他的眼前,螢火點點,宛若銀河星子斑駁。

  夜空中留下了她最後的聲音。

  「記住,一天不許多,一天不許少,不然我會生氣,一個人跳輪回,永遠不理你。」

  簡林望著她消失的方向,愣了許久。

  他斂眉,笑了笑。

  「記住了,胭脂,一天不多,一天不少,七十七年,我記住了。」

  那你,千萬千萬,要等我。

  莫再扔下我一個人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30 03:44 PM

第八十三章

  蘇菜菜抱著白貓,騎在窮奇背上。

  窮奇展翅而飛,騰空飛起,火紅的身子如同落霞紅霜,在月空中呼嘯而過,拉出一條頑艷的紅痕,稍縱即逝,紅影很快融化在濃墨淺淡的夜幕中,無聲寧靜。

  耳畔只聽得見窮奇振翅的聲音,涼風吹散了她的鬢髮。

  帶著鹹澀的酸意。

  蘇菜菜低下頭,看著簡林佇立在簡府的院子裡,離她越來越遠,越來越小,直到白牆黑瓦將他的身影掩住,蘇菜菜這才吸了吸鼻子,回過頭來,抱緊了自己懷中的白貓。

  那個男人到底是有多愛胭脂,才會在她死後穿上她的衣服扮上她的樣子模仿著她的一切。明明他上一秒還在鬱鬱怨毒,看到胭脂的下一秒便將什麼都拋到了腦後,眼中心裡只剩下了胭脂,那原本蒼涼暗恨的眸子,溢滿了狂喜和不敢置信,箭一般飛到她的面前。

  珠光月華,熠熠生輝,整個夜空都會被他的眸中的喜悅點亮。

  蘇菜菜鼻頭一酸。

  不知怎麼的,就想起那日,宮玖聞到了月斬花的花香之後,便箭一般從她的身邊飛射出去。

  再也沒有回來過。

  那日夜幕也是如同今日這般寂靜,宮玖獨自一人站在花圃中,明明狂喜得手指都顫抖了,但卻仍舊按捺著劇烈起伏的胸膛,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採摘著那朵血紅的月斬花,像是怕驚擾到了佳人舊夢似的,殘暴而溫柔。和簡林在光圈中看到胭脂時的樣子一模一樣。

  滾燙灼人的狂喜,掩都掩不住。

  夜風似乎更涼了,吹得蘇菜菜的眼眶生澀,眼淚流了出來。

  她拿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鼻頭泛紅。

  宮玖,想必很愛玉晚蟬吧。

  所以才會在玉晚蟬死後,扮作她的模樣,穿著她的紅衣,模仿她的動作,就彷彿她還活著一樣。

  就像簡林那麼愛胭脂,愛到明明分別了三年,但再相見時卻宛若從未分開一樣,眸中眼裡都是她的模樣,滿心滿耳裡都是她的聲音,旁人再也入不了他的眼。

  蘇菜菜的眼淚流得更凶了。

  她狠狠地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淚,可是動作做了一半,便如同再也控制不住了似的,猛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淚如同洪水一半涌出,熱烈而肆意,永無止息。

  就讓她最後一次再為他流淚。

  蘇菜菜,只許哭三分鐘,三分鐘之後,你就又會變成那個沒心沒肺的蘇菜菜。

  只有三分鐘。

  紀念她死去的愛情。

  蘇菜菜嚎啕大哭了起來,哭得撕心裂肺肝腸寸斷。

  白貓擰著眉頭,拿爪子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窮奇咬著牙根揮舞著堅強有力的翅膀,在長街上空一曜而過,紅影漸逝,消失在沉沉黑夜裡。他們飛過的地方,古宅群裡紛紛亮起了一盞盞明亮的紙紗窗燈。

  謾罵的聲音不絕於耳。

  「哪個混賬大半夜的不睡覺啊,吵得人不得安寧,哭著趕去投胎啊?」

  「有病啊這人,要死死一邊去,別打擾大爺我睡覺!」

  「該不會是鬧鬼吧?」

  ……

  那一夜響徹整個城鎮的鬼哭狼嚎成為涅城永遠的傳說。

  ……

  蘇菜菜回到了客棧,窮奇收了翅膀變成了黑貓的模樣,落到地上。蘇菜菜抱起白貓,黑貓身姿矯健地爬到了蘇菜菜的肩膀上,蜷成一團,將她的肩窩當做了軟墊。

  房間裡的兩三歲的小男孩聽到有人上樓的聲音,邁著光溜溜的兩條小粗腿,跌跌撞撞地爬到了床上躺平,身上溢出黑色的光芒,待光芒褪去,小男孩變成了嬰兒的模樣。

  他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閉上了眼睛,裝作熟睡的模樣。

  蘇菜菜在這個時候「吱呀」一聲推門進來。

  她肩膀上的黑貓,鼻子嗅了嗅,似乎聞到了什麼令人心生警惕的味道,支起了脖子,金眸熠熠生輝,環顧四周,仔細打量著屋子裡的一切,渾身的毛都豎了起來。

  蘇菜菜察覺到黑貓的異常,頓住了腳步,側臉問︰「有什麼不對嗎?」

  黑貓疑惑地望了望四周,最終只搖了搖頭,慢慢縮回蘇菜菜的肩膀上,蜷成一團。

  蘇菜菜不明所以,忙碌了一晚上,又一路哭了回來,身心皆是疲憊至極,只想趕緊睡個大叫,誰喊都不起來。她怕嬰兒半夜會滾下床來,便將床上的嬰兒抱到了床裡頭,她懷中抱著白貓,將黑貓扔到了腳邊,腦袋往枕頭上一歪,便很快進入了夢想。

  待屋中一人兩獸的呼吸都變得平穩熟睡之後,嬰兒猛地睜開了眼睛。

  他側過腦袋,白淨的小臉上,掛著與他年紀極其不相符的深邃和冷毅。

  嬰兒的眼睛黑漆漆的。

  靜靜地看著蘇菜菜的臉,最後將眸光落到了她哭得紅腫的眼皮上。

  眉頭擰了起來。

  他挪了挪身子,想要靠近蘇菜菜一些,但突然聽到一聲壓抑著怒氣和威脅的喵聲,嬰兒一愣,黑貓出現在他的視線裡,渾身黑得發亮的皮毛炸起,危險地瞪著嬰兒。

  嬰兒看了黑貓許久,閉上了眼睛。

  翌日,天朗氣清,陽光明媚。

  蘇菜菜睡到下午日上三竿這才爬起了床,她醒來的時候,發現嬰兒正眼巴巴地看著她,蘇菜菜一愣,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腦袋,抱起嬰兒,輕笑道︰「你應該是餓了吧。走,我們下樓找吃的去。」

  洗漱了一番之後,蘇菜菜抱著嬰兒,身後跟著兩隻貓,聲勢浩大地下了樓。

  找掌櫃的要了幾碗新鮮的羊奶,蘇菜菜端起瓷碗,小心翼翼地餵著嬰兒喝奶,但嬰兒在的嘴小,白色的奶汁大部分都從瓷碗的邊緣溢了出來,蘇菜菜擰著眉頭,卻看到嬰兒正直勾勾地盯著她的嘴唇,蘇菜菜疑惑了摸了摸自己的唇角,輕笑道︰「我不喝,你喝就好了。」

  嬰兒將臉側到一邊,沒有理會蘇菜菜。

  蘇菜菜咋舌,莫非是會錯了意?

  心中猛地一驚。

  蘇菜菜顫顫巍巍道︰「你該不會只是身體變成了嬰兒的模樣,但心智還是七八歲吧?」

  嬰兒眼睛一眯。

  回過頭來,嘴巴裡打著奶泡,流著鼻涕,黏糊糊地喊了一聲︰「娘……」

  蘇菜菜放下心來。

  如果心智真的是魔尊的話,應該不會認她一個法力低下的人做娘吧。

  上位者,不應該都傲得很麼?

  蘇菜菜笑眯眯地摸了摸嬰兒的小臉蛋︰「誒,再多喊兩聲娘來聽聽。」

  嬰兒在蘇菜菜看不到的地方,狠狠地握緊了拳頭。

  他仰著小腦袋,笑眯了眼睛,傻兮兮地喚著︰「娘……娘……」

  蘇菜菜樂得合不攏嘴。

  將小碗遞到了嬰兒的嘴邊,嬰兒嘴巴一搭,搭到了瓷碗碗壁邊緣,咕嚕嚕的一飲而盡。

  蘇菜菜掐了一把嬰兒的小臉,笑眯眯道︰「我兒子真乖。」

  蘇菜菜買了一套宅子,離城主府很近,是涅城的正中心,最繁華的地方。買房子用的銀票是點石成金換來的銀票,價錢還算公道,蘇菜菜當天便付了款,帶著一人兩獸進了房子裡。

  她擼起袖子,拿著掃把抹布,開始動手清掃宅子。

  嬰兒放在搖籃裡,白貓和黑貓窩在軟墊裡,慵懶地曬著陽光。

  蘇菜菜臉上的清汗直冒,拿著抹布打掃到一半的時候,門外卻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蘇菜菜十分疑惑,她在涅城人生地不熟的,有什麼人會來找她?

  她放下了抹布,打開了院門。

  眼前站著一個穿著鵝黃色衣裳的小姑娘,身後背著一把大刀。

  她齜著牙,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蘇菜菜猛地關上了門。

  那姑娘笑得那樣淫蕩,絕對沒有好事情發生。

  門外傳來一個脆如鶯啼的聲音。

  「仙子姐姐,仙子姐姐快開門啊,我叫瓔珞,咱們有話好好說,你千萬別不理我!仙子姐姐!」

  蘇菜菜這人有個毛病。

  有人一喊她仙子姐姐,她便腿軟發暈飄飄欲仙。

  她拉開了院子的門。

  門外的鵝黃色姑娘露出大白牙,笑容燦爛。

  「我就知道仙子姐姐你人好,一定會開門的。仙子姐姐,我能進去玩玩嗎?」

  蘇菜菜想了想,還是點了點頭︰「自然是可以。」

  瓔珞羞澀地點了點腳尖,靦腆道︰「不過我的朋友有些多,他們也可以進去玩嗎?」

  蘇菜菜覺得沒有什麼不妥,便笑眯眯道︰「叫你的朋友進來吧。」

  於是一群大象精、老虎精、松樹精、梅花精等等等全部走進了蘇菜菜的院子裡。

  蘇菜菜目瞪口呆。

  她看著瓔珞,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氣息是屬於妖怪的。

  蘇菜菜愣愣道︰「你是妖怪?」

  瓔珞燦爛地露出大白牙微笑︰「沒錯,我是瓔珞妖。」

  蘇菜菜問︰「既然是妖怪,為什麼剛剛不直接隱身進來呢?」

  瓔珞笑眯眯道︰「因為我們是在郊外野生生出來的妖怪,和在居民區裡的妖怪不同,我們的修行中並未融合人氣,所以要進充滿人氣的住宅,必須先經得主人的同意。」

  蘇菜菜道︰「原來是這樣啊……」

  瓔珞齜著白森森的牙齒,笑得陽光明媚︰「仙子姐姐咱們能打一個商量嗎?」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30 04:03 PM

第八十四章

  蘇菜菜發愣︰「什麼商量?」

  「我們想在這個宅子裡住下,成為你的房客,這是一半的房錢。」瓔珞從懷中掏出了一個錢袋,遞給蘇菜菜,咧著嘴,憨笑道︰「這套宅子的風水極好,並且在涅城正中心,妖怪們隨時都可以看到街上的凡人,親近他們,本來我們早就看中了,但是卻一直沒有賺夠銀子將它盤下來,原來的房東是個勢利的,沒有銀子便不准我們入住,真是討厭。」

  瓔珞笑得輕快︰「現在仙子姐姐買下來就好辦多了,我從前常常聽老妖怪們說上界的仙子姐姐們心地善良,經常幫助我們妖怪不被壞人欺負,想必仙子姐姐你也不會將我們趕走對吧?」

  說罷便睜著一雙亮晶晶的杏眸,笑眯眯地看著蘇菜菜。

  珠玉寶石一般閃亮動人的眸子,無量光明。

  蘇菜菜怔忪。

  她原本的計劃中並沒有收養一群妖怪這一項。

  抬眸,掃了掃院子中歪瓜裂棗奇形怪狀的妖怪們。

  他們大多數都沒有修成人形,維持著半人半妖的模樣,那一雙雙純良怯懦的眸子,水汪汪的,充滿希冀地看著蘇菜菜,渴望而緊張,紛紛屏住了呼吸,像是等待上神的宣判一般。

  瓔珞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看著蘇菜菜。

  「仙子姐姐,我們可以留下來嗎?」

  蘇菜菜楞了楞。

  似乎有些騎虎難下呢。

  在城鎮最繁華的居民區收養一群法力低下來路不明的妖怪,簡直就是在給自己找麻煩。

  但是那一雙雙怯生生的眸子就這樣可憐巴巴地盯著她。

  蘇菜菜竟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蘇菜菜悶悶的想︰算了吧,她就是一個做奶媽的命。

  她抬起眼睫,輕聲道︰「我可以收留你們,不過……」瓔珞未等蘇菜菜說完便歡呼一聲︰「我就知道仙子姐姐人最好了!」說罷便如鳥兒一般張開雙臂撲到蘇菜菜的身上,想要給蘇菜菜一個熱情的擁抱,蘇菜菜突然舉起右手抵住了瓔珞的胸口,阻擋她前撲的動作。

  唔,這姑娘胸好平。

  蘇菜菜有些嫌棄。

  她望著院子裡一群木訥的妖怪正色道︰「我可以收留你們,但是你們不許去街上惹是生非招惹凡人,若是給讓我知道在外頭闖了禍,我就立馬將你們趕出去,再也不准你們進來,知道了嗎?」

  「知道了,仙子姐姐。」院子裡靜靜佇立的妖怪們齊齊應聲,紛紛露出雀躍的神情。

  蘇菜菜聽到這麼多人喊她仙子,又有些飄飄欲仙起來。

  瓔珞帶著那些妖怪們去分房,看得出來,瓔珞是這群妖怪們的老大,所有妖怪裡,就只有瓔珞一個人可以完全修成人形,她背上馱著一把被白綢纏住的大刀,一副熱血俠女的模樣,指揮著眾妖怪們將梅花、竹子、蘭花等植物系妖怪的本體種到院子裡,懷中抱著木盆的妖怪們將木盆中裝著的小魚、蓮花、烏龜全部倒進了院子裡的方塘中,宅子裡瞬間煥然一新,充滿了生機。

  原本還隱沒在院子裡各個角落的家養妖怪,紛紛被這群野生妖怪們的熱情感染,從陰影中走了出來,和野生妖怪們迅速成為朋友,幫助他們在這裡安家。

  蘇菜菜拖著下巴,在陽光下看著這群充滿幹勁的妖怪們。

  心中暖洋洋的。

  有幾隻純良的鹿妖,看到蘇菜菜手中拿著抹布,便怯生生的上前,顫了顫腦袋頂上的鹿角,小臉通紅地問︰「仙、仙子姐姐,我來幫你打掃吧……有哪裡需要我們擦洗的嗎?」

  蘇菜菜怔怔地看著他們,將抹布撕成了好幾半,遞給他們,笑眯眯道︰「院子裡的這些水缸,還有那個亭子,裡面的石桌石椅,那就拜托你們了。」

  鹿妖們見蘇菜菜對他們笑得輕柔婉媚,心尖兒一顫,紛紛不好意思了起來,心想著上界的仙子可真是漂亮呀,那一笑,就像是會勾住人的魂魄似的,讓他們做什麼都願意。

  幾隻鹿妖臉上紅得冒煙,看都不敢再看蘇菜菜一眼,抱著水缸埋頭擦洗起來。

  搖籃中的嬰兒,躺在一片葡萄架的蔭翳中,爬到了搖籃的木欄邊,將腦袋搭在胖乎乎的手臂上,黑漆漆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著院子裡忙上忙下的妖怪們,寂靜而深邃。

  若有所思的模樣。

  明明這些妖怪們比魔界地位還不如,資質低下,經常受到凡人們的欺負。

  但為何,他們為何會笑得這樣滿足呢?

  白貓不知何時從蘇菜菜的懷中用嘴巴咬走了方才瓔珞送給蘇菜菜的錢袋,它躺在軟墊裡,拿爪子蹭開了錢袋的細繩,從裡頭掏出了許多銅板銀子,抱住銅板啃了起來。

  闢邪,食金銀財物,可招財聚寶,只進不出,神通特異。

  黑貓原本還豎著尾巴警惕地觀察著這群來路不明的妖怪,但時間一久,見他們的法力的確低下,沒有什麼作為,這才放下了尾巴,弓起的身子鬆懈下來,呆頭呆腦地看著白貓進食。

  總之,三隻小殿下對這些外來的妖怪們也並未露出什麼不適的表情。

  蘇菜菜蹲下來,將一隻爬上岸不小心翻身四腳朝天的烏龜重新翻了過來,烏龜妖被人摸了最隱秘的肚皮,有些嬌羞地說了一聲「謝謝仙子小姐」,便羞答答地爬走了。

  蘇菜菜看著滿院子這些柔弱縴細的妖怪們,突然覺得,養一群免費勞動力似乎也很不錯的樣子。

  妖怪們極為喜歡和凡人親近。

  因此就算妖怪們再膽小,也抵不住凡人的誘惑,紛紛圍在蘇菜菜身邊,揚著一張張崇拜而渴望的小臉,痴痴地看著蘇菜菜,和她說一句話,就像是這輩子都值了一般。

  有幾隻妖怪想要去抱搖籃中的嬰兒,但卻被嬰兒那雙凶殘的眸子嚇住,只能畏手畏腳地縮在角落裡,一臉垂涎地看著搖籃裡水嫩嫩軟綿綿的凡人嬰兒,吞咽著口水。

  嬰兒的臉有些發黑。

  但卻又礙於黑貓在旁邊蜷著,所以一直未有發作。

  他只能像是一隻瀕臨滅絕的希珍動物一般,被那些黏膩的妖怪們用灼熱的視線烘烤著。

  這感覺真是糟糕至極。

  一個月說短不短,說長不長。

  短到蘇菜菜手臂和背上的傷疤至今未消。

  長到家養的石妖勾搭上了野生蘭花妖。

  這段時間,和妖怪們相處得還算融洽。

  宅子裡的靈氣果真養人,最近又有好幾隻妖怪修成了完全人形,他們可以正大光明地去街上玩。而那些頭上有著犄角,或是三隻眼睛,或是沒有嘴巴的半人半妖,則只能乖乖地留在院子裡,墊著磚頭,趴在院子裡白牆邊緣上,流著口水,一臉痴漢的模樣看著長街上行走的人們。

  真想、真想和凡人做朋友啊。

  半人半妖形狀的妖怪們可以隱身出街,但是他們法力低下,受到驚嚇,或是其他極致的情緒時,法力無法繼續支持隱身狀態,妖身便會暴露在眾人面前。

  所以安全起見,半人半妖的妖怪不被允許出街。

  蘇菜菜有一次看到十幾隻四五歲的小妖怪們墊著磚頭趴在牆上看著院牆外的行人們。

  奶聲奶氣的討論著。

  「姐姐,我們什麼時候才可以修成人形出去找他們玩啊?」

  「……大概五六百年吧。」

  「那麼長時間啊?可是我現在好想出去,姐姐……」

  「不行,仙子姐姐會生氣的,她生氣會把我們趕走,我們又會沒有家了。」

  最小的那隻妖怪委屈地哭著︰「不要趕我走,仙子姐姐不要趕我走。」

  蘇菜菜想起了往事,心中一軟,便給他們開小灶,用幻術將那幾隻小妖怪變成正常孩童的模樣,讓他們在修成人形之前提前出去逛一逛,小妖怪們歡歡喜喜出了門,蘇菜菜心中不放心,擔心他們年幼出什麼漏子,只得跟在那幾隻小妖怪後面,也出了門。

  白貓見蘇菜菜要走,迅速跳到了她的懷裡,黑貓猛地竄到了蘇菜菜的右肩上。

  蘇菜菜不放心小妖怪們。

  白貓黑貓亦是不放心蘇菜菜。

  一群人聲勢浩大地出了門,小妖怪們第一次以實體的形式出現在大街上,覺得商鋪小攤茶肆酒館處處都透著驚奇,小妖怪們睜大了眼睛,小鄉巴佬進城似的。

  蘇菜菜從懷中掏了一些銀兩,給每個妖怪們買了糖葫蘆和麵人,讓他們如同正常孩子一般生活。

  他們宛若對待一個珍寶似的,舔了舔紅艷艷的糖葫蘆。

  開心得眼睛都笑成了彎月。

  小虎妖吞了一顆糖葫蘆,滿足道︰「原來糖葫蘆這麼好吃呀。」

  蘇菜菜笑道︰「還想吃的話,我再給你們買。」

  小熊妖道︰「我以前吃過糖葫蘆的,有一輛馬車從我們那座山頭裡經過,從裡頭扔出了一根吃了一半的糖葫蘆,等到沒有人出現之後,我拿起來舔了舔,味道沒有現在這個好吃。」

  蘇菜菜愣了愣,笑道︰「不如我們買些材料以後回去自己做著吃吧。」

  幾個小妖怪們奶聲奶氣地歡呼雀躍︰「仙子姐姐萬歲!」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30 04:13 PM

第八十五章

  蘇菜菜一行人的動靜頗大。

  一個綠裳的少女牽著十幾個童子在大街上游走,眾人只當是私塾的女先生帶著小學子們來市集裡玩耍罷了,凡人們紛紛向他們投過友善的眼神。

  小妖怪們被凡人用這樣溫暖的眼神瞅著,紛紛紅了臉,不好意思了起來。

  有一位婦人牽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凡人小孩從蘇菜菜一行人面前經過,那藍裳小孩眨巴眨巴眼睛,好奇的目光,打量著蘇菜菜身邊那些可愛的童子們。

  他眼中一亮,倏地從婦人手中掙脫,跑到了一個小兔妖面前,小臉有些紅。

  「小妹妹,我叫秦昭,你叫什麼名字?」

  小兔妖手中的冰糖葫蘆啃到一半,屏住呼吸地看著眼前這個漂亮的凡人小孩,身體發軟,心臟砰砰亂跳,凡人小孩和她說話了!竟然和她說話了,是凡人小孩呢!她、她該怎麼回復他?

  「我叫、我叫兔真。」

  藍裳小孩猛地低頭,親了小兔妖的臉頰一口,咧嘴笑︰「兔真做我媳婦吧,我長大來娶你。」

  小兔妖的眼睛不敢置信的睜大,手中一鬆,糖葫蘆掉在了地上。

  蘇菜菜呆若木雞。

  一時間也愣在了哪裡,不知道說什麼好。

  這古代小孩的思想也忒前衛了點。

  這麼小就懂得怎麼泡妞了,這以後還怎麼得了。

  小兔妖漲紅了臉︰「我、我……」

  藍裳小孩沒有等小兔妖結巴完,便眼中倏地一亮,從她身邊溜走,屁顛屁顛跑到另外一隻鯉魚妖的面前,兩眼放光,痴痴的問︰「小妹妹,我叫秦昭,你叫什麼名字?」

  鯉魚妖愣愣道︰「我叫小尾。」

  藍裳小孩親了鯉魚妖一口,眼睛亮晶晶的︰「小尾做我媳婦吧,我長大來娶你。」

  小兔妖的春心「吧嗒」一聲碎了。

  眼中有水霧彌漫。

  約莫是失戀了。

  蘇菜菜暗自罵了一聲臥槽,這小男孩也忒渣了點。

  她還以為小男孩是對小兔妖一見鐘情來著。

  感情這小渣男是見著漂亮小姑娘都會來這一句。

  鯉魚妖愣愣地看了看雙眼放光的藍裳小孩,又愣愣地看了看芳心欲絕的小兔妖,鯉魚妖虎著臉,狠狠打了藍裳小孩一巴掌,氣得胸膛直起伏,瞪著他道︰「我們鯉魚一族向來都是一妻多夫,你這個不要臉的凡人小孩,還想一夫多妻不成?」

  周圍行走的路人紛紛駐足觀看,露出疑惑的表情。

  ……鯉魚一族?

  ……一妻多夫?

  蘇菜菜小心肝一顫。

  連忙伸手捂住了鯉魚妖的嘴。

  她咧嘴擠出笑容,頭皮發麻地向那些八卦的行人們遍解釋著︰「最近她看聊齋看得入迷了,所以總愛幻想自己是魚美人。」蘇菜菜乾笑,「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啊哈哈。」

  婦人見自己的小孩被打了,板著臉訓斥︰「你這人怎麼帶小孩的,怎麼教他們打人啊?」

  蘇菜菜連忙道歉︰「不好意思啊,小孩不懂事,來,小尾,給他們道歉。」

  鯉魚妖揚著下巴,蘇菜菜狠狠推了她一把,鯉魚妖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說︰「對不起!」

  婦人又訓斥了蘇菜菜幾句,這才冷臉帶著自家的小孩離開。

  藍裳小孩露出不捨的表情,一遍遍回頭看著鯉魚妖,痴情不已。

  鯉魚妖恨道︰「凡人小孩真討厭。」

  小兔妖愣愣道︰「不會呀,他們很可愛,味道很好聞呢。」

  路上的行人紛紛露出古怪的眼神看著這兩個小孩。

  凡人小孩……?

  味道好聞……?

  蘇菜菜嘴角抽了抽,揚起一張純潔的小臉看著街上的行人們,乾笑著。

  「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啊哈哈。」

  蘇菜菜淚流滿面。

  連忙牽起這兩隻小妖怪的手,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的離開鬧市中心,心中默默腹誹,她以後說什麼也不准心軟帶這些小妖怪們出來鬧事了。

  這也忒能折騰了點。

  摩肩擦踵,車水馬龍,長街鬧事,喧囂塵寰。

  從一個小女孩的面前經過的時候,蘇菜菜倏地停住腳步,回頭望去。

  那灰衣裳的小女孩面容憔悴唇無血色,印堂發黑,隱有污濁之氣,想來是病入膏肓藥石無醫。令她驚奇的不是這個小女孩,而是小女孩肩頭上那個散發著點點白光的神明。

  那神明不過手掌大小,他坐在小女孩的肩頭,穿著寬鬆的廣袖長袍,白袍上印著淺淡祥雲紅紋,一頭青絲如雲,俊美的臉上乾淨無瑕,笑容寧靜而溫暖。

  正是那雙動人的眼睛,吸引了蘇菜菜的注意力。

  神明慈悲,連微笑時,眸底都帶著幾分落寞。

  溫暖得讓人想要落淚。

  蘇菜菜怔怔地看著小女孩肩頭上的那位神明,心臟砰砰亂跳。

  神明彷彿感應到蘇菜菜在看他似的,側過臉,看向蘇菜菜,動人的眼睛,如同夜海瀾闊,隱忍而深沉。他彎眸,向蘇菜菜點了點頭,露出一個禮貌的謙謙笑容。

  蘇菜菜一愣,也是朝他點頭回禮。

  心中酸酸澀澀的,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發酵。

  感覺十分微妙。

  ……她這到底是怎麼了?

  「師父,那是什麼神明……」蘇菜菜話說了一半,突然噤了聲。

  宮玖現在哪裡還在她身後。

  她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踫到陌生神明鬼怪就依附著他向他詢問了。

  蘇菜菜甩掉了心中那些奇怪的感覺。

  悶悶地想,看來還是沒有辦法習慣沒有那人在身邊呢。

  畢竟他們相處了五年。

  整整五年。

  白貓從地上跳到了蘇菜菜的懷裡,拿爪子撓了撓蘇菜菜,蘇菜菜吸了吸鼻子,摸著懷裡白貓柔軟的皮毛,笑著道︰「我總會習慣的,不過是五年,一天忘不了,就用一年,一年忘不了就用五年,總有一天,我會忘記他,開始新的生活,沒有他的生活。」

  白貓安心地窩在蘇菜菜懷裡,懶洋洋的樣子,不想動。

  黑貓回頭記住了那神明的模樣,跟在蘇菜菜的身後,寸步不離。

  一行人在街上玩到了夜幕降臨華燈初上方才回到了宅子裡。

  宅子裡燃起了炊煙,頗有凡塵氣息的感覺,蘇菜菜知道,是那幾隻善烹飪的羊妖們在做晚飯,有了這群自給自足的妖怪們入住,蘇菜菜省下了不少煩心事。

  就例如這燒菜做飯。

  蘇菜菜自然是會做飯,但到底嫌麻煩,所以她一直都是和一群妖怪們一道用餐。

  妖怪們從來不弄葷菜,蘇菜菜偶爾素得狠了,便一個人去飯館裡開小灶。

  生活還算愉快。

  唯一讓她惆悵的是,軟軟似乎不大愛喝羊奶呢。軟軟就是那個變成嬰兒的魔尊,蘇菜菜和他相處也有一段時間了,不能總是嬰兒嬰兒的喊,於是便給他取了名字,叫軟軟。

  只因為他身體像糯米湯圓那般柔軟。

  但軟軟似乎很不喜歡這個名字,每次她叫他軟軟,他便一副陽痿的黑臉,悶悶地看著蘇菜菜。

  蘇菜菜望天。

  決定無視他的抗拒。

  就像她明明知道他不喜歡喝羊奶,也依舊無視他,硬生生逼迫餵他喝那騷腥的羊奶一般。

  誰讓他劃傷了她的手臂而那手臂上的疤痕到現在都沒有消呢。

  活該。

  蘇菜菜到現在都還念著她身上的疤。

  蘇菜菜在院子裡種了一些荀草,這是她在郊外好不容易覓來的。

  荀草其狀如葌,而方莖、黃華、赤實,其本如稿本,服之美人色,敷之可祛疤養顏。

  當初宮玖抱著她在海巒洞的洗髓池洗髓的時候,蘇菜菜曾經看到過許多荀草生在洞口,細問之下才知道這荀草是洗髓池中的一味藥,融入了池水中,天然形成,是美容聖品。

  而如今,這些荀草大多數都入了瓔珞的身上。

  瓔珞修成完全人形之後,為了幫助所有野生妖怪們住上城鎮中心的宅子,便去做了賞金獵人,賞金獵人靠做任務拿取賞金為生,任務大多數是捉拿逃犯、追殺仇敵、走鏢、臨時護院等等。這個行業拿錢快,賺錢多,但卻又十分危險,經常會受傷。

  這天夜裡,瓔珞又帶著一身血痕回到了宅子裡。

  蘇菜菜的房間就在瓔珞隔壁,修道之人六感靈敏,她聞到了一股子血腥味,眉頭皺起,放下手中的鬼怪志異,去院子裡摘了幾棵荀草,洗淨搗成草泥之後送到瓔珞的房裡。

  瓔珞正在換衣服,手臂上血肉翻飛,露出森森白骨,瓔珞疼得直吸氣。

  房間裡的血氣更濃,蘇菜菜有些不適地屏住了呼吸,她走上前,輕車熟路的將綠色的荀草泥敷在瓔珞的手臂上,瓔珞眉頭緊皺,忍不住叫了一聲。

  蘇菜菜抿著唇,不耐道︰「現在知道痛了?我跟你說了多少次,做任務的時候不要總是衝到最前頭沒命地砍砍殺殺,你以後盡量接一些輕鬆的任務不行嗎?宅子裡又不缺你那點錢,更何況我還會點石成金,有我一日,便不會讓你的那些朋友們餓肚子。」

  瓔珞嬌憨地笑了起來,露出大白牙︰「仙子姐姐,你有沒有發現你比以前變得更加囉嗦了?」

  蘇菜菜一愣,敲了瓔珞一下︰「好心沒好報,竟然還嫌棄我囉嗦。」

  瓔珞抱住蘇菜菜的手臂︰「不,我是開心,因為仙子姐姐越來越喜歡我們了。」

  蘇菜菜不說話,瓔珞自顧自地笑道︰「因為喜歡我們,所以才會關心我們對不對?」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30 04:22 PM

第八十六章

  蘇菜菜不知道為什麼,有些臉紅。

  大概是瓔珞的眼睛太過熱切了,讓她覺得有些不自在。

  蘇菜菜別過臉,小聲道︰「既然知道我喜歡你,你就不要再做這些會令人擔心的事情。」

  瓔珞大笑︰「仙子姐姐你臉紅了?」

  「……別轉移重點。」

  瓔珞摸了摸那把放在圓木桌上的大刀,上面的血跡已經被她用白綢擦淨了。

  她神色溫柔,咧著嘴,笑了笑︰「做賞金獵人,可能一開始是為了賺錢,讓小妖怪們在城鎮中心住上大宅子,但是這樣刀光劍影的生活過得久了,我竟然也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瓔珞的眼中,緩緩綻放著興奮的光芒︰「每日在江湖裡執刀四方,行俠仗義,快意恩仇,這樣的生活,就像凡人故事裡的俠女,豪傑俠客,是非紛擾,恩恩怨怨,最是快活不過了。」

  蘇菜菜下了結論。

  唔,這是一隻武俠迷妖怪。

  蘇菜菜問︰「因為喜歡做俠女,所以你才不去上界修行的嗎?」

  以瓔珞的資質,去上界修行是綽綽有餘的。

  畢竟上界的妖怪,悟性普遍不高。

  但上界修行枯燥無味,遠沒有凡塵這般多姿多彩。

  「不是因為這個。」瓔珞道︰「我們涅城郊外這一帶的妖怪也曾經去過上界,想要入山拜師修道,但是通過試徒大會取得入山資格的妖怪只有我一個,我怎麼可以扔下他們一個人上山?」

  瓔珞鼓起的胸膛,臉上帶著正義凜然的神情。

  「我原本是一串普通的瓔珞,被主人遺棄到了山野間,是小妖怪們從泥水裡將我撿起來,擦乾淨了我的身子,將我放到靈氣最充沛的月河,風吹五百年,日照五百年,日夜陪伴,這才修成了靈體,成為了妖怪。我無父無母,那些陪伴我的小妖怪們就是我最親近的人,我們這群人裡頭,我的法力最高強,所以我的責任最大,要永遠保護他們不被惡人欺負,成為他們遮風擋雨的大樹。」

  瓔珞不過十三四歲,但是此刻說話的樣子,卻偉岸得如同一個頂天立地的俠女。

  渾身都散發著熱血光芒。

  蘇菜菜微微蹙眉道︰「可是你也不能不顧及你自己的身體,盡做些危險的事情。」

  瓔珞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反正我們妖怪的癒合能力強,不會死掉了啦。」

  蘇菜菜道︰「是,你不會死,但是看到你流這麼多血,其他人會擔心。」

  瓔珞眨了眨眼睛︰「其他人是指仙子姐姐你嗎?」

  蘇菜菜不做聲,只擰著眉頭看著瓔珞。

  瓔珞抱住蘇菜菜,盡管手臂上的傷口疼得直抽氣,但瓔珞還是樂顛顛地撲到蘇菜菜的懷裡,她笑吟吟道︰「仙子姐姐,你是我見過最溫暖的凡人,我真高興能遇見你。」

  蘇菜菜乾巴巴道︰「我也很高興遇見你們這些不給人省心的小妖怪們。」

  使人成長最快的經歷是什麼?

  是養孩子。

  養著一窩小妖怪,蘇菜菜覺得自己千瘡百孔的小心肝又蒼夷滿目了起來。

  嘔心瀝血,絞盡腦汁,時時刻刻為他們操心著。

  蘇菜菜板著臉道︰「下次再讓我看到你又滿身掛彩地回宅子,我就不准你進門。」

  瓔珞笑眯眯道︰「仙子姐姐這麼溫柔,才不會將我趕出去。」

  蘇菜菜冷笑︰「你是沒有見過我狠心的樣子。」

  瓔珞痴痴道︰「仙子姐姐狠心的樣子也一定很溫柔。」

  蘇菜菜沒辦跟這個痴迷於凡人的妖怪溝通了。

  只得撫了撫額頭,頗為頭疼地回了自己的房間。

  回到書桌前坐下,卻見著桌上的那一本鬼怪志異被翻到一頁蘇菜菜還未讀到的位置。

  黑貓用爪子拍了拍這頁紙,金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看著蘇菜菜。

  蘇菜菜問︰「是讓我讀這頁嗎?」

  黑貓點頭,又伸出爪子,精確地指著這頁紙的第七行。

  蘇菜菜凝楮望去。

  ——肩雲,以凡人孤獨情緒而生的神明,喜食人眼淚,身長五寸至九寸不等,外袍素白有紅雲紋飾,常坐於宿主肩頭,食之眼淚,日夜陪伴,直至宿主不再孤單,肩雲無物可食,方才離開。

  蘇菜菜讀完這一段,不知怎麼的,就想起白日裡見過的那位神明。

  他的笑容,三分溫暖,七分落寞。

  蘇菜菜問黑貓︰「我們白天看到的那位坐在小姑娘肩頭的神明就是肩雲嗎?」

  黑貓點了點頭。

  蘇菜菜擰眉︰「那位小姑娘已經病入膏肓無藥可醫了呢,不知道那個神明會怎麼樣……」蘇菜菜兀自思忖了一會兒,倏地笑道,「不過,這也跟咱們沒關係,走吧,睡覺去。」

  嬰兒見蘇菜菜爬上床,便屁顛屁顛地撲到蘇菜菜的懷裡。

  蘇菜菜抱住了他,卻將他放到床榻的角落裡。

  她義正言辭道︰「軟軟,男子漢要學會一個人睡。」

  白貓睨了嬰兒一眼,趾高氣揚地跳進了蘇菜菜的懷裡,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便不再動作。

  嬰兒眸色沉沉地看著蘇菜菜,粉唇抿得緊緊的。

  第二日,蘇菜菜去市集買菜,瓔珞手臂受傷,不能接賞金任務,所以便跟著蘇菜菜一道去了市集。

  兩人在菜攤裡買完了菜,正準備回去的時候,突然聽到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打罵聲和哭泣求饒的聲音。周圍的行人紛紛將他們圍了起來,評頭論足,說三道四,卻沒有一個人上前阻止。

  婦人拿著藤條,狠狠抽打著小姑娘的身子。

  「你個小賤蹄子,竟敢偷老娘的錢,活得不耐煩了嗯?!是想要和你那短命鬼的老爹一道下地獄不成?老娘養了你這麼多年,就是為了讓你偷錢的嗎?你說話呀!賤東西!」

  小姑娘抱著頭,蹲在地上,哭得肩膀一聳一聳的︰「我沒有偷錢,不是我偷的……」

  婦人又是狠狠一藤條下去,惡聲道︰「不是你偷的還能是誰偷的?老娘的錢就放在那桌子上,屋裡除了你個賤蹄子就只有小磊在家,小磊只有三四歲,怎麼可能會偷老娘的錢?你還死不承認?!」

  小姑娘哭得泣不成聲︰「真的不是我偷的,娘,不是我偷的……」

  周遭圍觀的群眾越來越多,低頭接耳,說長道短。

  路見不平一聲吼,吼完繼續往前走。

  蘇菜菜拉著瓔珞,嘀咕道︰「走吧,這是人家的家事,咱們管不著。」

  可是瓔珞沒有聽勸,徑直甩開了蘇菜菜的手,渾身的熱血之魂熊熊燃燒,撥開圍觀的眾人,猛地將那位婦人推開,嫉惡如仇道︰「她都說了不是她偷的,你怎麼還打她?是想要屈打成招嗎?!」

  婦人被瓔珞推得身形不穩,大罵道︰「你又是哪裡冒出來的野孩子?!」

  瓔珞將背後用白綢纏住的大刀亮了出來。

  婦人臉上一白,身子顫抖,但見眾人都看著她,她猶自顫聲道︰「我、我教訓自己的孩子關你什麼事?她是我的女兒,我想怎麼打就怎麼打,想怎麼罵就怎麼罵,你管不著!」

  瓔珞嬌喝一聲︰「你欺人太甚!」

  說罷便要揚起大刀向婦人砍去,好在蘇菜菜出現得及時,一把拉住了瓔珞。

  「瓔珞,住手!」蘇菜菜將那把大刀搶走,扯著瓔珞的那隻沒有受傷的胳膊,心有餘悸的小聲道,「都說了讓你不要多管閑事了,這是他們的家事,咱們沒有資格評頭論足,趕緊撤。」

  瓔珞恨聲道︰「可是那個老女人欺人太甚了!」

  蘇菜菜沉默了一會兒,回頭向那個小女孩望去,卻見著昨日看到的那位七寸長巴掌大的神明,正漂浮在半空中,親吻著小女孩臉上的眼淚,他擔憂地看著小女孩,秀眉微蹙,滿目溫柔。

  察覺到蘇菜菜在看他,神明回頭,向蘇菜菜禮貌地點頭。

  蘇菜菜亦是回禮。

  卻怎麼也挪不開眼睛了。

  瓔珞看向蘇菜菜所望去的地方,張大嘴巴,吃驚道︰「這裡有神明,神明怎麼不幫她?」

  蘇菜菜頭疼地捂住了瓔珞的嘴巴︰「你的聲音能不能小一點,少給我惹事。」

  瓔珞點了點頭,嘴裡發出嗚咽的聲音。

  蘇菜菜放開了瓔珞,湊到她耳邊,小聲道︰「可能是因為那位神明的法力太低了吧,你看他的身體,是虛的呢,他連維持神體都這樣艱難,想必是沒有多餘的法力來保護那個小姑娘了。」

  瓔珞央著蘇菜菜道︰「仙子姐姐,我們把這個小姑娘帶回宅子好不好,她太可憐了。」

  蘇菜菜素來都是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女人,但她大概是真的將瓔珞當做了家人,見瓔珞這樣可憐巴巴地看著自己,蘇菜菜心中一軟,還是答應了。

  她從懷裡掏出了一錠金子,遞給婦人︰「夫人,我妹妹很喜歡你的女兒,想要買下她和她做朋友,這裡是贖身的錢,你看看夠不夠?」

  婦人看著金子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她裝模作樣道︰「她是我女兒,我怎麼可能賣了她?」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30 04:30 PM

第八十七章

  那被打的小女孩猛地抬頭,臉上淚水漣漣,對蘇菜菜哭訴道︰「小姐,我身感惡疾,想必是活不了多長時間了,你現在買下我也沒有用,這銀子你還是留著,不要浪費在我身上了吧。」

  蘇菜菜一愣,嘖嘖稱奇。

  不知道是該說這個小姑娘太過善良還是太過呆蠢了。

  按道理來講,有人救她於水火之中,她不是該千恩萬謝死命抓住這根救命稻草不放麼?

  怎麼還有將救命稻草死命往外面推的道理?

  「你個賤種在說什麼?你給我閉嘴!這裡沒有你說話的份!」婦人狠狠在小姑娘臉上抽了兩下藤條,回頭對蘇菜菜堆出一個諂媚的笑容,拿過蘇菜菜手中那錠金子,笑靨如花︰「小孩子不懂事,盡愛瞎說,她不過是風寒而已,哪裡會活不了多長時間,小姐若是喜歡,我將她送給小姐便是。」

  說罷,婦人狠狠地瞪了小姑娘一眼,面露凶光。

  「阿思,你給我好好伺候這位小姐,不准再回來給我惹事,聽到了沒有!」

  小姑娘蒼白的小臉上被婦人用藤條狠狠抽出了兩條鮮艷的紅痕,她卻彷彿感覺不到疼似的,抱住了婦人的腿,不讓她離開,眼淚簌簌流著︰「娘,不要扔下我,不要扔下阿思……」

  婦人身子一扭,猛地將小姑娘踢到地上,凶神惡煞道︰「誰是你娘?我不是你娘!你那個短命鬼老爹將你這個賠錢貨扔給了我就撒手人寰了,半點錢財都沒有留下,我養了你這麼多年也算仁至義盡了!從今以後,你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不要再跟我亂攀關系!」

  瓔珞忍不住舉著刀大叫︰「你這個老婦人,說話怎麼這麼惡毒?!」

  婦人被她嚇得臉上一白,膽怯地看了一眼瓔珞手中寒光凜凜的大刀,肩頭一顫,強自鎮定地站穩了身子,只瞪了小姑娘一眼,便撥開人群狼狽離開。

  小姑娘半跪在地上,用手捂擦著眼淚,哭得哽咽。她瘦的只剩下骨頭了,臉上帶著病態的慘白,鼻尖紅腫,細聲嗚咽著︰「娘,不要扔下我,不要扔下阿思一個人……」

  瓔珞抱住了小姑娘︰「你叫阿思對不對?我叫瓔珞,我會保護你的,別怕。」

  阿思臉上的淚水一頓,抱緊了瓔珞,臉上滿是對未來的惶惑和不安。

  肩雲飄在半空中,渾身散發著點點白光,溫柔細膩,星星燁燁,和煦極了,一點都不刺眼。

  黑漆漆的眸子,哀傷而落拓,像是隨時會溢出眼淚似的。

  他靜靜地看著阿思。

  素淨的臉上,布滿了寧靜的擔憂。

  抿著唇角不說話。

  蘇菜菜將阿思帶回了宅子,宅子裡的小妖怪們感覺到了陌生凡人接近的氣息,便一溜煙藏到了假山亭台荷塘各個角落裡,在山石掩映的蔭翳中,睜大一雙雙好奇的眸子,小心翼翼地偷看著新來的凡人。

  興奮的心跳激蕩著整個宅子裡的空氣,熱血沸騰,叫囂著一切。

  妖怪們的熱情像是要將這個脆弱的凡人生吞了似的。

  蘇菜菜乾巴巴地看著那幾隻躲在荷塘裡拿荷葉遮住眼睛卻將身體暴露在空氣中的鯉魚妖。

  胃部抽搐得說不出話來。

  那幾位小哥,拜托躲的時候能稍微敬業一些成嗎?

  蘇菜菜擋住阿思的視線,讓她看不到荷塘那邊的動靜,卻轉眼又看見假山旁邊露出一條毛茸茸的狐狸尾巴,那蓬鬆的大尾巴正殷切地在空中掃來掃去。蘇菜菜一個頭兩個大,這些妖怪從來都不給她省心,她隨即避過那條路,領著阿思轉了一個大彎,繞了半天,總算是安全將她送到了空餘的客房裡。

  蘇菜菜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拍了拍瓔珞的肩膀︰「人就交給你了,你好好陪她,我先撤。」

  瓔珞一把拖住蘇菜菜的手︰「仙子姐姐,你也一起來啊,我們妖怪……」她倏地閉嘴,小眼神一閃,瞅了阿思一眼,連忙改口道,「我們這些鄉下人,粗枝大葉的,不會說話,要是出了什麼漏子,惹你生氣就不好了,你還是留下來和我一起照顧阿思吧。」

  蘇菜菜望天,充耳不聞。

  瓔珞的性格善良熱血瑪麗蘇。

  和她相處了一個月。

  蘇菜菜就已經被她拉下水變得很她一樣聖母瑪麗蘇了。

  這完全不符合她小清新女配的氣質嘛。

  蘇菜菜決定改過自新,堅決不再受病原體瓔珞的影響了。

  重新做回她自己。

  蘇菜菜正義凜然地拒絕︰「軟軟還等著我回去餵奶呢,做奶媽真辛苦,我得先回去照顧他。」說罷也不等瓔珞反應,徑直推開了門,逃也似的跑出了門外。

  留下屋子裡的瓔珞和阿思大眼對小眼。

  宅子裡來了新的凡人,所有沒有見過世面的小妖怪們紛紛如同雨後春筍一般集體出動,隱了身,趴在窗戶外面,看著屋子裡的阿思,小妖怪們饑渴地流著口水,露出垂涎的表情。

  脆弱的凡人、縴細的凡人、柔軟的凡人……

  唔,看起來好誘人,好想舔。

  小妖怪們眼中冒著噗噗的粉紅色泡泡。

  蘇菜菜看他們這副痴漢的小臉便覺得牙疼。

  捶胸頓足,悔不當初。

  當初她到底是那根神經打了結竟然會答應瓔珞將這個凡人帶回來……

  蘇菜菜悲傷地嘆了一口氣。

  看小妖怪們的這個仗勢,不和阿思說上幾句話,露幾回臉,他們是不會甘休的。

  蘇菜菜面無表情地拎起一隻已經將尾巴探進了窗戶裡的松鼠妖怪。

  她掃了掃其他幾隻躍躍欲試的小妖怪。

  硬邦邦說道︰「你們在沒有修成人形之前膽敢出現在阿思面前,我就、我就……」

  蘇菜菜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麼威脅他們的話來。

  當初她用趕他們走威脅他們,但是那日見著小妖怪們真的把它當真了,瑟瑟發抖的樣子,就如同她前世寄住在外婆家時時刻刻擔心他們不喜歡自己似的,這話到底是再也說不出口了。

  蘇菜菜絞盡腦汁想了半天。

  最後她胸膛一挺,威風八面道,「我就離家出走!」

  小妖怪登時哭喪了一張張小臉,看了看蘇菜菜,又看了看屋子裡的阿思,滿臉猶疑的樣子,最後均是咬碎了銀牙選擇擁護奶媽,戀戀不捨地回頭看了看屋子裡的阿思,一步三回頭地訣別著。

  步步沁血。

  蘇菜菜見他們不再圍著客房,便志得意滿地離開,將從市集買回來的新鮮瓜果蔬菜送到廚房裡頭,和廚娘山羊妖怪打了招呼之後便打算回房,誰知,身後的山羊妖怪忽的喊住了蘇菜菜。

  「仙子小姐,請留步。」

  蘇菜菜回頭︰「怎麼了?」

  山羊妖面色躊躇︰「近些日子,我總是時不時聞到宅子裡有魔氣逸出,一開始我以為可能是瓔珞在外面走南闖北做任務時身上沾染到了其他魔物的氣息,但那日,我餵軟軟喝奶的時候,大概軟軟是喝得不耐煩了所以忘記了掩飾,我分明是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魔氣……仙子小姐,難道軟軟是魔嗎?」

  蘇菜菜遲疑了一會兒,還是點了點頭︰「他的確是魔。」

  「這就難怪了,原來宅子裡的魔氣是他身上散發出來的。他從前身上帶著一股乾淨的凡人氣息,身體又那麼小,應該是曾經受到了重傷,所以退化到了嬰兒時期自動癒合的吧?」

  蘇菜菜問︰「魔族受傷便會退化成嬰兒嗎?」

  山羊妖的修為有好幾千年,閱歷自然是比蘇菜菜豐富。

  山羊妖輕聲道︰「這要看他傷得有幾分重了。傷勢越重,退化得便越厲害,最底端的便是嬰兒,傷勢再重一些,便直接投胎去了,若只是輕傷,則只是退化幾歲而已。以五歲一個臨界點,當魔族退化到五歲以下時,沒有自保能力,身體便會自動分泌凡人的氣息,讓他們免於紛亂,不再被上、神、仙上界追殺。他們在退化期間也可以趁機癒合傷口,吸收能量精華養好身體他日再戰。」

  蘇菜菜問︰「那他們的樣貌退化到孩童時期,心智也會退化嗎?」

  山羊妖道︰「心智自然不會退化,退化的從來都只有他們的身體而已。」

  蘇菜菜擰著眉頭,和軟軟相處了一個月,她隱約間也意識到了軟軟似乎和平常嬰兒不同,他很有思想很有性格,完全不像一個懵懂嬰兒那樣,所以自她起了疑心的那天開始,便不再與軟軟親近。

  眼下聽山羊妖這番言論,她可以肯定軟軟已經恢復了幾成法力卻仍舊裝作嬰兒的模樣欺哄她。

  蘇菜菜當下便有了主意。

  看來是時候將軟軟送走,亦或是她獨自一人離開扔下軟軟的時候了。

  總之,她不能再那樣任由軟軟黏著她。

  不,現在不應該叫他軟軟。

  軟軟只是那個嬰兒。

  他現在是魔尊。

  一個明明恢復了法力,卻仍舊裝作嬰兒模樣蟄伏在他身邊的毒蛇,魔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30 04:35 PM

第八十八章

  這一夜,月寒聲靜,霜華如練。

  天淡銀河垂地。

  彌漫著妖氣的宅子裡。

  兩人兩獸躺在偌大的床榻上,眉目舒展,呼吸均勻,睡得酣甜。

  一室黑暗,靜謐安寧。

  蘇菜菜不動聲色地睜開眼睛。那雙黑白分明的眼在月華光照下顯得格外漆黑。她賊兮兮地從裡衣衣襟裡掏出一個符咒。此符咒,名如來鎖,它能夠鎖住人的五感。

  形、聲、色、味、觸。

  被施了如來鎖的人,什麼感覺都沒有,猶如墜夢,夢醒人不知。

  蘇菜菜將符紙合在手心中,斂眸念訣,秀手輕翻,指尖凝出一團和煦的白光,白光集聚,越來越大,越來越亮,蘇菜菜蘭指一揮,將白光射到了軟軟的眉心中。

  白光如同水波一般在他的眉心裡漾開,隨波逐流,消融不見。

  軟軟的呼吸一滯,眉心一蹙,復又緩緩恢復平靜。

  約莫是因為軟軟從未防備過蘇菜菜,所以一下子便被她得了手,蘇菜菜屏住呼吸伸手捏了捏軟軟的臉頰,卯足了勁兒。軟軟的眉頭都不皺一下,想來是真的被封住了五感。

  蘇菜菜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白貓黑貓不知道何時睜開了眼睛,正直勾勾地看著蘇菜菜。

  蘇菜菜一邊穿外衣,一邊對黑貓說道︰「快,趁著夜黑,我們趕緊逃,軟軟這孩子越來越不對勁了,遲早有一天會害了我們,等他恢復了所有法力,咱們再逃就難了。」

  黑貓點了點頭,輕盈地跳出窗外,變成窮奇的模樣,紅火赤身,雙翼展開,振翅欲飛。

  蘇菜菜騎到窮奇身上。

  白貓亦是跳了上來,窩在蘇菜菜的身前,蜷著尾巴,一副憊懶的模樣。

  窮奇正要振翅而飛,突然從假山中走出一個小石妖,五六歲大,穿著寬鬆的灰衣裳,額頭上鼓著好幾個石頭模樣的大包,有些畸形,他睜大了眼睛,愣愣道︰「仙子姐姐你要去哪裡?」

  蘇菜菜一愣,眼神四下流離,心虛道︰「姐姐出去辦點事,等下就回來了……」

  石頭妖喃喃道︰「可是仙子姐姐的眼睛不是這麼說的。」

  他眼中倏地騰起大片的水霧,委屈地抽抽噎噎道︰「仙子姐姐是想拋棄我們對不對?」大顆大顆的眼淚從眼眶中溢出,石頭妖越哭越傷心,扯著嗓子乾嚎了起來︰「仙子姐姐不要我們了!她不要我們了嚶嚶嚶!我們是沒人喜歡的小妖怪!沒人要的小妖怪嗷嗚嗷嗚!」

  他這聲嗓子起得好。

  蕩氣回腸。

  整座宅子裡的妖怪全被他嚎醒了。

  蘇菜菜面色如土。

  幾隻和石頭妖年齡相仿的妖怪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愣頭愣腦的樣子。

  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見石頭妖哭得悲痛欲絕,便嘴巴一扁,眼眶一紅,也跟著仰天乾嚎起來︰「仙子姐姐不要我們了!我們是沒有人要的小妖怪嚶嚶嚶!」

  魔音穿耳。

  蘇菜菜驚慌失措。

  連忙用手捂住耳朵。

  她俯下身子,湊到窮奇的耳邊,顫顫巍巍道︰「窮奇快跑,再不跑就完了!」

  窮奇撲扇著紅翼,意欲騰空。

  一團鵝黃色的身影猛地撲到蘇菜菜身上,熱烈的小旋風一般,一把抱住了她,窮奇經受沒有殺意的襲擊,一時不備,由於慣性,身形一歪,差點將蘇菜菜從身上甩了下去。

  瓔珞抱住了蘇菜菜,滿臉的不敢置信︰「仙子姐姐,你不要我們了?」

  說罷她眼中溢出了滾燙的眼淚,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

  泣不成聲。

  「仙子姐姐,你怎麼可以不要我們?你怎麼能不要我們?!」

  越來越多的妖怪聚集到院子中央,宅子裡頓時哭嚎聲一片。

  那哭得叫一個肝腸寸斷,撕心裂肺。

  蘇菜菜被他們哭得頭皮發麻。

  顫聲道︰「聲音小點,小點……你們想把隔壁左右的鄰居都吵醒派道士來抓你們嗎?」

  瓔珞的哭聲一頓,更大聲地哭嚎了起來︰「要抓就抓,仙子姐姐不喜歡我們,我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全部都被道士抓光算了!反正仙子姐姐也不要我們!我們是沒人要的小妖怪嗚嗚嗚!」

  瓔珞是小妖怪們的老大。

  見老大哭得這麼痛不欲生,小妖怪們哭得更加賣勁兒了。

  一個個,跟比賽叫春似的。

  他們中間有幾個妖怪是修成人形了的,所以這哭聲,便可以被凡人聽到。

  銀月如鉤,冷屏夜寒。

  月光照不到的一個角落裡,凡人阿思臉色慘白,怔怔地盯著院子裡那一頭渾身火紅的怪獸,嚇得小腿直打哆嗦,她是被那鬼哭狼嚎的聲音吵醒的,抱著被子捂了半天,還是不敢睡去,於是便咬牙,想要出門一探究竟,卻不想,竟會看到了這樣一番光怪陸離的場景。

  長夜影落,暗樹飄香。

  綠衣裳的小姐和鵝黃色衣裳的小小姐,竟然騎到了一頭火紅的巨獸身上。

  她們周圍,站著幾個奇怪的凡人,那些凡人有著毛茸茸的尾巴,樹枝一樣的犄角,奇形怪狀的臉頰,阿思聽到他們的聲音,猛地捂上了嘴巴,不敢置信的睜大眸子。

  這些、這些都不是凡人。

  他們是妖怪!

  阿思一步步後退著,死死用手捂住嘴巴,喉間卻還是抑制不住地發出一聲驚呼。

  那聲音十分細微,但是蘇菜菜眉心一皺,還是聽見了。

  只因為那是凡人的聲音。

  蘇菜菜循聲望去,一眼就看到了躲在游廊雕柱後面的阿思。

  蘇菜菜一愣,暗罵了一聲他娘的。

  竟然還真的吵醒了凡人。

  耳畔的哭聲吵得她太陽穴抽疼。

  蘇菜菜大喝一聲︰「全都給我閉嘴!」

  哭哭啼啼的聲音瞬間一收。

  宅子裡恢復寧靜。

  一雙雙紅通通的眼睛,可憐吧唧地看著蘇菜菜。

  既委屈又期盼。

  蘇菜菜從窮奇身上跳了下來,緩緩走到阿思面前,其他小妖怪順著蘇菜菜的方向看去,這才發現阿思躲在游廊後面偷聽,小妖怪們紛紛驚慌失措起來,四處抱頭鼠竄,轟做鳥獸散。

  生怕被這個縴細的凡人看到自己的妖體。

  他們躲在陰影中,露出一雙雙殷切灼人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觀看著。

  蘇菜菜走到阿思面前,想要伸手將阿思砍暈,然後回去畫一些符咒抽去阿思今夜的記憶。

  但那隻泛著白光的神明卻擋在阿思面前。

  肩雲漂浮在半空中,靜靜地看著蘇菜菜,半晌才啟唇道︰「抽去記憶,對凡人的損害極大,阿思本來就沒有幾日可活了,現在的她,承受不起記憶的隔斷。」

  他的聲音就如同他這個人一般,像是飄在雲端似的,就連聲音都彷彿隔了一段雲紗。

  飄渺如雲,輕吞慢吐。

  蘇菜菜呆若木雞︰「原來你不是啞巴啊?」

  肩雲笑了笑,眸光溫柔醉人︰「嗯,我會說話,只不過不愛說而已。」

  阿思的臉色更白了,唇無血色道︰「小姐你在和誰說話?」

  蘇菜菜笑眯眯道︰「放心,這隻不是妖怪,而是神明。」

  阿思喃喃︰「……神明?」

  蘇菜菜道︰「你的身邊,一直都有一隻陪伴著你的神明呢。」

  「陪伴我的……神明?」阿思喃喃地重復了一遍,像是有些恍不過神來,她眨了眨眼睛,半晌,才像是終於鼓起勇氣似的,眼中有些卑微的希冀,聲若蚊蠅道︰「我、我能見見他嗎?」

  蘇菜菜看向肩雲,問︰「她可以看到你嗎?」

  肩雲落寞地笑了笑︰「我是以孤獨而生的神明,凡人看不到我的,宿主也依然看不到我。」

  蘇菜菜嘆了一口氣,越發覺得制定這個世界規矩的人太坑爹了。

  她抱歉地看著阿思︰「你看不到他,但他看得見你。」

  阿思眨了眨眼睛︰「這樣啊……我知道了……」她低下了頭,似乎十分失落,復又抬起頭來,臉色慘白,問蘇菜菜,「剛剛院子裡的那些……是妖怪嗎?」

  蘇菜菜揚起一張奧特曼正義臉︰「你眼睛花了,方才院子裡分明就只有我和瓔珞兩個人。」

  「可是,我剛剛明明看到他們……」

  阿思聲音一頓,看向院子裡,空地中現在便只剩下瓔珞和那兩隻貓了。

  她仍舊執拗地說了一句︰「我不可能看錯,剛剛這裡分明就有妖怪。」

  蘇菜菜摸了摸阿思的額頭,唉聲嘆氣道︰「莫不是燒糊塗了。」

  阿思的神色一黯︰「我知道自己病得很厲害,沒多長日子可活了。」

  「……唉,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別想不開。」

  阿思強笑道︰「我知道,我也沒有想不開。其實死亡一點都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從頭到尾的孤寂,死太冷,沒有人陪我……」她低著頭道,「我從來都是一個人,孤孤單單的一個人,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一個人生病,一個人活著,從頭到尾,都是一個人。」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像是消逝在天空中的星子,黯淡無光。

  「也不知道我死後,會不會有人燒紙祭拜我。想來,是沒有了吧。」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30 04:40 PM

第八十九章

  阿思原名秦思,父親秦全是個樵夫,母親在生下阿思的時候便難產死了。阿思一歲的時候,父親秦全娶了繼母葉丹,沒兩年,父親上山砍柴的時候意外墜崖而亡。

  彼時,阿思才三歲。

  街坊們都以為繼母會拋棄阿思,一個人改嫁,卻不想,繼母良善,將阿思照顧得很好。

  一年後,繼母帶著阿思改嫁,嫁給了一個賣豬肉的。

  繼父比秦全有錢,但卻酗酒好賭,繼母跟了他之後,天天和他吵架,脾氣一天天暴躁起來,經常打罵阿思,阿思的身上永遠帶著青青紫紫的紅痕。

  每當繼母和繼父又吵架了,繼母便將怨氣發泄到阿思身上,罵阿思是拖油瓶,就是因為阿思她才會二嫁得這麼不如意,繼母將阿思關到柴房裡,關了整整一個晚上。

  阿思很膽小,怕黑,尤其是畏懼黑暗的密閉房間。

  她總覺得黑暗中會滋生出醜陋可怕的妖怪,隨時撲上來張開血盆大口將她吞拆入腹,她害怕一個人,害怕一個人孤零零地被關在黑漆漆的柴房裡,這會令她恐慌、心跳加快、呼吸氣促、冷汗淋灕、四肢發冷、她寧願繼母打罵她,也不想一個人被關進黑屋子裡。

  阿思死命地捶打著房門,哭著喊︰「娘,我知道錯了,你放我出去,阿思知道錯了!」但事實上,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只要能夠讓她出去,遠離黑暗,她什麼都願意承認。

  窗戶外面靜悄悄的,整個房間裡都只能聽得到她自己一個人絕望的哭喊聲。

  刺耳的孤寂。

  沒有人會來救贖她。

  黑暗的泥濘裡了,只剩下她一個人。

  阿思哭得精疲力盡,手上都捶出了血,但她卻感覺不到一絲疼痛,恐慌和絕望充斥著她的整個胸膛,但門外卻沒有一個人會伸出援手,將她解救出去。末了,阿思的身子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氣一般,緩緩滑到了地上,眼淚大顆大顆地從眼眶中溢出,哭得泣不成聲。

  黑暗中,阿思抱著膝蓋一直哭,她不敢停下來,生怕自己一停下來就會聽到黑暗中不屬於她的可怕的恐怖的聲音,是食人的鬼,懾人的怪,她在眩暈中似乎能聽到他們桀桀怪笑的聲音,阿思渾身顫抖,臉色煞白,抱著自己的膝蓋,將臉狠狠埋進膝蓋裡,一直哭到第二天天亮。

  隨著繼母的脾氣一天比一天暴躁,阿思被關進柴房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多。

  黑暗中,小女孩孱弱的肩膀輕輕顫抖著,無聲淚泣,活在永生永世的恐懼中,不可自拔。

  阿思六歲的時候,繼母懷孕,生下弟弟小磊。

  繼母十分疼愛小磊,將生活的重心從繼父身上移開,落到了小磊身上。阿思只能站在房間外頭,遠遠地看著繼母對小磊笑得溫柔,就如同小時候待她那般。阿思瑟縮著身子,不敢上前。繼父因為有了兒子,去賭坊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少,每日都早早的回家,買了撥浪鼓,哄兒子開心。

  小小的籬笆院裡充滿了溫馨的笑鬧聲。

  但這都不屬於阿思。

  阿思的世界,在那個黑暗的柴房裡,無聲無息,暗自凋零。

  有一日夜雨晚急,柴房漏雨,阿思躲在乾燥處,卻還是沒能抵擋住寒意而受了風寒,病來如山倒,繼母買了藥,但阿思吃了三個月還是沒有治好,繼母便不再管阿思了。

  良善皆有度。

  這已經是繼母的極限了。

  阿思的臉色一天天蒼白下去。

  原本就十分清瘦的臉頰,如今瘦得只剩皮包骨,下巴尖尖細細的,像是能夠割傷人的手。

  阿思的面容憔悴不堪,病怏怏的模樣,一點都不像一個天真爛漫的九歲孩童。

  她每日撿一些柴禾抱到市集裡去賣,一天只能賺兩文銀子,偶爾客人見她可憐,便會多給她一文,阿思將銅板全都攢了下來,用來買藥。因為擔心她的病傳染到了其他人,繼父繼母便不再和阿思同桌吃飯,他們會盛一碗飯菜,讓阿思端到小房裡吃。

  阿思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一個人生病,一個人煮藥,這樣生活了三年。

  三年後,她遇到一個綠衣裳的小姐和一個鵝黃色衣裳的小姐。

  她們將她買了下來,阿思卻沒有感到高興,而是感到恐慌。她擔心她們會像繼母那樣,帶走她卻不善待她,讓她空生希望,空餘孤寂,這比直接拒絕她更加令人難受。

  阿思不想成為那兩位小姐的負累,讓她們從同情變成厭倦。

  她沒有力氣再去經歷那樣大起大落的生活了。

  但是當那位鵝黃色衣裳的小姐抱住她的時候,阿思還是動搖了。

  或許,她們真的可以善良到底。

  讓她不再一個人。

  死亡並沒有什麼可怕。

  可怕的是,一個人孤身赴死的感覺。

  窮途末路,孤身囹圄。

  她害怕這個。

  ***

  「小姑娘,你才多少歲,不要這麼悲觀嘛。」

  額上倏地一疼,是被人用手指彈了額頭,阿思捂住腦門,愣愣地看著眼前這個綠衣裳的小姐。

  綠衣裳的小姐笑得像是水塘旁邊柔軟縴細的春草。

  潮濕而鮮活。

  有著池塘的泥濘,又有著春日暖陽的朝氣。

  平淡無奇的五官也因為這個純良的笑容而變得眉目生輝起來。

  阿思看得有些愣神了。

  蘇菜菜握住阿思的手腕,凝氣探入她的身體裡,護住她的心脈,省的她受驚過度。

  蘇菜菜側過臉,沖著空蕩蕩的院落,高聲道︰「宅子裡面所有妖怪都給我聽好了,長得漂亮沒有鱗片沒有獠牙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的妖怪,現在你們可以出來和阿思說話了。」

  小妖怪們轟的一聲炸開了鍋,霹裡啪啦連滾帶爬地跑到了阿思面前,揚起一張張稚嫩的小臉,搖著尾巴,翹首以盼,睜大水汪汪的眼睛,既興奮又羞澀地看著阿思。

  眼巴巴的小模樣,就如同貓兒盯著小魚一般。

  阿思臉上一白,嚇得後退了兩步,看著從他們身後冒出來的蓬鬆大尾巴,哆嗦著慘白的唇角。

  「……妖、妖怪。」

  蘇菜菜握住阿思的手腕,護住心脈,輕聲道︰「的確是妖怪,但是你似乎對妖怪的理解產生了錯誤的判斷,妖怪們沒有你想象中那麼可怕,他們其實很蠢,很好欺負的。」

  像是要證明自己的話似的,蘇菜菜對著人群中喊道︰「石頭,你出來。」

  一個灰衣裳的小孩從人群中走了出來,他額頭上鼓著好幾個石頭模樣的大包,有些畸形。他眼巴巴地看著蘇菜菜,又眼巴巴地看著阿思,最後羞澀地低下了腦袋。

  蘇菜菜伸手輕輕地在石頭妖的腦門上敲了敲,那鼓著好幾個包的地方,登時又生出了一個紅澄澄的大包來,蘇菜菜眨了眨眼睛,又繼續敲了幾下,紅包爬滿了他的腦門。

  石頭妖扁嘴,委屈地哭了起來︰「仙子姐姐你怎麼又打我?」

  蘇菜菜不以為然道︰「我打你,那你為什麼不躲?」

  石頭妖淚眼汪汪道︰「我要是躲了就不知道你為什麼會打我了……」

  蘇菜菜轉過臉對阿思笑眯眯道︰「看吧,他們很蠢,很好欺負的。」

  蘇菜菜不知道,她此刻說話的模樣和語氣,竟然和宮玖如出一轍。

  白貓擰起了眉頭。

  阿思呆呆看著哭得淚眼婆娑的石頭妖,又呆呆地看了笑容滿面的蘇菜菜一眼,視線再次落到石頭妖身上,不知道為什麼,竟然真的覺得妖怪似乎不是她想象中的那般可怕。

  蘇菜菜循循善誘道︰「想不想敲敲他試試?」

  阿思道︰「那他應該很疼吧?」

  蘇菜菜道︰「一點都不疼,這隻石頭妖,拳頭硬得厲害,但是萬物剛柔並濟相生相剋,他的腦門嬌嫩得不可思議,輕輕一敲都能生出一個大包來。」

  阿思愣愣道︰「他腦袋上之前的包都是你敲出來的?」

  「當然不是!」蘇菜菜心虛的眨眼。

  阿思靜靜地看了石頭妖半晌,倏地抬起手,做出要敲石頭妖腦門的樣子,石頭妖見阿思將手抬得那樣高,害怕地閉上了眼睛,卻不想,阿思只是捏了捏石頭妖的臉頰。

  她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靦腆的笑容︰「他看起來,是真的一點都不可怕呢。」

  蘇菜菜道︰「不僅是這隻石頭妖,這裡每一個妖怪的法力都很弱,他們喜歡親近凡人,但又畏懼凡人,你所看不到的黑暗角落裡,不是嗜人的猛獸,而是這一隻隻睜大眼睛迫切想要和凡人做朋友的小妖怪,他們隱了身,躍躍欲試,想要出現在你面前,但卻又擔心嚇到了你,怕你不喜歡他們。」

  蘇菜菜定定地看著阿思,眸中是明亮的堅信。

  「阿思,你從未孤單。只不過,那些圍繞著你的熱鬧和陪伴,都發生在你看不到的世界裡。」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30 04:45 PM

第九十章

  五歲的小女孩,被關進黑漆漆的柴房裡害怕得渾身顫抖痛哭失聲的時候……

  黑暗的角落裡,一個泛著白光的神明坐在她的肩膀上,他站起身子,浮到半空中,身體慢慢變大,白光越來越透明,神明從她身體後面環住了她,將她的身子虛虛地抱住。

  神明的眼神悲傷,眸光卻很溫柔,清俊的臉上因為神力不支而沒有血色,紙一樣蒼白。

  六歲的小女孩,看到繼母抱著弟弟和繼父一道搖著撥浪鼓溫馨笑鬧而暗自神傷時……

  看不見的虛空中,泛著白光的神明側臉親吻著她的臉頰,眸光如水,盈盈澄澈。

  七歲的小女孩,因為夜寒漏雨而染上了風寒,一個人躺在病榻上高燒不退時……

  清冷的潮濕中,白色的神明拼盡全力護住她的心脈,額上清汗淋灕,神體越發透明起來。

  八歲的小女孩,瘦弱的肩膀背著柴禾,一步步走到市集上買賣時……

  烈日炎炎的陰影中,白色的神明凝出稀薄的神力,將她肩上的重負減輕。

  眸光裡盛著一脈柔水,含波籠煙,清透無害。

  九歲的小女孩,被繼母當街用藤條打罵時……

  寧靜的喧囂中,白色的神明用透明的神體擋住藤條的衝擊,穿影而過,虛弱的神格幾乎透明。

  他眸色擔憂地看著小女孩,臉色蒼白,眸色宛若薄霧晚曦般溫暖憂傷。

  彷彿下一刻,就能從那雙寂寥的眸底沁出一顆晶瑩飽滿的淚珠。

  阿思眨了眨眼睛,愣愣地看著蘇菜菜。

  半晌,嘴角牽起一個明朗的笑容。

  春雪消融,杏芝吐蕊。

  她將視線落到那一個個翹首以盼的小妖怪身上,眉眼彎彎。

  從她澄若秋水的眸底,彷彿能夠傾瀉出一絲絲一道道明媚婉曼的柔光。

  「……原來,我從未孤單。」

  濃密的眼睫輕輕顫了顫,如同蝶翼般輕薄縴柔,靜靜在眼瞼上投下一層淺淡的黑影。

  「只不過,我看不到他們的陪伴而已。」

  她的笑容越來越柔和。

  青澀縴細,春日杏花滿頭,和煦寧人。

  「原來,我從未一個人。」

  坐在阿思肩頭的那隻白色的神明,向蘇菜菜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蘇菜菜摸了摸鼻子,也跟著傻笑起來,她回過頭去看著圍繞在游廊四周的小妖怪們。

  他們正睜大眼睛,熱切且希冀地看著自己。

  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不眨的。

  那一瞬間,蘇菜菜無比清晰地意識到,她已經墜入聖母這個惡淵裡不可自拔了。

  她到現在,還是沒有辦法拋棄這一群寂寞的小東西們。

  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蘇菜菜為自己埋葬到冷宮裡的小清新默默哀悼著。

  她已經變成一個不討人喜歡的聖母菜了。

  一定很不可愛!

  蘇菜菜哭喪著臉。

  如喪考妣。

  她拖著沉重的腳步走進自己的房間裡,兩隻貓跟了過來,身後傳來小妖怪們歡呼的聲音。

  「仙子姐姐不走啦!仙子姐姐不走啦!萬歲!」

  蘇菜菜垂頭喪氣,關上了房門。

  床榻上,嬰兒變成三四歲的模樣,黑漆漆的星眸,正幽幽地看著蘇菜菜。

  冷毅凝重,宛若玄鐵一般黑沉。

  蘇菜菜心中咯噔一跳。

  下意識地便要反身開門離開抱頭鼠竄。

  「你站住。」魔尊稚嫩的聲音,輕輕響徹在房間裡。

  蘇菜菜的身子倏地頓住,腳下像是有千斤重,腿根長在了地上,蘇菜菜怎麼也提不起腳來,急得她快要哭了,你妹的,這又是什麼法術?盡會用法術欺負女人,有本事你和窮奇單挑啊!

  黑貓渾身的皮毛炸起,搖身一變,變成了火紅的窮奇模樣。

  它護在蘇菜菜的身前,殘暴地瞪著魔尊,蝟毛倒豎,金瞳怒瞪。

  魔尊面無表情道︰「窮奇是吧?你再敢上前一步,你的主人便會渾身爆裂而亡。」

  窮奇飛翼怒張,眸子裡像是能夠噴出火來,白貓的鼻子嗅了嗅,彷彿嗅到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眸中露出陰鷙的顏色,它靜靜地看著魔尊,按住了窮奇的爪子,仰起頭,睥睨魔尊。

  魔尊冷道︰「在你們沒有進這個屋子之前,本座已經在空氣中下了『魔心』,這是魔族控制戰俘死士的藥物,一個月服一次解藥,不然凡人便會渾身爆裂而亡。解藥只有本座有,你們若是為這個女人著想,在本座養好身子之前,最好不要輕易激怒本座,讓本座做出令你們後悔的事情來。」

  蘇菜菜呆呆道︰「想我待你不薄,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待我不薄?」魔尊冷笑︰「剛才是誰用如來鎖想要鎖住本座的五感的?」

  蘇菜菜啞口無言,半晌才小聲道︰「當初窮奇想要殺你的時候,我還救過你的命。」

  魔尊道︰「正是因為這救命之恩,所以你現在才沒有死。」

  蘇菜菜委屈道︰「你這不是恩將仇報嗎?」

  魔尊道︰「你似乎忘記了,本座是魔族之人,饒你不死,已是對你最大的恩賜了。」

  蘇菜菜啞口無言,說不出話來。

  的確,魔尊是魔族之人。

  和殘暴的魔族,她還能講什麼道理呢?

  魔尊看了蘇菜菜一眼,冷聲道︰「你也不必太過擔憂,在本座養好傷之前,決計不會對你怎麼樣,畢竟留著你還有用,本座可不想白白浪費了這樣一個攻破霧秋山的好機會。」

  魔尊是娃娃臉,說這段頗有氣勢的話時,實在是讓人提不出警惕來。

  蘇菜菜眨了眨眼,默默腹誹︰這小子還真是賊心不改,到現在都還想著要攻上霧秋山。

  可霧秋山,真的是她一個小人物能夠輕易影響而攻破的嗎?

  至少她是一點都不相信的。

  大概只有魔尊這樣執狂的上位者才會有這樣孤注一擲的想法吧。

  無計損失,拼死一搏。

  只為一個遙遠空茫的夢想。

  蘇菜菜今日的下場均是她一個人咎由自取。

  若非當初她聖母心發作救了身為嬰兒的魔尊的話,今日也不必被他牽著鼻子走。

  蘇菜菜憤憤地想,她若是再聖母之魂發作亂救小盆友的話,就剁掉自己這雙賤手。

  簡直討人嫌了。

  農夫與蛇。

  她救的,不是一個嬰兒,而是一條蛇。

  一條會反嘴咬恩人的蛇。

  三個月後,阿思在一個春光明媚的下午逝去,油盡燈枯,含笑而亡。

  小妖怪們圍在她的周圍,哭得眼睛紅腫,泣不成聲。

  阿思的靈魂從身體裡飄了出來,渾身泛著鬼氣,無悲無喜,本來茫然麻木的眸子,在看到她屍體胸口上坐著的白色神明時,突然亮了起來。

  殘念灌進了她的靈魂裡,女鬼阿思緩緩恢復了自己的神智。

  她眨了眨眼睛,輕輕地笑了笑︰「原來,我真的有一個守護著我的神明呢。」

  肩雲愣愣地抬起頭來,臉上蒼白如紙,虛弱得幾乎透明,陽光都能穿透他,照射到地上。

  他落寞地笑了笑,笑容如同雲霧一般純淨。

  「我是肩雲,這些年,一直陪伴在你身邊,現在才見面,真是抱歉。」

  阿思輕聲道︰「該說抱歉的是我,不能再繼續陪你了,你一定很寂寞吧。」

  肩雲身子一怔,呆呆地看阿思。

  阿思眸光若絮,青澀而溫和︰「比起看不到你的凡人,你永遠活在一個沒有回應的世界裡,一個人守護著一個世界,應該會更寂寞吧,對不起,我沒能給你更多的陪伴。」

  肩雲半晌說不出話來,末了,才輕柔地笑了笑︰「不,阿思,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往生門的金門打開,眼前佛光大盛,佛聲朗朗,木魚聲揚,那是通往忘川的黃泉路,小妖怪們聽到佛經紛紛抱頭鼠竄,消失在房間裡,金門前頭,只剩下肩雲和阿思,和漫長的歲月時光。

  阿思最後看了肩雲一眼,低聲道︰「肩雲,再見了。」

  肩雲輕柔地笑了笑︰「再見。」

  阿思走進往生門,靈魂消失在一片金光中,金色的大門緩緩閉上,溶於平靜。

  肩雲低下了頭,回到他一個人的拓落中。

  漫長的孤獨,一個人的守候,喧囂和明亮,畫上了圓點。

  從此,他又是一個人。

  「再見了,阿思。」

  蘇菜菜輕聲道︰「肩雲,那你以後怎麼辦呢?尋找新的宿主嗎?」

  肩雲軟弱地笑了笑︰「我不想再流浪了,就留在這裡吧。」他乾淨的眸子,透過紙紗窗,看到更遙遠的天空,笑意溫存,和煦柔軟。「替阿思留在這,陪著那些小妖怪們。」

  蘇菜菜呆呆地看著他︰你該不會是愛上阿思了吧?

  以孤獨為生的神明,可以愛人嗎?

  但那話,蘇菜菜是怎麼也說不出口的,她可不想在肩雲的傷口中撒鹽。

  可是話又說話來。

  若是沒有愛,便也感覺不到什麼是孤獨吧。

  蘇菜菜嘆了一口氣,走了出去。

  幾日後,宅子裡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石頭妖打開了院門。

  渾身泛著陰氣的女鬼阿思站在門前,綻放出一個杏花般明媚的笑容。

  「如果我不是凡人了,你們還願意喜歡我嗎?」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30 04:52 PM

第九十一章

  女鬼阿思成功加入蘇菜菜的隊伍。

  宅子裡的成員越來越多。

  蘇菜菜每次打開院門,都能收獲一枚新的妖怪。

  妖怪喜群居,在城鎮中心最繁華的地段聞到了熟悉的妖怪氣息,便會趕來投奔。

  蘇菜菜關門避客趕走他們,但小妖怪們卻歡歡喜喜地將他們迎了進來。

  宅子裡妖氣沖天。

  蘇菜菜氣得幾天不回宅子裡吃飯。

  小妖怪們堵在客棧裡,淚眼汪汪地看著蘇菜菜,蘇菜菜氣呼呼地鼓著一張小臉,扒完飯,回到宅子裡,拿著五顏六色的符紙在宅子裡擺下了舍靈陣,遮掩宅子裡肆意蔓延的妖氣。

  蘇菜菜痛心疾首地伸出手指頭戳著那幾隻守門小妖怪的腦門。

  「都說了多少次了!不要給陌生人開門,你們想害死這一屋子妖怪嗎?!」

  小妖怪們可憐巴巴地捂著腦袋︰「他們不是陌生人,他們是妖怪,是我們的族人。」

  蘇菜菜道︰「等你們集齊一百零八位族人,這個宅子大概就會被道士們團滅了。」

  小妖怪拍掌歡呼道︰「不怕,仙子姐姐會保護我們的!」

  蘇菜菜冷笑道︰「我再理你們我就剁掉我這雙手!」

  「……」小妖怪們扁著嘴,泫然欲泣地看著蘇菜菜。

  蘇菜菜板著臉︰「以後不許再放妖怪們進來了,知道嗎?」

  小妖怪們有氣無力道︰「知道了……」

  「給我大點聲!」蘇菜菜面無表情道。

  小妖怪們挺起胸膛,蕩氣回腸的奶娃聲響徹在院子裡。

  「知道了!」

  蘇菜菜撫了撫自己的額頭,揮了揮手︰「行了,行了,你們自己下去玩吧。」

  小妖怪們揮舞著雙臂,雀躍道︰「謝謝仙子姐姐!」

  幾分鐘後。

  蘇菜菜在院子裡看到幾隻小妖怪們正歡快地搖著尾巴,圍在一個凡人老頭面前。

  蘇菜菜咬著牙根,反復呼吸了好幾回,才強自按捺滿腔的怒氣,盡量平靜地、沉穩地、頗為柔和地問道︰「……誰、讓、你、們、把、他、放、進、來、的?嗯?」

  小妖怪們聽到蘇菜菜咬牙切齒的聲音,尾巴上的毛一炸,神色慌亂,瑟縮著腦袋,無辜而怯懦道︰「仙子姐姐只說讓我們不放妖怪們進來,並沒說讓我們不要放凡人進來呀……」

  蘇菜菜的腦袋一陣眩暈。

  她扶著游廊上的錦繡雕柱,聲音發顫。

  「這日子沒法過了,沒法過了!我要離家出走!你們誰也別攔我……」

  小妖怪頓時哀嚎了起來,紛紛拋棄凡人老爺爺,撲到蘇菜菜的身上,抱住她的脖子,手臂,兩腿,扯著嗓子,放聲嚎哭了起來︰「仙子姐姐不要走!我們知道錯了!不要拋下我們!」

  「啪啪啪……」

  鼓掌的聲音響了起來,清脆悅耳。

  那凡人老頭上前兩步,一面擊掌,一面笑眯眯道︰「有趣,有趣。」他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指,指向蘇菜菜,笑道︰「人。」那乾枯有如樹枝一樣的手指頭,又指向樹袋熊一般掛在蘇菜菜身上的幾隻妖怪們︰「妖。」他轉過頭,指向站在亭台下面的女鬼阿思和她肩頭上的神明肩雲︰「鬼,神。」最後,那根手指指向蘇菜菜的房間裡,看向更深邃的地方,眯起了眼睛︰「魔。」

  蘇菜菜心中一跳。

  連忙後退幾步。

  她驚懼道︰「你到底是誰?一個凡人,沒有修為,怎麼會看得到妖怪神明和鬼魔?」蘇菜菜咽了咽口水,嚇得又高聲叫喚起來︰「窮奇,快出來,出來保護我!」

  蘇菜菜這樣欺軟怕硬的性格,只能在小妖怪們面前耍耍威風,踫到了強者,她就立馬焉了。

  黑貓猛地從房間裡的窗戶竄了出來。

  在騰躍的過程中幻化成火紅窮奇的模樣,擋在蘇菜菜面前。

  金瞳危險地瞪著她面前的凡人老頭,蝟毛炸開,但卻又在下一秒,露出疑惑的神情,渾身炸起的蝟毛也漸漸平復下去,沒有半點要戰鬥的意思。

  白貓不知道何時也化作雪白紅紋闢邪的模樣,邁著優雅的步伐走到蘇菜菜身邊,看了蘇菜菜眼前那位凡人老頭一眼,黑漆漆的獸眸一頓,綻放出喜悅的神情,撒歡一般邁著四條腿奔向老頭,正當蘇菜菜以為女王屬性的闢邪要化作美少女戰士強壓凡人老頭海扁一頓的時候。

  令人驚奇的事情發生了。

  闢邪竟然像一隻溫順乖巧的寵物貓一般,眯起眼睛,愜意地用腦袋蹭著老頭的褲腳。

  蘇菜菜下巴都掉下來了。

  闢邪,你的女王屬性呢?!你的冷艷高貴呢?!

  全都伴隨著大姨媽血祭流出體外了嗎魂淡!

  窮奇眨了眨金色的眼睛,像是想起了什麼,愣頭愣腦的模樣,也跟著奔到老頭面前,立起身子,搖著尾巴,大狗一般,一副求撫摸的表情。

  蘇菜菜望天,她覺得她有必要重新去獵兩頭神獸魔獸了。

  惡狠狠地看著那兩頭獸︰叛徒!

  老頭摸了摸闢邪,又摸了摸窮奇,慈眉善目的模樣,笑眯眯道︰「原來你們兩隻也在這裡,老夫就說剛才怎麼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氣味。」他嘆了一口氣,露出懷念的模樣,眸光蒼涼,「沒想到,當年一起打天下的那些人,到現在還活著的,就只剩下我們三個了。」

  闢邪和窮奇均是乖巧溫順地看著老頭。

  老頭看看蘇菜菜一眼,笑眯眯對闢邪道︰「阿邪,那是你的新主人嗎?」

  闢邪點了點頭。

  老頭笑道︰「應該是一個很勇敢的人吧,就像曾經的伊顏一樣。」

  闢邪回頭看了蘇菜菜一眼,最終緩緩點了點頭。

  蘇菜菜嘴角抽了抽︰你那副一點都不想承認的模樣就不要太難為自己了嘛闢邪。

  獸活一世何必和自己過不去呢。

  不過話又說話來,伊顏這個名字……是闢邪曾經的主人嗎?

  蘇菜菜略略沉吟了一番,捧臉,還是覺得自己的名字比較喜慶。

  伊顏,伊顏,就跟遺言似的。

  不討喜。

  蘇菜菜默默下了結論。

  四五歲大的魔尊,從房門裡走了出來,看到院子裡的老頭,眸色凝了凝。

  老頭掃了魔尊一眼,樂呵呵道︰「人、妖、神、鬼、魔這下全都到齊了,還剩下最後一位仙。」

  蘇菜菜愣住︰「這、這是要集齊七顆龍珠召喚神龍嗎?」

  老頭笑眯眯地搖頭道︰「非也非也。」

  魔尊掃了蘇菜菜一眼,擰著眉頭看著老頭︰「有話直說,何必在這裡故作玄虛駭人聽聞!」說罷便從稚嫩的手心中凝出一把利劍,騰空,迎面向老頭砍去。

  蘇菜菜趕緊一溜煙躲得老遠,生怕戰火殃及池魚。

  老頭躲也不躲,正當蘇菜菜以為老頭死定了血濺當場她連忙捂住自己的眼睛時,卻不想,老頭竟然緩緩地伸手,緩緩的並出二指捏住了魔尊手中的利刃,緩緩地用二指掰斷那柄長劍。明明老頭的動作十分柔和,十分緩慢,但是這一切都發生在眨眼的功夫裡,快如閃電。

  蘇菜菜呆若木雞。

  最令人驚奇的不是老頭詭異萬分的招式動作。

  而是。

  他一屆凡人身上半點修為都沒有是怎麼擋住魔尊來勢洶洶的劍勢的啊擦?!!!

  蘇菜菜驚得合不攏嘴。

  莫不是開了外掛?!

  老頭鬆開夾住利劍的二指,拍了拍魔尊僵硬的肩膀,樂顛顛道︰「年輕人,心平氣和,不要這麼暴躁嘛。」魔尊肩頭一震,長劍掉到了地上,發出「銧當」一聲脆響,消融在空氣中。

  魔尊的娃娃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飄在空中,愣愣地看著老頭︰「你到底是誰?」

  老頭笑吟吟道︰「你爹。」

  魔尊一愣,冷笑︰「我爹早死了。」

  老頭露出一個頗為可惜的神情︰「嘖嘖,謊言被拆穿了呢。」

  就此,這個莫名其妙的老頭在宅子裡住了下來,問他是誰,他又不說,問他為什麼留在這裡,他也只說是等人,蘇菜菜拿他沒有辦法,看他也不像是要傷害他們的模樣,便由著他去了。

  老頭在宅子裡擺了幾個蘇菜菜聞所未聞的陣法,據說是為了引入大地之靈,方便妖怪們修行,蘇菜菜探了探自己的魂,發現修為真的因為這幾個陣法精進了不少。

  閑暇時,蘇菜菜便去找這個奇怪的老頭請教符八卦陣,他的那套理論和霧秋山上所教授的差不多,但卻更為基本更為原始,像是霧秋山那套八卦體系的祖宗似的,十分適合蘇菜菜練習。

  宅子裡的葡萄藤結出了葡萄。

  在法陣裡吸取大地之靈而成熟的葡萄格外甜美多汁,山羊妖拿這些葡萄釀成了美酒瓊漿,在梅花妖的樹下埋了一個晚上,催釀,第二天開蓋的時候,香飄滿園,醉人心脾。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蘇菜菜連忙大喝一聲︰「不許開門!」

  但還是晚了。

  在蘇菜菜出聲的那一瞬間,小妖怪已經歡快地打開了院門。

  一位青衫仙人痴痴地嗅著空氣中的酒味,二話不說,順著那肆意的酒香香味,輕飄飄地游到梅花樹下,一把奪過山羊妖手中的酒壇,仰頭豪飲。不一會兒,一壇子酒便被仙人全部喝光了。

  青衫仙人摔碎了酒壇。

  酒壇四分五裂,陶瓷混著酒水灑到地上。

  青衫仙人一抹嘴,醉意盎然,仰天長笑道︰「痛快!真是痛快!」

  老頭從亭台的石凳上站了起來,摸著鬍鬚,笑眯眯的模樣。

  「最後一位,仙,酒仙,終於等到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30 05:02 PM

第九十二章

  青衫酒仙眯起了眼睛,這才將視線落到了老頭的身上,醉醺醺道︰「……閣下是?」

  老頭道︰「老夫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要記住,你們現在到底是為何會聚集到一起。」

  他渾濁蒼老的眸子裡,滿是傷懷,彷彿是在緬懷舊事。

  老頭輕嘆道︰「莫忘初衷,方得始終,希望你們不要重蹈我們那一代的覆轍。」

  酒仙正欲繼續詢問些什麼,但是老頭卻閉眸凝神,雙手合十交叉在胸前,指尖中泛出縈縈點點的金光,細細密密,宛若游絲落絮,他明明只是一介凡人,身半點修為都沒有,可卻偏偏能夠結出神印,令整個大地開始為之顫抖,院子裡的大樹簌簌地落下綠葉。

  蔽日遮天,風卷雲涌。

  小妖怪們東倒西歪,抱著腦袋趴在地上。驚慌大叫︰「地動了!快收衣服啊!」

  蘇菜菜連忙從亭台裡跑了出來,站在院子裡的空地中,免得被亭台裡的磚瓦砸到。房間裡的魔尊、瓔珞、肩雲和阿思也紛紛逃了出來,站在院子裡,眸光凝重地看著那被金光層層包裹的老頭。

  老頭的身體已經和金光融為一體,他猛地睜開眼睛,目光如炬,竟是金色的眼瞳!不僅是他的眼睛,他的容顏、他的髮絲、他的衣裳全部都變成了金色的模樣。

  宛若烈日高照,金芒萬丈。

  老頭袖手一揮,將指尖凝出的巨大金色光團分作六團,以念制氣,空氣中刮起了金色的風暴,老頭眸光一凝,六團金光直直射到了蘇菜菜、魔尊、瓔珞、肩雲、阿思、酒仙六人的胸口裡。

  這一切都發生在比閃電更快的瞬間裡,就連法術最高強的酒仙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情,便被老頭用金光無情的打中,沒有絲毫反擊躲抗的餘地。

  蘇菜菜連忙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那金光射入胸口的感覺,並不是很疼,像是被人輕輕在胸膛上錘了一拳似的,只能稱之為有感覺,而不能稱之為有痛覺。

  胸口並沒有不妥的樣子,蘇菜菜鬆了一口氣,正要放下手來,卻發現自己右手手心中無端生出了一個紅色的朱砂痣。那鮮艷欲滴的朱砂,墜在白嫩嫩的手掌心中,顯得異常的觸目驚心。

  蘇菜菜呆住。

  這痣是什麼時候長出來的?

  她愣愣地抬頭,卻看到其他五位被金光擊中的壯士亦都是神色莫辨地盯著他們自己的手掌心。

  蘇菜菜的眼睫輕輕顫了顫。

  莫不是每個人手心中都有一顆朱砂痣吧?

  她連忙問老頭︰「老爺爺,這是怎麼回事……」

  蘇菜菜的話說了一半便卡在了喉嚨裡。

  院子裡哪裡還有什麼老爺爺。

  那莫名其妙的老頭早在他們被金光擊中的時候便憑空消失在院子裡了。

  宅子上方的天空中,飄來老頭最後聲音。

  「這是老夫贈予你們的鑰匙,但打不打得開這世界的大門,便要靠你們自己的機緣了罷。」

  那聲音彷彿隔著千山萬水,風雨迷霧。

  「記住,勿忘初衷,方得始終。若是你們將來有緣站在更高的地方,千萬不要忘記當初你們相聚的理由,不要受到森林的誘惑,迷失了本心,千萬要記住。」

  聲音消失,只餘下一院子的妖魔鬼怪佇立愣神。

  「莫名其妙。」幾人不以為意地斥了一聲,但卻又都愣愣地看著自己手心中的紅痣,那朱艷的小痣,像是有致命的魔力似的,勾得人的心魂,全都落到了它的身上。

  再也挪不開眼睛。

  七日後,涅城郊外二十里的翠湖,有惡蛟作亂。

  虺五百年化為蛟,蛟千年化為龍。

  恰逢其化蛟為龍之期,須得大量的人血做祭,方可破雲升天,幻化為龍。

  郊外的山野村民紛受其害,喪命於惡蛟之口。縣令廣下海捕文書,花重金聘請賞金獵人能才異士遠去翠湖斬殺惡蛟為民除害,前去送死的賞金獵人中,便有熱血俠女瓔珞。

  「什麼?瓔珞也去送死了?」蘇菜菜愣愣地看著前來送信的老鼠妖,驚呼出聲。

  青衫酒仙彼時正抱著一壇葡萄美酒喝得爛醉如泥,聽到蘇菜菜這聲驚呼,猛地睜開眼睛,眸中一片清明,哪裡還有半分醉意。酒仙擰眉道︰「這妖怪也忒不給人省心了些。」

  山羊妖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連忙跪到酒仙面前,哭道︰「求酒仙大人救救瓔珞吧!救救她吧!」

  「這些日子,我也承了你們不少恩情,救人一事便放在我身上了罷。」青山酒仙凝出一把巨劍,縱身跳了上去,他看向蘇菜菜,黑眸深沉,「僅憑我一人之力,可能無法抗衡那千年惡蛟,若是道友能夠助我一臂之力,必可獲得一線之機,將那惡蛟斬殺。」

  山羊妖和其他小妖怪們都紛紛將熱切的眼神投到了蘇菜菜身上。

  蘇菜菜後退幾步。

  臉色有些發白。

  「不,我不要去。」

  蘇菜菜哆嗦著唇角,一步步後退著。

  「我會死的,我不能去。」

  良善有度,人之常情。

  平時幫這群小妖怪們擦擦屁股,都是在生命沒有受到脅迫的情況下進行的,那些良善,不過是舉手之勞。但是現在,瓔珞闖下了滔天的惡禍,蘇菜菜還沒有善良到願意拋棄自己的生命去救人。

  她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生在紅旗下,長在和平中。

  蘇菜菜應該坐在電腦面前猥瑣且安逸地在手繪板上塗塗畫畫。

  而不是冒著生命危險從惡蛟爪下救人。

  這樣刀光血影的生活,從來都不屬於她。

  蘇菜菜唇無血色,身子發顫,像是陷入了自己構陷的可怖的幻象中。

  那巨蛟的威力,蘇菜菜是有些印象的。

  在《暖酥消》中,曾經出現過一隻惡蛟,但是地點不是在涅城翠湖,時間也不是現在,但那惡蛟強到爆的破壞能力卻讓人脊背發涼記憶猶新。就算法力高強如宮玖者,都曾經為了從惡蛟抓下救走卿嫵而身受重傷。宮玖躺在卿嫵懷中口溢鮮血,便是《暖酥消》停更之前,最後的情節。

  蘇菜菜連宮玖法力的十分之一都不及。

  怎麼可能有希望從惡蛟的爪子裡救出瓔珞來。

  蘇菜菜的黑眸中閃過一絲慌亂。

  不,她不能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去救一個整天只會闖禍的妖怪。

  她的生命只有一次,就算再艱辛,再不喜,她也只能活一次。

  蘇菜菜哆嗦著嘴巴,臉色蒼白︰「我不能去救她,我要活下去。」

  「仙子姐姐……」山羊妖愣愣的看著蘇菜菜,眸中俱是失望之色。

  幾隻年紀尚小的小妖怪們坐不住了,忿忿不平道︰「仙子姐姐,你怎麼可以這樣?!瓔珞姐姐平時那麼喜歡你!你怎麼可以這麼對她?!我們再也不喜歡你了!你是大壞蛋!」

  蘇菜菜唇無血色,她低下了頭,喃喃道︰「是啊,我是自私的大壞蛋,你們不要喜歡我好了。」

  那幾隻小妖怪們氣得臉色漲紅,扁著嘴,「哇」的一聲嚎哭起來︰「你不去救瓔珞姐姐,我們去救!我們以後再也不是一家人!全天下我最討厭仙子姐姐了!」

  說著便一溜煙跑出了門外。

  蘇菜菜握緊拳頭,盯著自己的腳尖出神。

  酒仙嘆了一口氣︰「罷了,人各有志,我也不強求道友了,就此別過。」

  阿思飄到蘇菜菜面前,小聲說了一句︰「小姐,保重,阿思也想去幫他們,就算我的法力低微,也總比什麼都不做的好。」阿思頓住,低聲道,「最後,還是要謝謝你,是你讓我知道我從未孤單。可能你自己都沒有發現,你身上蘊含著無窮的溫暖,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剛才那些小妖怪的話,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愛之深,責之切,他們說的不過是氣話。」

  肩雲聲音輕柔道︰「菜菜,保重。」

  妖怪們喜群居,膽小,卻意氣用事。

  他們一個個的都離開了,從蘇菜菜身邊的熱鬧中離開。

  偌大的一個宅子。

  又變成最初荒涼淒靜的模樣。

  宅子裡只剩下了蘇菜菜、窮奇、闢邪和魔尊。

  最初的兩人兩獸,跌跌撞撞,繞了一大圈,還是他們兩人兩獸。

  但是中間過程中的那些熱鬧和歡笑呢?

  可以當做全都沒有發生過嗎?

  ……呵,怎麼可能當做全都沒有發生過。

  那些笑顏和歡聲,都是真真正正存在過的啊。

  高陽當空,暖意融融。

  但蘇菜菜心中卻是一片蒼涼和空蕩。

  彷彿心臟破了一個大洞,呼啦啦灌著冷風。

  白貓不知道何時來到蘇菜菜的身邊,蹭了蹭她的褲腿,像是在安慰她。

  蘇菜菜垂頭,愣愣地看著自己的腳尖發呆。

  眼中有些酸澀。

  蘇菜菜咬著嘴唇,帶著哭腔道︰「闢邪,我是不是做錯了?」

  白貓只仰著頭,用那雙漆黑神秘的眸子,定定地看著蘇菜菜︰「喵……」

  闢邪不會說話,但蘇菜菜缺爺莫名地從闢邪的那雙黑漆漆的眸子裡,看到無窮的堅定和信念。

  蘇菜菜牙一咬,高聲道︰「窮奇,我們趕快去救那些妖怪!至少不能讓他們死無全屍!」黑貓幻化為火紅窮奇的模樣,蘇菜菜騎在它的身上,一手錘著自己的腦袋,一手緊緊抓住窮奇身上的蝟毛,她哭著道,「我將來一定會後悔的!一定會後悔現在去救他們的!這次如果能回來!就一定要剁手!剁手!」蘇菜菜在空中哭出聲來,「他們怎麼總是給我闖禍啊!太討厭了!」

  真正的勇敢,並不是無所畏懼。

  而是明明知道害怕,卻還是要勇往直前。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30 05:20 PM

第九十三章

  蘇菜菜趕到翠湖的時候,眾人正和惡龍打得如火如荼,不可開交。

  那條巨蛟身長十餘丈,腹白背青,巨鱗四爪,在湖水中翻騰跳躍,激起大片的水花繚霧,白茫茫的水霧將襲擊它的人影全都遮擋住,只能看到青光白刃劃出的劍波在霧氣中劈盪開來,蘇菜菜隔得老遠,都能聞到巨蛟身上那股難聞的腥味,令人作嘔,水霧漫天。

  它仰首,發出長長的一聲龍吟,巨尾橫掃,將水霧中的幾人撞到岸邊上,口吐鮮血。

  巨蛟已驚眠,一嘯動千山。

  待那團激盪的水霧散去,蘇菜菜才看清方才那十幾個圍攻巨蛟的人,不僅包括酒仙、瓔珞、肩雲、阿思他們,更有許多道袍加身的道士,以及身溢靈氣的上界之人。

  宅子裡的小妖怪們都遠遠地躲在翠湖湖畔不遠處的長堤柳樹下,見瓔珞她們被巨蛟撞到河岸上,便一邊哭著,一邊跌跌撞撞跑到河岸,大聲呼喊:「瓔珞姐姐,你們有沒有受傷?!」

  蘇菜菜騎在窮奇身上,連忙伸手捏了一個訣,將那幾十隻小妖怪們封在一個看不見的禁制層裡,再凝氣聚神,連帶著禁制層將他們全都拋到了森林中。那禁制層就如同一個透明的泡沫一般,裡頭裝著七倒八歪的小妖怪,他們手貼著透明的禁制層薄膜,驚恐地發現他們自己正在空中飛躍著。

  石頭妖透過禁制層,看到蘇菜菜。

  他張大嘴巴:「仙子姐姐!你們快看,仙子姐姐在那裡!」

  其他小妖怪們也紛紛從驚恐中回過神來,他們流著眼淚歡呼著:「仙子姐姐來救我們了!她來救我們了!」他們拚命地拍打著透明的禁制層,笑著哭道,「仙子姐姐,我們在這裡!」

  蘇菜菜蛋疼。

  我當然知道你們在那裡。

  那個禁制層都是勞資變出來的!

  「你們要是再這麼拍下去,這禁制層就破了!」

  蘇菜菜氣壯山河地吼了一聲。

  「給我安靜一點在裡面待著,不許添亂!」

  小妖怪們的笑容僵在臉上,身子一抖,連忙閉嘴,乖乖地退到禁制層的最中央,直到那團像泡沫一般的禁制層將他們帶到了森林中央,層層的綠葉灌木將前路遮擋,他們落到地上,再也看不到翠湖那頭的場景,這禁制層依舊沒有消失。他們知道,在這裡,他們很安全。

  蘇菜菜看到那些嘰嘰喳喳的小妖怪消失在森林的另一頭,這才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她最在行的法術是符籙,但這並不代表她的指訣、幻術、遁術毫無基礎。

  那禁制層她曾經在霧秋山上試過幾次,成功率對半,可能是人在緊急情況下,潛能會被激發,這次施展禁制層一次就成功了,禁制層的成功率也和被施法的靈體有關,一般來講,被禁制層關住的靈體法力越低,這禁制層便越不容易破裂。所以當初殿主大人在教授禁制層的時候,都是用一些死物來做例子,殿眾們學習禁制層的時候,也是從圍住筆墨紙硯開始的。

  眼下,蘇菜菜並不想和巨蛟正面交鋒,只想把宅子裡的人全都救回去。

  蘇菜菜騎在窮奇上,看了一眼倒在岸邊的那些道士和上界修行者,低眉斂神,暗自琢磨著:至於那些多管閒事的其他人,便由著他們自生自滅,順帶幫她拖住巨蛟,方便她帶瓔珞他們離開。

  窮奇振翅直飛到河岸邊,蘇菜菜捏訣施了一個禁制,想要將瓔珞他們圍住,舊法重施,像帶走小妖怪們那樣帶走瓔珞他們,大概是瓔珞他們的修為較高,蘇菜菜連連試了好幾次,都沒有辦法成功,那禁制層如同破碎的泡沫一般撕裂在空氣中,蘇菜菜沉默,只得放棄這個法子。

  彼時,巨蛟忽然長嘯一聲,熱浪伴隨著濃重的腥味從蘇菜菜身後席捲而來。

  窮奇驚嗥,震動羽翼,帶著蘇菜菜騰空而躍,但速度不及惡蛟,窮奇被洶湧的水霧熱浪擊中,將身上的蘇菜菜猛地從背上甩了出去,窮奇被震飛到一棵綠樹之上,落到地上,揚起一陣灰塵。

  蘇菜菜渾身失重,一陣天旋地轉,再睜開眼睛時,卻感覺不到絲毫痛楚。

  魔尊那張稚嫩的娃娃臉放大在蘇菜菜面前。

  他正面色不善地盯著她。

  蘇菜菜張了張了嘴,正準備說些什麼的時候,卻聽到魔尊冷冷地說了一聲:「你怎麼又把本座一人扔到宅子裡?信不信我現在就捏爆你的身體讓你哪也去不了!」

  語氣頗為幽怨。

  蘇菜菜頭皮發麻,心虛道:「大局當前,就不要再計較這些小事了嘛。」

  魔尊面無表情:「小事?」

  話音剛落,那巨蛟便再次向蘇菜菜他們擊來,攜帶著巨浪長水,青白色的蛇尾長身漸漸蛻化成了金色的鱗片,它張開血盆大口,向蘇菜菜咬來,頭上漸漸生出龍角,那血肉模糊的巨嘴邊,也慢慢幻化出長長的龍鬚來,它盤雲籠水,數丈高的水浪向蘇菜菜撲來,退無可退之地。

  破雲化龍!巨蛟飛天!

  魔尊將蘇菜菜推到地上,小小的身體將她擋住,手中捏訣,衣袂飄飄,掌心中凝出一把長劍,聚集魔力,舉劍奮力向數丈高的水浪砍去,橫掃千軍,萬夫莫開,巨蛟龍吟哀鳴,蘇菜菜躲在魔尊矮小的身體後面,看到他身前萬丈高樓般的水浪,那一刻胸前彷彿湧動出一股難以明滅的情緒。

  不,她不應該永遠躲在人的身後,畏畏縮縮,菟絲草一般活著。

  她應該站出來,站在所有人的前面,無驚無懼!

  蘇菜菜驚恐的睜大眼睛,現在這種情緒不是屬於她自己的。

  她不想站在人前啊,媽蛋她只想有多遠滾多遠滾到地球的盡頭啊!

  胸口中激盪出一股陌生的豪情,蘇菜菜的腦袋中溢出一段古老的法訣,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下意識便念了出來,彷彿是來自遠古的召喚,她聽到四面八方傳來相同法訣的聲音。

  彷彿心有靈犀,靈魂相互牽引一般。

  右手手心微微發熱,越來越燙,蘇菜菜低頭,看到自己手心中的那顆紅痣發出紫色的光芒。

  雲端傳來一聲霹靂,迅猛快急,直擊大地。

  晴空萬里瞬間烏雲籠罩。

  天雷陣陣,宛若暴風雨來臨。

  巨蛟嘶吼一聲,那水桶般粗的閃電迎面向巨蛟劈來,淒厲的白色閃電如同蔓藤一般順著巨蛟的蛇身蔓延直上,如鎖鏈一般將巨蛟鎖住,巨蛟哀嚎一聲,長尾橫掃,四爪掙揚,龍身在水浪中舞動扭曲,卻怎麼也逃不脫這白色的閃電鎖鏈。

  它仰頭狂叫,從它身上爆發出一道金色光柱,穿過一陣陣天雷閃電,至沖雲端。

  天幕彷彿都被這一道金光劈開,原本風起雲湧的天幕倏地被這金光撕裂,露出一個比銀河更加浩瀚的夜空,在風暴的正中心,是那片靜謐無涯的夜幕,突兀而神秘。

  蘇菜菜半躺在地上,抬頭呆呆地看著那風暴中心寧靜的夜空,胸口裡騰地湧起方才那股陌生的豪情,彷彿是受到了天幕中那片靜謐黑色的吸引,莫名的熟悉。從那夜幕中劃出一道紫色的光芒,如同螺旋一般纏繞著那道金色的光柱,急劇迅猛,蜿蜒直下,擊中蘇菜菜。

  她身形一閃,從空地上消失。

  與此同時,翠湖中被閃電鎖鏈捆住的半蛟半龍,以及河岸上的其餘五人,全都被那螺旋狀的紫色光芒擊中,憑空消失在這河畔上,悄無聲息,閃電般消亡。

  涅城中的一處客棧。

  高樓上,一人驚呼:「你們快看那!城外那裡有神蹟!」

  卻看那萬里晴空的遠方,只有翠湖上方聚集著一片黑色的風暴,暴雷閃電,從風暴中射出一道金色光柱,紫色瑩芒螺旋順延而下,繼而金柱紫芒猛地消失,那烏雲風暴也於瞬間揮散。

  天空中又恢復成朗日高照的模樣,彷彿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森林中,關住小妖怪們的透明禁制層倏地破裂。

  小妖怪們跌跌撞撞跑到了翠湖,他們大聲呼喊著蘇菜菜和瓔珞的名字,但是卻沒有一人回應,小妖怪們急得快要哭出來,卻聽得一個上界修行者道:「別喊了,你找不到他們的。」

  石頭妖的淚水還掛在臉上,愣愣地看著上界修行者:「……你說什麼?」

  那人指著天空道:「你的朋友,他們被捲到了天上。」

  石頭妖呆住:「瓔珞姐姐他們……成仙了嗎?」

  那人皺著眉頭:「此事古怪,晴日撕銀河,從天幕中劈下一道紫芒,我從未見過此等場面,須得上報上界仙宮,方能給你們一個解釋。」他忽的出手,凝氣將一個道士手上的木缽打掉,沉聲道,「他們性本純良,若道家想和上界霧秋山作對,便盡可將這些無辜的妖怪收去。」

  道士沉默,住了手。

  上界行者向石頭妖拱手:「此地不宜久留,爾等先回去等消息,我回霧秋山上報山主大人,再與你們共同商議。」說罷便縮地成寸,從翠湖河畔消失。

  ***

  蘇菜菜從眩暈中醒來。

  頭上是浩瀚的銀河,此夜無月,只有繁星霜華,淒淒寥寥。

  周圍是一片焦土荒蕪。

  無邊無際的荒蕪。

  亙古的黑暗和荒蕪。

  蘇菜菜心跳得厲害。

  從地上爬起來。

  啞著嗓子,對著虛空裡喊了一聲。

  「有人嗎?」

  沒有人回答她。

  只剩下無窮無盡的沉默。

  胸口絕望發疼,蘇菜菜急得哭出來:「闢邪?!窮奇?!你們在哪兒?這裡有沒有人啊?!」

  一望無際的夜空。

  疏星冷冷地掛在夜幕中。

  悄無聲息。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30 05:25 PM

第九十四章

  混沌初開,生靈萬物俱無。

  這裡滿是焦土頹石,斷坑峭壁,沒有半絲生命氣息,蘇菜菜一路跋涉,沒有看到半片綠色,也聽不到任何聲音。這裡只有她自己越來越粗重的喘息,和她悲涼絕望的嘶吼。她大聲呼喊著其他人的名字,那尖銳的嘶吼在寂靜的夜幕中顯得格外空洞而絕望,天地無情,連回聲都吝嗇給予。

  回應她的,只有這無邊無際的漫長,和鋪天蓋地的沉默。

  黑暗和銀河,焦土和斷坑,絕望得快要令人窒息。

  宛若一個人置身於冰冷的月球表面上,荒蕪頹敗,凝視著她的,只有頭頂上浩瀚的銀河。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天地間,彷彿就只剩下她一個人。

  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蘇菜菜喊得聲音嘶啞,嗓子發乾,像是有煙從嗓子裡冒出來似的,乾啞難聽。

  「……闢邪,你在哪裡?」

  死一般寂靜。

  蘇菜菜眼眶發酸,澀聲喃喃。

  「窮奇、瓔珞、魔尊你們在哪裡?」

  她的周圍是層巒疊嶂,山脈縱橫。沒有樹,沒有水,沒有任何生靈,只有焦土和巨坑。星羅棋布的環形山,峭壁懸崖,裂谷溝壑,高山和深谷並疊而現,宛如世紀之初的混沌洪荒。

  蘇菜菜不知道走了多久,喊了多久。

  這裡沒有時間,沒有生命,只有冗長的黑夜和星河,歲月彷彿將這裡凝固,靜止不前,天幕中永遠都是那一汪浩瀚的銀河疏星,高高在上,睥睨著蘇菜菜。

  蘇菜菜走得腿腳酸麻,終於體力不支,倒在了地上。

  揚起大片塵埃。

  無人問津。

  亙古的寂寥。

  蘇菜菜終於忍不住,趴在地上,小聲啜泣了起來。

  「這裡到底是哪裡?為什麼一個人都沒有?」

  「有沒有人啊?我在這裡!救命,救救我,救我出去……」

  「……師父,你在哪裡?徒兒出不去,來救救徒兒,師父……」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在最危險最害怕的時候,她想起的,還是那人眉目如畫的容顏。

  蘇菜菜的哭聲越來越大,從小聲低泣,變成了嚎啕大哭,她的嗓子早就哭啞了,那是此刻,她除了哭泣,似乎也不知道還能為自己做些什麼。

  蘇菜菜張著嘴巴,聲嘶力竭,泣不成聲,任眼淚淌進嘴裡。

  哭得眼鼻紅腫,兩頰發燙,有些神智不清了,仍舊覺得還沒有哭夠似的,聲淚俱下,氣竭聲嘶,一個素白雪粉的瓷娃娃,哭得這般不顧形象,任誰看著,都會覺得可憐。

  但是那個會可憐她的那個男人,那個會將她抱在懷裡溫言細語哄著她的那個男人……

  再也不會出現了。

  思及此,蘇菜菜聲調一揚,哭得越發澎湃了。

  哭泣是發泄情緒的方式,卻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

  當蘇菜菜哭得再也沒有眼淚從眼眶中流出來的時候,漸漸停止了哭泣。她的胸膛一陣陣起伏著,生理的反應還在,抽著鼻子,無聲哽咽,但那洶涌的絕望算是徹底的發泄了出去。

  宣泄過後,是更加深刻的絕望和寂寥。

  她仰頭躺在冰冷的焦土之上,愣愣地看著星空。

  深藍發紫的夜幕,星河長綿,星雲團簇,像是一卷潑墨深幕,勾勒暈染而成。

  蘇菜菜的眼中倒映著整個浩瀚的星河,看得有些出神。

  上下起伏的呼吸漸漸平緩起來。

  她不能在這裡等死。

  她這樣一個貪生怕死的人,應該恬不知恥地在陽光下招搖瘋長著,告訴每一個人,她活得很好。

  而不是在這個陰冷黑暗的地方,孤孤單單的死去,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

  她要活下去。

  熱烈的活下去。

  蘇菜菜慢慢從地上爬起來,神色恍惚,嗓子發乾,極為缺水,她伸手捏了一個引水訣,失敗了,她不放棄,吸了吸鼻子,又施了好幾個引水訣,皆是沒有成功。

  甦菜的菜手指發顫,又隨便捏了幾個成功率較高的法訣。

  失敗,全都失敗了。

  蘇菜菜閉眸探魂,搜索自己的靈台識海。

  慢慢睜開眼睛。

  這一身的修為全都沒有了。

  蘇菜菜慘笑了一聲。

  邁著自己的雙腿,向陌生的前方走去。

  她現在所能倚靠的,便只有這兩條腿,和一顆貪生怕死決不放棄生命的心。

  白駒過隙,時光荏苒。

  風霜寫滿了她的臉,她不知道自己像這樣徒步跋涉了多少年,一年,五年,還是十年?蘇菜菜不知道,因為這裡只有黑夜,沒有白天,蘇菜菜看不到朝陽夕霧,分不清時光變遷。

  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鮮麗的翠裳襦裙變得灰敗,變得衣衫襤褸。

  她看著自己白嫩嫩的雙手變得枯槁,如同七旬老嫗一般,枯枝乾皮,瘦骨嶙峋。

  她看著自己如瀑的青絲變得乾燥,寸寸染雪。

  這裡沒有鏡子,偶爾能找到一處極淺的水窪,這些年,蘇菜菜全都靠這些水窪和水窪旁邊的草菇存活,她偶然看到那水窪中倒映著自己的那張臉,蠟黃滄桑,如同女鬼一般,乾癟難看。

  若是尋常,蘇菜菜一定會尖叫著遠離那窪水潭。

  但彼時,蘇菜菜已經麻木了。

  只要能夠活下去,這容顏又能算得如何呢。

  她只想活下去。

  夜空中,長星閃耀著冰冷的光芒,在深藍發紫的夜幕中顯得格外高貴且神秘。

  鑽石一般,有稜有角,冰冷無情。

  從未伸出援手。

  蘇菜菜越來越醜,越來越老,老得已經走不動路了,氣喘吁吁,每走一步,都會停下來歇息好幾分鐘。她緩緩蹲下來,看著天空中那方亙古不變的銀河,苦笑了一下,倒在地上,舒展著疲憊的四肢,靜靜地躺在黑暗中,凝望著夜幕上的那冰冷的星空。

  油盡燈枯。

  她實在是太累了。

  不僅是身體,還有心理。

  她現在才明白,比死更冷的,是孤單。

  一個人的跋涉,孤單和絕望,淒靜冷然,她現在只想好好睡一覺。

  死就死吧,她已經不在乎了。

  蘇菜菜看著天幕中那浩蕩無情的星河,意識越來越渙散,慢慢闔上了眼睛。

  沉入黑暗。

  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熟悉的輕喚。

  溫柔得想讓人落淚。

  「蘇兒,不要睡,快醒過來。」

  那嗓音雌雄莫辨,像是輕撫眉間的手,溫柔和煦,情人一般。

  帶著三分調笑,七分擔憂。

  「蘇兒,你不要為師了嗎?死了就再也看不到為師了呢。」

  聲音那樣溫柔,蘇菜菜的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

  「是你不要我!」她閉著眼睛,帶著埋怨,哽咽著哭訴道︰「是你先不要蘇兒的!」

  那聲音一頓,再出聲時,便已然含了九分的笑意,沙啞低沉︰「是是是,是為師的錯,那你現在快起來教訓為師,不要再睡了,若是現在不起來,便永遠都起不來了。」

  宮玖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蘇兒,你不是最怕死的嗎?千萬不要在這裡死掉。」

  那輕柔的聲音彷彿是黑暗中的一道光,撥雲見日,將蘇菜菜泥濘黑沉的思緒全都盡數斬去。蘇菜菜吸了吸鼻子,混沌的意識,逐漸清明。她順著那道光,緩緩,睜開眼睛。

  眼前,是宮玖那張儒雅清俊的臉,眉梢淡掃三分媚色。

  紅唇輕勾,似笑非笑。

  蘇菜菜愣愣地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勾魂攝魄的一張臉,每每都讓她挪不開眼睛。

  想必是許久不見,蘇菜菜莫名的,有些羞澀起來。

  她紅了一張臉,嬌嬌的喊了一聲︰「師父。」剛說完便發現自己的嗓音竟然如此蒼老,蘇菜菜驚慌失措,她猛然間憶起自己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水靈靈的蘇菜菜了。

  如今的她,滿經風霜,滿臉的頹敗滄桑。

  不能讓師父看到她現在這個樣子!

  腦中只有這樣一個念頭。

  蘇菜菜嚇得猛地翻身,用袖子擋住了自己的臉。

  「師父,你走開,不要過來!」

  「行了行了,你再醜的樣子為師都見過,如今這番又算得了什麼?」宮玖輕笑著拍了拍她的背,蘇菜菜身子發顫,只覺得脊背被他撫過的地方都發燙起來,宮玖繼續笑著道,「不過是一副皮囊,你若是不喜,回去為師幫你做一套,讓你也和為師一樣,每日披著美人囊可好?」

  蘇菜菜的心尖顫了顫。

  雖然宮玖解決問題的方法十分血腥粗暴,但出乎意料地讓蘇菜菜放下心來。

  她緩緩放下擋住小臉的袖子,眨巴眨巴眼睛,定定的看著宮玖。

  宮玖含笑如雲,萬般繾綣。

  他伸出一雙蔥白縴手,攤在蘇菜菜的身前。

  「行了,既然想通了,就起來吧,前面的路還有很長,為師陪你一起走下去。」

  這真是一個美好的諾言。

  美好得像是夢境。

  宮玖臉上的笑容太過妖嬈,太過誠懇了。

  蘇菜菜像是被他攝住了魂魄似的,將乾癟的手放在他的手心中。

  她慢慢從地上爬起來,腦袋有些發暈,一時間也沒有思考為什麼宮玖會出現在這裡,只是喜滋滋地牽著他的手,無憂無慮的模樣,朝世界的盡頭走去。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樣,紅裳的師父牽著綠裳的徒兒,走過大街,走過小巷,走過一道道拱橋,一川川河流,走過一幕幕神明鬼怪的人生,看到他們自己的故事。

  從未停歇。

  繁星如訴,星雲橫斜。

  萬裡荒蕪。

  不知道牽著宮玖的手在這漫長的荒土上走了多久。

  蘇菜菜猛地驚醒。

  宮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他不是應該在霧秋山陪著玉晚蟬嗎?!

  她緩緩回過頭,看著自己手心中牽著的人。

  空蕩蕩的。

  這兒哪裡還有人,整個世界都只有她一人而已。

  宮玖從來都沒有出現,方才不過是她自己的幻覺。

  蘇菜菜看著右側空蕩蕩的虛空,愣了許久。

  倏地一笑。

  她伸出右手,拍了拍自己左邊胸口,對住在那裡的人小聲道︰「師父,我帶你走出去。」

  蘇菜菜已經感覺不到孤單和絕望。

  因為那裡住著宮玖。

  讓她變得更強的宮玖。

  她昂首挺胸,邁出新的一步。

  右手手心上的紅痣爆發出一道刺眼的紫芒。

  蘇菜菜伸出去的那條腿,邁進一個紫芒大盛的金色巨門。

  金光加冕,冠世為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30 05:32 PM

第九十五章

  待眼前的金光盡數散去,蘇菜菜緩緩睜開眼睛。

  依舊是焦土荒原,星河靜謐。

  但眼前卻站著兩個人。

  酒仙和阿思,他們正含笑吟吟地看著蘇菜菜。

  依舊是他們年輕的模樣。

  蘇菜菜看了看自己的手,白白嫩嫩的,未染風霜,胸前的髮絲也是漆黑水潤,歲月並未在自己的身體上留下任何痕跡。蘇菜菜瞪大了眼睛,有些回不過神來。

  她愣愣道︰「這是怎麼回事?」

  酒仙笑道︰「真是想不到,第三個走出幻境的人,會是你。」

  「什麼幻境?」蘇菜菜呆住。

  「你在遇到我們之前,所聽到看到的全都是幻境。那幻境用我們最恐懼最不願意面對的夢境編織而成,意圖將我們永世困在幻境裡。但若是心中有光,便可以從那幻境中全身而退。」酒仙道。

  阿思點了點頭,細聲道︰「我看到了柴房黑暗中那些青面獠牙的鬼怪,嚇得一直跑,一直躲,但是後來突然想起肩雲的存在,他應該會一直保護我才對,怎麼會讓我一個人在黑暗中孤苦掙扎呢?並且,我明明在宅子裡見過鬼怪,它們並不是我想象中的那般可怖。」阿思笑了笑,有些靦腆,「酒仙大人說,肩雲就是我心中那道驅逐黑暗的光,所以我才從幻境中走了出來。」

  蘇菜菜聽得出神。

  阿思問蘇菜菜︰「小姐,你呢?你的光是什麼?」

  「啊?」蘇菜菜的眼神有些閃躲,支吾了一聲︰「是、是闢邪。」

  阿思擰著眉頭,一副明顯不相信的神情。

  蘇菜菜心虛,連忙轉移話題︰「酒仙,這裡是哪兒?我們怎麼會來這兒?」

  「看到我們頭頂上方的這一片星空了嗎?」酒仙抬頭,執起腰間繫著的酒葫蘆,仰頭喝了一口,醉意盎然道,「這就是我們和巨蛟惡戰時,雷雨風暴中心那片靜謐的星空,我們被它吸進來了。」

  蘇菜菜抬頭,望著那片浩瀚的星空。

  張著嘴巴,不敢置信道︰「被它……吸進來了?」

  這片星空和幻境中的星空差不多,但卻更加柔和一些。幻境裡的星空如同鑽石一般,雖然璀璨,但卻冷硬孤絕,高高在上俯瞰萬物,無情疏離。而這裡的星空浩瀚無垠,連星光都像是彌漫著水汽,在深藍色的夜幕中蒸騰散發,整個夜幕變得和煦溫柔,夢幻一般。

  蘇菜菜看得如痴如醉,喃喃道︰「我們怎麼會突然被它吸進來呢?」

  「還記得那個莫名其妙的老頭所說的話嗎?」酒仙將酒葫蘆扔到左手,攤出右手掌心,看著掌心中那顆紅痣道,「這顆痣就是鑰匙,而世界的大門,在我們和惡蛟激戰的時候,打開了。」

  蘇菜菜盯著自己的手掌心愣神。

  ……這是老夫贈予你們的鑰匙,但打不打得開這世界的大門,便要靠你們自己的機緣了罷。

  蘇菜菜倒吸了一口涼氣。

  看著酒仙,呆若木雞道︰「所以……這裡是新世界?」

  一道溫柔如雲的聲音,從蘇菜菜身後傳來。

  「準確來說,應該是天外天。」

  肩雲從虛空裡走了出來,身子不過凡人手掌大小,臉色有些蒼白,他走到阿思腳邊,飄到她的肩頭,坐定,那雙水墨畫般柔雅的眸子,看著蘇菜菜︰「激戰時,我們原來的世界,天空中撕開一道裂縫,這才露出了我們現在的這片星空,所以我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應該在原來世界的外頭。」

  酒仙頷首︰「的確,肩雲所言不假,你們來看這面水潭。」

  蘇菜菜這才注意到酒仙身後那條水平的線,竟然是一個水潭。那水潭大概和羅馬許願噴泉池差不多大小,池水呈青綠色,上空浮蕩著白茫茫的霧氣。這水潭,正看是一汪水潭,但是從側面看,便是一條懸浮在半空中的泛著霧氣的綠色細線,整個水潭就如同鏡子一般懸在半空中。

  那面鏡湖距離地面十尺,大概是蘇菜菜膝蓋那麼高。

  鏡湖下方懸空,石頭可以穿過去。

  蘇菜菜走近水潭,酒仙伸手拂開水面上那層白茫茫的霧氣,露出青綠色的湖水,湖水帶著瑩瑩的光芒,在夜空中點點發亮,那清澈的湖底,儼然是另外一個世界。

  街道、市集、茶肆、酒坊都是蘇菜菜所熟悉的。

  是涅城。

  酒仙解釋道︰「我發現這個水潭是可以通過意念控制的,方才的景象,是涅城,我在腦海中想象著涅城的模樣,湖水便倒映著涅城的情景,並且街上還有行人,想必是真實發生在涅城中的即時現實。你們也可以催動意念控制水潭試試看。」酒仙頓住,沉吟道,「並且,我發現,從幻境中走出來之後,我的修為也提升了不少,你們的呢?」

  經酒仙這麼一說,蘇菜菜這才注意到,自己滿身的修為又回來了,並且……

  蘇菜菜閉眸探魂,每一寸靈台識海都充沛著乾淨的氣息,朝氣蓬勃。

  她欣喜地睜開眼睛︰「真的提升了!」

  阿思和肩雲亦是激動的點頭。

  酒仙摸了摸酒葫蘆的壺身,笑道︰「這便是了,想必,這就是突破幻境之後的晉升吧。」

  欣喜過後,蘇菜菜心中又開始擔憂起來︰「那我們要一直待在這裡嗎?」

  「自然不是。」酒仙搖頭,看著那一汪水潭道︰「我懷疑,回家的路,就在這水潭裡。我們突破幻境之後,全部被送到這裡,這其中,必然是有什麼牽引。但這池子古怪,我不敢貿然行動,只想等我們幾個全部突破幻境之後,再做商量。」

  蘇菜菜看著這四面八方的荒土山脈,連棵小草都沒有,孤涼一片,心中有些沒底。

  她喪氣道︰「剩下的瓔珞和魔尊,他們若是突破不了幻境,那該怎麼辦?」

  酒仙拿著酒葫蘆仰頭豪飲,笑道︰「他們會出來的,我相信他們。」

  不知道等了多久,蘇菜菜沒有等到瓔珞和魔尊從幻境虛空中走出來,但是卻發現自己的腳下竟然生出一團幼嫩的綠草來。她蹲下身子,瞪大眼睛,盯著那團小草。

  抬頭,愣愣問酒仙道︰「剛才,這裡有草嗎?」

  酒仙也是愣住,略作思慮,搖了搖頭,擰眉道︰「這裡全是焦土,怎麼會生出綠草來?」

  「真是奇怪……」蘇菜菜嘟起嘴,吹了吹那棵小草,小草身體柔韌,向後倒去,又恢復了原樣。蘇菜菜百無聊賴,玩得起勁,便一直吹著那棵小草,看它一遍遍倒下又一遍遍直起身子。

  「小、小姐……」

  身後傳來阿思驚訝的聲音。

  蘇菜菜回頭︰「怎麼了?」

  阿思指著蘇菜菜的腳下,睜大眼睛道︰「你的腳下,長滿了小草。」

  蘇菜菜這才注意到,以她身子為中心半徑一米的圓圈土地裡,全部長出了綠色的小草來。

  蘇菜菜目瞪口呆︰「這是怎麼回事?」

  酒仙皺眉,像是想通了什麼,試探性地伸手,攤開掌心,一個白瓷玉酒觴落到了酒仙的手心中。酒仙身子一怔,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手心中的那隻白瓷玉酒觴。

  阿思不明所以︰「酒仙大人,你突然變一個酒觴出來做什麼?」

  酒仙看著阿思,抖著唇角道︰「我並未催動仙力,這酒觴不是用法術變出來的。」

  肩雲喃喃︰「那這酒觴是……」

  「是用意念凝出來的。」酒仙的眸子裡寫滿了震驚,「造物,我們在這個世界裡,可以造物。」

  「造物?!」蘇菜菜、阿思、肩雲驚呼出聲。

  在原來的世界裡,除了天地之初混沌初開的造物者,便沒有任何人可以造物。他們所熟知的空手生物,不過是將千裡之外的實物,變到手心中而已,又或是幻術,欺瞞眾人的眼睛。

  沒想到,在這裡,他們竟然可以空手造物!

  那是不是也就意味著,他們是這個新世界的造物者呢?

  一個人擁有一個世界。

  這無疑是一個很大的誘惑。

  蘇菜菜吞了吞口水,攤開自己的手掌心,用意念生出一個隻果,她抱著隻果歡快地啃了一口,唔,甘甜可口,這意念可比半靈半不靈的法術有用得多。

  她心念一轉,歡快地攤開手,準備用意念生出一個手機來。

  但是。

  ……手機失敗了。

  蘇菜菜跪地。

  所以是不能夠創造現在科學文明無法企及的東西嗎?

  切,還以為有多厲害呢。

  這時候,瓔珞和魔尊相繼從虛空幻境中走了出來,兩人的臉色都很慘白,想必是看到了什麼極為可怕的事情,但過程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們都走了出來。

  六人全部到齊。

  酒仙向剩下的二人解釋了一下這個新世界大概的情況,幾人都決定要先找到回去的路,畢竟這裡著實是太神秘太不可預料了,人們對於不可預知的事物,都是保持觀望抵觸的情緒。

  他們圍在那面鏡子一般的水潭前,彼此交換著眼神。

  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酒仙道︰「我數一二三,大家一起跳下去。」

  那一刻,六顆年輕的心臟緊緊連在一起,信任著彼此,沒有半絲猶疑。

  一……

  二……

  三……

  縱身一躍,六人盡數跳入水潭,消失在這個神秘的新世界裡。

  荒蕪的焦土之上,是夜空寧靜,星河璀璨。

  盛世星光,散發著迷人的誘惑。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30 05:50 PM

第九十六章

  翠湖河畔,水紋逐蕩。

  小妖怪們最後看了一眼那萬里無雲的天空,耷拉著腦袋,轉身準備離開。

  眼前突然一晃。

  憑空出現六個人。

  小妖怪們一愣,驚喜道︰「瓔珞姐姐!」「仙子姐姐!」「阿思姐姐!」張開雙臂撲到她們三人懷中,流著眼淚道︰「我還以為你升仙之後不要我們了!」

  蘇菜菜被小妖怪們團團纏住,身形有些不穩。

  「你們怎麼還在這裡?」她愣愣道,說罷,又問了一句︰「我們消失了多久?」

  小妖怪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翠湖旁邊一個尚未離去的道士出聲道︰「約莫半盞茶的時間。」

  蘇菜菜咋舌。

  半盞茶?

  光是他們四個人在鏡湖那裡等魔尊和瓔珞從幻境裡走出來的時間都不止這半盞茶的功夫……難道天外天和這裡有時間差嗎?蘇菜菜驚疑不已。

  「喵……」白貓喵了一聲,跳到了蘇菜菜的懷裡,伸出爪子,上躥下跳檢查著蘇菜菜身上的傷勢,蘇菜菜一把捉住它的脖子,放在臂彎裡。看出闢邪的緊張,蘇菜菜摸了摸它身上雪白的皮毛,安撫道︰「闢邪,我沒事,沒事的。」

  黑貓的皮毛上染了許多血跡和泥灰,傷勢不輕,看起來頗為狼狽,它一瘸一拐地走到蘇菜菜腳邊,仰著脖子,靜靜地看著蘇菜菜,喵都不喵一聲,但蘇菜菜卻看得出它是在關心自己。

  蘇菜菜沖它笑了笑,示意自己無礙。

  她不僅無礙,修為甚至還精進了不少。彷彿為了顯擺似的,蘇菜菜隨手捏了一個土遁術,將所有人帶回了宅子裡。一次性成功,中間沒有出任何漏子。

  蘇菜菜簡直想要喜極而泣。

  麻麻,我終於不偏科了!

  接下來的幾日,蘇菜菜精神都有些恍惚,她白天夜裡一直想著天外天。靜謐的星空。那片荒蕪的土地就彷彿是一個無人開荒的豪華農場,無時無刻不在誘惑著蘇菜菜去播種,灌溉,施肥。

  她是那個世界的神,可以造物,創造任何在這個世界裡無法完成的夢想。

  蘇菜菜吞了吞口水,饑渴難耐。

  媽蛋好想去種菜。

  蘇菜菜下意識地將右手放在胸前,那掌心的痣,是和天外天唯一的聯繫,眼前一晃,蘇菜菜一陣天旋地轉,再睜開眼時,便發現自己又來到了那片荒土。

  銀河浩瀚,清湖如鏡。

  出乎意料的是,其他五人也在這裡。

  阿思看到蘇菜菜時愣了愣,笑道︰「小姐,我們要不要來創造一個全新的世界?」

  蘇菜菜低頭,我只想種菜。

  不過。

  創造一個全新的世界,似乎也很好玩的樣子。

  蘇菜菜勾住阿思的脖子,笑眯眯道︰「那就一起上吧。」

  星雲氤氳,長夜影落,如同詩人眼中的深邃。

  六道身影,寫在星空下的荒蕪裡,書成了最年輕的傳說。

  我希望這個新世界,神明依靠信仰而生,但卻不會因為失卻信仰而消失。

  我希望這個新世界,妖怪不再怯懦被欺,成為貴族囚籠中的玩物。

  我希望這個新世界,孤魂野鬼不再游離失所,無法輪回。

  我希望這個新世界,仙道輪回,紅塵逍遙,不受拘泥。

  我希望這個新世界,魔族能夠離開那片寸草不生的焰獄,找到一個像霧秋山那樣的地方修行。對,還要稱霸六界,踩在仙、神、人三界的頭上,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我希望這個新世界,有山有水,有陽光,種滿瓜果和蔬菜,不再荒蕪,青碧成海,天地任游。

  ***

  裴言、顏弗及其他宮的幾位弟子奉山主大人之命下山追查惡蛟一事,他們在翠湖河畔逗留多日,卻查不到絲毫線索,只得無功而返,臨行前,路過那座妖氣沖天的妖宅。

  顏弗如今被打回原形,依舊是黑色乾癟蝙蝠的模樣。

  它「咦」了一聲,從裴言的衣襟裡爬出來,嗅了嗅鼻子,紅眸中閃爍著饑渴的震驚和喜悅,撲扇撲扇瘦骨嶙峋的翅膀,想要飛到那座宅子裡,卻被裴言喚住︰「阿蝠,你這是怎麼了?」

  顏弗揮著蝙蝠翅膀,停在半空中。

  看了看宅子,又看了看裴言,滿目猶疑的模樣,最終,牙一咬,重新跌到裴言的衣襟中,破鑼嗓子,悶悶不樂︰「無礙,只不過聞到了一個鮮美多汁的血牛而已,我們走吧。」

  裴言看了一眼那黑瓦白牆的宅子,啟用神識探了探,不過是一座妖氣沖天的宅子而已,未有異處,裴言並沒有放在心上,帶著顏弗和他宮一眾師弟,回霧秋山復命。

  蘇菜菜從天外天中慌慌忙忙地跌出來,身上淋了一個透心涼,擦了擦臉上的水,眼中冒火,氣勢洶洶地換了一身乾衣服,火急火燎地重新殺進天外天。

  因而,錯過了這一次相逢。

  與師父相逢的時間往後推了一年。

  白駒過隙。

  一年後。

  妖宅。

  蘇菜菜猛地灌了一口茶,對著宅子裡的另外五人痛心疾首道︰「這還讓不讓人活了?天外天每隔一段時間,焦土便如同潮汐一般,全部變成了海水,我的隻果樹又被淹死了……」蘇菜菜痛不欲生,捶胸頓足,「幾萬畝的隻果樹,就這麼沒了,我連啃都沒來得及啃上一口。」

  肩雲柔聲道︰「滄海桑田,自然變化,滄海會變成桑田,桑田會變成滄海。或許我們創世的方式一直錯了,山脈是次要,應該是先造出大海,再重新創造出陸地……」

  酒仙頷首︰「我認同肩雲的看法,以水為生,方可生萬物。」

  瓔珞握拳︰「那我們什麼時候才可以創造出妖怪來?」

  魔尊冷聲道︰「天外天連居住環境都沒有,如何能夠創造生命?」

  阿思想了一會兒,細聲道︰「或許我們應該先創造出太陽來,四季變化,時間流逝。」

  「我們的靈力……應該還不足以夠創造出太陽這麼困難的東西來吧。」肩雲笑著,輕聲道,「雖然每一次天外天漲潮,我們的修為都能大進,比從前創造的東西更加豐富,更加容易,但是像太陽月亮這種龐大的自然體,想來要在天外天再多經歷幾次潮汐積累足夠的靈力才可以創造出來。」

  蘇菜菜怨念︰「我的隻果樹……」

  聲音突然一頓,蘇菜菜的眉頭凝了起來。

  她看向其他五個人,問︰「你們聽到了嗎?」

  在天外天待了那麼長時間,不僅修為精進了,連五感都靈敏了不少。

  其他五個人點了點頭。

  酒仙飲了一口酒,眉梢帶醉︰「是鳳凰的叫聲吧。」

  「鳳凰……」蘇菜菜喃喃出聲。

  像是想起了什麼,她迅速走到院子裡,怔怔地看著東面的天空。

  卻看那碧空如洗的天幕,紫氣東來,金鳳振翅,舞風而行,金色的羽翼如同金粉漆染,在長空中劃過,金粉紛紛揚揚,化作彩虹甘霖,映著暖陽,發出七彩斑斕的光芒。

  鳳鳴如簫笙,音如鐘鼓。

  百鳥朝鳳,天降祥瑞。

  蘇菜菜長長地吸了一口氣。

  卿嫵,終於轉世了。

  那本被她遺忘在角落裡太久的《暖酥消》,卿嫵就是在這樣一個鳳鳴東曜虹霓甘露中重生,她的穿越,將意味著一個朝代的變更,一段史詩般的傳奇。

  蘇菜菜望著那金色鳳凰飛過的天空,久久回不過神來。

  ***

  亂葬崗。

  屍氣繚亂,白霧茫茫。

  靈幡在凝滯的空氣中,無風自動,獵獵作響。

  一個綠油油的少女,咬著手指頭,渾身發抖地蹲在一個小土坡後面。

  那雙黑白分明的杏眸,瞪得大大的,貓兒一般,四處環視著。

  蘇菜菜鬼使神差地來到了這裡。

  千萬痴男怨女,逃不脫的,不過就是那三個字︰意難平。

  她或許已經放下了對宮玖的這段感情,能夠光明正大的坦然面對,不再掖著藏著,當做羞事一般難以啟齒。但心中卻仍舊是怨怒難平,過不去釋然這道彎。

  就好比分手的男女。

  女方或許已經不愛男方了,但潛意識一定會想要和男方的新女友比上一比,分出個敵我高下來。不是因為愛情,而是因為︰媽蛋這女的有什麼好憑毛她頂上勞資的位置啊擦前任你眼睛瘸了嗎?!

  蘇菜菜攥緊了手中的惡鬼退散符,生怕那些醜兮兮的孤魂野鬼又來纏上自己。

  從她面前的小土坡裡,突然伸出一隻白森森的手骨骼。

  「鬼啊!」蘇菜菜驚叫一聲,慌亂間將惡鬼退散符打到那隻泛著陰氣的鬼手骨架之上。

  鬼手消失不見,蘇菜菜嚇得跌到身後的一堆破舊靈幡上,一聲悶哼,蘇菜菜覺得自己的菊花好像壓到了什麼東西。並且還是一個能喘氣兒的。

  蘇菜菜連忙從那屍體身上跳開,遲疑著上前,扒開那些掩住屍體的靈幡,露出那人的臉來。

  蘇菜菜倒吸一口涼氣。

  這一張被毀容的臉。

  縱橫交錯的鞭痕遍布整張小臉。

  待蘇菜菜看到那人疤痕下的眉眼和自己有幾分相似時,這口涼氣吸得更加綿長了。

  「卿、卿嫵……」

  蘇菜菜腦袋裡呼嘯而過三個大字。

  做了她。

  做了她,《暖酥消》的劇情就不會發生,宮玖就不會愛上她。

  這三個大字彷彿是魔鬼的誘惑。

  當蘇菜菜反應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在抓濕土泥濘往卿嫵的臉上堆。

  並且已經在她臉上堆成一座頗具規模的小山了。

  這是要活埋她的節奏。

  蘇菜菜心中一驚。

  痛心疾首道︰蘇菜菜你在做什麼?你竟然要殺人?你瘋了嗎?!

  蘇菜菜嚇得淚眼汪汪連忙將卿嫵臉上堆積成山的泥土拂開。

  卿嫵那雙清冷如蘭的眸子,正清冽地看著蘇菜菜,有疑惑,也有震驚,但卻獨獨沒有恐懼。

  蘇菜菜嘆息,不虧是做女主的人,光是這雙倔強的眸子,都足夠吸引人的。

  難怪宮玖會愛上她。

  蘇菜菜咧了咧嘴,對卿嫵尷尬的笑笑︰「你別怕,我不是什麼好人。」

  「蘇兒,你蹲在這裡做什麼?」

  一道雌雄莫辨的聲音,從蘇菜菜身後響起。

  語氣再熟稔不過。

  就彷彿,他們從未分開一般。

  蘇菜菜僵在原地,身子一動不動,連呼吸的勇氣都沒有,只如同一塊木樁釘在了原地。

  冥火幽幽,靈幡重重。

  白茫茫的霧氣經久不散,凝滯沉澀。

  耳畔,只聽得到自己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跳。

  以及那人一步步走近的聲音。

  每一聲,都彷彿踏在她的心尖上,碾轉反側,帶著難以名狀的疼痛。

  宮玖。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30 05:56 PM

第九十七章

  春寒氣涼,蘇菜菜卻緊張得手心裡直冒冷汗。

  她屏住呼吸,咬著牙根,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個。

  那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蘇菜菜的心臟像是要跳到嗓子眼似的,拼命咬住牙齒才能讓自己的身體不再顫抖,瘦弱的脊背因為倉惶而緊緊崩成了一道彎弓,極弓滿弦,隨時都會崩斷。

  那人停在蘇菜菜的旁邊。

  蘇菜菜的身子僵成一道枯木炭灰,死灰難燃,風一吹,便會魂消破散。

  首先映入蘇菜菜眼簾的,是那曳地的雪白狐裘大氅。

  素白如雪,不染一塵。

  那狐裘十分厚實,就像是披在殺殿身上的那條毛茸茸的大尾巴一般,厚實沉重,氅尾拖在地上,足有半尺高,白絨絨雪晶晶的一片,就像是初冬尚未融化的雪,霜雲散盡,白雪滿塘。

  蘇菜菜看著那曳地的雪白狐裘愣神。

  春分寒涼,的確是有些冷,但也不至於披這麼大件狐裘在身上吧。

  也不怕把人給壓死。

  更何況……

  蘇菜菜沉眸。

  更何況,以宮玖的修為,明明可以御寒百凌不侵。

  何必再來畫蛇添足弄一套狐裘呢。

  宮玖啟唇,嗓音輕柔,如同玉石一般,敲在人的心湖裡頭。

  沁著初雪的寒澤,泛著點點漣漪。

  他抱怨著︰「為師剛剛不過是在那座墳塚裡收了一些屍油,結果一眨眼你就不見了……」

  蘇菜菜瞪圓了眼睛。

  什麼情況?

  她分明已經從他身邊消失一年了吶。

  怎麼可能只是一眨眼?

  宮玖緩緩在蘇菜菜身邊蹲下身子,雪白的狐裘氅尾堆成了一座小雪山,擠在蘇菜菜的腳邊。

  那柔軟的雪絨挨到了蘇菜菜的鞋面。

  蘇菜菜身子一顫,下意識便要逃走。

  她明明可以捏一個土遁,趁宮玖不注意的時候逃之夭夭。

  但腳下像是灌了鉛似的,蘇菜菜連拔腿的力氣都沒有。

  熟悉的藥草香氣氤氳在蘇菜菜的鼻尖,芬芳柔膩。

  她腦袋有些發暈。

  這會兒,她連自己的心跳都聽不到了。

  全世界都只聽得見宮玖涼悠悠的嗓音。

  那聲音,彷彿漂浮在雲端。

  蘇菜菜手腳發軟,四肢無力,頭重腳輕的,隨時都會暈倒。

  他說︰「蘇兒,怎麼不說話?」

  說話間,他微涼的吐納,噴在蘇菜菜露在空氣中的一小截瑩白玉頸上,蘇菜菜肩頭一抖,雞皮疙瘩掉了一地,渾身都抑制不住的打顫,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害怕什麼。

  她明明,可以逃的。

  一隻素腕皓潔的縴手,搭到蘇菜菜的肩膀上。

  心臟漏跳了一拍。

  蘇菜菜的手指攥得發白,緊張得連呼吸都靜止了。

  宮玖金石絲竹一般好聽的嗓音,淌在白霧裡,像是附在蘇菜菜的耳畔廝磨著似的,柔情繾綣。

  「咦,亂葬崗這兒竟然還有個活人,蘇兒若是喜歡,咱們把她帶回去養著可好?」

  蘇菜菜下意識地猛地搖頭。

  她才不要宮玖將卿嫵帶回去滾床單。

  卿嫵的身子一動,彷彿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似的,使出渾身僅餘的力氣,用力抓住宮玖的手腕。

  那雙秋水長空般清婉的眸子,充滿了求生欲,死死地看著宮玖。

  歷史在這一刻重演。

  《暖酥消》的劇情︰女主穿越到了古代的亂葬崗,師父去亂葬崗收集屍油。女主虛弱地握住師父欲取屍油的手腕,滿眼的求生欲,時間永恆地定格在這一秒,暈染成畫。師父收女主為徒。

  因為女主觸踫師父的手腕,不死。

  宮玖修長的玉手微微一頓。

  指尖抑制不住的輕顫,他抬了抬手,想要觸踫卿嫵那雙冷如幽蘭的眸子,但卻又停在半空中。

  彷彿不敢置信一般,生怕將眼前的夢境打碎,止滯不前。

  蘇菜菜聽到宮玖發顫的聲音。

  「蘇兒、蘇兒……」

  宮玖猛地撲到卿嫵的身上,紅衣翩躚,白絨香軟,蘇菜菜被他紛飛的雪白狐裘刮到了臉頰,下意識往後一倒,坐在了冰冷泥濘的地上,雙手撐著地,愣愣地看著劇情在自己眼前上演。

  他們終將相遇。

  終將相愛。

  這是天命,誰也無法阻止。

  蘇菜菜只覺得心口似乎已經疼得麻木了,但此刻卻又藏著細針一樣的銳疼,讓她無端生痛,防都防不住。她靜靜地看著宮玖那融融白雪的狐裘,看得出神,隱約間覺得似乎有哪個地方不對勁,但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無能為力地坐在地上,任由劇情光速一般發展。

  宮玖雙手顫抖地將卿嫵抱了起來,彷彿抱著全世界獨一無二的珍寶,那雙手明明已經用力得指尖發顫了,但卻又像是怕將懷中的珍寶揉碎了似的,隔著寸許距離,不讓卿嫵驚著壓著。

  蘇菜菜怔怔的看著宮玖的臉。

  他痴痴地念著她的名字︰「蘇兒,為師馬上醫好你,你別怕,別怕……」

  蘇菜菜回神,總算是明白哪裡不對勁了。

  宮玖這廝,做什麼要喊卿嫵蘇兒?

  可明明,他的蘇兒就站在他的眼前,他看不到嗎?

  若是看不到她,方才又為什麼攀著她的肩膀叫她蘇兒呢。

  蘇菜菜腦袋裡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大話西游》裡鐵扇公主對至尊寶說的一句話。

  「以前陪我看月亮的時候,叫人家小甜甜,現在新人勝舊人了,叫人家牛夫人……」

  蘇菜菜恍惚間覺得,在宮玖眼中,是不是誰都可以叫做蘇兒,誰都可以是小甜甜。

  那「蘇兒」不過是一個代號,一個正受寵的代號,就如同寵妃一般,誰得寵,誰就是寵妃。若是過了保質期被打入冷宮,昔日恩寵便什麼都不是,落得一個形同陌路的下場。

  蘇菜菜心中泛酸。

  卻原來,到頭來,連「蘇兒」這個名字都不是專屬於自己的嗎?

  他隨時隨地都可以叫另外一個女人「蘇兒」,對新的「蘇兒」做著曾經獨寵她時所做的情事。

  蘇菜菜憤恨的眼神射向卿嫵。

  此刻悔得腸子都青了。

  是蘇菜菜親手將卿嫵從黃紙靈幡中扒出來的,甚至宮玖會注意到卿嫵,也是因為蘇菜菜蹲在這裡一動不動,惹人生疑。宮玖和卿嫵的相遇,分明就是蘇菜菜自己陰差陽錯下一手造成的。

  蘇菜菜悲痛欲絕地咬著手指頭。

  早知道就不來蹲點了啊擦!

  宮玖抱著卿嫵轉身離開,長長的狐裘雪氅曳地而行,像是一灘會移動的雪泊,白瑩軟玉,素染絕塵,明淨無垢。可偏生那毛絨絨的雪衣狐裘底下,一身瀲灩紅衣,在雪幕遮擋中,若隱若現。

  引人遐思。

  就好比是千里冰雪平原上,生著一枝傲骨紅梅。

  顯得這白愈潔,紅愈烈。

  冰與火的踫撞,美麗得觸目驚心,令人刻骨銘心,永世難忘。

  蘇菜菜看他的背影出神。

  直到他的身形一閃,消失在空氣中,蘇菜菜都始終回不過神來。

  她的身子怔了怔,垂下了縴長柔密的眼睫。

  似乎,又被拋下了呢,蘇菜菜。

  蘇菜菜握緊拳頭,在原地站了許久,長長地吸了一口氣,轉身捏訣,想要土遁離開,但卻被眼前突然出現的近在咫尺的一道綠色人影嚇了一大跳,連忙退後幾步。

  面前這人似乎也沒有想到蘇菜菜會突然回頭,嚇得臉色一白,和蘇菜菜一樣,退後了好幾步。

  蘇菜菜身子一頓,疑惑地看著眼前這人。

  瞳孔猛地一縮。

  眼前這人竟然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

  綠色的裙裳,水潤的杏眸,白蔥瓊鼻,紅潤朱唇,粉頰瑩澤。

  就連受到驚嚇的神情都是一模一樣!

  蘇菜菜覺得自己看著她就像是在照鏡子似的。

  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那個綠衣裳的少女愣愣地看著蘇菜菜,遲疑了半晌,喊了一聲︰「蘇兒,你怎麼來了?」

  蘇菜菜愣住︰「蘇兒?」

  叫得倒挺親切,但……

  「我認識你嗎?」蘇菜菜呆呆道。

  綠衣裳上前兩步,歪著腦袋,圍著蘇菜菜繞了一圈,上下打量著蘇菜菜,睜大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神經兮兮道︰「我是蘇兒呀,你怎麼不認識我了?」

  蘇菜菜呆若木雞︰「你是蘇兒,那我是誰?」

  綠衣裳咧嘴,笑得嬌憨且神經質︰「你也是蘇兒,我也是蘇兒,我們都是蘇兒,疏月宮還有許多蘇兒,大家都是蘇兒,蘇兒最愛師父了。」蘇菜菜太陽穴跳得厲害,綠衣裳突然八爪魚一般抱住蘇菜菜,嗓音柔柔的,能夠掐出水來,「師父,蘇兒會永遠陪在你身邊,永遠不離開你。」

  蘇菜菜被綠衣裳黏糊糊的聲音 得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可偏偏,這綠衣裳的嗓音語調都和自己一樣。

  就像是另外一個蘇菜菜擁抱著蘇菜菜。

  蘇菜菜身子一抖,連忙推開她,像是在推開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你離我遠點!」

  綠衣裳一愣,漂亮的小臉蛋有些不自然,五官都有些扭曲了,在幾秒鐘內變換了好幾個情緒表情,就像是失靈了的機械人,無法選擇應對情緒一般,從哀傷到憤怒,從憤怒到嬌笑,最後綠衣裳揉著眼睛,眼淚汪汪道︰「師父,徒兒會永遠陪在你身邊,你不要不理徒兒。」

  說罷便如同小狗一般向蘇菜菜撲來。

  蘇菜菜著實是被這綠衣裳纏怕了,見她撲過來,下意識便抬起右手,手掌一揮,光球打到綠衣裳身上,那綠衣裳跌到地上,那雙水汪汪的眸子突然一凝,瞳孔猛地一縮,眼睛瞬間無神而空洞,如同一幅沒有靈魂的畫卷。不,她真的變成了一紙繪卷,飽滿的身體卷成了一張單薄的紙,自我燃燒,紙張散發著金色的火焰光芒,不一會兒,那紙人便被焚燒殆盡,消失在亂葬崗裡。

  蘇菜菜愣了半晌,蹲下身子,伸手將那紙人的灰燼捧在手裡。

  還是溫熱的。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30 06:05 PM

第九十八章

  蘇菜菜帶著滿肚子的疑惑,捏了一個土遁,破陣而上,來到疏月宮。

  一路上踫到不少道友,碧瀾堂尤其多,堂眾們歡歡喜喜地和蘇菜菜打著招呼,叫著她蘇兒,彷彿很是熟稔的模樣。那眼神,慈祥憐愛,就像是在看一個吉祥物。

  嘖嘖,吉祥物……

  蘇菜菜小身板抖了抖。

  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疏月宮裡山茶灼灼,曲廊流水,漢白玉橋,青石勾闌,雕花砌築。

  依舊是蘇菜菜離開時的樣子。

  但……

  蘇菜菜瞪圓了眼睛。

  誰能告訴她院子裡那些綠油油的「蘇菜菜」是怎麼一回事?!

  此時的情景頗為驚悚。

  院子裡站著三十幾隻「蘇菜菜」,她們的臉蛋、穿著打扮、神情動作和蘇菜菜本尊一模一樣。

  注意,是一模一樣,而不是長得像或是故意模仿。

  那些綠油油的「蘇菜菜」,或是蹲在芍藥花圃前頭辣手摧花,或是趴在亭台裡睡覺,或是伸平雙手走在游廊曲道上的獨木欄桿上,身子歪歪扭扭,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總之,所有「蘇菜菜」都玩得怡然自得,粉雕玉琢的小臉上,帶著天真無邪的笑容。

  但是那笑容太過天真無邪,都顯得有些病態了。

  神經兮兮的。

  像是腦殘。

  蘇菜菜覺得她此刻臉上的表情一定非常難看。

  那一張張和她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小臉,卻做出一副蠢貨的表情。

  著實是給她本尊丟臉。

  一道嬌柔的女聲響起,蝕骨銷魂,帶著惱意。

  「你們這些蠢東西!蒼蠅一樣滿世界都是!不准再出現在我眼前,滾回你們的沉魚閣!」一身紅衣的玉晚蟬狠狠踹了一腳蹲在地上摘花的「蘇菜菜」,嫵媚的眼角帶著恨絲惱絮,恨聲道,「不要以為阿玖現在疼你們,你們就可以踩到我的頭上作威作福,你們不過是一群紙人,他現在失心瘋把你們當做寶貝,他日夢醒遲早會一把火燒光了你們,全都給我滾!」

  那個被玉晚蟬踢飛滾到地上的「蘇菜菜」淚眼汪汪的爬了起來,受驚的小兔子一般,眼睛通紅,扁著嘴巴,瞅了玉晚蟬一眼,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小媳婦模樣。

  蘇菜菜看著那個「蘇菜菜」,彷彿看到了從前那個在疏月宮被欺負了還不敢還嘴的自己。

  軟弱無能,縴柔可欺。

  蘇菜菜眨了眨眼睛,一臉嫌棄,臉上皺成一團。

  我從前的樣子……真的有這麼蠢麼?

  玉晚蟬的脾氣不知道何時變得如此暴躁,卻看她繼續打罵著那隻綠油油的「蘇菜菜」,死命地戳著「蘇菜菜」的腦袋瓜子,尖聲道︰「你聽不懂人話嗎?給我滾!你們全都給我滾!」

  「蘇菜菜」嚇得臉上一白,立馬如同小旋風一般,屁滾尿流地逃走。院子裡其他「蘇菜菜」回過神來,亦是驚懼不已,泫然欲泣,夾緊菊花轟做鳥獸散。

  院子裡此時便只剩下蘇菜菜和玉晚蟬。

  玉晚蟬憤恨地摘了一朵山茶,將它狠狠地踩在地上,花汁瀲灩與泥土融為一體。

  「阿玖真的是瘋了不成,平日裡畫些紙人變成蘇采兒也就罷了,不過是些玩物,這次竟然還帶回來一個那麼醜的女人叫她蘇采兒,他眼中到底還有沒有我?!」她咬牙切齒道,「蘇采兒那個賤人真是陰魂不散!死了都還要留個名字過來禍害我!」

  玉晚蟬憤憤地回過頭來,看到蘇菜菜時一愣。

  恨意堆滿了她那張嬌柔嫵媚的小臉。

  她尖聲道︰「你怎麼還不滾?你們這些紙人真是一個比一個蠢,非要我出手打你們你們才會學會滾嗎?!」玉晚蟬旋即來到蘇菜菜面前,高高地揚手,就要摑蘇菜菜一巴掌。

  但那高抬的手腕卻被蘇菜菜悄無聲息地握住了。

  玉晚蟬面色一變,掙了掙,想要收回自己的手,但誰知蘇菜菜明明一副沒有用勁的模樣,那手掌卻是將玉晚蟬牢牢鎖住,不能動彈半分,玉晚蟬一愣,瞪著蘇菜菜。

  「你不是紙人!」玉晚蟬咬著銀牙,「你到底是誰?!」

  蘇菜菜眨了眨眼睛,笑眯眯道︰「我是蘇菜菜,你的噩夢。」她用力的握住玉晚蟬的手腕,施巧勁,像是要捏碎玉晚蟬的手骨一般,玉晚蟬臉上的顏色越來越蒼白,額上浮了一層清汗,尖聲道︰「你若是害了我,阿玖不會放過你的!快放手!他不會放過你的!」

  蘇菜菜鬆了手,將玉晚蟬狠狠推到地上,發出一聲悶哼。

  玉晚蟬喘著氣,抱緊自己的右手,狠狠地瞪著蘇菜菜。

  蘇菜菜蹲下身來,眼睛直勾勾的看著玉晚蟬。

  她嘆息道︰「玉晚蟬,一年不見,我怎麼覺得你越來越醜了。」

  玉晚蟬面色一變,猛地用手摸自己的臉,像是容顏不再便會崩潰了一般。

  蘇菜菜搖了搖頭︰「不,你的醜,和你的臉沒有關系。」

  玉晚蟬瞪大眼睛看著蘇菜菜,氣得說不出話來。

  蘇菜菜垂下眼睫,輕聲道︰「從前我被人欺負,不敢還手,是因為打不過他們,所以便認命。但是現在……」蘇菜菜抬眸,眼中閃爍著神祗才會擁有的倨傲和悲憫,「你,我還放不到眼底。」

  玉晚蟬臉色變了又變,但是卻礙於蘇菜菜如今的修為,一句話也不敢罵出口。

  蘇菜菜小聲道︰「雖然那些蠢兮兮的紙人不是我,但總歸是長了一副和我相似的容貌,若是讓我發現你再打罵她們,我決不饒你!」滿意地看到玉晚蟬臉上露出驚懼的神情,蘇菜菜鬆了一口氣,第一次威脅人,還真是拿不出什麼氣勢來,她繃著一張臉,盡可能讓自己的聲音冷得如同天神一般,「現在,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疏月宮怎麼會出現這麼多紙人?」

  「小師妹,你問她,還不如問問師兄我。」

  一道玩世不恭的男低音響起。

  蘇菜菜回過頭來。

  三師兄御盡然正笑眯眯站在她身後。

  蘇菜菜臉上冷冰冰的表情繃不住了,立馬就如同紙老虎一般露出怯生生的表情。

  當日被四位師兄滿山頭追殺的情景還歷歷在目。

  蘇菜菜下意識便覺得有些害怕,約莫是產生了心理陰影。

  「真的是你啊,小師妹!」御盡然驚喜道,他猛地拉起蘇菜菜,將她抱住,「當初我們都以為你死了,卻沒想到你倒是個命大的,給師兄說說,這些年都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不早些回來?」

  蘇菜菜一把推開御盡然,打下御盡然趁機摸她臀部的大手,愣愣道︰「什麼叫做以為我死了?」

  御盡然燦燦地收了手,玩世不恭道︰「當初阿蝠說,看到你被窮奇撕碎了吞進肚子裡,那山道上又灑了許多你身上的血,我們便信以為真,以為你是活不成了。」御盡然道,「可是我總覺得禍害遺千年,你一定不可能死那麼早,這不,你不僅還活著,修為都精進了不少。」

  若是放在從前,蘇菜菜絕對是不可能一把就推開御盡然的。

  可見她這一年間的確是成長了不少。

  蘇菜菜沉默了一會兒,這才啞聲道︰「那師父呢?我怎麼覺得師父……怪怪的?」

  御盡然臉上也收了笑,沉眸道︰「自我們以為你死了之後,師父便將自己自己關在沉魚閣裡三個月沒有出門,我們打不開他設在門外的禁制,便請來了山主大人,山主大人說是劫數,唯有師父自己能渡,他人皆是奈何。三個月後,沉魚閣的大門終於打開,師父和那些紙人一起出來,整個人都有些神經質了,總是望著那些紙人發呆,突然就大笑,又或者突然就流淚,我們這些做徒弟的,雖然最初看著十分大快人心,但是時間一久,便也覺得他有些可憐。」

  蘇菜菜愣愣地聽著,只覺得心口某個柔軟的地方正在一點點淪陷,泛著細微的疼。

  御盡然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師父是怎麼做到的,紙人術分兩種,一種是直接將人的靈魂封印在紙人身上,成為獨立的個體。一種是施法者賦予紙人靈力,紙人沒有自己的思想,只會對施法者唯命是從。但是師父畫出來的這些紙人卻不屬於這兩種任何一種,那些紙人她們有自己的人格自己的情緒,但卻像是強行加上去似的,經常會因為情緒而崩壞,一崩壞就會自燃。」

  御盡然低聲道︰「每一次紙人自燃,師父發呆的時間便比以前更長了,做的紙人也更多。」

  蘇菜菜狠狠地捏住了自己的手心。

  她喃喃的問︰「那師父身上的那件狐裘是怎麼回事?他生病了嗎?為什麼要穿那麼多衣裳?」

  御盡然搖了搖頭︰「這我們便不知道了,自他當日從沉魚閣走出來之後,便一直都是這身裝扮,我們這些做弟子的,都近不了他的身,和他說話他也不理,只是成天對著那些紙人發呆、大笑、流淚,就跟魔怔了似的,活在那個我們喚不醒的世界裡。」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5-7-30 06:10 PM

第九十九章

  蘇菜菜呆呆地站在游廊裡,聽著宮玖的近況,如鯁在喉,說不出話來。

  暖日絨光,山茶濯艷。

  院子裡飄散著山茶芬芳的氣息,葉香靜逐游絲轉。

  蘇菜菜的胸口彷彿壓著一塊沉重的大石,難以呼吸,為著那人心疼。

  但不可否認,那裹著疼意的情緒裡頭,卻是泛著酸澀的甘甜,可恥的喜悅。

  蘇菜菜垂下腦袋,眼睫輕顫,唇角輕輕翹了起來。

  那些個長得和她一模一樣的紙人……

  若是她現在還不明白宮玖對她的心意的話,那她才是腦袋裡有坑。

  宮玖的行為,分明就是愛慘了她嘛。

  蘇菜菜嬌羞地捧臉。

  御盡然神色古怪地瞅了蘇菜菜一眼︰「雖說師父平時是挺討人厭,但是聽到他現在這麼慘你也不必露出這麼幸災樂禍的笑容吧,咱們畢竟師徒一場……」

  蘇菜菜臉上一僵。

  捶胸頓足︰我是在嬌羞!嬌羞你懂不懂?!我不是在幸災樂禍!

  御盡然嘆了一口氣,拍了拍蘇菜菜的肩膀。

  「你去勸勸師父吧,雖然他現在痴痴傻傻的挺有趣,但是我還是懷念從前那個陰陽怪氣會笑得人毛骨悚然師父。」御盡然一頓,接著道,「我以前被他欺辱的時候,總盼望著,將來能有一個人也折磨折磨他,讓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但是真有那麼一個人出現了,我卻又覺得心裡難受……」

  御盡然垂眸道︰「宮玖,那個比女人還妖艷的男人,不該是現在這樣行屍走肉的樣子。」

  蘇菜菜辭了御盡然,神色恍惚地走到沉魚閣。

  御盡然說,自她走後,宮玖便一直住在沉魚閣裡。

  沉魚閣在一年前已經被魔尊一掌給震碎了,但是經過宮玖重新修葺,復原得和從前那座一模一樣。蘇菜菜長長的吸了一口氣,推開門,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師父,我回……」

  蘇菜菜的聲音戛然而止。

  宮玖不在沉魚閣。

  蘇菜菜擰著眉頭,四處打量了一下沉魚閣裡的擺設,這個曾經帶給她無盡羞蜜折磨的房間,此刻卻讓她覺得無比熟悉親切。桌椅板凳依舊是蘇菜菜離開時的樣子,書桌上還放著幾卷尚未畫完的繪卷,蘇菜菜上前兩步,看向那幾幅畫,均是畫著自己的模樣。

  那筆風纏綿,墨色繾綣,無處不在傾訴著那人的思念。

  紙人大概就是這樣畫出來的吧。

  蘇菜菜心中一甜,越發想要看到宮玖了。

  告訴他,她也想他。

  但是,宮玖到底去了哪兒。

  蘇菜菜擰著眉頭,絞盡腦汁想著《暖酥消》裡的劇情,她穿越到這本書裡已經六年了,一部六年前看過的,她哪裡記得這麼清楚,苦思冥想,腦袋裡白光一閃。

  她想起來了。

  洗髓池。

  《暖酥消》中,師父撿到卿嫵之後,便將她直接抱到洗髓池,洗淨她身上可怖的鞭痕。兩人赤裸相對,孤男寡女,天雷勾地火,很快便勾搭上了。……媽蛋。

  蘇菜菜心中一萬頭草泥馬狂奔而過。

  連忙捏了一個土遁,火急火燎殺到洗髓池,眼中冒火,如若抓姦的正室一般。

  這對狗男女,千萬別是她想象中的那樣!

  蘇菜菜咬著下唇,心中根本不敢想,如果宮玖真的將卿嫵的衣服脫光,做著當初對自己做的那些情事,她還能不能夠原諒宮玖……蘇菜菜咬著牙,努力拋掉這種可怕的想法,但鼻尖卻無法抑制地酸澀了起來,若宮玖真的踫了卿嫵,真的踫了她……

  海巒洞下了禁制,只有宮玖和蘇菜菜可以隨意進出。

  蘇菜菜握緊拳頭闖進海巒洞。

  溶洞裡暖烘烘的水霧撲面而來,夾雜著氤氳的藥草香氣,荀草游絮。

  鐘乳石柱,參天倒樹,五光十色,玉石璀染。

  溶洞中央的那一方水潭,奶白色的水霧彌漫,雲聚煙籠,如同玉池瓊台,人間仙境。

  水潭旁邊的青石上,正躺著一個女人,髮絲凌亂,小臉污濁,沾著泥土,又被溶洞裡的水霧韻濕,便更加顯得狼狽不堪,最要緊的是,她身上的衣服還在。

  蘇菜菜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這才緩緩將視線落到宮玖的身上。

  心跳如鼓。

  宮玖背對著蘇菜菜,蹲在卿嫵的旁邊,靜靜地看著卿嫵,像是在發呆,連蘇菜菜進來了,宮玖都像是完全感覺不到似的,只因他自己的心中,無知無感,無生無色。

  天上地下,獨此蒼涼。

  他身上穿著那件厚重的雪白狐裘,絨絨皎潔,和奶白色的霧氣融為一體,顯得異常的聖潔無塵,讓人不忍苛責,他青絲如瀑,在狐裘上蜿蜒出一道潑墨痕跡,水墨畫一般。紅衣在那片皚皚雪白中,隱隱若現,突兀而灼艷。宛若紅梅綻放,精致蒼雪,紅得觸目驚心。

  蘇菜菜想起御盡然的話。

  自她別後,宮玖便總愛望著那些紙人發呆,默默流淚,淒婉大笑。

  想必就是此刻的模樣。

  不知怎麼的,蘇菜菜看著宮玖此刻脆弱的脊背,便覺得眼眶一紅,心尖都是疼的。

  宮玖,那樣驕傲且肆意的人,幾時在人前露出這樣悲涼怯懦的模樣。

  蘇菜菜張嘴,正要說些什麼,卻聽得那宮玖突然出聲。

  嗓音沙啞,連溶洞裡的水霧,都沾濕不了半分。

  「你不是蘇兒,蘇兒的眼神不該是這樣的。」宮玖的嗓音低了下去,彷彿帶著溫柔的懷念,「她的眼睛,應該是像荷塘邊的野草,既潮濕又鮮活,柔弱縴細,一揉就碎……」

  過了一會兒,他又輕聲道︰「不,你就是蘇兒。」

  他的嗓音,帶著詭異的滿足。

  「我要把你變成蘇兒的樣子,陪著我。」

  說罷,便伸手解著卿嫵的衣裳,卿嫵面色一變,冰霜寒蘭一般的眸子裡布滿了驚慌,她奮力掙扎,宮玖擰起秀氣的眉頭,十分不耐,抿緊了唇角︰「蘇兒,不要亂動,為師會生氣的。」

  「師父,你要這樣自欺欺人多久?」

  一雙瑩白如玉的藕臂,從宮玖身後圈住了他的脖子。

  身後貼上一個溫暖且熟悉的懷抱。

  宮玖低垂的眼睫一顫。

  墨玉般的眸子,緩緩睜大。

  蘇菜菜輕輕地嘆息,抱緊了宮玖的脖子,溫熱的臉蛋蹭著宮玖冰涼的臉頰。

  想要把這塊寒冰捂熱了。

  情濃廝磨,繾綣萬分。

  蘇菜菜有些委屈道︰「師父,你真的認不出來蘇兒的樣子嗎?」

  宮玖的呼吸一滯,不敢回頭。

  他僵著身子,小心翼翼地、誠惶誠恐地問著︰「蘇、蘇兒?」

  「你問的哪個蘇兒,據我所知,你的蘇兒可有好幾十隻呢……」蘇菜菜酸酸地撅嘴,話還沒說完,便見眼前一黑,胸口一悶,被宮玖反身抱了一個滿懷。

  宮玖渾身劇烈地顫抖,那張皎月一般的容顏,此刻卻帶著蒼白的恐懼︰「蘇兒,你別生氣……」

  蘇菜菜防範未及,被宮玖這麼一抱,鼻梁撞到了宮玖的鎖骨上,疼得眼淚直冒,她伸出雙手掙扎著,誰曾想,竟然一下子就掙脫了開來,還將宮玖推倒在了地上。

  蘇菜菜傻掉。

  這才想起自己的修為已經精進了不少,再也不是從前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軟妹紙了。

  宮玖被掀翻在地,愣愣地看著蘇菜菜,眼中的驚喜被遲疑取代。

  蘇菜菜看到宮玖眸中的那一似遲疑,心中冒火,上前兩步,悶悶道︰「你是不是又打算不認我了?」蘇菜菜抓緊宮玖身上的狐裘,恨聲道,「你連我都認不出來,還說什麼喜歡?!」

  宮玖茫然空洞的眸子,定定地看著蘇菜菜,他撐起身子,伸手摸了摸蘇菜菜怒氣沖沖的小臉,那美玉一般流艷的臉龐,慢慢從茫然變得痴迷,喃喃地喊了一聲︰「蘇兒……」

  蘇菜菜察覺到宮玖的不對勁,低頭小聲道︰「莫非真的瘋了不成?」

  正思忖間,身子突然被宮玖抱住,他小狗一般蹭著蘇菜菜的臉頰,手臂越攬越緊,痴痴地喊著蘇菜菜的名字︰「蘇兒,蘇兒,你回來了……」

  蘇菜菜心中疑團越滾越大。

  以宮玖的性情,怎麼可能會做出這樣的動作,就算再怎麼思念成疾,也不該連性格都變了吧。

  蘇菜菜看了卿嫵一眼,再次推開宮玖,指著卿嫵問︰「如果我是蘇兒,那她是誰?」

  宮玖被蘇菜菜推開,眸子裡一片茫然,抬眸,怯生生地看著蘇菜菜,眸中迅速氤氳出了水霧,泫然欲泣的小媳婦模樣,只呆呆地看著蘇菜菜,喊著她的名字︰「蘇兒……蘇兒……」

  說罷便又如同狗皮膏藥一般貼了上來。

  蘇菜菜伸出一隻指頭抵住了宮玖的額頭,趾高氣揚道︰「不準靠過來。」

  宮玖呆呆地愣在原地,扁嘴,泫然欲泣的樣子。

  蘇菜菜盡量不去看宮玖的臉,因為她會心疼,她冷著聲音道︰「告訴我,這女人是誰?」

  宮玖順著蘇菜菜的手指頭,看向地上躺著的卿嫵,傻傻道︰「我不知道。」

  蘇菜菜道︰「你剛剛不是叫她蘇兒嗎?怎麼這會兒又不認了。」

  宮玖一愣,眉眼彎彎,笑了起來︰「她不是蘇兒,你是,你的眼睛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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